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霁整个人都怔住了,心里乱成了一团。
蓦地,他只手撑住额头,表情懊悔不已。天呀,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原来她说的都是真的,错的是他,是他自己将她的父亲想象成贫穷又暴力的!他怎会错得如此离谱?钟浣说得没错,他太自以为是了,在还没弄清楚事情真相前就草草将她定了罪……天呀,他怎会这么胡涂?
聂霁不停的自责,痛苦与懊悔扭曲了他的脸庞。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相信我说的话,将那些话当成我希望让‘仰龙集团’并购‘安雄企业’的心机,或是帮纯平脱罪的谎言,反正只要你们姓聂的认定的,它就必须是真实的,不是吗?”
钟浣鲜少说出如此严苛、充满攻击性的话语,但她实在无法压抑,一想到纯平这些日子来受的苦,就让她想到以前的自己;她一直以为心里的怨恨早已成了过去,没想到它只是被自己深埋住了,当纯平身上有她的影子,她就再也忍不住的一古脑儿全宣泄了出来。
聂霁比较倒楣,不但得承受她为纯平所发出的不平之鸣,还得承受她对聂雩的怨。
她拭去脸颊上的眼泪,转身步出聂霁的办公室。
聂雩靠在门旁的墙上,她带泪的眸子带着怨恨与伤痛对上他凝重歉然的黑眸短暂交会目光后,她转身离开。
第九章
“安雄企业”被“仰龙集团”并购后,正式改名为“安龙企业”,所有的人事仅在高层做了部分调动,聂雩信守了承诺,让愿意留下来的原员工们都留在自己的岗位上。
聂雩并未强迫钟浣进入“仰龙集团”,所以她也跟着员工们一起成了“安龙企业”的一员。
安纯平在安雄的指示下,委托房屋公司将目前所住的大宅子转售,父女俩租了间小坪数的公寓。
她其实是很舍不得这栋从小住到大的房子,可是依他们目前的经济状况是已经住不起了,只好忍痛割爱。
为了让老爸复健、活动,她找了好久才找到这间公寓的二楼,一来上下楼梯不会太辛苦,二来公寓前就是个小公园,老爸无聊时也可以到公园去跟一些老人家聊天。
公司顺利的让“仰龙集团”并购了.虽然少了负债的压力,但却也真的一文不名了,在大宅子售出、拿到钱之前,她得快点找到工作,老爸还得定时上医院检查,他们还得吃饭、缴房租什么的,不快点赚钱不行了,至于那间大宅子、她将价位订得很高,一时之间大概无法卖出,也就是说接下来的生活,她得靠自己了。
衡量了一下目前的状况,她必须找晚上的工作,白天好留在家里照顾老爸,他需要上医院时她也能随侍在旁;而且薪水也多一些,因为现在家里一切都得靠她,老爸的医药费,还有未来可能的突发状况,她宁愿趁现在多赚一些,免得到时候没钱用时,四处借钱,那就痛苦了。
在公司岌岌可危时,她已经有了太多次借钱被拒的凄惨经验,她可不想再重温那种恶梦。
既要薪水多,又要晚上上班的工作,安纯平毅然的选择了灯红酒绿。
她并没有打算要做多久,只是想在他们尚未阮囊羞涩之际,多赚些钱以备不时之需,两三个月后她便会辞职。
有了之前商务酒店的前车之鉴,她也不敢做太久。
她找了家格调、气势均不输“长城”,名叫“欧丽”的酒家,在见过老板,强调自己只做服务生后、老板问了她几个问题,便询问她能不能马上上班,并开出了一个比她想象中还要高的薪水。
她没想到会如此顺利,当下就告诉老板她明天晚上就能来上班了。
也许是老天爷怜悯她之前吃了太多苦的原因吧,隔天一早,房屋公司就打电话来告诉她大宅子已经售出了,而且买房子的人还很阿莎力的一次付清屋款。
安纯平虽然高兴,但仍感觉到失落。
“对方叫什么名字?”她问。
“对不起,因为买方不愿有人打扰,所以曾交代过不能透露出去。”
“这样呀。”大概是有钱人买来藏小老婆的,想到生活了二十年的大宅子居然被那种人买走,她就觉得很不甘心。
算了,她已经认命了,既然跟那大宅子已经无缘了,不甘心又能怎样?
她给了房屋公司经纪人一个账号要他将屋款转进去后,便挂上电话。
在告诉父亲大宅子已经售出的消息后,她陪着他来到小公园做复健,一步一步的扶着他走。,跟出来的瞄瞄则趴在一块大石头上,懒洋洋的眯眼打盹。
中午喂父亲吃过饭后,她将一些吃剩的鱼屑拌饭,充当瞄瞄的午餐。
瞄瞄嗅了嗅那“精简”的午餐后,便兴趣缺缺的踱到她身边,喵喵叫着。
安纯平叹口气,抱起它。
“瞄瞄,我知道今天的食物跟之前美味的猫罐头不一样,可是我现在实在没钱可以给你买猫罐头,你还是家的一分子,好歹也得共体时艰呀!”
“瞄——”
“什么?卖大宅子的钱?不准你动那笔钱的歪脑筋,那些钱是我准备往后再将大宅子买回来用的,等以后我们家经济好转些后,我一定会把它买回来的。老爸虽然嘴里不说,可是我知道他心里很难过,那大宅子可是他亲手设计、亲眼看它盖起来的,他不难过才怪,等我买回来,他一定会很高兴的,所以我警告你,千万不能打那笔钱的主意。不过我答应你,等我领了钱以后,我一定会买猫罐头回来给你吃的,现在你就将就一点吧,乖乖,去吃。”她哄着,然后将瞄瞄放回地板上。
瞄瞄绕着那份鱼肉拌饭晃了几圈,最后总算勉为其难的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安纯平开心的拍拍它的头,赞美了几句。
她趁着父亲在睡午觉时,也回房睡了下,为晚上的工作储备体力。
在“欧丽”,安纯平并不怎么忙,因为“欧丽”里有足够的服务生,她只要随时注意客人有什么需要就行了。
上班的第一天就在有点忙又不会太忙的情况下结束了。
第二天上班,她就发现了一件怪事,一位约略五十几岁,穿着正式西装,看起来很正派的男人,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而且还一直看向她,对着她笑。
由于他看起来不像色狼也不像坏人,所以安纯平也没注意,以为他在等人,偶尔回他一笑。
没想到,第三天他又来了,仍然是一个人,眼睛仍跟着她转,而且从她上班一直坐到她下班。
她不由得谨慎小心了起来,这年头衣冠禽兽和变态可是很多的。
第四天,他又来了,而且更过分了,居然把她当成了陪酒小姐,指名要她坐台!当经理跟她转告他的要求时,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说只是想跟你聊聊天,不会有其他要求,而且愿意另外给你五仟元的小费。”经理说
安纯平听了,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真的吗?只是聊聊天就可以拿到五千元的小费?”
他是钱太多了吗?
“嗯,而且他说你如果不喜欢,随时可以走,他五仟元还是会照给。”
安纯平朝那中年男人的方向望去,他的嘴角依然带着温和的笑容,
考虑片刻后,她答应了。
“好吧。”谁教她现在缺钱,五仟元只要聊聊天就能赚到,她没有理由放弃。
于是她来到了中年男人的座位旁坐下,只是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我想你一定以为我是个变态叔叔或披着羊皮的狼之类的人吧?”他笑道,一开口就说中了安纯平心里所想的。
“那你觉得你是哪一类呢?”安纯平机伶的反问。
他笑着回答,“属于好人那一类。”
她不太相信的口气,“既然是好人,为什么会来这里?为什么要我陪你说话?”
“你是好女孩,为什么来这里工作呢?”
当他反问她时,安纯平才发觉到自己的问话太不友善了。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问你的。”她道歉。
“没关系,我还是愿意回答你的问题。我会来这里,是因为你;我会想找你说话是因为你长得与我一年前去世的女儿很像。”
安纯平心一震,讶异极了,但中年男人就算是说出这种伤心事,那抹温和的笑容却始终挂在他脸上。
“对不起。”她再次道歉。要早知道是因为这样,她的语气就不会那么冲了。
“不要为自己没犯的过错道歉。可以告诉我你今年几岁吗?”
“二十岁,我姓安,叫安纯平。”愧疚感让她飞快的回答,连自己的名字都报上了。
“我姓聂,叫聂伯龙。”他笑说。
聂?安纯平蹩起眉,为什么她这阵子跟姓聂的总是特别有缘?
“伯伯,你认识聂雩还是……聂霁吗?”她刻意不去提这名字已经很久了,一下子要说出口竟变得有些困难。
“没听过,是你的朋友吗?”他温和的笑容里悄悄的掺进了丝狡黯。
朋友?她跟后者早已什么都不是了。
“聂雩勉强算是,至于另外一个则一点关系也没有。”她带着恨意说道。
聂伯龙嘴角那抹充满兴味的笑容更深了。
“看来你对那叫聂霁的很感冒。”他试探性的说,
他第一眼看到安纯平,就知道她是个极具个性而且聪明的女孩,想从这种女孩口中套出话得慢慢来,太心急只会让她产生戒心并吓跑她。
“岂止感冒,他简直……算了,我不想谈他。”她看着桌上的红酒,“可以给我喝一点吗?”提到他,她整个人都烦躁了起来,更糟的是她还想哭。
“当然。”聂伯龙倒了一小杯速给她,他可不希望她喝醉。
安纯平一仰而尽,火辣的液体冲进胃里变得暖暖的,她觉得心情舒坦多了。
她不好意思的看了聂伯龙一眼。
“对不起,喝了你的酒。”
“没关系。”聂伯龙温暖的笑说。
好久没遇到对她这么好的人了,安纯平感动之余,也不禁升起了想将所有的委屈告诉他的念头,而且愈来愈强烈。
理智告诉她不可以冲动,毕竟认真说起来,他还是个陌生人。
陌生人又怎样?反正她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安家大小姐了,现在的她只是个在酒店里上班的女服务生罢了,就算动她的歪念头也捞不到什么好处的。
伯伯的身影有些模糊,她伸手抹去眼里的泪水
“你知道吗?他说我是个爱说谎、城府深沉的女人,就因为我说,我知道他一定会帮我渡过难关……”
聂伯龙静静的听着她诉说她的委屈与伤心,没有批评也没有安慰。
听了几分钟后,他逐渐明白了他那两个儿子近来失常的主要原因是什么了。
看着安纯平说到伤心处频频拭泪,谈到激动处则是双手握拳、满脸恨意,他不禁为聂霁感到担忧起来。
两人之间会变成如此地步的原因,听起来似乎是聂霁冤枉人家女孩子了。
想着想着,他不禁在心里暗暗偷笑。
聂霁从小就长得俊,被女孩子倒追是常有的事,也几乎从未认真与谁交往过,没想到头一次动了心就被自己破坏了,真是让人不可不谓痛快,他倒要看看聂霁这小子要怎么挽回安纯平的心。
虽然将这件事说出来让她心里舒服了些,但安纯平还是后悔了。
她趴在桌上哭泣。当她说话时,等于是又重新面对那些伤痛一次,让她想起聂霁的无情与冷酷,那对她是一种比万箭穿心还要残忍的酷刑。
聂伯龙轻拍她的肩膀。
“别难过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再怎么痛苦的事情都会被冲淡的。”他安慰着、
安纯平仍在哭泣,“时间是最好的医生”这句话她已小知对自己访过多少次了,但又有谁能够告诉她,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让她心口上的伤结痴、愈合呢?
当聂霁看到父亲走进办公室时,脸上布满了错愕与不解,自从大哥接掌“仰龙集团”以来,父亲就从未踏入这栋大楼一步了。
不过这全比不上父亲进来时,对他说的话来得令他震憾。
“昨晚我已见过安纯平了,”聂伯龙一顿又问:“你知道她在哪里吧。”
“你见过她?你怎么会知道她?”他从没跟父亲提起过。
“这还得谢谢你,要不是最近你跟聂雩都反常得可以,我还没机会知道呢。”他调侃的说。聂霁的反常是花了比市价还要高的金额买了幢中古大宅,而聂雩的反常则是在办公室待不住,老是借口往新并购的“安龙企业”跑,他下次会去查查“安龙企业”到底有什么迷人之处,惹得他这以公司为家的儿子常不安分的往外跑。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聂霁双手插在裤袋里,厉眼瞪视着安适的端坐在沙发上的父亲。
“她在‘欧丽’。你该不会跟她说了我什么吧?”他极不放心。
“放心,我说我不认识你们。你的眼光不错,她还满受欢迎的,上下班都有人等着接她去或送她回家。”
聂霁立刻变了脸色,没料到她会如此受欢迎。
“而且其中不乏比你好看优秀的追求者喔,你再不采取行动的话,只怕凶多吉少了。”聂伯龙慢条斯理的恐吓着儿子。
蓦地,聂霁额上青筋暴起,又急又怒的咆哮了起来。
“我当然知道要采取行动呀!可是大哥偏偏在这时交了一堆特急件给我,我想走也走不开,该死的!”他像只困兽,只能在原地懊恼的踱步。
如果可以,他早就去找她了,哪还轮得到父亲这个局外人在这里教训指挥他?偏偏他们刚并购“安雄企业”,新的“安龙企业”事情一大堆,百废待举,他一堆“特急件”都还没处理完,林秘书就又抱了另一堆“特急件”
进来,忙得他焦头烂额,连吃饭时间都没有了,哪还抽得出时间去找去安纯平?
聂伯龙站起身来,学着儿子将两手插进裤袋里。
“那我就没办法了,反正我已经提醒过你了,剩下的要怎么做,你白己看着办吧。”他一点想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像来时一样,又潇洒的走了。
聂霁在呆立了五分钟后,大跨步走向大门,一把拉开门,布满血丝的红眼瞪着林秘书。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你再将‘特急件’搬到里头来,听到没有?”咆吼完,他用力甩上门,并回到办公桌复坐下,迅速的批阅桌上那堆“特急件”。
他受够了!管他工程会不会延误、会不会造成损失、公司会不会倒闭,他批完这些鬼急件后,非离开这个鬼地方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