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既然真正的傅姑娘已经来了,不知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杜京芸刻意当着傅婉儿的面前问道。
牧初扬的浓眉一拧,偏头瞥了谷向晚一眼,那双澄澈美丽的眼眸让他的心蓦然揪紧。
他绷着脸,对一旁的护卫说道:“你们几个,把她带回袭香阁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离开半步。”
“还让她继续待在袭香阁?”杜京芸不服气地嚷道。
“少主,像她这种来历不明的女人,应该要关在石室才对呀!”
“把她关在石室,好让你继续背着我动用私刑?牧初扬的黑眸阴惊,语气森寒。
“不……我……我怎么敢……”杜京芸心虚地嗫嚅,经过前几次的教训,她已不敢再过分造次了。
牧初扬不再理会她,继续对那几名护卫说道:“你们给我好好的守在袭香阁外,没有我的准许,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出。”
一听见他的命令,杜京芸不由得暗暗变了脸色。
表面上看来,少主是将谷向晚软禁在袭香阁里,但是他这么做的用意,私底下似乎有几分保护她的意味。
真正的傅婉儿都已经来到破雷山庄了,少主到底打算怎么处置谷向晚?他总不可能是打着要享齐人之福的主意吧!?
☆ ☆ ☆
夜色深沉,一道人影避过了守卫的耳目,悄然来到袭香阁中。
一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倚在窗边的谷向晚霍然回头。
“雍大哥?你是怎么进来的?”她惊讶地低呼,眼底却掠过了一丝失望——原本她还以为来的人是牧初扬。
雍其磊笑了笑,说道:“这破雷山庄的守备虽然森严,但还拦不住我,这几天我偶尔会来探看你的情况,只是一直没有现身而已。 ”
“真的?”谷向晚讶异地睁大了眼。
“当然,你该不会以为,你爹真的放心让你一个人待在破雷山庄里吧?”
自从谷向晚踏入破雷山庄的第一天起,他就奉了谷钧太的命令,不时潜到她的身边,暗中保护她的安危。
“那傅姑娘她———”
一提起傅婉儿,雍其磊的脸色一沉,飞扬的剑眉也聚拢了起来。
“她在好几天前就已经醒了,我和几个人轮流看住她,不让她离开,没想到她还是趁隙溜了出来。我一发现就立刻赶来,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原来是这样。”谷向晚幽幽地轻叹一声。
也许命中注定不属于她的幸福,就算是费尽了心思,也终究不会属于她吧?
“早知道将傅婉儿医好了,会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当初我就不该这么费心的医治她。”雍其磊蹙眉说道。
不过话虽如此,他却有个怪癖,愈是碰上棘手、古怪的病症,他就愈是想要试试自己的能耐;愈是碰上那些快要被索命无常拘提魂魄的人,他就愈是想要和阎王爷抢人!
“向晚,以现在的情况,你已经不适合继续待在破雷山庄了,我看你还是跟我回聚落去吧!”
“我……”
要离开破雷山庄,从此与牧初扬相隔两地,再也见不到他了吗?
谷向晚的心突然泛起一阵无边的惊慌与旁徨,仿佛心中最最珍视的东西就要被迫割舍掉。
一股浓浓的不舍盘桓在她心底,她实在不愿意离开这里,即使留下来会面临许多未知的凶险甚至伤害,她也依旧不忍离去,只因她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这里。
看出她的不舍,雍其磊也不强迫她现在就做决定。
“你可以先考虑一下,反正这一趟我到破雷山庄来,除了探视你的情况之外,还有其他的任务在身。”
任务?谷向晚一怔,连忙追问:“是不是爹要你做什么?”
雍其磊见她这么紧张,忍不住扬唇轻笑。“放心吧!我的任务和你的心上人无关。”
谷向晚闻言松了一口气,问道:“那爹要你做的是?”
“对付傅婉儿。”提起这个名字,雍其磊那轻佻不羁的神色尽敛,眼底浮现深沉冷冽的光芒。
“你要杀她!?”
“她的命是我救的,我自然有权利收回。”
虽然他并不是个生性凶残冷血的人,但事关整个聚落的隐密与安危,他也不必心慈手软。
更何况,当初若不是他救了傅婉儿,那女人早就没命了,可现在她不但不知恩图报,还反咬他们一口,他最无法容忍的,就是这种恩将仇报的人!
“不,雍大哥,你别杀她!”谷向晚连忙阻止。
虽然傅婉儿口口声声威胁着要带人铲平他们的聚落,但她是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前被救了回来的,现在又要取走她的性命,谷向晚着实觉得不忍心。
再说,若真是杀了傅婉儿,只怕所有人包含牧初扬在内,更要以为她是个居心叵测、阴险歹毒的女人了!
“这……”雍其磊显得有些焉难,他沉吟了半晌,才终于稍作妥协。“好吧!我答应不取她的性命,但我还是会给她应有的教训。”
“谢谢你,雍大哥。”
“别谢我。”雍其磊勾唇一笑,又恢复了那副轻狂惆傥的神态。“到时候你爹要是怪罪下来,你可别忘了要替我多说几句好话。”向来不苟言笑的谷钧太,唯有在面对独生爱女的时候,才会展露出和蔼宽容的一面。
“我一定会的。”
雍其磊本想再说些什么,眼底却突然掠过一丝警觉,静默地注意着袭香阁外的动静。
“怎么了?”见他神色有异,谷向晚也不自觉地压低了嗓音。
“没什么,只是你心上人来了。”雍其磊戏谑地朝她眨了眨眼,笑道:“我得走了,免得被他以为我溜进来是为了和你私会,我可不想被整个破雷山庄的人追杀。”
经过前几次的观察,雍其磊很肯定牧初扬对谷向晚是有情的,所以并不担心他会伤害她。
谷向晚被雍其磊调侃得面泛桃红,羞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走了,你不必担心我会在外头窥看,尽管和他耳鬓厮磨吧!”
见她的双颊愈渐绯红,雍其磊笑了笑,从窗子轻巧、俐落地飞纵而出,但他却不急着离开破雷山庄。
在返回聚落之前,他还得去找傅婉儿,给她一点终身难忘的教训!
☆ ☆ ☆
雍其磊离开之后,谷向晚屏息地等待着,果然过没多久,牧初扬就来到了袭香阁。
从他一踏进房里,她那双含情的眸子便一直凝望着他,几乎舍不得眨眼。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在破雷山庄里待多久?会不会今晚就是她待在他身边的最后一夜?
满怀着凄楚与忧伤,她痴痴地望着牧初扬,就连眨眼的时间也觉得浪费。
牧初扬伫立在门边,无言地与她四目相望,在彼此的眼波交缠下,他的胸口泛起了微微的疼痛。
想当初,在决定派人向傅天萧提亲时,他的眼里只看得见双方联姻之后的利益,丝毫不在乎傅婉儿是什么样的女人。但现在,他发现他简直难以忍受傅婉儿骄纵泼蛮的个性。
至于谷向晚,虽然她不是他最初想要的女人,也不能为破雷山庄带来任何实质的利益,但她的似水柔情,早巳如同滴水穿石般,在他冷硬的心版凿下了深刻的痕迹。
此时此刻,在她款款深情的凝睇下,他终于愿意对自己承认,她在他的心底,早已占着比那些声威浮名还重要的地位。
如果当初他没有向傅天萧提亲,或是傅婉儿早已连同那些随从一起遇袭身亡了,那么他也许会将谷向晚留在身边,一辈子不放她走。
但现在,不但傅婉儿大难不死,傅天萧更在这两天内就会抵达破雷山庄,一切就像是搭在弦上的箭,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若是临时毁婚,不但会变成一个背信的人,还会为破雷山庄树立一个难缠的敌人。
身为破雷山庄的少主,就算他再怎么狂傲自负,也有他所必须挑起的责任,不能自私妄为。
沉默注视谷向晚许久,他终于开口了。
“我,会娶傅婉儿为妻。”他缓缓地说着,字字句句皆有如千斤般沉重。
一阵刺痛袭上谷向晚的心,水气乍然涌现眼底。
早该知道这个峻傲不凡的男人终究不属于她,但听他亲口说要娶别的女人为妻,她的心还是有如刀割火的般疼痛难当。
“恭……恭喜你……”她的声音颤抖而破碎,泪花在眼眶中打转。
“该死的恭喜!”牧初扬像是一头突然被惹怒的豹子,骤然逼近她,暴躁地低咒。“我不需要你的恭喜!”
浓浓的委屈袭上谷向晚的心头,眼角的泪珠终于无法克制地淌落。
“那你……你要我说什么?”她哽咽地反问。
除了恭喜之外,她还能说什么?说她不希望他娶傅婉儿为妻,这样他就会不娶了吗?
牧初扬的胸口一窒,忍不住将她揽进怀里,以指尖为她拭去泪水。
“你后悔了吗?后悔来到我的身边?”
谷向晚在他怀中摇头,摇落了更多的泪珠。
“不,我不后悔,永远也不。”
在他身边的日子虽然短暂,虽然忧伤多于欢喜,但她却从来不后悔。
也许她度不过命中的灾劫,也许她注定是个薄命之人,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不愿在最后的这段回忆里没有他。
“你怎么这么傻?”他不禁叹息。“向晚,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谷向晚的眼眶再度发热,心中掀起一阵强烈的激动。
他不再以“婉儿”来唤她,这是不是表示——她在他的心底已有所不同?
“你……在乎我吗?”她望着他的眼,鼓起毕生的勇气问道。她知道这个问题如果不问出口,也许她永远也没有机会弄清楚他的心意。
牧初扬再度叹口气,说道:“要是不在乎你,当我发现你不是傅婉儿的那天起,你就该关进石室里,每天被严刑拷打,又岂能安然无恙地待在袭香阁里?”
他的话,让谷向晚的心底漾满了一股酸楚与柔情。
够了,知道他是在乎她的,她就该要知足了,是她没有福分当他的妻子,她又能怪得了谁?
她那既感动又哀伤的神情让牧初扬的心口一阵揪疼,他伸手抚着她细嫩的双颊,热烫的唇片随之覆下,与她的唇舌缝继交缠。
他的吻霸气依旧,但却多了点缠绵与温存,让谷向晚的心几乎融成了一摊水。
月入罗幔,映出一室的旖旎情醉,然而,案上那骤然被风吹熄的烛火,却仿佛预告了他们之间的情缘也将随风消散……
第九章
微明的晨曦,洒落在牧初扬的俊脸上,他那浓密的眼睫煽动了几下之后,缓缓地睁开。
才一张开双眸,映入眼帘的竟是谷向晚已穿妥了衣衫,似乎正要走出房去。
“你要去哪儿?”他的嗓音低嘎,有着刚睡醒的慵懒。
谷向晚的身子猛然僵住,迟疑了半晌才缓缓回过身来。她低头回避着牧初扬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有着明显的黯然神伤。
“我……要离开。”她低声回答。
离开?牧初扬一怔,残存的一丝睡意在瞬间消失无踪。
从她脸上的神情,他知道她所说的离开,不单单只是指离开袭香阁,而是要离开破雷山庄、离开他身边!
“为什么要离开?谁准许你走的?”
想到差一点就失去了她,他的胸口蓦然揪紧,一阵余悸从他的心底迅速蔓延至全身。
“既然你决定要娶傅婉儿,我又怎能再继续留下来?”谷向晚低垂着螓首,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哀伤的神情。
他都已明白表示要娶傅婉儿了,她再怎么不舍,终究还是得走呀!
难道要她留下来,亲眼看着他和傅婉儿拜堂成亲?那未免太过残酷!更何况,骄纵的傅婉儿也肯定容不下她的。
她倒不是怕傅婉儿会怎样伤害自己,而是不想让他感到为难。
“你这是在怪我?怪我不该娶傅婉儿为妻?”牧初扬的浓眉纠结,眉心出现了深深的摺痕。
谷向晚轻咬着下唇,摇摇头。
“你本来就打算要娶傅婉儿,我哪有立场怪你?说起来,傅婉儿才是真正该感到愤怒不满的人。”
牧初扬迅速地起身穿衣,来到她面前,霸气地说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许你走,除了破雷山庄之外,你哪儿也不能去!”
谷向晚抬起头来,澄澈美丽的眼眸里溢满忧伤,她认真而专注地凝望着他,像是要将他的形影相貌仔仔细细地镌刻在脑海里。
“如果,你要娶傅婉儿,我就非走不可了。 ”
牧初扬的眉头蹙得更紧,她眼底的伤痛让他不忍。
难道待在他的身边,真有这么痛苦?
“你真的那么想离开?”他的声音粗嘎而干涩。
谷向晚的心一阵抽痛。他真的不懂吗?并不是她想走,而是她非走不可呀!他娶了傅婉儿之后,破雷山庄已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如果……如果你有一点点的爱我,请你放手让我走。”她哽咽地恳求。
她是命中带有灾劫的人,也许她的生命在转眼间就会如同落花般凋零,若真是这样,那么他要娶傅婉儿也好,至少傅婉儿的身子健康强壮,能够长长久久地陪在他身边——她虽然不断地这么告诉自己,但是一股蚀心的痛,还是令她疼得几乎承受不住……
泪水盈睫,她必须紧咬着唇瓣,才能勉强让自己不掉泪。
她不想在他的面前哭泣,不想让他记住自己哭泣的容颜。
牧初扬的胸口猛然一阵窒痛,她那强忍泪水的凄楚模样,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刽子手。
他忽然忆起,从她来到破雷山庄的第一天起,他似乎从不曾带给她快乐,而她的悲伤,却全都因他而起。如今,他若是继续将她强留在身边,这朵娇弱美丽的花儿,有可能会在他的手中凋零。
“你……真要走?要去哪儿?你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他的话让谷向晚的心划过阵阵尖锐的痛楚,听出他已不再坚持非要强留住她不可,她的心中没有半丝释然,反而更加的哀伤。
“别问……请你别问……”
“为什么!?”留她不住,难道就连想知道她栖身何处也不行?
谷向晚凄楚地摇摇头,两行清泪终究还是无法克制地滑落。
“请你别再问了,别留一丝希望给我,别让我以为你会来寻我,就让我彻底死了心,心里不再存有奢想,或许……或许我不会痛苦太久……”
她的泪、她的话,揪痛了牧初扬的心,他想将她狠狠地、紧紧地搂进怀中,她却已转过身去,掩面奔出了袭香阁。
他骤然抬起的手臂仿佛想抓住什么,但紧握成拳的手,却只抓到了一掌的空虚,什么也留不住。
“谷姑娘,请留步。”袭香阁外的守卫,尽责地拦下了谷向晚。
“让她走!让她走——”牧初扬听见自己发出类似负伤野兽的吼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