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她没敢拒绝,只能点头答应。
桑清琅满意地退出阳台。“出来啊,小青蛙。”他好笑地以眼神催促她。
葛郁婕全身紧绷地越过他极具压迫感的身躯,之后便加快脚步地往前跑,直至冲过转弯处,才放松地贴在墙上,就听见他浑厚的笑声低低地传了过来。
“对不起,你、你刚刚是不是叫我……青蛙?”她探出一颗头,极小心地将裸露的身体藏在转角后面,不确定地问。
“嗯?是啊!”他露出一口白牙,笑弯了眼。
“为、为什么?”她还是搞不懂他为何如此叫她。
“你不是姓葛吗?”他反问一句。
“是啊!”她眨眨眼睛,霍地觉得他的笑容有些刺眼。“这跟青蛙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青蛙怎么叫的吗?”他向她眨眨右眼,抬起手臂交叉在脑后。
“咯咯叫啊!”她皱起眉,隐约像弄懂了什么。
“所以喽!”谐音嘛!
***
刺眼的阳光令葛郁婕睡得极不安稳,她挣扎地用手遮住阳光,混混沌沌地看向手表上的指针——七点。
七点!七点了!?所有爱困的因子一哄而散,她慌忙地跳了起来。
冲到窗边,她把窗子的空隙拉大,没意外地,发现牧场上早已漾满了生命的热力,所有的工人都已经上工,牛羊动物们也全被放出房舍去散步了,独独缺席她这只贪睡的懒猫。
“早啊,小青蛙!”桑清琅正好抬起头,黑眸无巧不巧对上她惊愣的眼,他对她绽开灿烂的笑容,在阳光热情的照拂下更为耀眼,顿时令她心虚地红了脸。
“嘿,狗宵节,你起来啦!”
“太阳晒屁股喽!”
“下来嘛!流流汗粉舒服的啦!”
热情的招呼声络绎不绝,每张黝黑的脸上都挂着真诚无伪的笑容。
“来啊!下来啊!”桑清琅向地招招手,声如洪钟。
葛郁婕的心脏霍地猛力撞击胸腔,她立刻离开窗边,快速地换下睡衣,套上宽大的T恤和洗得泛白的牛仔裤,顺道趿上塑胶拖鞋,啪啦啪啦地往楼下冲——
“你怎么没叫我起来?”她一路冲到桑清琅身边,微喘着气问道。
“我们早起习惯了,你一定爬不起来。”他把头上的帽子拿了下来,顺手将之戴在她俏丽的短发上。“太阳大,戴好。”
“喉——头儿偷跑哦!”
“甘那无公平哦!”
“伦家宵节都住在头儿家了,我们怎么‘拼得过的啦?”
“嘿咩,那个近什么台什么水的啊?还是头儿厉害的?”
葛郁婕都还来不及回应他的善意,略带不满和调侃的声浪便一波波地灌进桑清琅和她的耳膜里,一口气还没喘顺的她,差点没因脸红而脑充血。
“够了!别闹了!”桑清琅板起脸喊了句,立刻消洱所有的声音。“来,我拿羊奶给你喝。”他拉起她的手,大剌剌地穿过所有人的眼前,直往另一头的挤奶区走去。
“哎——奈繁就给头定定去呀?”真是人人有机会,个个没希望;这个道理竟然只花了一天就让人给领悟了,真教人失望透顶。
“狼头卡缘投啦!”扼腕啊!谁教老娘没把自己给生得俊一点。
“哦!我的心碎了的啦!”另一头上演着西施捧心。
“咬搁讲呀,我们都变成癞虾蟆了啦!”才会妄想吃那个台北来的天鹅肉。
“唉——”所有黝黑的汉子一律瞅着他们手牵手走远的身影,淹没在一声声浓浓的叹息声里——
“哇!她们在挤奶耶!”走近牛羊的房舍,葛郁婕远远便看到好几个女孩蹲坐在矮凳上挤奶,她兴奋地叫嚷着。
“这是每天例行的工作,待久你就习惯了。”他向女工们点着头,示意她们继续工作。“来,我倒杯羊奶给你喝。”他在门口的架上拿个杯子,由刚挤出来的羊奶桶里倒了杯羊奶递给她。
“就这样喝?”不用加工吗?
“还热的呢!”他催促着。
她不安地闻嗅了下,立时皱起柳眉。“有点腥。”她语带保留。
桑清琅朗声大笑。“这才新鲜,刚挤下来的呀!喝喝看,你不会失望的。”
她犹豫地看看他再看看杯子里雪白的液体,下了决心似地提着鼻子,一抬头便灌了一大口。“骗人!喝起来也是腥的,而且还咸咸的!”她的脸都快皱成苦瓜了。
“它的好处可多了,不仅可以促进肠胃的蠕动,更可以增强抵抗力,就算是苦的也得喝。”就因为每天都喝,这里的工人才会每个都头好壮壮。
“油——”她嫌恶地拉长尾音撇撤嘴,拒绝再喝第二口。
“浪费会遭天谴!”他拿过来便一口喝完她剩下的羊奶,一点都不介意那是她用过的杯子。“被胡妈看到,你就惨了。”他伸出舌尖舔净沾在唇上的液体。
葛郁婕失神地看着他毫不别扭的小动作,不争气地又红了脸。
“奇怪了,你怎么那么容易脸红?”他促狭地皱眉发笑,漂亮的大眼盯着她瞧。
“喔哦,完蛋了!”她突然哀叫了声。
“怎么了?”情绪起伏那么大?怪女人!
“胡妈,我该帮她做早餐的。”她沮丧地垂下肩膀。
“大伙儿早吃饱了,等到你忙完,我看我们可以准备吃午饭了。”他又笑了。
“你笑我!”她指控。
“没错。”他的笑容摆明了:我就是笑你,怎样?
“不行了,我得快去厨房帮忙才行!”她转身拔开腿就跑。。
“唉唉唉,都说了来不及了,晚一点再去帮忙午饭不就成了。”跑没两步又让他抓住衣领,像拎小鸡似地拎到他身边。
“那……我可以在这里参观吗?”寄人篱下,凡事得请命而后行,她认命地眨着小兔眼,无辜地向领主请命。
他挑起眉,一脸看不起她的样子。“参观可不行,你又不是客人,不过倒是可以帮帮她们。”他用下巴指了指女工们。
“挤羊奶?”她佯装无限委屈,其实心里快乐翻了。
“嗯哼。”他哼了两声,用眼神睥睨她。
“可是我不会耶……”糟糕,嘴角都快藏不住笑意了呢!
“小玉,教教她!”
第三章
尝鲜地挤了半天羊奶,虽然下场有点凄惨,全身上下都喷到带腥的奶味,葛郁婕还是快乐地溢满笑容;待所有女工慢慢停下手上的工作后,她又兴冲冲地跑进厨房,准备帮胡妈料理午餐。
依胡妈的吩咐,她洗了一大锅米,暗自咋舌牧场里的男人胃容量大得惊人,她想这里八成是用像台北的自助餐店里使用的那种超大型电锅,没想到找了半天,却找不到任何形状跟功能像电锅的东西。
“郁婕,你在找什么?”胡妈俐落地切着配菜,看她没头没脑地东钻西窜,好奇地抬起头问道。
“我在找电锅。”奇怪,这里的人吃这么多白米,怎么可能没有电锅?
“电锅?”胡妈瞠大眼,看她的眼神像在看怪物。
“对啊,我找电锅煮白饭呐!”她理所当然地说道。
“我们煮饭不用电锅。”胡妈笑了出来,指了指厨房另一头的“灶”。“我们都用大灶来煮饭菜。”
大、大灶?!
那那那……那不是古时候才有的东西吗?怎么可能在二十一世纪还有那种骨董?
“别怀疑,我们的确是用大灶来煮食的。”她的惊疑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教胡妈想装做不懂都不可能。“你去后院拿些劈好的木头和木炭来,我们准备生火了。”
葛郁婕恍恍惚惚地依胡妈的吩咐取来木块和木炭,茫然地看胡妈熟稔地在灶心叠上木块点燃,待柴火燃烧起来,才在火心上加入木炭,井接过胡妈递给她的纸扇。
“来,用力煽,可别让火给熄了。”胡妈叮咛了句,把她洗好的米放至大灶上盖加热,一边扛起像部队里炒菜用的大圆锅上灶,她这才惊醒回神。
“胡妈,你……用这个炒菜吗?”她的额角无法控制地冒出三条特粗黑线,嘴角微微抽搐,有种大难临头的恶运感。
“不然,你以为那堆菜要分几次来炒?”胡妈指了指料理抬上一堆像小山一样的菜叶,并拿起像铁铲般的锅勺铲掉大圆锅里的水分,等水气完全蒸发,才加入两大碗的沙拉油。
葛郁捷眨了眨眼,没敢答腔地低着头,猛力摇动手上的纸扇,将灶心里的火烧得更旺;看到桶装沙拉油令她觉得安心许多,还好不是油滋滋的猪油。
胡妈动作迅速地将各种菜色一一装入特大号的餐盒里,并平均地分成三等份,因为除了昨晚二大桌的饕客之外,还有挤奶的女工们,她们的人数正好凑成一桌。葛郁婕看着胡妈有如神助的洗锅、加油、上料、快炒、装盘一气呵成,感动得两只眼睛冒出崇拜的星星。
噢!珍妮佛,这真是太神奇了!
“胡妈,我们可以把菜端出去了吗?”小玉和淑芬走了进来,笑着和由灶边站起的葛郁捷点个头。
“快点、快点,这桌子都快放不下了。”胡妈指着层层叠叠的餐盘,嗓门超大地回应着。葛郁婕缩起肩,朝小玉挤挤眉,两人相视而笑。
小玉是小林的妹妹,他们拥有原住民的血统,五官深邃而迷人;因为刚才小玉教她挤羊奶,所以两人之间有了交谈和初步的认识。
“胡妈,差不多了吧?”直至大多数的菜色都已端到外面上桌,桑清琅便一脚踩进厨房,他高大的身躯立刻让厨房小了一号,顿时空间便显得拥塞了起来。“外头那些家伙早就在‘靠腰’了。”
“钦,去去去,别挡路,没看到我正忙着呢!”胡妈利用圆滚滚的身材将桑清琅挤到角落,正好把他挤到葛郁婕身边去。
“可怜的小青蛙,你被‘炭烤’过一次了。”他咧嘴一笑,自然而然地抢过葛郁婕手上的纸扇,嘲弄地往她脸上握了两下,令她下意识地眯起眼。
“什么炭烤过一次?”炭烤青蛙?她挡住摇动的纸扇,微愠地瞅着他,搞不懂他为何总有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形容词。
“大黑脸啊!笨!”他用大掌粗鲁地抹去她颊边的炭灰,摊开手掌让她看看已呈污黑的掌心。“除了眼睛,全黑成一块儿了。”
“啊!怎么会这样啦?”她瞠大眼,抬起手背在脸上乱抹一通。
“这边,还有这里。”他细心地为她抹去她所未曾触及的地方,两个人就在厨房角落里共同“整理”她那张被灶火熏黑的小脸蛋,直到轻轻浅浅的笑声钻进他们的耳朵,这才突兀地打断他们之间的“游戏”
“你们怎么还在?”桑清琅愣了下,颧骨变成怪异的粉色。
“臭小子,你要搞清楚这里是谁的地盘喀,虽然你是老板,但我却是这里的土霸王;我是不反对你们在这里卿卿我我,可下次最好先报备一下,我好尽责地为你清清场。”胡妈双掌插腰,两条肥壮的手臂后各藏了小玉和淑芬,两个年轻女孩都红着脸,就不晓得是憋气憋红的,还是因打扰到别人谈情而害羞。
轰!葛郁婕脸皮薄,哪经得起这般调侃,当场熏黑的脸蛋窜起一抹红,整张俏脸倒胀成了猪肝色。
小玉和淑芬努力憋住笑意,两人躲在胡妈身后互相以手肘推了推对方,好笑又怜悯地偷觎那两个被当成动物园里的动物“观赏”的可怜人。
“别胡说。”桑清琅轻咳了声,四肢僵硬地越过胡妈往外走。“开饭了!”或许是为了掩饰什么,他扯大嗓门边走边嚷。
“真是!这么大个人了,还害什么臊?”胡妈没好气地甩着锅铲,走向葛郁婕顶了顶她的屁股。“小黑炭,快去洗把脸,省得有人心疼呐I”
小玉和淑芬再也忍不住了,极有默契地同时“噗哧”发笑,又见到葛郁婕面红耳赤地跑过她们身边,两个人笑得更大声了,小玉甚至抱着肚子蹲在地上,笑得双肩不停抖动。
“笑什么?牙齿白啊?”胡妈终于放下足以当成凶器的锅铲,拿下围在水桶腰上的围裙。“趁还能笑别人的时候尽管笑,可别忘了要引以为戒,往后要更加记得这个原则:‘打情骂俏闪一边’,小心被当成主角那可就不好笑了。”
两个年轻女孩敛去笑意,正经八百地齐声回答:“知道了!”
胡妈满意地摇着肥胖的臀部走出厨房,前脚才刚走,跟着后脚的女孩们又按捺不住地格格笑成一团——
***
原以为在这种乡下地方,过的生活该是懒散而惬意,没想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本来就称不上强壮的身体连着十几天过度劳动,洗过澡后的葛郁婕累得像弹性疲乏后的橡皮筋,慵懒无力地倒趴在床上,半点挣扎的欲望都没有。
窗口传来持续的蝉叫声,夹杂着偶尔响起的蛙鸣,微凉的晚风穿透风扇,传来淡淡的青草香;她闭上眼想沉入梦乡,但四肢百骸不断叫嚣着酸疼,令她皱紧眉心,陡地有种想哭的冲动。
为什么自从离开台北之后,任何事情都跟她想像的不同?不仅幻想中的木屋成了单薄的木板屋,青翠草皮也被杂草所取代,连自己尚称交代得过去的厨艺,来到这里却变得毫无用武之地,光是看看那个灶和那口大锅……
GOD!让她“屎”了吧!
不过,日子也不全然都是负面情绪,起码她认识了所有牧场的员工,而且跟胡妈小玉、大胡子都混得烂熟。更棒的是,她懂了好多以前都不懂的事,关于牧场。
说起大胡子,微垮的唇不觉扬起上翘的弧度。
那个男人真是有够疯狂的了,有时会利用晚上休息的时间,拿把大镰刀跑去她的土地上除草。晚上耶!他那副凶神恶煞的“尊容”,手上拎着银光闪闪的大镰刀,真是够了!也不怕去吓到过路人,什么毛病嘛!
还有,他那把大胡子好像越来越“旺盛”了,她实在很想拿刮胡力去“偷袭”他,如果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成了嘴上无毛的男人……噢!想到就令人心情愉悦!
门板上的轻响打断她的思绪,她懒懒地趴在枕上,无力地喊道:“进来。”
其实这个时间会来的人,不是胡妈就是大胡子,其他的工人早就回去休息了。
“嗨!”桑清琅大剌剌地推门而入,好笑地看着她像只比目鱼般趴着。
“我的天呐!”葛郁婕的视线看到他毛茸茸的长腿,诧异地瞪大眼,这是她头一次看见他穿短裤的模样。“你……”她勉强微仰起头,再次被他刺目亮眼的笑容给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狠抽了口气。“怎么……”
“怎么这么帅,对不对?”他抚了抚光洁的下巴,说实在的,他自己也挺不习惯,毕竟先前的胡子留在他脸上好一阵子了。“我自己也很纳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