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怎么提这样羞人的问题?
敏瑜避开他的视线,走到桌前为两人倒茶。
“福喜煮了菊花红枣茶,不晓得合不合你口味。”
看出她的困窘,礼谦没有强迫她回答,“喝喝看就知道。”
“请。”她将茶递过去,招待他在圆桌旁坐下后说:“你刚才不是从楼梯上来的。”
“我看到你站在楼上,便用轻功直接上来了。怪我唐突吗?”
“不……”这么说,会不会显得自己太不矜持了?敏瑜不安地想。
“你不怪我就好。”礼谦啜饮着茶,瞅着她道:“嗯,好香。”
是指茶香吧?敏瑜不确定了起来,捧住自己的茶杯,脸红红的。
“福喜很会煮茶,但有点甜,希望你不介意。”
“没关系。虽然平常没有喝甜茶的习惯,但在这样的深夜里喝一些,倒是无妨。”
“嗯。”心儿怦怦直跳,他知不知道这样瞅着人,会让人家心里好慌好乱的吗?敏瑜别转脸颊,低声道:“你之前说这座琴心楼目标明显,我仍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急着赶来杭州,是因为礼荭把血璧送给你的消息外泄了。”礼谦放下茶醚,语气虽是懒散却极为笃定。“下午我本要亲自踩探方衍,但对杭州,我终究没有你们的人熟,确定方衍在监视之下,便去拜访与胡家堡情谊交好的世交,请他们帮忙追查这一带,有谁在贩买千日醉这种迷药。我想从这里下手,应该更能掌握到疑犯。我还请他们拨出人手保证华府,却从几位世交口中得知,已有江湖人物来到杭州,拟向华家下手夺取血璧。”
“可是血璧又还没送交华家。”她困惑地问。
“我带来了。”礼谦注视着她说,在她惊愕的眼光下,掀开衣襟,露出挂在胸口的一块血色璧玉。
“除了你我外,没人知晓这点。我已经藉由特定的消息管道放出话,血璧仍在铁家庄,将由家兄率领胡家堡武士送往杭州。”他将血璧解下来,递给她。
敏瑜好奇地接过,触手一阵温热,想到那股温热是源自礼谦的体温,不由得脸红了起来,急忙递还给他。
”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你收着。”
“它已经是你的了。”礼谦对她的反应感到有趣,人人抢着要的宝贝,她却一副避之唯恐不及。
“放在我身上,万一有人来抢怎么办?”她娇嗔道。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其他人都以为血璧仍在铁家庄,不晓得在这里。你还是好好收着,这本来就属于你。”他将血璧重新放进她掌心里,握住她纤小软柔的小手,也将属于自己的体温一点点的传进她手上,传进她心里。
难言的甜蜜在体内鼓噪着,敏瑜害羞地挣开他的掌握,急忙转移话题。
“那铁家庄和令兄会不会有危险?”
“你放心,他们应付得了。倒是你……”
“咦,你不是放话出去说……”
“想从家兄手上夺得血璧并不容易,倒是掳走你们姐弟当人质会比较简单。”
敏瑜眼中升起一抹恍然大悟,喉头登时好干,“我明白了。”
“我看你先搬到剑胆居住好了,我可以就近保护你。”他状似不经意地道。
“啊?”敏瑜羞得满脸通红,他这是什么意思嘛!
“我知道会令你为难,毕竟我们之间还没有名分。”
听出他语气里的暗示,敏瑜一颗心再度卜通卜通地跳个不停。
礼谦却好像没留意自己说了什么,神情严肃地接着道:“不过换个地方住是有必要的。你这座琴心楼,就算不刻意打听,一看华府的布置,也知道琴心楼十之八九住的是华家的小姐呀。”
“我明白了。”
“礼荭要是在这里就好了,她的身手我放心得下,现在……只好请柳家的世妹过来陪你,她的身手虽然不及礼荭,反应还算机敏,可以护你一时半刻……”
“不用了。”听到另一个女性称呼,敏瑜心里怪怪的。“我跟乳娘学过几招,虽然不登大雅之堂,保护自己一时半刻应该可以。而且有福喜在我身边,她得到乳娘的真传,连骆大哥都打不赢她。”
礼谦再度傻眼,怎么福喜那丫头不但精于刺绣,还会武功?“你那位乳娘是何方高人?”
“她不是什么高人。”敏瑜记得她一点都不高,福喜的娇小便是遗传自乳娘。“她是我舅舅的师妹。我舅舅你知道吧?就是华府的总护院。”
礼谦恍然大悟,成钢曾担任过宫中侍卫,虽然近年来没听过他出手,但以华家之财富,竟然没听过遭小偷,便知道成钢不是好惹的。
“看来……我是小看华家了。”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敏瑜轻摇螓首。“不,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我仍对敏璁的失踪束手无策。”
“我的推测不见得就正确。”礼谦沉吟道。
“却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而且……”她注视着他,眼中的热意逐渐升高。“我信任你。”
再没有比这句话更能让礼谦失去自制,但他没有唐突行事,只因心中仍悬着一椿疑问有待她解答。
“我这次急着赶来杭州,还有一事不明要请教。”
“什么事?”她好奇地问。
“记不记得上次我问过你,退婚是由你,还是令弟决定的这事?”
“我不是回答你了吗?”
“你是说了敏璁有提过,可是我一点都想不起来。”见她唇畔笑容扩大,他语带谴责,“别卖关子了,这件事困扰我很久。”
没想到他会对这种小事执着许久,敏瑜好气又好笑地回答:“那天敏璁不是说了:‘我们姐弟商量过了’那句话吗?”
“啊!”礼谦暗骂自己太过迟钝,怪不得邱总管提到华家姐弟“一起商量”时,他有会所感应,可惜这道感应闪得太快,让他来不及掌握。“你的意思是,退婚是你们姐弟商量的?不是敏璁一个人的决定?”
“敏璁向来尊重我的,这种大事怎么可能一个人决定呢?”
言下之意就是……瞪视着闪漾在她眼里的慧黠光芒,礼谦怀疑除了敏璁外,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关系人,从头到尾都被她耍着玩。
还当敏璁疼惜姐姐,不愿委屈她二女共事一夫,现在看来,根本是敏瑜自己的主张,敏璁只是传声筒罢了。
“敏璁对这椿事不仅是尊重你,根本就是你说什么,他听什么。”他的语气有些愤然。“干嘛不直接承认是你决定的?”
“我……可以这么说吗?”敏瑜委屈地感叹。“如果说我自己不想嫁,旁人会怎么想?同样的话由敏璁来讲,铁庄主夫妇必会尊重,我就不一样了。”
“这倒是事实。”他的语气缓和下来,心里仍有些不确定。“所以你一点都不为铁炽移情别恋而伤心?” “他对我,我对他,从来不是男女之情,他谈不移情别恋,我又何必为此伤心。”
“说得好!”礼谦忍不住为她击掌喝采。“你比我想像的还要豁达、聪明。” “不为铁炽伤心,不想嫁给他,便是豁达、聪明?”敏瑜好笑地摇着头,“你的想法好奇怪。”
礼谦脸上一热,平时总是自诩不同于流俗,没想到还是落入世俗人的想法。
难道一名敢于拒绝与人共事一夫、又不为未婚夫的移情别恋伤心的女子,在他心里应该是特别的吗?
他自嘲地弯起嘴角。
唉,是的,他不但那么想,还迷得要命。
“我承认自己的想法还不能超凡脱俗,才会对你没有像一般女子或寻死觅活的哭闹,或委曲求全的下嫁,感到不可思议。你自始至终的态度都太过平静、笃定,像一道费解的谜吸引着我。”
他的坦白令敏瑜心中生出温暖,不由得回应道:“我一点都不费解。倒是你……不好懂。”
“假以时日,你能懂我的。”
再没有比这句深情款款的话更能打破敏瑜的矜持,她自泛情意,朝他伸出手。
也再没有比心上人投怀送抱更让人难以拒绝,礼谦不假思索地握住她软若无骨的小手,微一用力,软玉温香抱个满怀,霎时心猿不定,意马四驰,神魂为之颠倒。
“这就是琴心、剑胆的玄机是不是?”他迫不及待地想确认她的心意,嘴唇贴住她耳朵低声询问。“你也喜欢我,所以安排我住剑胆居?”
“嗯。”虽然好羞,敏瑜仍勇敢的点头表示。
礼谦心头漾起温暖的满足,“怪不得敏璁当日会提出要舍妹以嫁妆相赠,是要我到杭州……不对。”他随即狐疑,“那时候我们又还没见面,你怎会知道自己会喜欢上我,跟他一起商量出这个决定来?”
“那是敏璁的主意。”提到如今还下落不明的弟弟,敏瑜眼神一黯,“他早知道我喜欢你,也看出来我无法忘情,所以……”
“等等。”礼谦糊涂了起来。“这回可换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了!”
第八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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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在敏瑜脸上折射出生动的表情,娇艳的红霞布满颊面,满含痴情的眼瞳如受惊的小鹿般逃开他眼中的疑问。
欺霜赛雪似的小手紧抵住剧烈起伏的胸口,好像这么做就可以抚平虚悬在胸口紧张,发烫的身躯依然被礼谦拥抱在怀,闻嗅间俱是他强烈的男性气息,更加软化了她逃开的意志。
是的,好想逃,却沮丧地发觉逃不了。
不仅是因为他的怀抱犹如天堂般让她渴望永久依偎,更因为全身的力气都耗光在抵挡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被自己亲口揭露的惊慑,使得发软的双膝难以负荷逃走的意念。
“为什么不说话?”
柔柔的低语吐在她耳畔催促,敏瑜轻颤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他那轻快又带点邪恶的语调,再一次激起她体内炽热的回应。
“福喜快回来了。”她不安地耳语,试图做困兽之门。
“她也许不会回来。”礼谦低哼,将灼热的气息吐在她畔。
那个小丫头应该识相点,没人唤就别出现,才算机灵。“可是福喜……”她不提高声音。
“小姐叫我呀。”快乐的声音自屏风后传出来,紧接着探出一张俏丽的脸庞,镶嵌在高耸在眉骨下一双骨碌碌的大眼傅兮盼兮地转动着。
“你你……”敏瑜怔住。
怎么一喊福喜,福喜便出现?
天呀,她仍坐在礼谦腿上呢,这丫头来多久了?
想到这里,软弱的娇躯不知从何处惜得了力气,敏瑜俐落地从礼谦怀里挣开,踉跄下地。
“你到多久了?”礼谦没有阻止她,目光含怒地掷向表情无辜的小丫头。
“人家刚到,就听见小姐唤人了呀。”福喜委屈地嘟嚷,把双手捧着的点心盘递向前当证据。“我什么都没听见,也没瞧见。”
分明睁着眼说瞎话!
瞧她一双眼瞪得比铜铃还大,贼态兮兮地在敏瑜和他身上探索,不晓得偷听多次呢!
礼谦只怪自己沉溺于爱情中,灵敏的耳目都不管用了,才会让福喜这样放肆。
“好啦,别瞪人家了,福喜只是来给你们送茶点呀。”她讨好道,扭着小蛮腰走到桌前,把点心盘上的各色茶点一一在桌面上放好,眼光来回瞧着自家主子羞红的玉颜,与神情恼怒的礼谦。
哼,她才不怕他呢!
倒是小姐那么困窘,一张脸红得都要滴出血来,教她好担心。
儒家有云,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
她没有先生,只有小姐,所以小姐难以启齿的话,就由她代言吧。好吃的东西她虽然偷吃了一点点,但大部分都在,可以留给小姐和胡公子情话绵绵时,喝茶配点心。福喜越起越觉得自己是最贴心的侍女了!
“小姐从很久以前就仰慕胡公子。”虽然站着跟人家坐着差不多高,福喜仍试着做出睥睨礼谦的雄视姿态宣称。
“福喜!”敏瑜着急地朝她摇头,示意她别往下说了。
“小姐,你这样害臊下去怎么行!”小丫头不赞地数落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二更的更声敲很久了,都快三更天了!你要是继续支支吾吾、吞吞吐吐、要说不说的,就算胡公子有耐心陪你耗到天亮,人家可困死了!”
敢情她是为了自己的睡眠而执言的呀!
“你……你自己去睡,我又没管你!”敏瑜恼羞成怒地嗔道。
“我是想自己去睡呀,可是你们孤男寡女的,再喜欢彼此,也得避避嫌。福喜都是为小姐着想。”
敏瑜窘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瞪着福喜脸上道德劲说家似的严肃表情。
“好啦,我知道你不好意思,所以福喜替你讲呀。”她摇着头,一副拿敏瑜没辙似的表情,目光转向礼谦。“胡公子不用伤脑筋了,听福喜说就行。”
“不行!”敏瑜忍无可忍地冲到她面前,推着她往外走。与其让福喜信口开河,倒不如她厚着脸皮自己说。“我自己说,你去休息……”
“别这样啦,小姐,给人家说一下嘛。”福喜边稳住下盘,越过她连珠炮似地往下讲。
“十年前,我们主爷和小姐蒙胡公子搭救,小姐将胡公子英伟的雄姿全都牢牢记在心上,还为你画了幅像就放在闺房里,虽然没有早晚三炷香地膜拜,但每天总会对着傻笑一会儿。这些事不仅福喜知道,主爷也看见了。小姐与主爷在铁家庄与公子重逢,主爷看出你们彼此有情意,不忍小姐继续害相思,才会做下安排,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话都给她说完了,敏瑜也毋需浪费力气推福喜这座撼不动的山,她无力地踉跄后退,双腠发软,幸好礼谦有力的手臂及时将她揽入怀中,才没有跌坐在地。
“福喜能说该说的都说了,胡公子可不能辜负小姐。”
她意味深长的话,引起礼谦深深的注视。
那张看似天真稚气的脸庞此刻充满母鸡对小鸡的强烈保护欲,似在警告他,若敢辜负她家小姐,她绝对不饶他。
“我一直小看你。”他平静地陈述。
“福喜就是福喜,你小看大看都一样。”她无所谓地耸耸肩,注视向敏瑜的黑眸样着柔光,“小姐就让你安慰了。福喜先下去,不会再上来打扰。但别让我挨到天亮,小姐明天还要应付那些大掌柜呢。”
“我知道,三更的更声敲起,我就离开。”
“嗯。”
说走就走,福喜丝毫不拖泥带水,礼谦一等她轻快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方低头注视将脸埋在他胸膛上的敏瑜。
他抱着她到桌边坐下,温柔地抬起她湿润的小脸。
“福喜好坏,怎么可以全都讲出来。”她眨着潮湿的眼睫埋怨,眼光是那么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