「我带你去看医生。」说着,孔行书就要将毓慈给抱起。
「不要,」毓慈连忙阻止孔行书的动作,「这样会让律爵知道。」
「知道又怎么样?」
「这……总之不能让他知道。」
「为什么?」孔行书不悦的皱起眉头问道:「你是他太太不是吗?」
「只是前妻。」纵使不愿,毓慈还是强迫自己开口澄清:「我不想让他以为我不会照顾自己。我会回到他身边,就是因为我一直告诉我自己,我要像个正常人一样,不会麻烦他,不会让他担心。直到他再娶,我自然就会走。」
「你是被什么迷去了心窍啊?」孔行书难以置信的嚷道:「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毓慈低下头,看着膝盖上的红腫,不发一言。
看到自己的妹妹变成这个样子,孔行书心中有说不出来的痛心。
「我不管你了。」既然不能改变毓慈的想法而带走她,那他可以选择不看她吧。「如果你再被他赶出来,你就不要再回来了。」
孔行书原本不想撂下狠话,但是決裂的话却自然而然的从他的口中逸出,等到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时,毓慈已是一脸的淒楚。
「若真的被律爵赶出去,」抬起头,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孔行书,毓慈的目光澄明而且写着不后悔,「我也没有脸回去了。」
「你──」气愤的叹了口气,孔行书气沖沖的转身离去。
家人与律爵──她已经明白的作出了決定。
坐在冰涼的地板上好一会儿,听到墙上古老的挂钟敲了十七下,她才惊觉律爵已经快回家了。
她强迫自己不顾疼痛的站起身,她相信自己能够忍住痛,虽然困难,但她做得不错。
等到律爵回到家时,她就当真与平常没有两样。
※ ※ ※
「今天你很安静。」洗好澡,律爵一身的清爽爬上床,一躺下,便侧着头看着身旁的毓慈说道。
恬静的露出一个笑容,毓慈停下手中打毛线的动作。
「这个问题会不会好笑了一点?以前似乎都是你安静,怎么现在,我不说话,你反而不习惯了。」
看到毓慈的笑容,律爵也忍不住回她一笑,这一阵子他笑的次数比他三十几年来笑得还多。
「或许是习惯了你天天在耳边说话。」
毓慈闻言,还是笑而不语。
低下头,继续手边的工作,说要帮律爵打一件毛衣,但还没有完成,她打算在最快的时间完成它。
律爵沉默的看着毓慈专心的侧脸。不知为何,他觉得她离他似乎愈来愈远,她依然不吝于给他温暖,但她对待他的方式跟以前就是不一样,他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但他可以肯定,她对待他的方式就是不同。
「今天你大哥来找过你?」律爵像是刺探似的询问。
毓慈的手微微一僵,最后她想到家中的下人,她哥哥的到訪,他会知道,她似乎不该感到意外,她点点头。
「就这样?」律爵忍不住的坐起身,与毓慈面对面,「你不打算跟我说你大哥为什么来找你?」
「反正还不就是为了几件事。」毓慈用着四两拨千金的口气安慰着律爵,「很晚了,你明天还要上班,早点睡。」
「你在逃避!」律爵肯定的瞅着毓慈,「为什么?」
毓慈看着律爵显然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決心,不由得轻叹了口气,「没什么好说的。真的,大哥只是来这里表达关心罢了!」
「我当然知道你大哥是来表达关心,但我不认为他表现出来的方式有你口气的一半那么平静。」
「你似乎挺了解我大哥的。」毓慈的嘴角扬起一抹笑,若换个情況,她相信,她大哥与律爵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这无关了解与否,只是……」
「你是不是睡不着?」不知道自己还能招架他的问题多久,毓慈索性转移话题,「我去帮你泡杯牛奶好不好?」
「毓慈──」
「你等我一下。」毓慈拉开被单,站起身。
脚一落地,感到膝盖传来的痛楚,一咬牙,她不吭一声的缓步离开臥房。
「你今天有去什么地方吗?」
专注的倒沸水的毓慈,听到身后所响起的声音,不由得吓了一跳,扶着杯子的手一个不稳,微倾倒出一些,她忍不住发出轻呼。
「小心点!」律爵连忙将毓慈手中兀自冒着热气的杯子拿走,将她的手放到水龙头下沖水。
「对不起!」毓慈被律爵扶坐在椅上,看着他低头帮她擦药,不由得轻声开口:「笨手笨脚的。」
律爵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不认同的说道:「是我突然出现才会让你吓到,哪是你笨手笨脚。」
被人关心的感觉,很好!尤其是来自自己所爱的人。侧着头,毓慈沉静的看着律爵专注的脸庞。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今天去了什么地方?」帮毓慈擦好了药,律爵没有将她的手放开,依然握着她的手问。
毓慈疑惑的摇摇头,「我没有出去啊!我都待在家里。」
「那你的脚怎么会痛?」他早看出了她伪装的牵强。
毓慈闻言,身体微微一僵,她故作不在乎的耸耸肩,「反正,我的脚常常痛。就算不走路,也是一样。」
「我不喜欢这个情況,」律爵强迫毓慈的视线对上他的,「不要用这么不在乎的口气跟我说话。」
毓慈眨了眨眼睛,似乎有点讶异律爵的反应。
「我没有啊!」毓慈感到无辜的回答。
「你有!尤其是最近。」律爵指出,「你在不自知的情況下,都用这种口气说话,而且都是有关你自己的问题时。」
「是吗?」毓慈有点害羞的耸耸肩,「对不起。」
「我要的不是对不起,」律爵要的只是答案,「我要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个样子,你以前都好好的。」
「以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毓慈笑了笑,对于以前的她,她自己都已经有点遗忘了。
或许只是在无意识中保护自己吧!她看着律爵心想。因为虽然回到他的身边,但是对于未来,她的心中还是充斥着不安全感,不指望全身而退,至少能使自己少点痛苦。
「对!以前。」律爵看着毓慈的笑容,不知为何感到担心,「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不是!」毓慈摇了摇头,「是我自己的问题。」她指了指桌上的牛奶,「你快点把牛奶喝了,不然待会儿就冷了。」
皱着眉头,律爵不情愿的站起身,走到桌前拿起牛奶一口喝尽。一个转头,就见毓慈小心翼翼动着脚。
他一个箭步的蹲在她面前,不顾她的抗议,硬是将她宽大的睡裤给往上推。
「你不要──」
「这是怎么一回事?」律爵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嚨中嘶吼出来的,他被她膝盖上的红腫吓住。
「没什么,」硬是将裤子拉下,盖住自己的腿,毓慈才开口说道:「是我不小心跌倒,所以才这样的。」
就算明知道情況没有毓慈说得那么单纯,但是律爵也不忙着追问。
「去看医生了吗?」他关心的问。
「没有。」毓慈微摇了摇头。
「没有!你──」
「你不用担心,」毓慈看着律爵有点激动的脸庞,连忙表示:「我自己会照顾我自己,你不要管这种小事。」
「小事?!」律爵感到难以置信的重复毓慈的话。「你说,你受伤了只是一件小事?!」
毓慈有点迟疑的咬着下唇,看出了律爵显然不太满意她的处理方式,所以她不发一言的坐着。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律爵拧了条热毛巾轻放在毓慈的腿上,「与你大哥有关?」
「跟大哥无关,」毓慈淡淡的开口表示:「是我自己不小心,我自己来吧!」她接手律爵的动作,压着膝盖上温热的毛巾。
「你──」
「不要再提了好不好?」毓慈轻声的要求:「你也受过伤,应该知道这种青紫很快就会消失,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晓得该用何种话语反駁毓慈的话,律爵沉默的垂下自己的目光,直视着毓慈的脚。
「公司年终有个舞会,」似乎是看出了毓慈不愿多谈,律爵即使不愿,但还是转移了话题,「订在下个月,月中左右。你跟我一起去。」
毓慈闻言,低着颈项不发一言,最后才微摇了下头,「我不想去。」
「为什么?」
「我有事。」感到毛巾已经有点变冷,毓慈站起身,想去换条毛巾,顺便躲过律爵的问题,但律爵显然不让她如愿。
「我去就行了。」律爵的大手压在毓慈的肩上,阻止她的动作,毓慈看得出来律爵心中并不满意她的拒绝。
「若你真的得带伴,你找别人去吧!」毓慈不得不开口建议,「我上次见过你的秘书小姐,长得很漂亮,跟你很登对。」
律爵看着毓慈,他有点怀疑自己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她这么做就如同把他往别的女人怀中推一般。
看出律爵脸上吃惊的神色,毓慈淡然的一笑。
早就认清了总有一天他会再婚,而这个对象──她觉得那个秘书小姐挺好的,公事上可以帮他,在私下应该也可以照顾律爵才对。
「为什么要拒我于千里之外?」算是再也受不了毓慈对待他的方式,律爵失去冷静的问:「如果你真不愿回到我身边,你何必回来?你回来却这么对待我,若想让我难过,你成功了。」
律爵的话语一歇,沉默立刻笼罩着两人。
「我不是故意要让你难受,只是──」毓慈疲累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不知道……对不起!」
「你要我说几次,」律爵的手背滑过毓慈细致的脸颊,「我要的不是你的道歉啊!」
「但是我只能说抱歉,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律爵叹了口气,情況有点超出控制,他希望自己能够重新控制情況,「或许你能说,你愿意跟我一起出席年终的舞会。」
「我──」毓慈有点虚弱的笑了笑,「你何必硬要让人知道你有个不正常的女人呢?」
毓慈站起身,缓缓的越过他离去。终于还是说出口,承认了这点,也严重的伤了自己的心。
律爵被毓慈的话听得愣在当场,他站起身,一个箭步的拦在毓慈的面前。
「很晚了,该睡了。」律爵还未开口,毓慈便说道。
「为什么这么貶低自己?」没有理会毓慈的话,律爵气愤的攫住她的手,忿忿地看着她。
毓慈看向律爵气愤的表情,眼睛闪过惊讶,她感到手腕上传来的痛楚,不过她没有任何表示。
「我没有。」毓慈低喃,「我只是重复你说过的话罢了!」
「重复我的话?!」律爵愣愣的放下自己握住毓慈的手,一时之间不能理解毓慈话中的意思。
律爵的手一放开,毓慈便越过他,往楼梯的方向而去。
「等等!」律爵像是如梦初醒似的,转过头,出声阻止毓慈的脚步。
毓慈如他所愿的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律爵,等着他开口。
「我感到荒谬!」律爵露出了毓慈几乎已经遗忘的冷硬表情。
毓慈有一剎那间的疑惑,最后她摇摇头,「我不懂你的意思。」
「意思?!」站定在毓慈的面前,律爵伸出手握住毓慈柔若无骨的手,「你将我的话想得太过严重,而且你对我──太不了解。」
毓慈眨了眨眼睛,对于律爵的话不知该如何回应,她是对他不了解,事实上,她怀疑自己曾经了解过他。
有一度,她认为自己了解他,但经过如此多的是是非非之后,她早就对自己承认,她自始至终都不了解这个男人。
「我爱你!」律爵发自內心的看着她说。
「我知道。」不很热中的,毓慈点了点头。「你不用说,除非你赶我,不然我不会走。」
律爵闻言,觉得讽刺的笑了一声。「你说这种话,还说你知道。是我太笨,高估了你的智商吗?」
或许自己可以将之视为侮辱,毓慈无奈的看着律爵。
「爵,我想──」
「我想时光能重来多好。」打断毓慈的话,律爵愤怒的说道:「这将可以改变很多事。」
「时光重来是可以改变很多事,」毓慈也认同的点点头,「或许我不会再傻到到危险的堤防去,我还有一双健康的腿。」
律爵握紧双手,最后他忍不住的捏住毓慈的下巴,要她抬起头看他,他双眼危险的微瞇。
「我希望时光倒转,让我自己该死的不用讲那些话,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的腿。我曾经错过一次又一次,我爸、妈的死,让我害怕的不知该怎么办。恨可以让一个人忘了一切,你懂吗?所以我恨我爷爷,可是到我爷爷死前,我知道我错了,而我爷爷原谅了我,使我虽然感到难过未能尽孝道,但是我看到爷爷走得安详,我感到有些心安。过去,我只因为为了让自己好过,我伤了很多人。可是这些都没有我伤你,更令我感到难受,你懂吗?」
律爵的话一落,沉默充斥着两人环绕的空间,偶尔传来的只是律爵激动的喘息声。
「若你真的以为我嫌弃你的腿,你走吧!」松开自己的手,律爵不想留住不快乐的她。「我不能忍受这样的气氛。我可能得时时刻刻担心你,因为你就算出事也不会告诉我,只因为我说过一番言不由衷的话。这世界,果然是不让人有回头的机会。」
看着律爵上楼的背影,毓慈迟疑的咬着下唇。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她只是试图去找寻一个她认为对两人都好的相处模式罢了!难道这样也错了吗?
「爵──」毓慈抬起头,叫住了律爵。
律爵停下自己的脚步,彷彿过了一世纪之久,他才转过身,看着毓慈,等着她开口。
「对不起!」毓慈轻声的说道。
「你还是不懂对不对?」律爵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心爱的脸庞,「我要的不是对不起!」
「我知道你要的不是这个。」想走上楼,站在他的身旁,但是她脚真的好痛,或许痛的是心吧?她不知道。她缓缓的坐在第一层的阶梯上,「凯文跟我说过要我原谅你。」
现在她终于回想到了凯文在律朝庭出殯前跟她所说的那一番话背后的意思,凯文似乎比她还了解她自己。
原谅我?!律爵沉默的看着她,眼见毓慈背对着他坐下。
「我告诉他,你不需要我的原谅,因为我从来都不怪你,我真的以为我不怪你。但是──」毓慈突然变得是自己面目可憎,「我一直都认为,是你的恨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一切都是你的错,我是无辜的,而你伤害了我,你打击了我的自信,你让我变得一无是处。但是,我也得为我们的离婚负责的,对不对?」
看着倚靠着栏杆的娇小身躯,律爵考虑了半天,缓缓的走下楼,坐在她的身旁,迟疑的伸出手搂着她,往他的怀中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