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看过一道门上有这么多锁哩,比起我外公的保险库安全设备不遑多让。李嘉元,你家里有什么宝贝,要这么小心翼翼的?」
「台北市的治安差。」我试图忽略她语气中的嘲弄,淡淡回答。让开身请她先进门,再把门关上。淘气站在玄关和客厅之间,睁着一双晶亮的眼瞳等待我。
我从嵌在左壁面上的白樺木鞋柜里取出两双拖鞋。淘气的眼光好奇的张望我的鞋柜。偌大的空间里,除了收納整齐、未使用过的拖鞋外,就只有我的运动休闲鞋、涼鞋,以及两双不同款式、颜色的皮鞋。
我们各自坐在玄关虛的两张椅子上换好拖鞋,我感觉到淘气的眼光盯在我脸上,不禁转头去看她。
「嗯?」她歪了歪头,娇憨的模样有种让人心猿意马的抚媚,我赶忙移开眼光,不想让先前流通在我两之间的原始电流再被触动。
我想,要是淘气再用那种又柔又热的眼光看我一次,我那被关在理智柵栏里的欲望野兽,可能真会不顾一切的闯出来为所欲为。尽管我并没有实际的性经验,不过在现今的传播媒体尺度如此开放的情況下,没有经验的人也可以累积出老手才有的智识。何況只要是男人,凭藉本能也能办事,不需要任何经验輔助。
这么想时,好不容易压抑下的情欲又悄悄蠢动。我努力不让视线转向淘气,却无法阻止满脑子的绮思。而一缕不属于我公寓里的香气同时若有若无的飘在我鼻端,令我艰难的吞嚥口水。
几日前淘气的嘴唇碰触我脸颊时的触感在我脑海中活色生香了起来。我禁不住想着如果她碰的是我的唇,我会不会像电影里的男主角热情的拥吻她?我的手会不会亲密的攬在她纤细的腰肢上?然后像电影里的男女主角亲亲搂搂的倒在一张舒适的长沙发里?
想到长沙发,我起身走进客厅,眼光无法自制的投向那組由法国设计师设计的蓝白色組合沙发,是我亲爱的母亲和前任未婚妻琍嬛去挑选的。如果她们知道我对那組造形别致的沙发怀有邪恶念头,不晓得会怎么想。
「你为什么笑得这么淫荡?」淘气出其不意的捏了我臂膀一记,我吃痛的叫了出声。
「你干嘛捏我?」我搓揉着痛处,懊恼的瞪视她。
「谁教你……」她漲红脸,眼光显得气愤。「对着那組沙发那样笑,都不理我!哼,是不是想起曾在那里做过的坏事呀?」
我彷彿闻到一股酸醋的味道,讶异的挑高了眉。敢情淘气在吃醋?心里漾起一阵温暖的情潮。
「你说呀!」她现在可像是捉到老公偷情证据的老婆那样发火的样子。
我见她眼冒兇光,捏紧拳头像要朝我扑打过来,只好委屈的道:「我是在想你,又没想别人!」
「我就在这里,你想我干嘛?」她先是不相信,明眸一转,脸上的红晕更炽,气恼的踩着脚。「李嘉元,你这个大色狼!」
「我……又没做什么。」我心虛的辩解。本来嘛,我只是在心里想,又没真的做。
「你想就是不对啦!」她虽这么说,但从她细声细气的娇嚷里,我倒是听不出任何指责的意味。
「不准看我!」她霸道的命令。
我赶紧将眼光调开,看着我那二十八吋的电视道:「要不要喝什么?」
「等一下再喝。」她低声回答。
我有些手足无措的待在原地。在这种情況下,她真的应该随便点一种饮料,我到厨房去忙,而不是说这种话,让我接不下去。
我皱着眉,努力想找点事给自已做,于是走到窗边将窗帘打开。
下过一场雷雨后,浓密的乌云都散开了,淡淡金阳从云端洩出,投射进我向阳的窗户,顿时让客厅的光线明亮起来。
我打开空调系统,夏日的午后是很炎热的,开窗户只会让热空气和脏空气湧进屋內。我对着窗户,从玻璃窗面上,我看到淘气就跟在我身后,反映在玻璃上一前一后的男女身影,美得像幅画似的。我痴痴的看着,较大的身影是我,有着饱满的额头,突出的观骨,线条阳刚的下巴。我知道自己长得还可以,勻秀舒展的五官,虽不至于让人惊艳,但看过我的人通常会留下鲜明的印象。我的双眼皮很深,黑白分明的眼睛神采迫人,视力也有一点二。加上身材硕长挺拔,皮肤是经过阳光适度洗礼的色泽,温文尔雅的气质,使我的女人缘还算不错。
至于淘气,更不用说了,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我悄悄做了个深呼吸,从她身上飘来的淡雅幽香使得厅內的空气变得好闻。我可以感觉到她朝我湧过来的温热呼吸,一波波的重重环绕舔低着我全身每一个敏感的细胞。
她的眼光,跟我一样投注在玻璃上反射出来的男女影子上,对着始终弓着弯弯俊眸的男影怔怔发呆,我忍不住扬起嘴角。
「你又乱笑!」她似恼非恼的转开身,我也跟着旋身面对她美好的背影。
「李嘉元……」她喊着我的名,眼光在厅里漫游。她的神情显得凝重,还带着一份谨慎。「你一个人住这里吗?」
「是呀。」我很自然的回答。
她绷紧的肩膀略微松垮下来,转身向我,闪着慧黠的深炯眼眸梭巡着我的脸,像在研究什么。
「不像,从门锁到客厅里的裝潢,都不像是单身男子的公寓。」
我讶异的挑眉,「你说得对。我原本不住这里,这间房子足为了结婚买的,所有裝演都为了家庭设计。」
「结果你没跟谢琍嬛结成婚,反而搬进她为你布置的新居?」她嘴角绷紧。
我捉摸不住她心里的情绪,只觉得她的眼光像探照灯般强烈,好像非得逼出我不为人知的隐私来。
「也不全是她布置的,大部分的设计理念都出自我母亲。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她是室內设计师?」我试图转移话题。
「没有。布置得相当大方典雅,令堂很有一套。」她优雅的在客厅散起步来,语气轻松得像闲话家常,我的警觉心跟着降低。「你原先应该不住这里。」
「因为琍嬛搬进我住的公寓,我就搬过来……」我随口说道。话一吐出,我就后悔了。
「她为什么要搬进你的公寓?」她逼向我问道。
我求和的举起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其实我可以对她说不干她的事,但这种话我怎么也吐不出口。
「琍嬛的父母……」我心虛得彷彿做错了事,小心的观察她脸色。那张清丽的容颜,没有显露出太大的情绪起伏,我松了口气,解释道:「逼着她要把孩子拿掉,让她走头无路。我跟她终究有几分情分,本来要她搬进这里,但琍嬛说什么都不肯,我只好将原先的公寓让给她。」
「就有你这种烂好人!」她哼了一声,坐进沙发里。挑剔的拍了拍道:「这沙发不太好,应该换掉。」
「才刚买的。」我不以为然。
「喂,你是不是捨不得呀?」她瞪我。
「是啊。」这組沙发的价格六位数,我当然捨不得。
「原来你还想着谢琍嬛!」她莫名其妙的发起火来。
「这关琍嬛什么事?沙发是我二哥买的。」我一头雾水的问道。
她宛如洩气的皮球委顿下来,坐回原位,两只手紧揪着膝上的布料,浓黑的睫毛覆住她眼里的情绪,像个正在生闷气的孩子。
我不知道她在气什么,却明显感受到她心里的沮丧。我想要安慰她,脑子却变笨了起来。该怎么说呢?问她为什么难过、不高兴吗?
「洗手间在哪?」她紧抿的丹唇吐出低哑的音调。
我立刻引导她方向,在她将洗手间的门关上后,我脱掉外套,转到厨房,洗了手后,烧热水泡茶。
我拿出大嫂给的茶包。她娘家做药材批发生意,进口了大批的外国花果茶。这盒玫瑰、洋甘菊,及其他花果混合的茶包,味道颇为清雅。我记得在陶家时,周总管曾说淘气喜欢喝花果茶,泡这个给她喝应该没错。
冰箱里还有吃剩的孔雀饼干,我顺道拿出来排在点心盘里。这組点心盘是琍嬛买的,我提醒自己等一下千万不能让淘气知道。
虽然我无法完全了解淘气的想法,但隐约意识到她的坏脾气和琍嬛有关。我们初识的那一夜,尽管她任性、爱讽刺人,态度却是轻松活泼、不存恶意,我们之间的气氛一直是轻松的。但一进入这房子,她的情绪就不对了,表现得善妒、器量狭小,对我和琍嬛的事耿耿于怀。
水壶的笛音惊扰了我的思绪,我立刻关上瓦斯,在精致的骨瓷茶壶里沖泡热水。等我端出茶具和点心,淘气仍然在洗手间里没出来,我不禁担心起来。
「淘气。」我轻敲着门板,她没有回答,我忧虑的急促擂门。「淘气,你怎么了?别吓我呀!」
就在我考虑破门而入时,门里幽幽传出细弱的嗚咽。「我没事……」
她在哭吗?为何而哭?发生了什么事?我更加惊慌。
「淘气,开门。我要看看你。」我以不容人拒绝的沉稳音调命令。大概过了十秒钟左右吧,门里传来窸窸碎碎声,门把被转动。
淘气垂着头,凌乱的发丝覆在她脸上。我发现她脸色苍白如纸,鼻子和嘴巴却红红的,眼睛被垂下的眼捡覆住,眼眶周围有明显的红腫。
「我要回去了……」她头也不抬的越过我,我本能的伸手捉住她,感觉到她柔弱的肩膀僵硬了起来。
「淘气,你哭了?」我问。
「放开我!」她既慌且怒的想挣开。
「淘气,让我看看你。」我直觉到不能让她这样离开,却不晓得该怎么安慰她,只能笨拙的将她往怀里带。
「放开,放开!」她气恼的在我怀里挣扎,甚至举起小拳头撞打我的胸膛。
哎喲,真的好疼。虽然平常也有锻炼身体,但我到底不是一身肌肉的猛男呀!被淘气的拳头又扭又打的,我还真的有点吃不消呢!
「淘气,你冷静下来。」我咬紧牙根苦苦忍耐,猜想我胸口八成淤青了。但这时候我又不能放开淘气,只好静静地站在原地,以双臂圈住激动中的她。
「嗚……放开啦!」她突然癱倒在我怀里痛哭。泪水決了堤似的倾洩向我,浸湿我凯文克萊的襯衫,流进我胸口的皮肤,汇聚成一条小河,一直往下流。老天爷!
「别哭了……」我边叹气,边将她搂紧在怀。属于她的味道,若有若无的从她发上飘来。那彷彿集结了天然植物精粹的香泽,淡柔轻荡的随着我的吸嗅,占领了我的知觉。
她好香呀!我貪婪的吸着,连带敏锐感觉到她在我怀中挣动的娇躯有多柔软。我困难的吞嚥着口水。
「你别哭,我再放开你。」
没想到我这么说,反而让她哭得更伤心,气愤的用力捶我。
「都是你,都是你啦……」
我忍住痛。「淘气,我到底做了什么?」
「嗚……都是你……」她断断续续的抽噎着。「你让我……讨厌……」我瑟缩了一下。「……自己……」
我一呆。我让她讨厌……自己?
「为什么遇见你这个呆子?」她伤心的喊道。「我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招惹你?我原本自在快乐得很,不晓得什么是烦恼,可是遇见你后都不对了!」
「怎么会?」我懾懦的问。
「有啦!」她霸道的再捶了我一下,我只好襟若寒蟬的闭嘴。「我变得心胸狭窄,莫名其妙的气你……讨厌你的沙发,讨厌你的浴室,讨厌你为谢琍嬛做的一切!嗚……你为什么害我变成这种讨厌的人?」
「我有吗?」我困惑的问道。
「你有,你有啦!」她不讲道理的继续指责我,娇柔的身躯更加挤进我怀抱。一种说不出来的激情在我体內醞釀,我突然不在意她的指责和捶打,甚至有种乐在其中的晕眩感。
「我从来不晓得……也不希望知道……」淘气愤怒的哭号渐渐转为哽咽,伏在我胸前吸着鼻子低诉。「是你,是你像小偷一样无声无息的闯进来……」
尽管听不懂她的指控,我却像个傻瓜一样咧嘴笑了起来。将鼻子悄悄埋进她发里,吸着她的芳香,感觉她柔软的发丝搔着我皮肤。
「我一直想你……一直想你……」她越说声音越低。「我不想想的,可是忍不住……见不到你,只能想你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像花一般逐日枯萎。下午接到你的电话,又让我像澆水施肥过的花儿活了起来。然后我看到你、听见你……好开心喔。」
「淘气……」我惊喜得无法言语。即使在我最狂悖的幻想里,也没想过淘气会对我一见钟情。她就像天上的仙子,让我可望而不可及。或许得倾尽一生的柔情,才能感动她对我眷顾。可是她却说她想我,见不到我会像花儿一样枯萎。我无法置信的想抬起她埋在我胸前的小脸,向她确认答案。
淘气却说什么都不肯抬起头,紧抱着我接着又道:「我无法确认……那究竟是什么感觉,只晓得它莫名其妙的占据我的心,深深的植入我的身体里,让我为之痛苦和快乐。我不想承认,也不要承认,那太没面子了!我怎么可能……」
她语气中的惶惑不安让我也跟着不好受。对我的感觉造成她的困扰了吗?如果这样,我宁愿不要。这个觉悟令我肝腸寸断,腹內湧满酸楚。
淘气却在这时候缓缓的从我胸前抬起头,澄澈晶亮的眼眸还挂着泪珠,怔怔的瞅视我。
我想对她微笑,但腹內的酸楚直湧上来,让我眼睛跟着冒出雾气。淘气伸手捧住我的脸,在我模糊的视线里,她脸上愁惨的犹疑奇迹似的散去,替代的是一抹坚毅。眼里不再有惶惑不安,而是像琉璃一般澄澈透明的意念。
她望进我眼中,以那双彷彿要燃烧起来的坦率眼睛看着我。我则痴痴的瞧着她,无法言语。
她抿了一下唇,紧绷的嘴角似被暖柔的春风拂过的芙蓉花舒展花瓣,释放出触动我心的美艳。我醉了似的倾倒在她的笑颜中,压在胸口的沉涩跟着移开。
「我喜欢你,喜欢上你!」她以一种义无反顾的決然坚稳的开口,我的心跟着活跃蹦跳起来,一抹狂喜流窜在我血脈里,唤醒我蛰伏在体內的热情。
我凝望着她,在她满含情意的眼眸里,看到我为她意乱情迷的影像。我全身都在发热,这一刻,我完全无法思考,仅能放纵感官主宰我的身体。
我急促的喘息,感觉到我鼻翼的扩张,她的眼光紧锁住我,脈脈柔情都在催促我做一件事。情湧意动间,我靠向她,叠上那花瓣似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