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僵直地停住了。
她的指责击中了他最深的痛处,也深深激怒了他,他听见了自己心里那把道德礼法的尺断裂的声音。
没勇气爱她……
是啊!当年他若鼓起勇气,也许一切都会改观,但她又怎能理解他的为难及痛苦?他已用十八世的轮回来赎罪了,可是所有的根源都在她立下的情咒啊!要不是顾忌着那纠缠了千年的咒语,他又何苦把她往外推?何苦压抑自己满腔的情爱?
罪魁祸首该是她,不是他啊!
全身燃着熊熊怒火,他蓦地转身冲向她,攫住她的肩膀喝道:“你懂什么?我不是柳下惠,你以为我是木头人吗?以为我没有感觉吗?天知道我爱你爱得近乎疯狂!天知道我多想要你……”
“那就证明给我看。”她抬高下巴,绝美的小脸沾满了珠泪,如雨中傲然的蔷薇,强烈地绽放着她独一无二的红艳。
他的怒气因挑战的语气而分外扬肆,他的血脉因她美丽的绝色而益发偾张。
她要他证明,那他就让她明白他封锁在内心的情火有多狂热……
愤怒地狂吻住她的唇瓣,将所有的顾忌抛到脑后,管他的李澜,管他的情咒,他再也不想隐藏他的爱了。
她有些惊愕,他有如一只被她激怒的狂狮,挟着令人窒闷的气焰,扑向她全身。
她还未回神,他的吻已如雪花般落下。
“啊……知礼……”
他抬起头紧盯着她潮红春颤的双颊,沙哑地喘着气,“我停不了……现在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什么‘君子’,我只是个男人……一个狂热地想要你的男人!你绝对不会知道,我想要你的一毫一发,你的一颦一笑,你的呼吸,你的心跳,你的每一寸肌肤……我全部都想要……”
她当然知道在他冷静的外表下也有颗火热的心,是她把他从“君子”变成男人的,是她把他从男人激成了野兽……
“我在这里。”他的欲望已到达极限了,他要占领了她,把她变成了他的!
他的……
窗外的细雨不知何时停了,月亮悄悄从云后探出头,羞怯地偷窥着这对缱绻缠绵的男女,不敢惊扰他们情深意切的美梦……
第六章
安知礼坐在床沿,懊恼地低着头,以手抚面,对昨晚发生的事深深忏悔。
他不该喝酒的,酒精麻痹了他的理智,也麻痹了他的定力,加上潘写意犀利言词的刺激和嘲讽,他才会……
转头看着沉睡中的潘写意,乌溜溜的黑发如瀑布般披散在枕间,映着她绝美白皙的小脸。
她是这么的美,美得让人难以抗拒。
悸动中,他慢慢掬起她的一绺发丝,凑到唇边吻着、嗅着,藉着这种方式稍稍排遣他的渴念。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将再也不碰她了。
不该……再碰她了……
他在心里悒郁地想着。
潘写意在这时睁开了眼睛,惺忪中,她看见了他,嘴角浮起了一抹慵懒的浅笑。
他一惊,很快地放掉手中的柔丝,自制地望着她,低声问:“痛吗?”
两片红潮飞上了她的双颊,她摇摇头。
“对不起,我……”他为昨晚的疯狂道歉。
“不要说对不起,那好像你做错了什么。”她轻轻嗔道。
“我是做错了,我不该……”
“是我逼你的,你一点都没错。”她已经听厌了他的抱歉。
“写意……”
“我爱你,知礼……”她向他伸出手。
不能!他不能再沉沦下去了……
他惊觉地向后缩,没有握住她的手,只是别开头。
“累吧?再多睡一会儿,我不吵你了。”起身准备离开。
“不!不要走!”她急忙坐起,拉住他的手臂。
他回头看着她,不看还好,这一看就再也走不了了。
她一脸娇弱地望着他,看似无邪,却又勾魂摄魄。
他失神了半晌,不敢乱动,深怕一动又会忍不住将她占为己有。
但他不动,她却动了,她的双手如藤蔓缠绕上他的脖子,粉嫩的唇吻上了他的。
他倒抽一口气,才刚筑起的心防一下子又溃散。他不知道,人性哪,一旦触犯了禁忌,就再也戒不掉了。
他们沉溺在彼此的世界中,压根没发现有人打开了大门,进了屋子。
倏地,房门被打开。
“写意,我哥他去哪里——”安知默走了进来,话却在看见他们交缠的身影后戛然而止。
她瞪大双眼,愕然地看着他们接吻的画面。
安知礼从眼尾瞥见她,立刻从迷眩的天堂掉回现实,他惊骇地推开潘写意,一脸痛悔。
“知默……”他不知该如何解释。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安知默身后。“怎么站在门口?杨磊不在吗?”
一听见这称呼,他脸色大变,隐约猜到来者是谁了。
那人走进房里,威猛刚峻的脸庞,镶着一双狂肆如鹰的双眼,全黑的打扮,更衬托他一身的豪迈骁勇。
“曹……曹震?”他惊呼出声。
“我现在叫何让,安先生。”那人冷冷地勾起嘴角,眼光锐利地从他的脸扫向潘写意。
“你……”他真的是太意外了!这一世他居然能见到三弟曹震。
“哼!听说这个女人就是‘白清雪’,没想到你竟然碰了二哥的新娘?你难道不怕又被情咒捆绑千年?”何让责备地瞪着他。
“我……”过度的震惊和悔悟让他无言以对。
“你也该替你‘妹妹’想想吧?她才是你的新娘,你这辈子得和她厮守在一起,不是吗?”何让字字带刺地挖苦。
潘写意愈听愈觉得奇怪,这个黑衣男人是谁?什么情咒?什么新娘?谁又是白清雪?为什么安知礼得和安知默“厮守”在一起?他们不是兄妹吗?
“别说了。”安知默陡地低斥,她眼神复杂地看了潘写意一眼,转身走出房间。
“知默,你听我说——”安知礼既抱歉又烦乱,拧着眉追出去。
潘写意错愕地看着他一副做错什么大事的慌张模样,心中划过一阵凛然。
难道他对他妹妹……
留在房里的何让则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她,冷笑,“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真可怜。”
她抬头看着何让,不悦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在听故事之前,你最好先穿上衣服,再到客厅来,我相信,安知礼应该会告诉你整个来龙去脉。”何让讥笑着走出去。
她怔了几秒,起身梳洗,换上衣服,匆匆走到客厅。但客厅里没有人,何让在外头抽烟,而安知礼似乎还待在安知默房里解释。
解释……
哥哥和情人上床又何必对妹妹解释?
仔细回想她待在这里的日子,她多少发觉安知礼和安知默之间不太寻常,虽然他们看来和一般兄妹无异,但安知礼对安知默的在乎程度似乎已超过了一个哥哥该有的分寸……
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吗?
她可以确信,安知礼是爱着她,只不过好像有什么事困扰着他,让他无法坦承对她的爱意。
困扰着他的,会是安知默吗?
带着一份不安,她悄悄地走向安知默的房间,将耳朵贴在门板上。
房内,安知礼压低声音,痛苦地拧着双眉。
“对不起,知默,我……”
“我并不介意,哥,你别觉得抱歉,反而我觉得我不该把何让带回来。”安知默平静地看着他。
“你怎么会遇见何让?”他觉得纳闷。
“在学校不经意遇上的……”安知默的声音有点僵硬。
“他认出你?”
“嗯,不知道为什么,他知道我是‘白静雪’。”她也不太能理解,经历了千年,连安知礼都认不出潘写意就是白清雪,为什么何让会一眼就认出她来?
“你呢?你知道他是曹震?”
“是的。”
“他知道我和你的关系?”
“我觉得……他早就知道关于我们的事了,见到我之后,他便问起了你。”
“是吗?”他沉吟着,难不成曹震在这一世也有了通灵法眼?
“他今天到学校找我,说想见你,我只好带他来,没想到却……”她解释她提早回家的原因。
“却让他撞见了我做的错事……”安知礼自责不已。
“你没有错,哥,你本来就爱她,不是吗?”安知默认真地看着他。
“是的,我爱她,但我不知道我是把她当成了清雪的替身,还是爱着她本人。”安知礼陷入了迷思。
门外的潘写意小脸刷白。又是白清雪!白清雪到底是什么人?
“我不懂,在唐时,既然你深爱着白清雪,为何还要与我订下婚约?”安知默只有一双通灵慧眼,但对于前世的种种并不是非常清楚。
“因为……八皇子选择了她,在我遇见她之前,她就已被内定为八皇子的王妃了,而且,你我的亲事也是八皇子决定的……”
“所以你明知二姊也爱上你了,却不敢违背,也不敢争取?”安知默其实早就知道这一点,当年的杨磊和白清雪是心有互属的,只是碍于礼法,两人终是难以厮守。
安知礼被她问得无言以对。
是啊!他是不敢,只因李澜对他恩重如山,他又岂能因儿女私情而令他丢脸?情义终难两全,就因为如此,当年白清雪曾派人捎来一封信约他相见,他也只有狠下心肠避开她,彻底断了两人的情丝。
“二姊也真可怜……我想,以她的个性,她应该是不甘心吧?才会来到这一世还如此执着于你……”她深思着潘写意对安知礼一住情深的成因。
“但这终究还是一场空,她该爱的人是八皇子,而我该爱的人是你,否则那缠绕着我们的千年情咒又该如何化解?”他悒郁地看着窗外,思绪纷扰。
我该爱的人是你……
听见安知礼对着自己妹妹说这种话,潘写意再也难以忍耐,用力推开门,大声怒问:“你们究竟在说什么?谁是白清雪?为什么你应该爱的人是知默?你们是兄妹啊!”
安知礼转头看着她,脸色一沉。
“白清雪……就是你!写意。”安知默平静地对她道。
她瞠目结舌,完全难以理解。
她?她就是白清雪?安知默在说什么……
“让我来告诉你吧!写意,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安知礼叹了一口长气,深沉地道。
一切,细说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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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潘写意都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在听完安知礼所说的“故事”之后,她在震惊紊乱之余,有太多的资料要消化、整理、归纳。
根据安知礼的说法,他因为被下了情咒而记忆不灭地穿过了十八世的轮回,只有找到当年下咒的新娘白三小姐白静雪才可以解脱。
而她,白家二小姐白清雪,则是当年那个乱点鸳鸯谱定王爷李澜的新娘,这一世,她得嫁给李澜才算完成心愿。
至于白家大小姐,则“分配”给了那个令她看不顺眼的何让。
所以安知礼才不敢爱她,虽然他早在唐朝就已爱上她,但他也只能默默地看着她成为八皇子的王妃,到最后,还眼睁睁看着李澜将她和她的姊妹们送进宫去当皇帝的“慰安妇”。
这故事真的很精采,也很动人,但她半信半疑,唯有对白家三姊妹的处境感到凄然。
换作是她,在当时那种情况,她大概也会那样结束自己的性命吧?
但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她不是白清雪,她是潘写意,她不管谁是八皇子李澜,她只在乎安知礼,只爱着他。
谁说她这一世一定得嫁给李澜?她和他还不见得会相遇呢!再说,安知礼也绝不可能娶自己的妹妹,不是吗?
与其要受制于所谓的“情咒”,还不如勇敢去把握这一世的真爱,她真希望安知礼那顽固的脑袋能想清楚这一点。
想通了整个问题,她胸口的郁气顿时消散,不管她是不是“白清雪”,都改变不了她爱上安知礼的事实,只要李澜不出现,她相信她绝对能说服安知礼和她在一起。
她决定把自己的心声传达给安知礼知道,于是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只剩下何让一人,他似乎还没有离开的打算,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一看见她出现就扬起一道刺眼的微笑。
“怎么?你想通了吗?”何让跷着长腿,仰头斜睨着她。
她懒得回答他的讽刺,迳自问道:“知礼呢?”
“他在书房,似乎在自我反省。”他很清楚,他的现身让安知礼陷于情障之中的理智又回笼了,看见他,等于提醒安知礼一切都没有改变,被情咒约束了的宿命一点都没有改变。
“反省?”她蹙起细眉,讨厌这个字眼。
“他沾惹了王爷的新娘,难道不该反省?”何让冷笑。
“我对过去的事没兴趣,我只知道这一世他未娶我未嫁,我和他相恋相爱又有什么不对?”她傲然地反驳。
何让挑了挑眉,站起身踱向她,眼中闪着揶揄。“经过了一千多年,白二小姐果然变得积极多了……”
“只有傻瓜才会被过去牵着鼻子走,你难道不这么认为?”她反击地瞪着他。
他一怔。
白家三姊妹之中,就属白清雪最机灵聪颖,外表看似柔弱,内心却坚强刚烈,即使经过了长久的辗转轮回,她依然丝毫未变。
“我不会放弃他的,我也不会让他放弃我,只要他爱我,我就会永远待在他身边。”她笃定地说完,转身走向书房。
何让盯着她的背影,刚猛的眉宇慢慢沉了下来。
“我很好奇你能否说服我大哥,他那个人对八皇子的忠诚比谁都还要愚昧,而且要想解开情咒,他也只能和‘白静雪’在一起……”他喃喃自语,目光转向二楼安知默的卧室,脸上浮起了一抹交杂着爱恨的光芒。
潘写意没听见何让的低语,她没敲门就走进书房。书房内只点上一盏灯,安知礼就坐在书桌后方,双手支在桌上,掩着脸孔,静静地不发一语。
她心疼地看着他,他宽阔的肩膀似乎背扛了无数的痛苦,那克制、压抑的姿势,仿佛累积了许多的磨难,化不掉,忘不了,岁月有如一层层沉重的脚链,将他铐住,每经过一次轮回,就加重他脚下的重量,让他举步维艰,让他疲于奔命。
悄悄走近他,她忍不住弯身拥住他的背,只盼能替他分担他的痛苦。
他背脊一僵,从掌心里抬起头,低哑地警告:“写意,你应该离我远一点……”
“为什么?”她故意问。
“你明知道,我们不能……”他眉峰绞拧成团。
“为什么不能?”她又问。
他气闷地抓开她紧缠着他的手,转身面对她喝道:“你明明都已经知道了,你该属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