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他大哥,我不能罗唆,谁可以罗唆?”礼赞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我们胡家可是北方霸王!礼谦若入赘华家,胡家还有脸在江湖上立足,在商场上混吗?”
“话不能这么……”敏璁正准备进一步反驳,眼角余光瞄见姐姐咬唇蹙眉的为难模样,语气不由得一软。“我这人也不是不能商量的。好吧,我就让一步。不用入赘,只要成婚后,住进华府就行了。”
“这跟入赘有什么两样?”礼赞的嗓门照样如雷鸣。
“他可以继续姓胡,不用冠华家的姓,只是住在这里,当然不一样。”敏璁辩解。
“为什么要住这里?他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家。”
“胡家堡那么远,万一家姐受委屈,你要她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跋山涉水地回娘家哭诉?”
“杭州还不是离胡家堡一样远,万一我弟弟在你们家受委屈,就不用跋山涉水地回……家哭诉吗?”
“胡礼谦一身轻功,咻的就回去了。不像我姐姐娇滴滴的,坐船会晕,骑马会跌下来,坐轿子还会累。”
“那……就不用回娘家!”
“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就这么一个姐姐,我和她自幼相依为命,你不准她回娘家,分明是要拆散我们手足至亲。”
“我哪里有不准她回娘家!”
“你刚才……”
“我的头好疼。”礼谦受不了两人唇枪舌剑、吵个没完没了,捧着头往敏瑜怀里歪去,这举动可瞪凸了两双眼。
敏瑜忍住涌至颊面的羞意,表情镇定地道:“谦哥仍是病着,你们到外头吵。”
“可是我……”敏璁不甘心地还想说什么,福喜已拦在他面前,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主爷,小姐从昨晚到现在都还没合眼,您就行行好,把清静留给小姐和胡二公子,您招待胡大公子到外头去吧。”
话是有理啦……敏璁被福喜推到了房门外,突然想到……
“等等!”一记闭门羹当场赏来,幸好他眼够明脚够快,才没被门板打着。
可恶的福喜!
剑胆居是招待胡礼谦的客房,可不是姐姐的闺房呀,怎么可以让姐姐留在胡礼谦的房间里?要清静也该回自己的房间呀!
然而这些话哪里能够在一脸狐疑表情的胡礼赞面前说清楚,那不是要毁了姐姐的闺誉吗?
* * *
待人都走远了,屋里只剩下福喜伺候,敏瑜害羞地推开赖在她怀里的礼谦。
“你又使坏了!”
“这哪里算?”礼谦咕哝着,一双深情的眼眸烧着炯炯的热情,嗓音低哑,“若不是魔箫突然出现,我们昨晚……”
“你你……好坏!”敏瑜难为情极了,当时忘情的拥吻仍历历在眼前,想到礼谦的暗示,如果魔箫没有出现,两人会不会……会不会……
见她脸红得似要滴出血来,礼谦不忍再逗她,轻声安慰道:“就算魔箫没有出现,我也不会让情况失控。你忘了,那时外头还有福喜呢。”
说得也是,那如果没有福喜……哎哟,她想到哪里去了!
敏瑜连忙将脑中的绮念全都抛下,偷偷地以眼角余光瞟他,见他舒适地倚在竖高的枕头上,一手还住她的腰,心都要醉了。
可惜现在不是醉的时候,她打起精神,低声询问:“那个魔箫是何方人物?他会是敏璁说的,是贪图血璧有练功的效用,才来抢吗?”
“血璧有没有这方面的效用,我并没有验证过……”
“我认为应该有。听福喜和其他人说,那箫声一起,他们便觉得全身一阵冰冷,可我却没有那种感觉。当时我佩戴着血璧,觉得全身暖烘烘的,完全不受影响。”
“血璧本来就拥有遇冷则暖,遇热则凉的效用。何况它与魔箫手中的箫是从同一块璞玉琢磨出来的。”
“嗯,我也注意到魔箫手上的血色玉箫与血璧的材质相近,可如果血璧没有助人练成绝世武功的功用,为什么魔箫要来抢?”
“魔箫的武功已是绝世,他没必要为此抢夺血璧。事实上,魔箫与血璧还渊源颇深呢。”
“怎么说?”敏瑜眼中充满好奇。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礼谦意味深长地道。
“人家要听嘛。”
“事情要从五十年前说起。一对同门师兄妹自西域来到中原,男的擅长吹箫,女的擅长使鞭,两人很快就打遍天下,难遇敌手。就在这时候,师妹爱上一名中原人,还决定嫁给他。师兄气疯了,与师妹展开了一场决战。后来师妹打赢了,逼师兄发誓,只要师门重宝血璧在她女性血亲手上,师兄便不得夺取血璧,和伤害她的家人。”
敏瑜眼底有抹恍然大悟,“那个师妹是你的什么人吗?”
“她是我外婆。这就是血璧传女不传子的原因。”礼谦解释道。
“我明白了。所以一得知血璧落在我手上,魔箫便来抢,因为我不是你外婆的女性血亲。”
“没错,这也是我刚才气大哥的原因。他若是够聪明、镇定,就该骗魔箫,血璧仍在礼荭手上才是,这样魔箫就不会找上我们了。”
“那个人那么可怕,在他的威胁下,就算再精明厉害,一时间也琢磨不出个好主意,你就别怪他了。”
“我没有真的怪他。”只要一想到魔箫那可怕的寒冰掌,礼谦便怪不得兄长。“说来说去,还是礼荭没想仔细,才会把血璧送出手。”
“你会心疼吗?血璧就这样被夺走了。”敏瑜淡淡地问。
“那倒不会。”礼谦凝视着她的目光充满宠溺,“这样或许还比较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以后就不会有人为了血璧找上我们了。不然光是应付那些上门夺宝的人,我哪里还有时间陪你呢。”
听出他话里的含意,敏瑜不由得心如小鹿乱撞,粉颊再次灼热了起来,澄静如水的眼眸却没有移开,毫无保留地将心中的欣悦全都泄漏给他知道。
“你会陪我很久吗?”她渴望道。
“久到连我们自己都不记得过了多久了。”礼谦深情地说,俯向她。
“不管我想在哪里,都会陪我吗?”
礼谦顿住,灼热的气息急促地拂弄着她轻颤的唇瓣,看进她眼中。
那里,有着自己的倒影,那么清晰地映在她的瞳人里。
那里,有她渴望与他共度一生的柔情,与无法割舍下弟弟的亲情。
那里,更有他眼中对她的深情,与不忍心她有任何遗憾的怜惜。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他温柔地问。
“不是我希望什么,你就必须回答什么。”她语带玄机,清澈的眼眸闪烁着智慧和坚贞。“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我们都要在一起,这点是最重要的。”
是呀,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呢?
礼谦在感动中深刻地领悟着,缱绻着万缕柔情的眼眸里映着执着而温柔的容颜,呼吸急促地融入那双含蜜的唇瓣,久久,久久……
* * *
北方胡家堡与南方华家两大势力的结合,是今年初春最大的盛事。
筹备数月的婚礼,在精挑细选下的良家吉时隆重地举行。
礼谦亲自到杭州迎娶美娇娘,华家派遣千料的大船送嫁,婚礼由胡堡主亲自主持,一对新人在众人的祝贺声中,于春宵花月夜送进洞房。
婚后一个月,礼谦偕同爱妻返回杭州,搬进西湖畔的豪宅,那是敏璁送给两人的新婚贺礼。
“虽然没有如愿搬进华家一块住,但同住杭州,也算差强人意。”敏璁安慰自己。
“姑爷好可恶!吃完晚饭就不让我陪小姐,自己霸着!”福喜悲痛的控诉。
另一边,北方的胡家堡,则有一人望月兴叹,想的是月圆人不圆。纵然能千里共婵娟,还是意难平!
“礼谦呀,你好狠的心,不管哥哥怎么说,你都要搬到杭州住!还有爹呀,你怎么可以抛下我,一个人去游山玩水?我也要去啦!”
“你说什么!大毛的爹,你女儿尿湿裤子了,还不快去换!”
灌进耳内的河东狮吼,浑使自命英雄的男人悲痛得泪满襟,但还是得摸着鼻子,乖乖照顾。
咦?家里不是有乳娘,他干嘛做呀!
在娇声娇气的娃娃笑声中,礼赞却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尾声
故事的最开始
静极了。
先前还热闹滚滚、仆佣穿梭的花厅,转瞬间剩下主客四人,气氛凝重而诡异。
现在是什么情况?
敏璁小心翼翼地放下茶碗,彷佛不这么轻放,名贵的青瓷茶碗会在茶几上碰撞出震碎一室沉寂的噪音,但或许这样还好些,至少比这股快闷死人的静默好吧。
这是哪门子的待客之道!他暗暗嘀咕。
常姐弟俩抵达铁家庄,铁家庄的总管领着一群仆佣夹道欢迎,他还觉得对方好热情,毫不在意地被众人族拥着绕过张灯结彩、贴满寿字的大厅,直到穿过重重门户,左弯右拐地来到一座僻静的院落,方觉得不对劲。
以铁家主人的好客程度,加上两姐弟与铁家的关系,总管没为他们安排一处华丽、宽敞、接住主人寝居的住处已是不可思议,还带他们来到这么僻静的院落!
他不禁重新审慎评估铁家仆人的态度,尽管热络又恭敬,但与其说是拿他们当贵宾看待,更像是怕他们跑掉、或是随便乱走的样子。
这些念头像闪电穿过他脑海的同时,便瞧见铁庄主夫妇站在屋前的阶梯下相迎,只得暂且抛下疑惑,同姐姐快步趋前请安,并在主人盛意拳拳地招呼下,跨进布置雅致的花厅。
行事老练的铁家庄部管立刻唤来仆佣,端上温水给他们净手,送来热布巾让他们拭脸,接着奉上香茗、神情恬静的亲姐姐而已。
总管呢?
铁家的仆佣呢?
还有他们姐弟的贴身待从呢?
什么时候全都跑光了?还是根本没机会进来?
深思的目光落向被带上的厅门,接着移向主人,盘据在敏璁心上的疑问重新萌发。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仆人很热情,主人的态度忽冷忽热、显得畏缩不安的待客之道。
一双星眸不由得迸射出两道锐光,直射向额头冷汗直冒的铁庄主夫妇,从对方苍白的脸色,敏璁彷佛看到了要诉说什么难言之隐无法启齿般的痛苦表情。
难言之隐?痛苦?
这令他感到不可思议。
眼前坐着的可是威震大江南北、跺一跺脚会让方圆百里之地震动的铁庄主呢!
明儿个便是铁雄铁庄主的五十大寿,与铁家庄或交好、或慕名而来的英雄豪杰络绎不绝地前来祝寿,怎会一脸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姐弟的事般地心虚羞愧,连坦荡回视他们的勇气都没有?
敏璁心生疑惑地看向姐姐,似是想向她询问。
只见春风在她脸上,微笑挂在她唇边,平静漾着深潭似的眼眸,优雅丽在亭亭坐定的身躯,彷佛没察觉到厅内气氛有多紧绷,主人的神情有多焦虑,身边的弟弟快沉不住气了。
然而,姐弟间的默契告诉他,姐姐什么都知道,甚至在察觉到他的注视后,唇边的笑意更深了,眼里的平静也兴起微微的波澜,递给他一抹稍安勿躁的警告眼神,敏璁唇角轻扬,心头萌发的焦躁瞬时平息下来。
“咳咳……”
他们不急,却有人急了。
铁庄主张了张嘴,话还来不及吐出口,刚毅的脸容先就涨得通红,一双眼睛着急地转开,不敢看向两名后辈。
“我们……”
铁夫人虽然勉强开了口,但盘据在方寸间的隐衷太苦太涩太尖锐,如鱼骨梗在喉咙里,难以吐出来,又咽不回去。
“贤……”
铁庄主再接再厉,这次他站起身,一双拳头握得老紧,颇有壮士断腕的决心,然而,目光一对上敏瑜澄澈如镜的眼瞳,登时感到一身的惭秽,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都馁了下来。
“老爷……”
这样下去可不行!铁夫人慌得一颗心六神无主,只能指望一家之主硬着头皮上。
但要是硬着头皮就可以,一向认为自己的头皮很硬的铁庄主还怕什么!可惜他的头皮虽硬当铁锤用也没问题,无奈脸皮薄似纸,被人看一眼便烧起来,偏偏那件羞于启齿的事已迫在眉睫,到了非得向华家姐弟吐实、恳求谅解的地步,而道德良心却不允许自己厚颜相求,顿时急得他五内俱焚。
到底是什么事让铁家两夫妻这么难说出口?
将夫妻俩的煎熬都看在眼底的敏璁纳闷极了。
“我……对不起令尊,对不住……”
铁庄主那生来如洪钟的嗓音,不知为何竟成了暗哑的哽咽,他朝前跨了几步,双膝软倒跪向两人。
这举动别说是华家姐弟措手不及,连他的妻子都震惊地哽咽出声。
“老爷……”
“您……这是做什么!”敏璁连忙上前想要扶人,敏瑜则起身避开。
“爹!”
同时间,一专用夹杂着悲呼的撞门声传来,敏璁顾不了去扶人——反正他有自知之明,一身高强武艺的铁庄主哪里是他这种三脚猫功夫的少年扶得起的,还是别白费力气——目光在好奇心作崇下转向旋风似地冲进厅里的男子。
原来,人不是全走光了,门口还守了个人,而这人还不是普通人物。
就算敏璁没从来人对铁庄主的称呼听出他的身分,三年前在他父亲的丧礼上,两人也碰过面,是以一照面便认出此人是铁雄的长子铁炽,也是他过世的父亲为姐姐挑选的未婚夫婿。
那张国字脸就跟铁雄从同个模子印出来,一式一样的浓眉、大眼、宽鼻、厚唇,颀长的身材同样高大威武,只是更年轻、俊俏,神采飞扬,英气勃发。
只见他扑到铁雄跟前跪倒,着急地喊道:“您别这样!干错万错都由孩儿承担……”
“你能承担什么!我一世英名都毁在你这不肖子的手上了,你还来做什么!”
铁庄主气急败坏地推开儿子,不让他扶起。
“爹,孩儿自知不孝……”铁炽哪里能容忍父亲跪在两名晚辈面前,心痛地喊道。
“你不但不孝,还不义!教我老了没脸见人!”他咬牙切齿地吼道。
“爹……”铁炽无言以对。
从昨晚向父亲坦承自己的过错后,该受的家法,他一样也没少受,但还是消不了父亲的怒气,解决不了迫在眉睫的难题,他真的不晓得该怎么做了。
一旁的铁夫人见儿子被骂得可怜,不忍心地劝道:“老爷,事到如今,你再怪炽儿也没用,还是先起……”
“就因为怪他没用,我才更愧疚不安。养子不教父之过,是我没教好儿子,才会愧对亡友!”铁雄伤心地道。
“爹,是孩儿不好,损了爹的英名……”铁炽羞愧难当。
“你你……”儿子的认错,非但没有让铁雄心情转好,心头反而越发地沉重。
这个他所看重、一心栽培成材的长子,今日却伤他最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