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何时会看面相了?对我抱持如此崇高的信心?”卓玉凛仍是笑得云淡风轻, 仿佛事不关己,但心却早飞向那张自己自小看到大的绝美容颜。
其实,说他对冬儿是日久生情,倒不如说是一见钟情。早在他十二岁那年见到她, 就已下定决心,说什么也要留住她,永远留她在身边。
“卓公子!”气他的不在意,常三娘忍不住哀戚。
“即使我与您……”但想着他是绝不可能接受自己,常三娘也不禁黯然。
“但我俩至少是知己,您心中有事,何不就说出来,为何一定要如此隐瞒?总是以 轻松惬意的一面与我相处,难道咱们这两年多来的情谊还不足以让你卸下伪装?”
卓玉凛看着她,有丝头疼。他本就为了冬儿的事心烦,再加上她这么一表态,更是 烦上加烦了。
“三娘,我这么多年来就是这个性子,没什么伪装不伪装的,你别多想了。”不能 太认真,但又不能太随便,卓玉凛着实回答得辛苦。
常三娘静静的看着他,明白自己这番话,不过是造成他的困扰,也只有苦笑。
“是吗?也许是这几日有些头晕,所以胡涂了,卓公子可别见怪。”在风尘中打滚 多年,常三娘自是明了不该把关系弄僵,更知道只有愚蠢的人,才会不放松的紧紧逼问 。
“原来如此,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告辞了。”听她这么说,卓玉凛求之不得的收 扇站起。“你可得保重,胭脂楼全得靠你。”
“三娘谢公子关心。”常三娘站起送客,心中却是悲伤难忍。无论如何,自己终究 不能打动他。
“请留步,早点休息吧。”
卓玉凛一笑,离开了胭脂楼。
常三娘看着他毫不留恋的背影,不由得流下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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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回来啦?”
卓玉凛才一进门,就听见这熟悉的女声,一回头,就见唐拾冬抱着帐册走来。
“还没睡?”卓玉凛迅速换上怡然自得的不正经模样,优闲的看着她。
“少爷都没睡,冬儿怎么敢睡。”唐拾冬走到他身边,没好气的闻到他身上淡淡的 酒味。“又上哪儿找红粉知己了?真是的,和你说的话,你没一句听进去的。”
明明才刚和他说过,没事就待在家中陪陪夫人,别老往外跑,他就是不听。
“谁教我红粉知己多呢!”卓玉凛轻笑带过,故意让唐拾冬误会。“若不腾出时间 和她们聚聚,她们可是会想我的。”
卓玉凛看着她薄怒的样子,心里有股冲动想拥她入怀,却又想起下午与赵临锋的谈 话。
她会选择离开吗?他,又该让她走吗?
“希望你也能把这论调用在夫人身上。”唐拾冬看着他,也只能摇头。
“用过膳没?我今儿个吩咐厨房熬了盅汤,一会儿替你送去。”
卓玉凛就着月光看着唐拾冬,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的脸颊。
“你真是长大了呢!”
想她小时候,老爱跟在他身后,要他陪她玩、陪她念书。
但随着岁岁年年一日一日的过,长大后的她却不再守在他身旁,也萌生强烈的责任 感与愧疚心,努力、认真的打理着卓家的大小事务,成了小正经一个。当然,那也是在 自己不管事后。
是他利用了她的责任心,想借着卓家的事务牵绊住她,所以才将庞大的家业推得一 干二净,镇日就是往外跑,也将早想云游四海的唐总管给“外放”,全是为了留下她。
谁知道长大后的她,会不会因为愧疚与那份自卑而独自离开。
“少爷?”唐拾冬为他的举止吓了一大跳。“你该不会是醉了吧?”
会吗?十五年来,她还真没见他醉过,但他今晚的行径又那么怪。
“没事,只是有点感慨。”卓玉凛自嘲的笑笑。他这份心意,她却一点也感受不出 来,真枉费她是跟着他长大的,竟怎么也猜不到他的心思。
“感慨?”若不是卓玉凛现在的神色颇为认真,唐拾冬真会笑出来。
感慨?这个词,她还真没在少爷身上见过。
“为什么?”既然他这么说,她也只好善解人意的问。
卓玉凛看了她一眼,重展笑颜。
“冬儿呀,你说你不嫁,莫非是打定主意一辈子留在卓家?”
唐拾冬听了有丝气恼。
果然,感慨个头,一定是他又在想什么怪事想诓她。
“冬儿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冬儿对卓家人的恩情无以回报,就只有留下来,希望能 以一己之力报答。”况且若是她嫁人离开,卓家这沉重的担子要谁扛?他又不想待在家 中管事。
悄悄的看了他一眼,唐拾冬就怕他又说出什么共度今生的鬼话。她好不容易想得很 开了,他就行行好别再勾起她那份伤痛吧!
“如果我们知道了你的身世呢?”从眼眸中读不出情绪,卓玉凛的语气轻柔。“若 世上仍有与你血脉相连的亲人,那时你仍会执意留在卓家吗?”
唐拾冬怪异的看着他,心中有抹不安。
他是怎么了,净说些怪话。血脉相连的亲人?自己不是他拾回的孤儿吗?
“少爷,你该不会是昏头了吧?”收起怒气,唐拾冬担心的看着他。
卓玉凛轻笑。“我没事,你还没回答我呢,若他们来接你,你会不会走?”
看着他深邃又带点柔情的眼神,她不由自主的乱了方寸,急忙别开脸。
“少爷别说些不可能的事来闹我了。”
“不可能?这世间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卓玉凛轻讽,勾回她的小脸。
“别管可不可能,你先回答我,如果这事真的发生了,你的决定呢?”
热气将唐拾冬的脸蛋渐渐染红,心中浮起一抹异样的情绪,让她觉得自己也和少爷 一般不正常起来了。
“如何,考虑清楚了吗?”卓玉凛可是一点也不放松,与他平日潇洒的态度大不相 同。
“少爷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唐拾冬拉下他的手,心中除了羞怯以外,还有不解 。
“就是想知道。”卓玉凛摆明了是敷衍。“准备好回答我了吗?”
唐拾冬稍稍后退,平复自己跳得过快的心律,也明白她若不给个答案,两人在这儿 站到天亮都有可能。卓玉凛看似好说话,实则执拗的个性,她是知道的。
“事情都还没发生,也不见得会发生,你要我怎么下决定?”
想留在卓家的心意是不变的,但若自己的亲人出现,她真的不知道会做何决定,这 是她想也不曾想过的。
自她有记忆以来,就跟着他四处跑,若有一天得离开……心中传来一阵微剌,像是 不舍,却又有更深一层的情愫,她不懂,却让她感到痛。
摇摇头,她甩去那种不熟悉的伤感。
“那,若有人知道你的身世,而且有愧于你家,所以想接你回去妥善照顾,你随不 随他走?”见她真答不出,卓玉凛换了一个问题,更切实际。
她会不会随赵临锋走?
“你今晚真怪。”忍不住,唐拾冬开口抱怨。“做什么老问我这种没来由的问题? ”
“你老实回答就是。”卓玉凛坚持。
“不去!我说不去,这样可以了吗?”唐拾冬眼一翻,有丝无奈。
“真的不去?为什么?”卓玉凛的样子像是很满意她的回答,但却没什么把握。
“寄宿别人家和待在卓家有何不同?”一样是寄人篱下,何必换地方?
“很好。”卓玉凛懂她的意思,于是安心的笑了。
“很好就好。”
唐拾冬也松了一口气。总算结束了,要不然她还真怕自己会被他逼问到明日 早晨,更怕被他窥探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已经很久没看到少爷如此认真的样子了,可他为什么就不会把这用在公事上?
“我的大少爷,既然问完了,您可以回房休息了吧?”
卓玉凛看着她,唇畔勾起一抹笑意,向前一步靠近了她。
“我说错了,你根本还没长大。”若长大了,怎么会没发现他对她的情感,怎么会 没发现她自己不经意流露的依恋。
唐拾冬皱起眉正想询问,他已低下头,轻轻的吻上她的额头。
“晚了,去睡吧。”放开她的肩,卓玉凛不待她反应,立即走回自己的居院。
留下唐拾冬站在原地,满脸错愕的看着他的背影,而后玉手慢慢的碰上额头那股温 热。
他在做什么呀?
今晚的少爷真的很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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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房中,唐拾冬翻开帐册,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不自觉的,手又抚上额头,想起那一吻,脸倏地红透了。
以往少爷虽然爱玩又没个正经,倒也不曾做过如此逾矩之事;今晚到底是怎么一回 事,他不只行为举止,连说的话也怪透了。
皱起眉,她只觉得心神不宁。
和少爷相处了十五年,幼时的他总是带着笑,答允她所有的要求,带着她四处玩。
那时的他,心中想什么,即使他不开口,她也可以由他那双爱笑的眼中看出;可是 随着时间过去,她与他之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高墙。
她不知道原因,只知道自己越来越看不透他的心,也越来越无法与他腻在一块儿, 而从小到大那双爱笑的眼,却覆上一层让人不解的雾。
即使没说破,可是她心里其实是有点难过的。虽然明白她该守着主仆之分,好好做 好自己该做的事,不能再像孩童时期,毫无目的的跟在少爷身后,但是……总是难过呀 !
而近几年少爷的反常行径,她也是只有痛心,却一点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她看得出来,少爷其实只是在装疯卖傻,可是为什么?
逃避成亲?逃避继承?在她看来,这一切都不是原因。
真正让他改变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恐怕她是想不出来的,她能做的,只有替他扛起责任,等着哪天他想通了。
到时候,自己呢?
不期然的,她想起他今晚的问话——若你在世上仍有亲人,你会离开吗?
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其实在她心中,早把卓家人当成了自己的亲人,把卓家当成自 己此生的栖身之所;但,若她真有亲人,她该怎么做?
跟他们走,共享天伦之乐?还是留下来,尽己之力,对卓家报恩?
她迷惑了。这个少爷,居然丢这种难题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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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一刻,城北七里坡。
卓玉凛与赵临锋皆是一身黑色劲装,飞跃于围墙屋檐上,来到陈家。
二人对视,由赵临锋带路,来到陈家后方的书房。赵临锋细细倾听,朝卓玉凛点点 头,轻推开房门。
卓玉凛皱起眉。陈儒居然连门都没锁?
一闪身,他跟着进房。
赵临锋屏住气息,来到左侧的大挂轴前,就着月光找到密道的开关并按下,随即, 挂着挂轴的那面墙出现一个同人高的入口,隐隐透着光亮。
赵临锋示意,率先进入密道中,尽头处,出现了一间方形的藏宝阁。
卓玉凛悄声低语:“柳家人可有特殊家传宝物?”
看着满室的宝物,卓玉凛只觉得头大。陈儒果然不是普通商贾,这屋子里大部分的 东西都不简单,明显的来历不明。
赵临锋苦笑。“我也不能确定,不过听说柳夫人当年陪嫁品中有一颗七彩夜明珠。 传闻夜明珠暗藏富贵,也许陈儒当年就是为了这件宝物,才会起意在碎石岗埋伏,灭了 柳家。”
“七彩夜明珠?”卓玉凛挑了挑眉。“我想,这儿应该没有。”
所有的柜子暗格他全开过了,没半点光亮透出来,自然也没有夜明珠。
赵临锋也绕了一圈,仍是不见夜明珠。
“怎么会没有呢?”所有的线索说明陈儒便是当年的主凶,夜明珠自然也应在他手 上,怎么会找不到?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走再说。”卓玉凛受的打击没他大,是以冷静许多。
赵临锋也马上想起,他们可是在敌方阵地内,哪来的时间想些有的没的。
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偕同卓玉凛沿着密道回到书房内。
“是谁?”
二人还没来得及关上密道的门,书房外就传来一声斥喝,随即窗外人影晃动,明显 是聚集了不少人。
无声的对看一眼,赵临锋与卓玉凛戴上面罩,拔剑在侧,提气冲破屋瓦,沿着屋脊 迅速往外奔去,不愿与对方起正面冲突。
“有贼!快追。”
不知是谁起头喊的,一时间,陈宅内的灯火一一亮起。
“在屋顶上。”
“保护老爷夫人!”
一阵阵的喊声,吵醒了众人。陈家的守卫立刻跃上屋顶,拦住卓玉凛、赵临锋的去 路。
“哪里走!”
两人背靠着背,看着眼前拦路的守卫。
“说不得,只有动手了。”
卓玉凛微耸肩,提剑便上;赵临锋点头,也是同样心思。既然惊动了陈家,就没这 么轻易走人了。
以赵临锋的武功,几个守卫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但教他吃惊的是,出身商家的卓玉 凛居然拥有上乘武功。
他原以为卓玉凛只有轻功俊巧而已,没想到拿剑的他,另有一番气度。
果然如他所想,卓玉凛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只是个假象。
“发呆?”就算是被包围了,卓玉凛仍是轻笑以对。
赵临锋一笑,“一会儿再与兄台叙。”他一凝神,又撂倒了二人。
二人虽然皆是高手,可是面对蜂拥而上的守卫,一时也无法脱身,可是再拖下去, 恐怕是插翅也难飞了。
卓玉凛四望,见下方众人之中站着一名五旬老者,想必即是陈儒。
他眼神一闪,赵临锋登时会意跃近他;他由怀中摸出一枚圆形小物,朝陈儒疾射而 出。
一是想扰乱众人,二是想探探陈儒的底。
却见陈儒动也不动,仿佛连反应都来不及,全仗着身旁的护卫挥剑打掉暗器。
赵临锋乘机打倒身边的人,轻碰卓玉凛。“走!”
卓玉凛收回心神,二人施展轻功,往乐东城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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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追了。”只消一眼,陈儒就知道自己这边的人没一个追得上。
混浊的双眼隐隐透出杀机,陈儒挥身撤去众人,回身进了书房。
看着敞开的宝库密道,他的面目狰狞起来。
会是谁?居然敢打他的主意!
那二个年轻人,会只是为了宝物,或者其他?
第四章
到七里坡换下一身衣裳,二人一蓝一白、一武一文,与方才的黑衣蒙面人大不相同 。
“这儿说话不方便,贤弟请随我来。”
轻摇白扇,卓玉凛又成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富家公子哥儿,让人想不出他拿剑 时的凌厉。
赵临锋轻笑。这人真有意思。
“还请卓兄带路。”
卓玉凛伸手潇洒一摆,举步走向城内。
“你我年岁相差无几,我看以后还是互称姓名吧。”卓玉凛边走,边朝身旁的赵临 锋眨眼。“经过今晚,我想我俩的关系应该是跃进了一大步,就别再客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