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愈躲她,她就愈不放手,他想跑,她就追,谁说他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留在这里的这段时间,她会用尽所有办法来反证这一点。
曲起双膝,她把脸靠在膝上,眼中露出势在必得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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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知礼开始有些后悔让潘写意住下来了。
他表面上看来虽然冷静沉稳,但内心却不断地在理智与感情中摆荡,尤其要每天面对潘写意,那种煎熬比之前的思念还要痛苦好几倍。
珍爱的人就在眼前,却无法去碰触,世上有多少人能有如此的克制力?
所以,两个星期下来,他几乎快要负荷不了心底那份蠢动的欲望。
天晓得他多想抚摸她,想拥抱她,想吻她……
想像个情人一样回应她的爱。
但他什么也不能做。
只要一想到八皇子李澜,一想到知默,他就只能更压抑自己的感情,以接近自虐的方式强迫自己继续忍耐。
唯有去学校的时候他才能让自己稍微喘口气,潘写意一直没去学校,因此他到学校上课反而成了解脱,他不必再伪装自己,不用再努力去抗拒潘写意的万千柔情,他可以放肆地想着她的一颦一笑,可以毫无顾忌地回味她那淡淡栀子花香的气息……
只有在学校独处时,他才能让他那颗被理智紧紧捆绑的心狂野地跳动……
不过,相对的,回家就变成了一件辛苦的事了。
好几次他都想藉故不归,却又因太想见潘写意而不得不回去,可笑的两难啊!他真不知道这折磨还要持续到何时。
或者,他早该有个觉悟,找到白清雪并不值得高兴,反而,与她再次相遇,只是将他推入另一个痛苦的深渊……
踱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家,穿过院子,他在门口吸了一大口气,将情绪调整好,才开门进入。
“你回来了!”一听见门锁声,潘写意开心地从厨房奔了出来。
他定眼一看,微微一呆,好不容易调好的心跳又不规则地乱跳了。
长发用丝巾绑在后颈,潘写意一身居家罩衫,还穿着围裙,一副妻子等待着丈夫回家的模样欢欣地迎向他。
这是他的梦。
一个只敢在夜深人静时偷偷作的梦。
“累吗?要不要先喝杯水?”她仰起头看着他,脸上美丽的笑容是每个男人最梦寐以求的。
“好,谢谢。”他怔怔地点点头。
她高兴地为他倒了一杯茶水,又道:“你休息一下,我照着食谱做一些拉面,马上就好了……”
“别忙,我不饿。”他很快地拉回荡漾的思绪,客气而冷淡地道。
“怎么可能不饿?都忙了一整天,你今天不是有好几堂课吗?再等我五分钟。”她嗔道。
“写意……”为什么她总是要用这种多情浓烈的态度来挑战他的定力?再这样下去,他好不容易筑起的心墙马上就会崩溃的。
“我的厨艺不好,你别抱怨哦!”她笑了笑。
“我已经吃过了,留给你和知默吃吧!”他提起公事包,准备回房去。
现在的他只想躲开她,躲开自己的感情。
潘写意可不会就这样任他逃掉,她很快地拉住他,以她那宇宙无敌的细柔嗓音道:“不要这样嘛,吃一点嘛!”
“我真的吃不下了,请你放手。”他拧着眉道。
“只要吃一点就好,拜托,我都已经煮了,吃一点点就好,好不好?”她改以软声央求。
他怎能拒绝得了这种恳求呢?暗暗长叹,只能妥协。
“……好吧!”他投降了。面对她,他总是屈于下风。
“太好了。”她低呼一声,转身跑回厨房,边切着青菜边露出得逞的微笑。
这十多天来安知礼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里,明显的就是在避开她,害她苦无机会接近他,所以今天她才想出这个下厨的点子,只希望能多制造些两人相处的时刻。
安知礼无奈地靠坐在沙发上,不时抬头望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心头乱纷纷。
“啊!”
倏地,厨房传来潘写意的惊呼,他一惊,立刻冲进厨房,只见她呆愕地看着不断从食指指尖冒出的血,一脸慌张失措。
“知礼,我……”她求救地望向他。
“老天!”他被那雪白掌心上的鲜红液体震住了!那刺眼的血让他联想到千年前的那个妖冶之夜,让他想起从她胸口喷洒而出的那片殷红!
他惊骇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左手,拉到水笼头下冲水,然后撕下一张纸巾按住她的指尖,紧紧握住。
“痛吗?”他焦急地问。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清朗的脸庞,那苍白的神色正好和她手中纸巾上的鲜红形成强烈对比。
他是如此地担心她啊!可是为什么偏要装作冷漠呢?为什么总是吝于给她一点点实质的关爱?
“会不会痛?”他又问了一次。
“不会。”她高兴都来不及了,怎么还会痛呢?一个小伤就能测出她在他心中的重量,值得。
“怎么这么不小心?不会切菜就不要弄了。”他虽然语气责备,但口口声声听来都是心疼。
“人家……想替你弄一顿特别的晚餐嘛……”她眨眨眼,窝心地道。
“以后别忙了,晚餐就交给我或知默就好,知道吗?”他不想再让她冒险了,光看厨房里凌乱的样子,他也猜得出她这个大小姐从没下过厨。
“好嘛……不煮就是了……”她噘嘴咕哝着,转身正想帮烧开的汤熄火,不料里头的汤突然溢出,溅向她的手背。
“等等……小心!”他大惊,伸手搂住她的腰转身移开,并很快地关上炉火。
她吓了一跳,呆呆地缩在他的怀里。
“天,你再待在厨房太危险了。”他的心脏差点被吓得停止跳动。
她根本没在听他说什么,此时此刻她的耳里只听见他的心跳,那沉沉急促的鼓动,仿佛在诉说着他无法说出口的情意。
“写意?你怎么了?烫到了吗?”见她不动地偎着他,他焦急地低下头询问。
她还是没动,只盼时间就此停住,只盼他能永远这样拥住她。
只有在他怀抱中,她那寻寻觅觅的飘忽与不安才会真正消失。
只有他的臂膀,才是她最想栖息的港湾。
“写意?”他更加担心了,轻轻推开她,并拂开遮掩住她脸庞的长发。
她慢慢抬起头,美丽的脸散发着爱情的光辉,无尽的爱语在翦水般的秋眸中流转,微启的红唇闪着诱人的光泽。
他浑身一震,整个人被她的神情勾去了心魂,刹那间,理智和定力全都弃他而去,感情乘虚而入,主宰了他的大脑,占据了他的感官。
她举起手,静静地以指尖触着他的脸颊,静静地等待他释放他的感情。
他的心失守了,彻底向她投降……
于是,几乎是毫无抵抗力的,他俯下头,唇缓缓向她贴近,再贴近,终于落在她那两片如玫瑰的绯红上。
她闭起眼睛,悸动地承受他第一次主动的亲吻,温热得能烧融一切的气息从他的嘴唇传来,像是怕弄伤了她,他的吻轻得像羽毛,柔得像棉絮,深挚得像是……
像是爱她爱了千年。
她眼眶微热,这个男人对她的感情一点都不比她少啊!
四片唇瓣温存地交缠着,安知礼悸动不已,这是他第一次碰触到她,第一次能把脑海中累积得几乎爆裂的念头付诸行动。
清幽得令人心醉的芳香,柔嫩得像是冰润的软桃,她的红唇一如他千万次的想像,甜美而沁人心湖。
清雪,他深爱的女人啊!天知道他梦想这一天已有千年之久?
他迷失在她双唇间逸出的气息之间,深情如梦地品尝着她的味道,没有顾忌,忘了戒律,此刻,他的脑里心里,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潘写意仰着头,一颗心胀得满满,他的唇丰厚温柔,一如他给人的笃实沉稳,这样被他吻着,她只觉得自己快要在他口中融化,变成一缕轻烟……
“铃……”
但当她被他吻得意乱情迷之际,电话铃声乍然响起,他心头一震,陡地惊醒,很快地推开她,并以一种近乎惊慌及懊悔的眼神瞪着她。
他在做什么?
他竟然吻了她!
安知礼骇然于自己的行为,尽管知道自己的自制力早晚会失控,但他没想到他的理智竟薄弱到这种地步。
“抱歉……我……”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现在要澄清他对她没感觉已显得太虚伪了。
潘写意定定地望着他,心里不免有些惋惜。
唉……
才一下下而已,只不过才被他吻了一下子,可恶的铃声就来捣蛋。
到底是谁这么不识趣啊?
“为什么要抱歉?你又没做错什么。”她不悦地看着他。
“不,我错了,我不该……”他避开她的眼神,黯然地摇摇头。
“两情相悦的人想更进一步接触有什么不对?”她鼓着小脸,小声抗议。
“两情相悦?不,我没有……我并不是……”他想解释。
“难道你还想否认你喜欢我?”她截断他的支吾,以直率而犀利的目光直盯着他。
他心一紧,无言以对。
以她的冰雪聪明,他的心思根本瞒不过她,然而,明知如此他还是不能承认,因为只要一承认他也爱着她,那么就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他们两人了,到时,八皇子怎么办?她可是李澜解除情咒的关键人物哪!
而他呢?他若要从千年的情咒中解脱,就只能认命地和知默相守在一起,不该再对她有任何遐思。
“我去接电话。”他仓卒地避开她咄咄逼人的目光,走出厨房,到客厅去接听电话了。
她咬着下唇,幽怨地瞪着他的背影,对他一再的闪躲已感到不耐。
他到底在怕什么?从他的眼神,她可以探知他也爱着她,可是似乎有着什么事困扰着他,阻止他对她表白。
沉思地踱到客厅,正好听见他对着话筒道:“什么?要赶作业吗?好吧!记得别熬夜……”
等他挂上电话,她才问:“知默吗?她怎么了?”
他转身看她一眼,迟疑了一下,才道:“她要赶一幅山水画,这两天要住同学家。”
“是吗?”她心中暗喜,知默不回来,那表示她有两天的机会可以和安知礼独处了。
“晚餐也别煮了,要吃什么,我来煮。”他有点不安,家里只剩下他和潘写意,这样好吗?
“我们一起出去吃,好不好?”她一直很想和他一起出去走走。
“这……”他犹豫着。
“拜托嘛!人家一个星期都没出门了……”她哀求地道。
为了怕被发现,她的确七天都待在屋里,着实也够闷的了。
看她眼下淡淡的黑影,他知道她在这几天也真难为她了,吃得不合胃口,睡得也不安稳,但她却闷不吭声地忍了下来。
“也好,走吧!去带件外套。”他只能答应,毕竟这总比两人单独待在屋里来得妥当。
“谢谢。”她开心地冲回卧室拿了外套又冲出来,小脸上写满兴奋。
他则把厨房稍微整理干净,才带着她一起出门。
潘写意一颗心雀跃得咚咚乱跳,安知礼绝对不会猜到,她此刻心里正在盘算着要趁着安知默不在的这两天,彻底攻陷他的心呢!
第五章
春天的夜晚,空气中仍有些寒意,潘写意和安知礼吃完了热呼呼的小火锅之后,沿着马路慢慢散步回家。
两人相偕而行,潘写意刻意放慢脚步,只为多贪恋点与心上人相处的时光,安知礼见她走得慢,便配合着她,以闲逸的步伐缓缓前进。
一转进往别墅社区的小径,她仰起头望着天上的新月,忍不住念了一句:“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
安知礼也抬头看着蒙胧的月色,直接道:“这是苏轼的‘永遇乐’,不过写的是秋景。”
“但今天这种天气和秋天没什么两样了……哎,这词是苏轼为关盼盼而写的,你知道关盼盼这个女人吗?”她问道。
“她是唐朝的一个名妓。”他双手插在长裤口袋中,边走边道。
“她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因为蒙主人恩,主人死后不再另嫁,独居燕子楼,孤寂而老死。”她侃侃地道。
“我知道,她的坚贞在一般名妓中已属少见。”他点点头。
“其实啊,女人一生只求遇上一份真爱,那就足够了。”她哀婉地说着,又接了一句:“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不是长。”
“怎么今晚感触这么多?你要和我讨论诗词吗?”他当然听出她话中有话,但这个话题太敏感,能不谈就不要谈,因此想装傻带过。
她抬起头,无奈地在心里骂一声:真狡猾!
“要讨论诗词,不如讨论诗经,请问教授,我的寒假作业写得还可以吧?”她没好气地瞥他一眼。
一听她提起那份报告,安知礼更不敢接口,她的那份报告还躺在他的抽屉中,尚未批改。
“怎么不说话?我写得不好吗?”她追问。
“写得很好,只是……”他顿了一下。
“只是什么?”
“那实在不能算是报告,你可能得重写。”他叹道。
“再写一份,内容还是会一样。”她哼了哼。
“你真是……”他该怎么说她才好呢?
“唉!我始终不明白,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却一直不愿面对,到底是为了什么?”她摇摇头。
他看着前方,没有回答。
又是用这种沉默来规避她的质问,她没辙地叹了一口长气,一直回到他家门前才停下脚步,仰望夜空,在那云层浓密的空隙发现几个星子闪烁,不禁低声念道:“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他怔了怔,这首“绸缪”说的是新婚之夜,男女初相见的惊喜,除了形容夫妻同心如紧紧缠绵相束的柴薪,最后的那两句“这样的好人啊,我该拿他怎么办才好呢?”,更充分表现出内心的欢愉。
他内心被她深刻的情意感动,转身看她,月光下,她静静悄立,秀丽绝尘的身影看来有些怅然,他胸口一紧,被她仰颈的美丽侧影,以及那头如瀑的长发引得出神心悸。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他脱口念着“月出”中的句子。
月儿出来亮澄澄,美人风姿多娉婷,怎么去表达我衷情,忧心悄悄夜凄清。
这正是他此刻心情的最佳写照啊!
潘写意愕然地看向他,这是他第一次在口头上表露出他的心思。
两人就这样相望着,良久,她才道回了一句:“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既见君子,我心则降……”
看不见他,她终日忧心,直到见到他,她的心才能安稳……
诗经里,有太多可以描写她心情的句子了,而她相信,钻研诗经的他对这些句子一定都能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