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时寅一手握住她的脚踝,一手托住玻璃鞋,微倾着身替她穿上了玻璃鞋。
「很漂亮。」是曾想过她穿上这鞋子一定很美,但实际见到后,他才发现任何的形容词也没办法形容这令人别不开眼的一幕。
她纤细的脚踝在自己的大掌下显得更脆弱,小巧的脚掌与玻璃鞋似乎融为一体,淡淡的蓝映照着她的白皙,更有种噬人的美感。
程凤书觉得自己喉间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哽住了,想说的话却说不出口,就连想拍开他的大掌,也没了力气,她仿佛被施了魔法,就只能这么傻傻的与他对视,二人相距不超过十五公分,低头看他,却反被他那仿佛具有魔力的目光给夺去了心跳。
好奇怪,真的好奇怪!好奇怪的他,好奇怪的自已,似乎在这一瞬间,天地都脱序了,她熟悉的小小世界正在逐渐崩毁中。
她突兀的按住了他的肩膀,感觉自己在下沉。
「怎么了?」
他温柔的声音轻轻滑过她耳畔,她感觉到自己的脚被放开,而后看见一双焦急、关切的眼。
「不舒服吗?」他伸手轻触她的额。
她摇头。她不是不舒服,只是不了解。不了解自己这种陌生的情绪,和完全不受控制的反应。
「怎么了?」突然杀出个电灯泡——梁心妍小姐。「要开始了,排完就可以回家啦!」
程凤书一闭眼,拉下了额间的大掌,在梁时寅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掌间的柔嫩时,又放开了。
「走吧。」程凤书眼睁开,表面上是恢复了正常,可是心中仍是混乱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等等。」梁时寅暗暗叹气,也只有怨妹妹不懂得察言观色,白白破坏了他的好机会。「还有一只鞋。」梁时寅弯着身,替她穿上另一只鞋。
程凤书低头看着他细心的动作,抿了抿唇,心跳失速。
「好了。」梁时寅站起身,就看见她微红的双颊,他没说破,只是笑了笑,牵着她,慢慢的走向舞台。
梁心妍站在后头,深受眼前这对俪人吸引。
即使男的穿得轻松,女的穿得随意,却相配得让人别不开眼。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第六章
微热的傍晚时刻,「云容坊」不啻是躲避阳光的最好选择,而在二楼更衣室前的暗红色沙发上,远远的就可以看到一双跷着二郎腿的均匀小腿,还有只凉鞋在脚尖晃啊晃的,伴随着纸张的翻动声,仿佛成了店里的摆设之一
「她真是越来越把这儿当自己家了。」梁心妍摇头,顶了顶身边的人。「就交给你了,我这儿是生意场所,请她收敛一点。」
「我?」男音带着笑,看着那只凉鞋由甩动的脚尖掉落。
「她是你的责任,这已经是公认的事实。」梁心妍不容他反驳的点头,将他往她的方向推去。
梁时寅从善如流的走向沙发,就看到几乎是被沙发「吃掉」的程凤书,今天的她依旧穿得随意轻便,一件简单的鹅黄色上衣,一件很短的牛仔裤,原本扎起的两条辫子已经松散,斜倚在沙发翻动杂志的模样很撩人。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程凤书不自在的换了个姿势,坐直了身子。
梁时寅目光一黯,自从初次排演后,她对自己似乎就多了一层防心,这令他相当沮丧,之前努力的一切,不知道会不会因此白费。
「鞋子掉了。」他低下身要捡,却被她快速的挡了下来。
「我自己来!」程凤书的表情是不曾见过的紧张。
「怎么了吗?」
看着她的激动反应,梁时寅也只有暗暗地叹息。自己做了什么吗?他认为他已经够克制了啊。
「我做了什么事吗?」忍不住的,他把话摊开来说。
「没什么。」迅速穿上鞋,程凤书没有抬头,随即又将注意力放在手上的杂志内容。
没事才怪,梁时寅正想再问,梁心妍走了出来,手上拿着电话。
「训练的时间敲不定,你来负责。」梁心妍耸肩。「上次的时间拖太长了,没有预计的时间让她们很难安排。」
「我来。」梁时寅一叹,接过了电话。「我是梁时寅。」
程凤书坐在一旁,很难不听见梁心妍说的话,她猜她指的应该是自己的台步与美姿美仪的训练吧,时间……想起之前的情况,她来的时候训练才开始,而那位气质很好的小姐似乎等了许久,因为他们并不确定她什么时候会到。
看着一旁讲着电话的梁时寅,他似乎正在努力说服对方,只因为他答应了她说时间可以看自己方便,可是她方便的时间,偏偏是连自己也说不出来的。
她习惯生活在一个没有时间的天地之中,什么时候能出门是完全说不准的,就算要求她说个约略的时间,范围也是大得令人头痛。
她……给他添困扰了吧!看着他皱起的眉,她很确定。
「我知道不能定出明确的时间会造成你们的不便,但能不能请你体谅,委屈一点……」
梁时寅听着对方的说辞,脸色是越来越沉,有了放弃训练课程的念头,毕竟在双方难以配合的情况下,再说也是白费力气。
「十一点?」梁时寅皱眉。「不能更动吗?改晚一点?」如果是五、六点,他就有把握程凤书会到。「我们的发表会已经快到了,恐怕不能再延。」他考虑着一切的可能性,下了决定。
「真的不能改吗?」他叹了口气,心想如果真不行的话,就取消吧。「好吧,那么……」他的手臂上忽然多了一只小手,让他的话声一顿。
刚才还明显躲着他的人,现在居然站到他身边来了。
「抱歉,稍等一会好吗?」
朝电话那头的人告罪,梁时寅看向双颊微红又故做镇定的程凤书,心跳漏了一拍。
双颊的微红……是他多想了吗?
「什么事?」他定了定心,露出个安抚的微笑。
「不用改了,我明天中午前会到!」目光游移的抛下这句话,她二话不说的又坐回沙发上,用杂志遮住自己的脸。
看着她的稚气行为,梁时寅加深了笑意,再度将手机贴近耳边,眼睛却一直看着程凤书。
「喂?是,就照你们的安排,明天十一点见。」挂上电话,他慢慢的走近沙发,看着似乎相当专注于杂志上的程凤书。
「谢谢你。」
「不客气。」她没有抬头的说。
「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我请你去吃饭吧。」梁时寅笑得很满足。他不求什么大进展,只想慢慢的接近她,她的改变及时的振奋了他低落的心情,在他即将绝望的时候,再度给了他希望。
被杂志遮住的小小头颅,在停了三秒后,几不可见的点了二下。
梁时寅真的好想将她一把抱住,她是如此的……唉,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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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的晚餐约会,是在某知名餐厅吃Buffet。
有了上次的教训后,梁时寅早已想好了对策,想要知道她的喜好,带她来这种食物选择性多的地方便可窥得一二,可惜的是,餐厅里人有点多。
对于这个情形,程凤书并没有抱怨,只是自然而然的避开人潮,挑着自己有兴趣的食物,大多是水果。
「好吃吗?」他还是只能问着同样的问题。
「还好。」无谓的耸肩,这时候的她,表情是一贯的冷漠。
日复一日的,他渐渐的开始不满足于现况,现在的他们,甚至连朋友也称不上吧。
可是一旦行动,他又怕她的反应是自己难以接受的。左右为难之下,他都快成了精神分裂者。
但今天在云容坊的事,给了他一点点的希望,感觉她好像有点改变了,这对他是种鼓舞,他希望不是自己会错了意。
「你一直都是这样子,自己一个人吗?」忍不住对她的好奇,梁时寅开始发问,不甘于只是看到这么表面的她,他希望能多了解她一点,多靠近她一点。
而后,由陌生人到熟识,由朋友变情人,这是他能接近她,将她留在身边的唯一途径。
「大部分。」
「你自己一个人住?」
「没错。」
「没有其他家人吗?」
「你在做身家调查吗?这也是走秀的要素?」停下进食的动作,原想看向他的程凤书,在视线交会的那一刻很孬种的速速别开了目光。
他最近老是拿那种怪怪的眼神盯着自己,不像以前那样温和没脾气,现在的目光看起来比较像……像什么呢?她并不了解,只是觉得窘,只觉得陌生得令她想逃。
「不,我只是单纯的想多知道一点你的事,以朋友的立场。」他说了谎,但这是除去她心防的唯一方法。
「我们什么时候变成朋友了?」她挑着眉,心底却并不排斥这种说法。
毕竟自己都坐在这儿和他一起吃饭了,称不上是陌生人。
「大概是我泼了你一身冰咖啡的时候开始的吧。」
梁时寅朝她调皮的眨眨眼,程凤书被他的言语和表情逗得笑了出来。
梁时寅终于明白什么叫作「让雷劈中」的感觉,因为他现在可以感觉强大的电流由头顶劈下,直窜脚底,让他无法思考。
「见鬼了啊你?」程凤书瞪着呆愣的他。
「没事,我只是讶异,原来淋你冰咖啡就能让你笑了。」梁时寅一脸的恍然大悟,心里却将她大笑的活泼模样给牢牢记住。
「我不这么认为。」收起笑,程凤书再度端出冷脸。「如果你敢再泼我一身冰咖啡,我绝对会……」等等,他怕些什么呢?
「你绝对会怎么样?」梁时寅期待着她的威胁。
平常不威胁人的程凤书,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打我?骂我?报警捉我?还是回泼我一身冰咖啡?」梁时寅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的提供她点子,却被她一一摇头拒绝。
「我就……」想了想,她放弃了。「顶多就是不甩你这个人吧。」
自己唯一的反应,大概就是如此吧,她这种个性也做不来什么实质的报复行为。
程凤书却没想到,她这种反应,却是梁时寅心中的最大恐惧,但是他隐藏得很好,在听到她的话之后,也只是露出了淡淡的笑。
「那我会小心不再犯的,顶多……还有别种饮料嘛。」
「你想太多了。」程凤书翻了个白眼表示这答案的无聊程度。「真看不出你是这种人。」
「哪种人?」
难得她会提到她眼中的自己,梁时寅勉强的打起精神,暂时不去理会方才她那句「不甩你这个人」。
程凤书心中一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顾左右而言他。
「不吃就走人了。」
「等一下。」
梁时寅伸出手按住了又想逃的梁凤书,有一种不问个水落石出绝不罢休的决心」。
「到底是哪种人?」
「力气很大的人。」
被按住的手有些痛,程凤书不悦的看着他,眼底是满满的指控,不敢相信一直以来都没啥脾气的人会突然下这种「重手」。
是哪种人很重要吗?这个问题他自己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吧,何必一定要问她。
注意到自己施力不当,梁时寅放松了力道,反握住她的手。
「抱歉,我只是……」他沉默了,要怎么对她说呢?说自己对她的感情已到了患得患失的地步,还是说他喜欢她所以很在意她的看法?
说出来她只会跑得更快吧,他怎么能说。
「只是一时失控?」程凤书反过来帮他。「你是怎么了?你自己不了解你自己吗?为什么非要问我你是哪种人?」
这种行为……不太像他。
不太像他?自己何时变得一副好像很了解他的样子了?
「因为,你的答案对我而言很重要。」凝视着她,他终于忍不住的说出心里话,只希望她能慢慢体会自己的一片真心。
「你真的不知道自已是什么样的人?」程凤书报以另一种角度的关心,完全想偏了。
「不,我只是在意旁人的目光罢了。」忍不住的叹着气,梁时寅努力的让自己看来开朗一些,只是他想效果不会太好,毕竟他现在的心情很低落。
「别人的目光算什么!」出乎他意料的,程凤书的神色突地再认真不过,她的粉唇微微上翘,一脸嘲讽的表情。
梁时寅目光一闪,觉得她说这句话的神情相当的特别,似乎这句话背后有着什么深意似的。
「你的意思是?」
大好良机不可失,他这个越挫越勇的男人挥别了方才的失落感,立刻涌起另一股希望。也许,这一次真的是好机会。
程凤书看了他一 眼。「你真的想知道?」
「当然。」难得有这个机会,他怎么可能错过。
再看了他一眼,确定他不是只是说说而已后,程凤书这才开口。
「我以前就是个很在意旁人目光的小孩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她就想起了好遥远的从前,那个早已快遗忘了的过去,又在他的疑问中重新浮现。程凤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起以前,也许只是为了想让他别犯和自己相同的错误吧。虽然……他看起来应该不会。
「我很在乎旁人的想法,努力的过得像『正常人』一样,和其他人一起讨论一些言不及义的话题、看一些枯燥乏味的书,每天浑浑噩噩的过,只是一味的迎合别人,就怕别人用看怪物的眼光看我。」
怪物?梁时寅很难将这个词套到她身上,不知道她口中的旁人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只是这时候的她,那抹脆弱是他所不熟悉的,他有点担心的看着她,并考虑着是不是该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他很想知道她的事,但却又见不得她伤心……
「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对于她突如其来的问话,梁时寅愣了一下。
「我觉得你长得很漂亮。」他诚心诚意的说。「你有一种让人想接近的特质。」
「是吗?」程凤书一脸不信。「我这么说吧,我长得不差、小时候住过国外,因此当时回国来就学时,遭遇到的排挤不是三言二语可以说得完的,而天真的我一直努力的想打进同学的交际圈之中,却跌跌撞撞的找不到路。」她看向他。「你能够理解吗?像我这样背景的人,动不动就会被说成是骄傲、目中无人、难相处的人,而我最恨的就是这样。」
梁时寅看着她脸上淡淡的哀愁,知道那些际遇肯定让她的童年蒙上了阴影。
「其实,最残酷的就是朋友的恶意批评了。」停了许久,她再度开口,语气是相当明显的故作轻松。「你没有说不的权利,你没有和其他人抱持着不同想法的资格,你只能随波逐流、人云亦云的,只要稍微有点自己的意见,旁人不留情的评语就来了,说你难相处、骄纵,说你难搞。搞了半天,你只能是一个无条件配合其他人的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