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御见钟缇没有反对,就用汤匙喂她吃粥。
钟缇面无表情的吃了口粥,眉头马上蹙了起来。
“怎么了?凉了吗?”雷御问。
钟缇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着。不过由于这几天都是这样,雷御已经学会从她的眼神中读取讯息了。
“我再去热热,你等等我!”说着,他就起身去热粥了。
钟缇撇过头去看着窗外,根本不想看他忙碌的样子。
今天一早,雷御开车载她到医院复检,然后回头又绕到超市买了一堆菜。回到家门前,先背她上楼,才下去拿菜。
从她出事以来,雷御根本就没有去上班,可以说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堂堂驰盛集团的总裁大人,就窝在这个没有电梯的小公寓里当煮饭公,可是他连半点不耐的表情也没有。
昨天夜里她起床喝水,看到雷御还开着电脑工作,她才知道,原来他总是利用晚上她睡着的时间赶着工作。
“这样应该可以了,小心烫哦!”
雷御去而复返,粥已经又煮过了。他小心地喂了她一口。
钟缇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太糊了?”他疑问的脸上没有任何不耐烦。“我就知道,这样玉米就太老了,唉呀!我时间没抓对。不然你等等,我去巷口那家面店买碗面给你,很快就回来了。”
钟缇伸手想阻止他,但又悄悄地放下手。整颗心好似提上来又抛了下去,难受得紧。
果然,没多久雷御就买了面回来。
其实她可以走路,只是还会一拐一拐的。她也可以自己吃饭,只是受伤的手不是那么灵活。
但是既然雷御愿意代劳,她可不愿放过让他不好受的机会。
喂她吃完面,雷御正准备享用自己的面时,却见钟缇看着外面的阳光发愣。
“想出去吗?”他问着。
钟缇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很自然的落在他面前的那碗面上,那里面的面都糊了。撇开头,她不愿自己有任何的同情或不忍。想到自己站在天桥上时,那种绝望的感觉,她的心意就更加坚定。
“我们去公园走走吧!”他站起身来。
看钟缇没有反对,雷御去推轮椅过来,要抱她起来。
钟缇却一把推开轮椅。她咬着下唇,倔强的下巴挑战地扬起。
“不想坐轮椅?那我背你好吗?”雷御问。
钟缇不置可否。
雷御拿了钥匙,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背起她。他动作俐落但细心地关好屋子的门,钟缇看到那碗搁在餐桌上,孤零零的、已经冷掉的面,心中竟有点难过。
雷御背着她下楼,这是他每天都会做的事。今天更是从一早折腾到现在,连饭也没吃。
钟缇在他背上,看着汗水从他耳际流下,她的眼泪也一颗一颗地坠了下来。
雷御马上感觉到不对劲。“你怎么了?哪里痛?”
钟缇憋着气,但紊乱的呼吸声仍然泄漏了她的不对劲。雷御马上将她放下来,紧张地检查她的手脚。
“哪里疼了?我们去看医生。”他紧张地看着她,简直手足无措。
看到他这样子,钟缇哭得更严重,只是不断地摇着头。
“钟缇你不要哭!哪里不舒服跟我讲啊!还是我做了什么事,惹你不开心?”他满脸忧心地看着她。
钟缇只是哭着。“我……我不想要这样子!”她无助地看着他。雷御看到她的模样,整颗心都拧了起来。“你不要哭,好好说。”
感觉到他捧住她脸蛋的手是那样熟悉,那样宽厚的大掌曾是她安全的源头,只是现在却让她忍不住压抑多日的悲哀。
“我不想原谅你!我想到你让我在天桥上那样绝望地哭着,我就不能不怨!可是我这样……这样好像一个魔女。你每天这样侍候我,把我抱上抱下、喂吃喂喝的,忙得团团转,还要看我脸色……”
“我没关系的!”雷御赶紧说。
“可是我有关系啊!你让我不得不做一个坏女人,可是要我这样算了,我又觉得吞不下去。我……”说着,钟缇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雷御将她揽在胸前。“嘘……不哭,不哭!你这样我的心好痛。”
钟缇的手握了握又张开,忍了一下,还是伸手抱住他。
“你想怎样都行!我不觉得是折磨。神能将你还给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只要不失去你,要我怎样都行。你不要觉得痛苦,尽管要求我,直到你有一天觉得心里的伤稍稍痊愈了,再考虑要不要原谅我,这样好吗?”
“为什么你这时候才这么温柔,为什么!?为什么!?”
钟缇哭着捶他的胸膛。
雷御毫不反抗地任她摧残。钟缇满腔的愤恨却一次发作了出来,她拉起他的手背,狠狠地、狠狠地张嘴咬了下去。
这一口简直深到骨里去了,她毫不留情地咬到嘴里尝到血的味道,仍然不肯松嘴。
雷御就这样静静地让她咬。咬到她嘴都酸了,这才松了嘴。雷御拿出手帕擦着她嘴角的血迹。
钟缇看着他淌血的手背,接过他手里的手帕,轻轻拭去血迹。
她别开脸去,不愿去看他那捧着奇珍异宝似的神情。
第十章
这样紧绷的日子过了几天,钟缇依然不大搭理雷御。
早上雷御趁着她还在睡觉时,回去原来的住所把她的行李搬了过来。钟缇睡醒时没看到他,还以为他终于受不了她逃走了。正心慌意乱时,就见到雷御满身大汗地搬着一箱箱东西回来。
她一脸讶异地看着他,但仍不开口说话。
雷御对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这样的笑容已经有五年不曾出现在他脸上。
“这是你的东西,我怕你会需要用到,所以全搬过来了。我先放到客房去,你需要什么我再帮你找,好吗?”
说的是够委曲求全了,就算是仆人也没这样低声下气的。
钟缇却一脸淡漠地看着他,仿佛置若罔闻。
雷御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搬起箱子往客房走去。
就在他搬动的同时,她瞥见了那个装满录影带的箱子。她的神情一冷,伸手硬把那箱子扫落在地。
“小缇!”雷御惊诧地喊。“小心你的手。”他抓住她仍包着石膏的右手,怕她伤了自己。
钟缇却似着魔一般,冲到厨房拿了个铁水桶出来,然后抓了个打火机,就把那些录影带死命地往水桶里丢。
“钟缇……”他已经明白她要做什么了。
“你真的让我觉得恶心。”他将手上的录影带往地上一扔。
回忆同时刺痛了她与他,尤其是雷御,他的表情好像被揍了一拳一样。
他完全记得当时自己的眼神有多鄙夷、语气有多冰冷讥讽,眼前这些都成了刺伤他自己的武器,让他无所遁逃。
他怎能对自己心爱的女人这么残忍?心痛让他红了眼。
钟缇不愿看他愧疚的脸,死命要点燃录影带,却怎么也点不着。
“我来。”他的手温柔地握住她的手。
他很快地将火点起来,第一卷带子很快燃烧起来。
看着火焰吞噬掉陪她度过艰难岁月的录影带,她的脸上隐隐现出痛苦,然而,倔强的她只是沉默着。
雷御看着她,眼神非常温柔。“没关系,以后有真实的我陪你,你爱怎么看就怎么看,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钟缇眼眶一红,转身离开,不愿被那双深情的眼眸吞噬。
月 月 月
“雷先生,钟小姐在复健室坐着,就是不肯复健,你能不能劝劝她?”
护土困扰的问题惊扰了在休息室等候的他。今天是钟缇第一天做复健的日子,她的手伤得太严重,必须借由复健才能慢慢恢复正常。
但是她不肯让他跟进去,所以他只好在外面等。
“不肯复健?”他惊跳起来。“她已经进去两个小时了……”
护士小姐一脸没辙地回望他。她实在同情这位雷先生,每次钟小姐回诊部是他陪着来,抱进抱出不说,每每总是深情地凝视着她,让她们这些护士嫉妒死了。
只是不知道幸运的钟小姐为何总是冷着一张脸,从来不给痴心的雷先生一点好脸色看。
“我去劝她。”雷御走了进去。
钟缇就坐在复健室门口刚进去的地方,一脸漠然,看着他的表情好像等着看好戏一样。
“小缇。”他敲起眉看着她依然有着疤痕的右手。“不复健没办法好的,你的右手需要借由复健帮助你回复正常功能。”
“干么要复健?你不会做我的手吗?”她一脸挑衅地说。
雷御叹口气。“我可以做你的手,你知道无论你变成怎样我都会陪着你。但是不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折磨我好吗?这样我会心痛。”
她看着他痛苦的眼神,犹豫了一下,仍然因执地瞪着他。“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肯复健,那么无论我要你做什么,你都肯喽?”
他看着她挑衅的眼神,点了点头。
“好。”她露出一抹诡笑。“那我要你解散驰盛集团。”
“解散驰盛?”他的眉头微蹙了起来。“这样将会有一千多名员工失业。”
钟缇正要说“就知道你不肯”,他却又开口了。“把它转手卖掉好不好?卖掉所得的钱由你处置,但给我一点时间找买主,好确定员工可以继续留下来。这样好吗?”
“你真的肯?”她满脸讶异地问。
谁不知驰盛是他赤手空拳打下的江山,在这种正盛的时候把心血卖掉,无论是哪个男人都不肯的。
“怎会不肯?”他的笑容很轻松,是那种云淡风清似的笑。“比起失去你,这算得了什么?老天爷让我得回你,我感激得愿意把我的一切献上,何况是这些身外之物!?他那种无怨无悔的模样却让她生气起来。“等你做到再说,在这之前我不会复健的。”说完扭头就走。
月 月 月
这件事就这样过了几天,钟缇没见他有什么动作,并不以为他真的会这样做。事实上她也只是要刁难他而已。
他果然没有强迫她去做复健,只是自己问了复健师一堆问题,然后每天帮她做物理治疗。
看着他专心地按摩着她的手,她其实已经不那么气他了。她感觉那些伤口慢慢地在愈合了。
“你这么久不去公司,可以吗?”她忍不住问。
“没问题,一切都在掌控中。”他头也没抬地说。
此时钟缇的手机响起,她用左手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何志坚哇啦哇啦地在鬼叫。“钟缇,你一定要阻止雷御,他疯了,他真的疯了。”
疯了?她看他好得很啊!
“你说什么疯话?我听不懂。”她说。
“你一定要救救大家,你老公疯了……”
她正要反驳说他才不是她老公,何志坚下一句话却让她将话梗在喉头。
“他要卖掉驶盛集团!他真的要卖……天哪!我以为他是开玩笑的,天哪!”
卖掉驰盛?他……
“你……确定?”她迟疑地问,头皮开始发麻。她仿佛看到一群驰盛的员工追杀她的“盛况”了。“当然!买主都来了,就等你老公来签约,还有假的啊?!天哪!老妹,生气就生气,有必要拿公司开玩笑吗?你这样一搞,我跟你嫂子会很惨耶。”
“呃……”天哪,这下代志大条了。
“总之,你闯的祸自己收拾,到时候被追杀别说我没警告你。”何志坚气唬唬地挂掉电话。
钟缇差点被他挂电话的声音震聋了耳。
“怎么?”他这才结束按摩的工作,抬起头来。
“你……真的要卖掉驰盛哦?”
“当然,我答应过的。”他一脸无所谓。
“那……”她一脸迟疑。“那如果我叫你不要卖呢?”
“好。”
“你说得好简单,这样会不会让你的商誉大受打击啊?”她吐吐舌头,当初是随便说说,谁知他真的卖啊!
“没关系。”他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包在手心。“我可以处理。”
钟缇在他无怨无悔的眼神中红了眼。
“你这样……教我怎么跟你生气?”
“可是又不甘心放过我,对不对?”他笑着说。“那我有个提议。”
“什么?”她娇声问着,脸有些红。
“嫁给我,把我所有财产变成你的,包括我自己。”他温柔地看着她。
这回她的脸真的红了。“看在你很有钱的分上,我可以考虑勉强接受你。”
月 月 月
“李偶泱,你这个骗子!”
一个清脆的咆哮声从新娘休息室传来,另外一个声音哈哈大笑着。
“我哪有骗你?”
“还说没有?你骗我跟雷御回去,结果……”
钟缇说不下去了,索性改以眼神狠狠地瞪着她。满脸的暴戾神色与一身美丽的白纱不符。
“结果自己就心软了,傻傻地答应嫁给他啦!?又不是我叫你投降的!”偶泱说着风凉话。
“你不知道,雷御他……他竟然打我屁股!”钟缇困窘地说。
“打你屁股?为什么呢?”偶泱的好奇心又来了。这些日子雷御可是把钟缇捧在手心疼着,怎可能打她?“他说因为我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所以打我。”
“这样说也是对的啦!害我们那么担心,死了好多细胞,的确该打!”偶泱点头称是。
“喂!你是站哪一边的?!”钟缇生气地问。
“我是公平的旁观者哦!你这样做确实太任性了,不管怎样都不该寻死……”
“命是我的,我不想活也不行吗?”
“不行!你以为只有你—个人受苦吗?你死了看不见、听不到,我们伤心难过你可会知道?!说这种没良心的话,哈,老大打得好!”钟缇被骂得气势整个矮半截。
“好啦!你就乖乖当你的新娘,所有驰盛集团的员工都来看未来的老板娘有多美,你可要当个美丽的新娘。”
“偶泱……”
钟缇的目光柔和了起来。
“嗯?”
“感觉好像梦一样哦!这个梦实在作得太久、太久,十年了……认识阿御都已经十年了……”
除了开心之外,钟缇也有些感伤,回首这十年的岁月,有爱有恨,交织在她与他之间。这十年,有快乐、有悲伤,不只影响着他们两人,还影响到周遭的亲朋好友。
雷御这些日子的确改变了不少,就连跟周禹兰间的母子关系也好上许多。仿佛母子间那层无形的隔阂,已经借着病房外母子的交心而消失了。
“至少结局是好的,你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偶泱说。
钟缇不安地站了起来,拖着一身白纱,在房内踱着方步。
“偶泱,客人……都来了吗?”
“应该差不多了!你太紧张了吧,反正时间到、音乐一响,你就去结婚,何必紧张。像我,结婚那天还在圣坛前跟老公聊天,把那个神父气死了。”
想到那个白发皤皤的老神父差点气绝的模样,偶泱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幸好没把他气死,不然今天就没有人来主持婚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