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我真的不知道……"眼见误会越来越深,周必楚更急了。
"不知道、不知道,那你到底知道什么?你连自己的感情事都处理不好,还让我成为罪人,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你伤害了心岱也伤害了我吗?"
她的语气极为严厉,将今天所受的窝囊气一古脑的全发泄在他身上。他是得负起责任去承受!她恨恨的想。
看着她那双被怒火烧得炽亮的大眼,周必楚语塞了半晌。
事情都到这地步了,干脆豁出去吧!反正不会再有比这更糟糕的状况了。
"好,那我就来处理好!"愤愤的说完,他蓦地抓住她的肩膀,在毫无预警的状况下堵住了她的嘴。
都侬还处于他突然狂怒大喊的震慑中,接着又被强吻住,整个人完全反应不过来,而等她回过神时,他已经放开她了。
她的第一个反应是扬手给他一记狠重的巴掌,清脆的掌掴声回荡在清静的街道上。
周必楚的脸上迅速浮现五指印,他低着头,像战败的公鸡。
都侬则是气得掉下眼泪。
"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卑鄙!"
"我不是对谁都这么做的,我喜欢你。"他低呼,脸上火辣的刺痛让他冷静了下来。
"我不喜欢你!"她毫不留情的回道。"而且我也不感到荣幸!"她举步就要走。
他一把拉住她。
"你是喜欢我的,否则你不会跟我往来这么久,还什么事都跟我说,你喜欢我的,只是你还没发现!"他急了。
"你什么时候成为心理医生了?"她嘲讽道,甩开他的手。"我只把你当可以说心事的学弟,就这样而已,要是知道你会想这么多,我连理都不会理你!"
周必楚脸一白,从不知道她会说出这么伤人又冷酷的话。
他深吸了口气。
"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她现在情绪不稳,说的完全不是真心话,今天也够她受的了,他知道。"过几天我们再好好的谈。"他握住她的左手。
都侬再次甩开他。
"除非你好好跟心岱说清楚,否则我不会再跟你谈。"
"我已经跟她说得很清楚了!"他快失去耐性了。"你不能逼迫我去喜欢谁!"
"你也没有权利去伤害谁!"她吼回去。
听了她这句话周必楚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
"你爱怎么想,我都无所谓了。"他掩不住疲惫与沮丧。"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不用了。"见他那模样,她的气也冒不出来了。"就快到了,我自己走路回家就行。
才走不到两步,她又停了下来,望着前方骑着单车而来的蓝柏。
蓝柏在她身前停下,睁大双眼在她与周必楚之间绕来绕去,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氛。
"呃--"他清清喉咙,打破越来越凝重的尴尬。"你要坐轿车,还是要坐我的单车?"他询问着正杀气腾腾瞪着自己的都侬。很不巧,他听见了她刚说的话,她的嗓门那么大,他想不听见都难。
其实都侬也不是那么生气,只是见到他,不装得气一点实在不甘愿。
可是他那副模样实在很难让人生他的气,他在头上绑了条美国星旗图样的头巾,帅劲十足,眉宇之间充满活力,深邃的灰眼珠令人怦然心动,男人味十足的脸庞上还挂着无辜的表情。
难得他还会记得她!这想法让都侬的怒火又没志气的消了一大半。她走过去,一屁股坐上单车后座,没受伤的左手揽住他结实的腰部。
"走吧。"
蓝柏迟疑了三秒才奋力踩动脚踏板,并朝始终如战败公鸡般站立的周必楚身上投去同情的一瞥。
没想到她真选择了他的破单车,再怎么说,单车的后座只是铁条拼成,坐起来并不舒服,还得忍受颠簸之苦,只有笨蛋才会舍轿车就单车。
看来斯文男孩的祸是闯大了,她才会一脸气得要爆炸,连轿车都不坐。
他愉悦的享受着晚风拂在脸上的清新感觉,这里沿途都有不知名的花香淡淡飘散,令人心旷神怡。
他轻松自得,而他身后的都侬则是百感交集,什么晚风、花香,全都感觉不到。
她哀叹了声。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大学时,周必楚可是个风云人物,功课好、体育好、人缘好,什么都好,行事却很低调,她欣赏他沉稳的性格,两人熟了,自然就走得更近,但她只当他是谈得来的好学弟,没有一丁点非份之想。
他竟然会喜欢她?!这怎么可能?心岱的条件比她好多了,周必楚的眼睛长得那么好看,没想到竟是中看不中用!
要是有人像心岱爱周必楚一样的爱着她,她一定二话不说嫁给他!当然,前提是她也爱对方。
想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现在她连个可以爱的对象都没有……
蓝柏突然来个紧急煞车,都侬一个不稳,整个人狠狠的往他背上撞去。
"下车。"说完,他率先下车。
下了单车,她一看,原来他不是带她回家,而是带她到小吃馆来了,闻到小吃馆内飘出的肉棕香味,她的肚子立刻咕噜的长叫一声,这才想起自己今天都还没吃任何食物呢。
她真要被他的细心给感动了,没想到他还知道什么叫体贴,看来她得对他重新评价了。
放好单车,蓝柏回头对她灿然一笑,摸摸自己平坦坚实的肚皮。
"看来你也很饿了,那好,我晚餐也还没吃呢!"他豪迈的走进小吃馆里,与老板热络的打了声招呼。
都侬跟在他身后,将方才的感动收回。
什么细心体贴!原来是自己肚子饿了才载她到这里来。
他点了两粒肉粽。"这里的东西还真好吃。"他说,又点了一碗鱼丸汤,一堆黑白切。
她只点了碗干面。
"我还以为外国人不吃动物内脏。"她递给他一双筷子。
"我是懂得欣赏美食的外国人。"他特地选在老板端肉粽过来时大声说道。
老板可开心了,被个中文说得如此流利的阿豆仔大力赞美,他一边哈哈笑一边用力拍打蓝柏的肩头。
"这样才是对的!"大肚腩老板笑得合不拢嘴。"人嘛,就是要吃遍天下美食才算人,吃到我的招牌肉粽,你的人生已经接近完美了,中午的算我请客,够意思吧!"
"嘿!那我可以帮你洗碗,我很闲。"蓝柏这么回答,认真而热烈。
大肚腩老板只当他在开玩笑,摇摇手离开了。蓝柏看着都侬。"我说的是认真的。"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
"你哪里不对劲了?你特别从美国飞来台湾,可不是为了来洗盘子的!"她担忧的看着他。他到底哪里出了毛病?在美国时,他这少爷可是连厨房都不会进的,现在竟然热衷于替人洗碗盘?
"你中午也到这里吃?"她连忙转个话题。
他们点的东西陆续送上来,他已经吃掉一个肉粽了。
"是呀,我怕老板以为我来白吃白喝,就先声明身上没钱,晚上来吃时再一起算,还好遇见了你,刚好可以一起来吃,顺便给钱。"他边吃边说。
原来如此!都侬面无表情的想,他根本就是找她来帮他付帐的,跟细心体贴离了十万八千里远。
她从裤子口袋拿出小钱包,递给正狼吞虎咽的他。他多久没吃饭了?不是中午才吃过?
"你从里头拿一仟元去,明天我去领钱,然后放在酒柜上的红色笔筒里,你没钱的话可以去那里拿。"她交代着。没钱付也不能怪他,是她还没拿钱给他。
蓝柏毫不跟她客气的打开小钱包拿走一仟元。
"你要领就多领一些,那辆单车一仟五佰元,我还没跟老板算帐;另外我去订了一张床,你家的床我睡不习惯,明天送来时记得付钱;还有,你的厨房里什么都没有,要做吃的很不方便,所以我就拿你的信用卡到大卖场买了微波炉和烤箱,还有一堆食物,大卖场的服务人员还真好,见我买了那么多东西却只骑了一辆单车,便热心的开了小货车帮我送回去。"
都侬的眼睛瞪得比乒乓球还大。
"你拿我的卡去刷?!"她有没有听错?"你怎么知道我的卡放在哪?你又怎么会签我的名字?"她才在医院里待了半天,他就将她的家,她的生活与隐私,以及她的信用给搞得天翻地覆?!
蓝柏觉得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吞了颗鱼丸后才回答她的话。
"你的袋子就放在客厅里,我要找钱去吃饭,自然就翻你的袋子了。"他唏哩呼噜的又吃了颗卤蛋。"我还奇怪你的皮包里怎么只有卡片没现金,原来你是分开放的,而你的信用卡签的是英文名,不难学呀!"他没有丝毫的罪恶感与不好意思的表情。
"那你也不能--"
"放心!我会还你的,就算我忘记了,你也可以找你哥要,我的钱都是他在管。"
都侬又错愕了。
"你说你的钱都是他在管是什么意思?"他们两个到底还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呀?!
"你哥是个聪明的投资者,而我则是有钱人,十八岁后,我就将信托基金与赚来的钱交给他全权管理、投资了。"
"他哪有那么聪明?"她那个四肢发达的哥哥懂得投资?他的话听起来像天方夜谭。
"他就是那么聪明。"蓝柏对丁强的能力很放心。
都侬本来想问他现在多有钱了,但,问这做什么?现在是她养他,又不是他养她,她不吃亏就好了。
她也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在觊觎他的财产。
"既然如此,你可以去仑里岛、普吉岛或热浪岛这些热带小岛度假呀,那些地方比台湾好得多,服务也比我周到多了。"他干么不去?他又不缺那些钱。
他夹菜的手一顿,阴暗的乌云在脸上一闪而过,随后又嘻嘻笑了起来。
"因为那里没有你。"他抬头对她一挑眉。
她一颗芳心顿时漏跳好几拍,连忙低头吃面,不敢再说话了。
她根本不需要这样的,她早就知道,他说的话全是不可信的。
"我喜欢你……当我的女朋友,我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快乐的人……"那年她被他强行偷走吻的那一夜,他将她压在身下时,在她耳边这么说。
虽然当时的他浑身酒味,可他说得那么认真,她还以为他是真心的,只不过表达情感的方法让人不敢苟同。
结果隔天下午,她在前往机场的路上,看见他在人来人往的路旁,公然搂着一个金发美女热烈的亲吻着。
原来他那么爱游戏人间,那种甜言蜜语对他来说,就像吃饭一样简单。
第四章
在台湾,历史悠久的寺庙总是香火鼎盛,人潮络绎不绝,就算是平常日子也一样。
在这种象征慈悲与祈愿的地方,除了香客多,乞讨的人也多。
蓝柏坐在这位衣衫褴褛的老先生身旁已经大半个早上了,也听他说了不少故事,属于他的凄苦故事。
老先生只愿意告诉他自己姓祈,似乎并不排斥他的陪伴,他觉得有个外国人在身边,香客们都会好奇的多看他一眼,大方放下零钱的机会也多了。
在这个连乞讨都竞争激烈的地方,他一个老人,除了要应付其他人的威吓,还得防范有人偷走他乞得的钱,他可不是个受到集团控制的乞讨人,就算乞讨,他也要坐得正,挺直背脊。
这外国人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常笑着坐在他身边,一坐就坐到中午,买饭与他一同吃完才离开,一连数天都是如此。
他一向话少,但身边多了个人,他竟娓娓诉说了自己大半生历史,包括那让他妻离子散,离乡背井的战争。
"我也刚从战区回来。"蓝柏淡淡的说,这就是他喜欢来找祈老伯的原因,他发现与一个有过共同经验的人交谈,能有效的宣泄他心里的阴暗面,那些挥之不去的血腥与仇恨。
他喃喃的对老人诉说在中东的战争与经历。
就算时代已经不同,武器已经科技化,但人还是有血有肉,会流温热的鲜血与产生撕心裂肺的仇怨,那就像怎么也驱不散的恶鬼,紧紧缠绕着你。
这种感觉,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是不会懂的,所以他向谁说都没用。
当他自战区回国后便持续失眠,情绪低落,直到某天早上丁强发现他用一把手枪抵着自己的太阳穴,神情涣散。
夺下他手中的枪后,丁强强迫他远离美国这块土地,到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好好放松,因为他拒绝寻求医事帮助。
他毫不考虑就选择了台湾,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选择了台湾,是因为这里是丁强的故乡或有其他原因,当时陷入极低潮的他根本想不了那么多。
至少台湾离战场有段距离,台湾人不会让他联想起绝望与哭泣的中东老百姓。
"明天是假日,会有更多人来拜拜,我要早点来占位置。"老人边吃着蓝柏带给他的饭盒边说道。
"那我也早点来。"坐在这里看人挺有趣的,简直是个人生百态的小缩影。
"明天中午别带饭盒,带两个面包就行了,一个老乞丐吃那么好的饭盒,不会有人施舍钱的。"老人大口扒着白饭,这回吃完,就得忍受两天吃不到白米饭的日子了。
原来乞讨还有规则与技巧的,又学到东西了!蓝柏想。
都侬试着将蛋壳从泡面里捞出来时,挫折得想撞墙。
右手受了伤,做什么都不对劲,连在泡面里加个蛋都会掉蛋壳。
那个该死的蓝宝坚尼跑哪里去了?明知道她已成"残废",却还整天往外跑,不到太阳下山看不到人,他真有那么多外务,还是跑去西门町钓女人了?
后者的可能性较大,那头猪哥色狼!
终于……得手了!都侬开心的将蛋壳丢进垃圾筒里,连忙拿起一旁的抹布,才要端起锅子将面倒进碗公里,她的小指不小心碰触到炽烫的锅子,吓得尖叫一声,整个锅子掉到地上,热汤喷到她的小腿上,她不禁一阵哀嚎,单脚跳着往后退,结果却撞上身后的碗盘柜,柜子里头的碗盘发出一阵匡哪匡卿的声响。
她惊魂未定的闭上眼睛。还好柜子有门,阻挡碗盘往下掉,否则她将不只是个残废,还会被毁容,被尖锐的碎片刺得全身是伤,而这一切全都因为蓝宝坚尼丢下她,自己一个人跑出去风流快活。
要不是跟周必楚他们闹翻了,她也不用自己可怜兮兮的窝在家里煮泡面。
天呀,她好想吃炒饭……她的脚好痛呀!感觉到生气、委屈又饥肠辘辘她忍不住啜泣起来。
刚回到家的蓝柏循声走进厨房,看见一地的惨不忍睹及单脚贴在柜子上哭泣的都侬,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