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个人被讨厌,相反的,一定会有人同情,当他因同情而接近你,知道你,这种感情会是最诚实坦白且牢不可破的,这又何偿不是一种得到?所以受欢迎不用自满,不受欢迎也不用难过,当自己最好。”
子敏没说话,只是有些激动的看着他。
“这就是我会遇见你的原因吗?如果我没被欺负、被排斥,那你永远也不会注意到我?”
“大概是吧。”他不置可否的耸耸肩,突地倾身向前,满脸神秘的对她说:“这世界上的确是有让人无法解释,不可思议的力量存在的。”他认真又严肃。
她垂下目光,细细思量起来,所以没看到重拾画笔的巴原珏嘴角那丝促狭的笑意。
不可思议的力量……原来如此,就因为她被欺负了,所以双子才会现身救了她,不是别人,而是双子,于是她开始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情怀,所以不管在台湾、在新加坡,她对他总是念念不忘。而现在他们又相遇了,这一定是那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在引导,否则不会那么巧,也许那不可思议的力量,就是所谓的“缘份”了。
这么说来,她与双子是有缘份的,想到这里,她的心不禁又臭名的狂跳起来。
抬起头,她深吸了口气,表情跟方才的巴原珏一样的认真又严肃。
“我喜欢你。”她鼓足了勇气,努力不让自己的视线从他身上挪开。她的脸颊与耳朵一片火烫。
“啪答”一声,巴原珏手中的色铅笔应声而断,抬起头望向她,有措手不及的愕然。
“真的,我喜欢你,在高中的时候我就……”唯恐他不信,子敏开始飞快的说着话。
不过她说不了几句,就被巴原珏突如其来且连续不断的喷嚏声给打断了。
她的大眼睛呆愣的贬巴眨巴,看他打喷嚏打得面红耳赤,很痛苦的样子,想开口问他还好吗?却因他抽空示意自己别开口的手势而犹豫不已。
真该死了!巴原珏在心里暗咒,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活像个突然得了花粉症的病患!这下好了,他说没办法说,写没办法写,而眼角余光看见老保正故作关怀,实则偷偷窃笑的朝他们走来。
频打喷嚏下,他翻翻白眼,瞪了刘延保一眼,又向他打了个手势后,抓起一把桌上的餐巾纸,然后胡乱的将桌上的本子、画笔什么的一古脑儿全扫进背包里,逃命似的冲出咖啡吧。
他打喷嚏打得头昏眼花,一个不留神右脚踢上立在门口的沉重桧木,带着鼻音的哀号声伴着咒骂声响起,然后又是一阵喷嚏声。
子敏望着窗外,看着那挺拔的背影一跛一跛的饱走。
“……什么意思?”她不解的咕哝。
“没什么意思!”刘延保在巴原珏原本的座位上坐下,笑咪咪的像只肚子里塞满食物的猫。“小白,我告诉你,他这样做并不代表讨厌你而故意遁逃嗽,珏那个人不是我在讲,怪癖一大堆,几岁的人了还在画小白兔……”他趁机一一细数巴原珏的怪癖。
“不过最怪的还是这点——只要有女孩子跟他告白,他就会开始打喷嚏,而且不是打一会儿就算完,是打一长串、好几天的,还会出现感冒症状,曼塞流鼻水什么的全都来。”他停下来,喝口水。
“那我不就害了他……”子敏忧心不已,虽然她从未听过这种病。
“不不不!”刘延保立刻摇头。“小白,这是那小子自己的问题,跟你没有关系,从我认识他到现在,他就是这样,算是不治之症。”他也觉得很遗憾的叹口气。
“我不叫小白,你可以叫我子敏。”子敏终于纠正了他。
“不不不!”刘延保又一阵摇头。“人嘛,有一两个绰号是很正常的事,而且你长得真的很白,我就叫你小白了。”他就这么自作主张。
她没说话,担心着双于。
她的表情明白显示她心中的情绪,刘延保笑了笑,难得露出正经的表情。
“你别担心啦,珏这个人呀,虽然怪癣多了点,玩世不恭了点,爱开玩笑了点,不过从我认识他那么久,我还是头一次见他带女孩子到这里来。”
看几个客人进来,他又说了几句不算安慰的话,之后便起身招待客人去了。
子敏坐在原位,只手撑着下巴望着墙上康丁斯基一幅名为“圆之舞”的画;在黑色的背景中,有许多亮丽色彩的圆在跳跃着,有种流动的美丽与神秘。
不过她脑子里想的与康丁斯基完全无关。
老板的话并无法安抚她,双子就那样跑开了,简直就是用逃的逃开她,若不是被她的话吓到,他的怪病症怎么会就这样跑出来?
她真的搞砸了,也许他是关心她的,有点喜欢她,愿意把她当成朋友,所以他才愿意把她带来这间他从未带任何女孩子来过的咖啡吧,可是她这么一告白,全部都完了……巴原珏“仓皇而逃”的景象又在她脑海里重复播放了一遍,她沮丧的整个人颓靡不已。
也许她该告诉他,她的喜欢并不是他以为的喜欢,而是朋友之间的喜欢?不行的,这种蹩脚的谎言很快就会被揭穿。
她霍地站起,拿起包包便往外走。
不管了,她还是先去找双子,看看他的情况到底如何?如果他真不喜欢她,那她也希望是他亲口告诉她,否则若再等下去,她一定又会恶梦连连的。
刚跑出咖啡吧,手机便响起了,她停下脚步拿出手机,看到上头的电话号码,精致的五官忍不住懊丧的皱成一团。
“喂……”
电话那头是父亲熟悉又严肃的声音。
她忘记爸妈今天要回台湾来了,而爸爸的语气非常不悦。
子敏登时陷入两难,最后当机立断的招来计程车往机场方向飞奔而去。识时务者为俊杰,惹火了爸妈,难保他们不会再把她送到别的地方去,在还没问清楚双子的心意前,她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 * *
子敏根据刘延保又写又画的地址,找到了巴家,双子的家。
想到刘延保,她直不知该说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他一见到她便兴高采烈的叫她小白,然后将三天前她向双子告白,而双于边打喷嚏边逃跑一事,闲话家常般的说给显然也认识双于的客人听,他们打量的目光让她羞窘得简直想躲到地洞里去。
最后她鼓起勇气打断刘延保的口沫横飞,麻烦他告诉她双子家怎么走,他“秉持”一贯的古道热肠,写了地址后又怕她找不到,便画了详细的地图,还留了他的电话号码给她,叫她如果还找不到就打电话给他,他会去救她。
“小白,别担心,我相信你的嗅觉,别丢脸呀!”要走时,他拍拍她的肩膀如是说道。
他真的将她当成小白狗了。子敏勉强一笑,学那天的巴原珏逃出了咖啡吧。
此刻她就站在巴家门前,她按下门铃。
等了会儿后,门开了,站立在门后的男人,让她本能的瑟缩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自己心虚的关系,见到眼前满腔不耐的双子,她心里泛起丝丝从未有过的畏惧感。
“你……剪头发了?”她正好看见他变短的头发,于是没话找话。
“你是谁呀?”巴原望眉头死皱的瞪着眼前的陌生女孩。哪里来的矮冬瓜?
子敏有一瞬间的困惑。才几天他就忘了她?还是他准备对她视同陌路?她有种受伤的感觉。
“我认为那天我并没有错,我只是将心里想了许久的话跟你说而已,你愿不愿意接受那是由你决定,不管怎样我都可以接受,你不用假装不认识我来侮辱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她受到了伤害,一口气梗在胸口极为难受,语气幽怨不平。
巴原望仍然死瞪着她,忽然脑海里某个念头一闪而过,他猛地翻了个白眼。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种事老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
“像你这样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会认错,珏是不会喜欢的,你还是早点死心吧。”巴原望换上轻松表情倚在门边看她的反应。
子敏紧盯着他,愈看愈觉得古怪,不晓得,她就是有种奇怪的感觉,眼前的这个人似乎与她以往认识的双于不太一样,可是……明明就是一样的脸。
“你不是双子?”她怀疑的问。
“我是双子。”巴原望点点头。“但不是你要找的那个。”
“什么意思?”子敏不解的问。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像被人耍得团团转。
巴原望两手悠闲的抱在胸前。
“我问你,你要找的双子叫什么名字?”
子敏一下愣住了,双于的名字……
“巴原望,叫巴原望。”她从记忆里搜寻出这尘封许久的名字,她总是习惯叫他双子,以致在他问及时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
换巴原望愣住了。怎么可能?他百分之百可以肯定她将自己错认成珏,可是为什么她却说要找的是巴原望?莫非珏那臭小子用他的名字出去招摇撞骗?
他朝子敏身后的黑暗处狠瞪一眼。
他突然转为阴鸷的脸庞让子敏往后退了一小步。
“不过你要我别叫你双子,叫你珏,你记得吧?”她抱着一线希望。
这矮冬瓜,到现在还以为他是珏。巴原望冷笑一声。
“不记得,因为我不是巴原珏,我叫巴原望。”他冷声道。“难不成你不知道双子这绰号的由来吗?真是有够蠢的。”女人长得漂亮有个屁用,让人无法忍受她们的蠢。
巴原珏……巴原望……双子……
像一根细线终于穿过了散在四方的三颗小珠子,子敏在脑子里想通它们的共通性时,股蛋也同时转为一片惨白。
天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巴原望将她的震惊尽收眼底,从鼻管喷出长气,目光落向她身后。
“回来了就出来让她认认,看她要找的到底是谁,我已经不想再帮你擦屁股了。”他提高音量,厌弃的瞥了子敏一眼。
子敏飞快的回过身。对冲,一个人影自树下黑暗处脱离而出,朝他们走来,她震惊的回头看看巴原望,又看向她认识的“双子”。
“双胞胎?”亲眼见到,她感觉犹如置身在一个无法醒来的恶梦里。
听到她的话,巴原望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珏望双子很有名哩。”
一张俊朗的脸庞居然是两个人所共有的?那么,当初救她的是哪一个?她爱上的是哪一个?天呀!她在作梦吗?
第九章
子敏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只能呆愣惊愕的站在那里,看着脸色冷漠至极的巴原珏对她视而不见的擦身而过。
不!不会的!她试着在凌乱无章的脑子里抓出点头绪……巴原望!她记得了!当初高中时在厕所前,李偌明拿裤子给她换时,说了救她的男生是她的男朋友巴原望!对,是巴原望汉错!
“是……”才喊出一个字,她便猛地停顿住,又往后退了一步,无助而迷惘的望着巴原珏的背影。
可他呢?若她少女时期的爱恋者是巴原望,那他呢?回到台湾后,照顾自己的一直是他,而他对她的熟悉,明显的不是初相识,这表示在高中时期自己与他也有过交集,但,是什么时候?
一直默然以待的巴原珏转过身来,冷峻的神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疏离的距离感,眉宇间显露几许怅然无奈。
他看着她,深遭黑黝的眼眸里起了几分怒意。
“你就当没在咖啡店里说过那些话,我也没听到,你走吧。”他倚在门上,与巴原望一人占据一边。
不算小的门硬是被两个挺拔的男子给占住。子敏迷惘的看着他们,有一种沉溺在水中,抓不到浮木的感觉,如果不是身上穿的衣服与发型不同,她恐怕无法分辨出他们。
巴原珏心烦意乱。这几天他因她而感冒,还担心她是否会因为自己那时候的突然跑掉而胡思乱想,好不容易病情好转一些,带着歉意的到她家欲解释却扑了个空,回来就撞见她与望……
连望那个蠢蠢的海蒂都能一眼就分辨出他跟望,说喜欢他的她却不行?
“我并不知道……”子敏觉得该为自己辩解。
“这跟你知不知道无关,”巴原珏的眼神转为冷漠,带着淡淡的怜悯,对自己的。“我想你连自己喜欢的人是叫巴原望还是巴原珏部分辨不出来吧?你何不先回家想清楚?”他瞪了她一眼后,不想再多说话,转身微跛的进入屋里。
“为什么?虽然我无法一眼就认出你们,但我说喜欢你并不是假的呀,你这样对我并不公平!”子敏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他停下脚步,回过身。
“那你回答我,你喜欢的是我,还是他?”他伸手指向巴原望。
子敏抿紧唇,半晌,难堪的眼泪掉出眼眶,仍然无法给他答案。
巴原珏再度转身走去,不再回头。
看着无声垂泪的她,连巴原望都认为巴原珏有些无情,偏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只能不安的待在原地陪她。
良久后,他不得不开口,“你别哭了,回家去吧。”
她一个劲儿的无声流泪,实在让他手足无措。
像没听到他的话,她动也不动。
“需要我送你回去吗?”巴原望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怎么回事?以往遇到这种情况,他早甩也不甩的爬回床上睡大觉去了,现在竟然心软的要送她回家?一定是因为海蒂的关系,他的笨女朋友,他被她传染变笨了。
子敏终于摇了头,同时抬起湿濡可怜的脸蛋。
“请你告诉我,高中时,在女生厕所前救了我的……是你吗?”她问,用一种既期待又希望他否认的矛盾心情。
“不是。”他毫不迟疑的回答。
“李偌明没理由骗我啊。”她不了解为什么,一定是哪里出了错。
“也不能说她骗你,只不过是她搞错了,而我们兄弟俩都无法接受认不出我跟他却还说喜欢我们的女孩子,所以……”他怜悯的看着她。
子敏站在那里,微驼起身子,右手捉住左手拳头,仿佛正抑制着极大的痛苦,她低下头,泪如雨下,模糊了她的视线。
这情景让巴原望原本打定主意要走人的念头怎样也无法实行。他没办法,除非他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但他也不想碰珏喜欢的人,于是只能默默的站在一旁,担心她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不知哭了多久,她慢慢平静下来,双手微颤的抹去脸上的泪水。
就在巴原望以为她将这样默默离去的同时,她缓缓抬起头,红肿的眼皮下是经泪水洗过的清澈跟眸,里头盛满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