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了一下,正待回答时,发现淘气皱着弯弯的柳眉瞪我,如花的娇颜有着深深的困扰。
我侷促了起来。
「嗯,其实……」我握紧拳头,阻止自己神经质的想要搔头的举动。「我也不知道。」我有些无力的解释,得到的是淘气的白眼伺候。
「我是说……」我更加心慌了,担心接下来的话会惹恼她。可是,怎么会呢?淘气都知道呀,那天晚上我不是把所有的心情都告诉她了吗?「琍嬛已经够可怜了。她家里为这件事情很不谅解她,如果我再责怪她,不是把琍媛逼上绝路吗?我承认当琍嬛说她怀孕时,我很震惊……」
「只是震惊?我以为该是震怒呢!」陶琴挑挑眉。
「呃,怒气当然有一点。毕竟这种事……」我重重叹口气,艰难的道:「总是有損自尊。」
「哦?你是为自尊受伤而难堪,而不是情感上受到伤害?」陶琴彷彿深懂打蛇打七寸的道理,一下子就说到我的要害。
我不禁多看了她一眼,一改最初对她的印象。原本只当她是个气质清雅、有几分驕气的千金小姐,没想到她的聪明慧黠、刁钻难缠竟不输她妹妹淘气。
「我与琍嬛之间,友爱的成分居多。」我皱了皱眉,讶异自己会说出这种话来。然而话一吐出,压抑在內心里的诸多情愫,像猛虎出押般,再也藏不住。「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鄰居,两家父母交好,一直有意湊合我们。」
「怪不得。」陶琴轻笑出声,语气中有着玩味。「看来奉父母之命订婚的人,不只是我,你与谢琍嬛也是如此吧。」
她的聪慧,令我只有叹息的份。
「我很好奇以你的人品不可能没有女朋友,不是说谢琍嬛配不上你,而是如果你们两人无意,为何要勉强在一起呢?父母有向你们施压吗?」
「我对琍嬛并没有勉强。」我话一出,便感受到淘气悻悻然的眼光。
我无奈的看她一眼。我只是说出心里最真实的感受,她的眼光却让我产生一种奇怪的罪恶感,彷彿我之前对琍嬛的任何好感都是不该。
「我是说……」我伤着脑筋,语气显得小心翼翼。「我很忙,琍嬛似乎是当时最便利的选择。她温柔、善解人意,也了解我。在以男女朋友的身分交往了一段时间后,父母便催促我们订婚、结婚了。」
「你爱她吗?」
「也不是不爱,只是……那种感情比较接近亲情吧。」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陶琴讨论起这个话题来,我应该是来勸她和辜昱棠解除婚约的,而不是探索我与琍嬛间的情愫是爱情还是亲情。
「我懂了。」陶琴温和的说,明亮的眼瞳闪烁着一抹笑意。「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在和谢琍嬛订婚前,你便认识了淘气,你还会和她订婚吗?」
我呆了一呆,情不自禁的看向也为这句话失神的淘气。一股温郁的情潮难以言喻的冲击向我,使我不假思索的冲口而出:「不会!」
淘气轻呀了一声,温润的唇角朝上弯起甜美的弧度,两颊浮上淡淡红晕,眼睛避开我垂了下来。
陶琴逸出银铃般撞击的愉悅笑声。
「李先生,很高兴和你谈话。」她站起身,朝我伸出手。我受寵若惊的轻轻握住。
「有句话叫解铃还需系铃人。谢琍嬛的问题,我们任何人都没办法帮她解決,只能靠她自己了。」她朝我一笑,转身离开客厅。
「姐!」淘气追过去喊她。「就这样?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意思?」
「别说了,淘气!」她朝她摆摆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姐!」淘气瞪视陶琴离去的背影,重重跺了一下脚,没好气的道:「这不成了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了吗?」
这句话令我莞尔。彷彿察觉到我在偷笑,淘气娇嗔的转回身瞪我。
「你也一样!人家为你的事着急,你却说那些有的没的。你不是来勸姐姐离开辜昱棠吗?就没听你说一句辜昱棠不好的话。」
「令姐把话说的那么白了,我还能怎么说?再说辜昱棠是个什么样的人,令姐不比我清楚吗?你也说了很多,她不还是无动于衷吗?」我无辜的摊着手。
「你呀!」她又跺了跺脚。我注意到从她丝缎拖鞋露出的优美。她的足部纤细,皮肤透明如羊脂白玉,让人好想握一把。
我不自在的清了清喉嚨,制止心里的遐想,正想说什么时,挂在壁上的咕咕钟开始报时。一只小鸟从钟上的小门跑出,布穀声里,淘气精灵的美目闪过一抹惊慌。
「糟糕,四点钟了,爹地快回来了。」
这会很糟吗?我不解。
「快!」她跑过来拉住我手,神情慌乱得像逃难。「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什么?」我更加困惑了。
「不能让爹地看见你!」
我不能见人吗?还来不及发出任何抗议,淘气已将我拉出厅门。她在玄关停了一下,放开我的手。
「我去穿双鞋,你等我一下。」说完便一溜烟的跑开,留下我无助的站在原地。
我懊恼着她话里的暗示。好像让我和她父亲碰面是件多糟糕的事。难道怕我丟她脸吗?这想法令我深受伤害。
淘气像去时一般迅速的从廊道一端跑回来,不但换了双涼鞋,还带了个背包。她再度抓住我的手,朝楼梯处走去。
「三小姐,你要上哪去?」周总管浑厚的男低音从楼梯底部传来。
淘气带我步下最后一阶楼梯,头也不回的走过他面前,「我跟嘉元出去。」
「可是老爷不是罰你禁足吗?」我看见周总管左边眉毛一耸,溺爱似的看着淘气。
「哎呀,我判的是有期徒刑,不是无期徒刑。时候到了,我就出獄了。拜拜,周叔!」她加紧脚步,拉着我走出大厅,不给周总管阻止的机会。
外头仍下着小两,仆人殷勤的递来雨伞。
淘气催促我上车,没说要去哪,只要求我迅速发动车子。我发现她紧盘眉头盯着挡风玻璃,直到我将车驶离陶家大门,她脸上的紧张才放松下来,绽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而我的心情却正好相反,越发的低落。
我納闷的想着淘气急着离开她家的原因。她那副样子就像是越獄的逃犯。而我唯一能推想出的理由便是她父亲快返家了,她不希望我跟他碰面。至于她为何不希望我跟他碰面……
我越想心情越往下沉,除了她认为我没资格见她父亲外,我找不到其他的缘由。
是这样吗?淘气觉得我不够好到可以介紹给她父亲?
胸口像被人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难受,一股难言的怒气,潮水似的在我心里澎湃。礙于自尊,我甚至不能开口质问淘气,只能沉默的在心里猜疑。
我无言的望着挡风玻璃上机械化移动的两刷,看着它们将雨水俐落的扫净,不禁也希望能有一对雨刷可以刷亮我的心眼,让淘气不再像雾里的花般让我看不真切。
可惜,没有这种雨刷存在。
我的心脏沉闷的在胸腔鼓动,一如车內沉闷的气氛。车窗外的天空明亮了起来,天际密布的乌云渐渐散开,一丝阳光从云端露出。
「你怎么不说话?又生我气呀?」
什么话?我是个爱生气的人吗?
淘气一开口就让我哭笑不得,不过也打破了车內的沉寂,活泼悅耳的声音就像突破阴霾的阳光一样。
我顿住,不晓得自己为何冒出这个想法来。自从认识淘气后,我好像退化成十七、八岁的青涩少年,会为女生吟诗、唱情歌,做尽所有傻事,加上满脑子的诗情画意。
但,天知道,即使是那年纪,我也没空想这些风花雪月,全心投注在双学位的修业上呀。
看来我真的陷进去了,一股沮丧扯痛了我的心。
「嘉元……」淘气的声音显得困惑而紧张,让我无法抗拒地将视线投向车內后现镜。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睁哀怨的从镜面反射向我,令我有种做错事的罪恶感。问题是,错不在我呀!
但为什么我无法理直气壯的对她这样喊,反而感到心虛及心疼?
好吧,上车后不说话也不放任何缓和车里气氛的音乐算是我的错好了。板着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也是我的不对。但这些小过错,与她陶二小姐对我的轻视和捉弄相比,简百是小儿科!
只是我不明白,既然她看不起我,为什么还跟我出来?她可以下逐客令,难道我会赖在她家不走吗?
「我姐姐的态度就是那样。我知道你气嘛,我也气呀,可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可想嘛!」她自顾自的道。
她竟以为我是因为陶琴的态度生气?
什么跟什么!
虽然陶琴的反应与我预料的相差甚多,但我没必要为此感到不满。在她眼里,我的器量就这么小吗?
我悲伤着淘气的不了解,嘴巴更加紧据着不答腔。
「我拉你出来,就为了商议这件事。一等我们……对了,我们要去哪?刚才急着出来,我也没好好想想。最好是个可以谈话、不受人打扰、也不会被人听见谈话內容的隐秘地方……」
她话没说完,我已经将车转进所住的社区道路。或许是注意到这条路不像是通向任何主要干道,她轻快活泼的音调突然打住,晶澈美丽的眼睛紧盯着窗外的风景,在看到成品字型轰立的三棟大廈时,条地睁大明眸。
她转向我,眼里有着欲语还休的质疑和羞怯。
我焉地漲红脸。主要是气自己。
我怎会带她到这里来?
天呀,带一名閨女到公寓来?能怪淘气想歪吗?
可是我并没有刻意想这么做,只不过本能的将车开回家而已。然而,无论我在心里怎么辩解,潜意识深处的一丝罪恶感仍让我志忑不安。
没有回头的必要。我不断的说服自己,这完全是个巧合。再说,有哪里比得上我住的地方符合淘气刚才说的可以谈话、不受人打扰、也不会被人听见谈话內容的隐秘地方呢?
我将车开进住的那棟大楼的地下停车场,迅速找到我的停车位。
车停好后,我转向她,瞪着那张显得格外沉静的美丽容颜,心里有股莫名的躁动。
「这是哪里?」她的眼光仍盯着窗外看,将她优美的侧脸展现在我眼前。剪到耳朵的秀发挑染成丝丝的浅咖啡,圈住她精致的小脸,使她看起来像落人凡间的精灵。
我吞嚥了下口水,为她的美丽而心猿意马,勉强从紧涩的喉头挤山话来,「我住的公寓大廈。」
「哦。」
我注意到她雪白的颊肤泛起淡淡红晕,对她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少女娇羞而心动。
淘气虽然一直表现得爽朗大方,但终究是个年轻女孩,到单身男子的住处拜訪,终究会感到不自在。
但她的娇羞很短暂,一下子便恢复原先的落落大方。她转向我,柔嫩的粉唇泛着天然的血色,嘴角划开一道优美的弧。
「我们要一直坐在这里吗?」深浓的笑意从她晶亮的眼瞳溅射向我,在那里除了纯然的信任与放心外,我看不到一丝怀疑,这让我不安的心沉澱下来。
「当然不。我们要去那个你认为可以谈话、不受人打扰、也不会被人听见谈话內容的隐秘地方。」我听见自己以格外沙哑的低沉音调回答。
淘气看着我,眼眸里的情绪闪动着比火焰还要热烈的光芒。我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但仍努力稳住心中的澎游热流,维持着表面上的冷静。
我下车为她打开车门,淘气伸手握住我胳臂,柔软的指头往下滑,直到滑进我掌心里,与我指间交握。
一道比闪电更猛的电流通过我们之间,我向来条理分明的大脑像是融化似的,无法发挥正常作用,只能依靠本能带领她进电梯,按下所住的楼层按鈕。
第六章
我的心不由自主的在胸腔內跃跃鼓譟起来,强烈的节奏几乎要突破胸骨、穿透皮肤跳出来。巨大的声响甚至敲痛我耳膜,混合着我的喘息声,成了立体迴声的噪音。
糟了,淘气会不会听见?若是她听见了,又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在走出电梯时,我偷覷向她,她的眼光正好转过来。一时之间,我只觉得体內的情潮几乎要翻江倒海的淹没我。
突然,盘据在心间所有的想和怒都释放了,彷彿只要她这么看着我,之前受到的委屈都不算什么。
我忘情的与她对视,看着那双有着精灵般顽皮的眼睛里,属于少女的稚气被纯女性的温柔和热意取代。这一刻,我清楚的感受到她的呼吸和心跳都和我的频率一致。我身体的反应同时也发生在她身上。
想到这里,我的双膝开始发软,胯间的敏感部位强烈的悸动。我头皮发麻的觉悟到,我竟对以全心信任握着我手的女孩兴起冒犯的意念。一股罪恶感爬上我喉头,很快在我颊面上点燃火焰。
淘气的芙颊也泛着红晕,她转开眼光瞪视我公寓那道红豆杉木镶制不绣鋼的大门,粉嫩的丹唇朝两颊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混杂着淘气与羞怯的浅笑。
在为她的笑失魂的同时,我发现已走到家门口,体內那股欲望如猛虎出押难以控制,我急促的做了几个深呼吸,惯于冷静的自制在这时候发挥作用。我是万物之灵的人类,可不是禽兽。我提醒自己。自幼的家教告诉我要发乎情、止乎礼。我越是喜欢淘气,越要自制,绝对不可以轻慢她、伤害她。
这么自我建设后,我果然能勉强控制住心神,力持镇定的掏出鑰匙和保全系统晶片卡。
先以晶片卡解除保全系统,接着轮到一长串鑰匙上场。我几乎是认命的等待淘气爆发出连串嘲笑。倒不是认为她生性尖酸刻薄、爱取笑人,而是像她这般不知世间险恶的千金大小姐,准会为这种小市民的防盜措施哑然失笑。
事实上,我头一次拿到鑰匙、面对这道即使刁钻无比的窃贼也会望之却步的子母式大门,也有种忍俊不住的冲动。若不是礙于母亲将鑰匙串交给我时的凝重表情,我可能真会不顾一切的捧腹狂笑。
每次开锁时,我都需要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常常左顾右盼,担心鄰居会不小心瞥见我繁琐的开门仪式。尤其是此刻在淘气的目光注视下,我险些想甩掉这串鑰匙,假裝这道门与我无关。
但我只是咬紧牙根重复做出将不同的鑰匙插进、转动、抽出的动作,依序打开义大利进口四段天栓门锁、高级两段水平连体锁、防盜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