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星期六你们这些大老板还要工作呀?”
虽然不高兴被人称为大老板,但面对静仪充满纯真善意的笑脸,他一点脾气都发不出来。
“大老板才没假日呢。”他嘲弄的扯了扯唇,“而且我们是至亲,这份资料又很紧急。”
看得出他是个很负责任的人,可为了公事而妨碍了他们的“约会”,这个至亲有点讨厌。
应该是约会吧?她羞的想。他那天是这个意思没错吧!
“静仪……”
奕麒还待说什么,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很不耐烦的叫唤。
“妈咪!”
那是什么?
将视线自静仪专心等待的丽颜往下移,他不敢相信的看进一双微带着恼怒与不耐烦的蓝眸。
除了那双蓝眼外,那张可爱的小脸与陈静仪有几分的肖似。
“妈咪!”小男孩像是故意挑衅似的,微噘着嘴瞪他。
血色自宋奕麒阳光般的俊脸刷的褪去,他感到眼前一片黑暗,向来精准的头脑昏乱得无法思考,心一寸寸的崩裂。
叫了两声都得不到回应,周沛有些生气。都是这个叔叔占住姨,害姨不能带他去麦当劳,现在也不理他了。
他恼火的用力扯动静仪的手,将她往前拖。
感觉到手心传来的拉扯力、静仪终于将目光移向他。
这买在是怪不得她。
遇到宋奕麒后,他原本就把两人以外的世界当成背景,全副的心神都在他身上,虽然有听见周沛的声音,只是很自然的以为那是背景的声音,是无关紧要的旁人发出来的无关紧要杂音,连去捕捉那道音浪的力气都不肯使,哪里晓得可爱的小外甥会突然冲着她喊妈眯来着。
即使是现在,她一样不知道周沛说了什么,只是很纯粹的被他的蛮力唤起注意力。
见阿姨的目光照过来,周沛傲慢的抬高下颚,用另一手指着前方不远处的显目符号。
“麦当劳!”
静仪微皱起眉,虽然对自己忽略了周沛感到歉意,可她还想跟宋奕麒再说几句。
“沛沛,等一下嘛。”
“麦当劳!”他固执的拉着她往前头走。
静仪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奕麒,发现他脸色不对劲,俊朗的容颜泛看一层死白,先前神采奕麒的眼眸也失去了光彩,像受了什么打击似的神情委靡。
“你不舒服吗?”她关心的问。
奕麒瞪着她,脸上写满无法书信,胸腔里奔腾着难以言喻的悲愤。
活生生的证据就在眼前,容不得他自欺。事情怎会这样?她的声音是那么温柔,表情又自然得看不出一丝矫饰、欺瞒,事实却这样伤人!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的脑子浑噩一片,只是有道声音从心灵深处响起,不断的催促着他。
快点离开,等到一个人时,他就一定能想明白。
是的,他得赶紧离开她,在从胸口炸开得那片红雾的模糊视线之前离开,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你…””静仪狐疑的瞅着他,不明白他干嘛用一种悲愤莫名的眼光蹬视她。
她是哪里惹到他?
“我得走了!”他突兀的道,快步的越过她,头也不回的朝前方疾走,好似后方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静仪对着他寓去的背影目瞪口呆,毫不怀疑那个洪水猛兽就是她。
只是,她什么时候成了洪水猛兽了?
第五章
叶子由绿转黄、转红,气温也由温暖降成寒凉。
冬天来了。
静仪分外能感受到这点,十二月到一月的节日本来就特别多,一场接着一场的庆宴、联欢晚会,让人赶场赶得头晕。
朋友约,她就去。
不管是平安夜的狂欢舞会,还是向来避之唯恐不及的演唱会,只要能让脑子里塞满东西,忙得没时间思考。
她都不排斥。
她像名过客,从一群人中,流浪到另一群人中,饱尝人挤人,人推人,活像是沙丁鱼罐头的滋味,还让耳朵忍受高分贝的噪音,甚至熬夜陪好友小青在通宵营业的百货公司血拼了一整个晚上,跟一堆陌生人进行跨年倒数计时,就这样毫无意义的,感觉不到欢欣的,让二十世纪从指尖溜走,莫名其妙的跨进了二十一世纪。
好无聊喔。
觉悟到这点的她,已经醒在二十一世纪,觉得自己像从一场浑噩的梦境里清醒过来,虽然还弄不清楚这一个月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却很明白她不想再过那种日子了。
即使周遭热闹无比,心却是荒凉寂寞,感受不到一丝温暖,还不如在家待着,享受家人的关怀哩。
她欢欢欣欣的回归家庭,忙着大扫除,采办年货,呼。
好多事要做呢!
全家人趁着农历春节的长假日环岛一周,赏梅看樱,日子过得多惬意呀。
可不知为何,当所有的繁华落尽,独自一人时,她的心情就低落下来,就如耳边听到歌声在唱的——
快乐 悲伤 都变得很浅
为什么呢?悲伤也就算了,曾经玩得那样疯的快乐也变钱变淡,让她不禁要怀疑那些欢笑真的存在过吗?为什么一个人时感受不到?
那也是记忆的一部分不是吗?
而记忆是累积来供人晚年时凭吊、怀念的,如果她现在就记不得,晚年时还剩什么?
她很努力的思考这点,——向以记忆力做人的她,不应该记不起值得她记忆到晚年的欢乐呀,它们到底跑哪去了?
紧紧揪着眉,思绪飘呀荡着。到哪里去了,所有的欢笑都跑到哪里去了?
“唉……”
绵长的幽叹不知从何处响起,静仪几乎快打结的眉头纠缠得更紧了。是她叹的气吗?怎么听起来有点像女鬼叹气呀!
“唉……”
又来了� �
她微微的感到毛骨悚然,呆滞的眼眸开始转动,眼前的景物逐渐清晰起来。
吓!好大的一张脸!
“你在发什么呆?”见老妹活像见鬼似的从沙发上跳起来,险些撞上她,静瑶没好气的道。
“我……”她受惊过度,一时间仍无法回魂,连忙深吸了一口气,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干嘛吓人?”
“我吓人?”面对妹妹的指控,静瑶一脸无辜,表情是好气又好笑的。“是我吓人,还是你发呆呀?我都上来看你五分钟了,你却对视而不见,害我还哀怨的叹了气,你却一副见鬼似的表情。”
“请教你叹气像鬼叫似的,突然撞出来的脸又那么大——”
“我叹气像鬼叫?脸那么大?”静瑶顿感受辱,“我优美如黄莺出谷的嗓音,你竟说是鬼叫?我这巴掌大的精致小脸,你还嫌大?陈静仪,你知不知道你很过分!”
静仪捂着耳朵。就算她过分,也不必用一字比一字大声、凶恶的吼叫来折磨她的耳朵呀!
还说自己声如黄莺出谷?依她看是一千只黄莺出谷吧!
“你这是什么表情?”见她竟敢攒额皱眉,静瑶更大大了。“陈静仪!”
“你想吼破我耳膜呀?”静仪惊恐的摇头。
“你!”充塞于胸口的怒气,在面对她那张无辜又可怜的娇脸时,奇异的消退下来,静瑶摇头叹气。
“好了……”这次她以气若游丝的声音说话,“我可不是专程上楼来吼你的。说真的,你这个样子让我放心不下。”
“放心不下?”她什么样子?又怎么让她放心不下了?
静瑶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会儿,方犹豫的说:“我明天就要跟秉凡到欧洲了,秉凡工作结束之后,要带我到英国探望他父母,预计三周后才回来。”
“我知道呀,你跟姐夫计划以这趟欧洲之行,做为你俩的二度蜜月。”
“如果不是我还要充当秉凡的摄影助手,我倒想带孩子们去欧洲,可以顺便见见他们的祖父母。”
“不会吧?”静仪骇笑,“带那两个宝贝蛋去,你们都会被烦死了,哪还有蜜月的情趣!”
“话虽这么说,可是……”
“姐,明天都要出国了,你不要又来了。”
静仪最受不了她姐姐的一点是,每到事情关头,她就会犯上杷人忧天的毛病,搞得自己跟别人都神经紧张。
“什么叫又来了?我可不是瞎操心喔。”静瑶气呼呼的为自己辩解,“本来家里有爸妈在,我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可爸妈在十天后,也要去日本旅行十天,到时候家里就只剩下你跟赵婶。要是换成份正常的样子,我也可以放心的,可你最近这个样子——”
“什么叫我正常的样子?我最近有哪里不正常吗?”
她越听越不对劲,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射出浓浓的不悦与质疑。
“静仪,你真要我挑明说呀?”静瑶挑起一道眉,毫不畏惧的看进妹妹以恼怒掩饰心虚的眼眸中,“我们可是姐妹呀。从小到大,没分开过几天,你心里想什么能瞒过我吗?况且,你这次的症状实在太严重了,别说爸、妈和赵婶了,连你姐夫都看出来了。”
“你……在说什么呀,我不懂!”她避开姐姐锐利的目光,假装在研究茶几上的那盆水仙。
“本来我是不想说的。但看你的情况不但没有好转,还越来越严重,我是非跟你谈明白不可了!”她停顿了一下,见妹妹仍是低着头不说话,只将粉白的唇咬得死紧,她不禁又轻叹一声。“静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闷在心里不说,我们都很担心耶。”
“我没事。”她勉强一笑,“你别瞎操心了,我真的没事的,不用担心我会忙不过来,反正还有赵婶嘛。两个孩子原本也是她在带,我充其量只需早点回来,陪陪周沛就行了。你这么胡思乱想的,反而会影响到爸妈的心情,让他们跟着放不下心去日本。这次爸爸的好朋友小林伯伯家娶媳妇,可是好说歹说才说服他们两人去参加,顺便在当地游览名胜。”“静仪,你怎么这样倔强!”静瑶拿她没辙的直叹气。“真要姐姐一一剖析你的病况吗?最先的一个月,也就是十二月,不管什么约会你都答应赴约,出门时兴高采烈,回来却是垂头丧气。可别想否认,你以为我们瞎了眼,没看到你那副表情吗?”
“我没怎样,那时是推却不了朋友的好意才去的,去了之后,觉得并没有想像的那么好玩,而百玩得也真的很累,才会回来时很没精神,你不要乱想!”
“真是这样吗?”对于她的固执,静瑶几乎快束手无策了。“那么最近一个月来,你虽然像平常时候每天都很开心的样子,但每当一个人时,又露出西子捧心的凄惨状,表情也一片空白,任人怎么叫都像没听见似的,又怎么说呢?”
“我……”
“不会想告诉我,你得了心脏病了吧!”她摆明不相信。
“我想事情。”被姐姐逼得没办法,她只好随便说个答案。
“想什么事情?”
咄咄逼人的质问并没有停止,静仪瞪大眼眸,她早该知道曾当过记者的姐姐,是没这么好打发的。
“如果我告诉你……”她困扰的攒紧眉,艰涩的道:“连我自己也不确定在想什么事情呢?”
静瑶怔了一下,在妹妹升上一层薄雾的眼眸里看到了确确实实的困惑,她是真的不清楚自己在干嘛呀!
“静仪……”她心疼妹妹眼中的惶惑,是伤痛埋得太深,以至于连她自己都不懂吗?用力将她拉进怀里,抵着她的额,她低哑着声音说:“你怎会变成这样就算是失恋,哀悼两个月也够了呀!”
“失恋?”
静仪脑中的浑饨感觉被驱散,一股轻颤自内心深处往外扩散,使得四肢和躯干也跟着剧烈的摆动起来。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静瑶将她略略推开,惊骇的发现她眼中的薄雾不知何时转为浓厚的云气,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静仪,是不是姐姐说错了什么?你怎么哭了?”
“姐……”她发出类似受伤动物的呜咽声,用力投进静瑶的怀抱。无心也无力再自欺欺人,被挑起的情绪很难再平复。当所有的答案翻上心头,她还能逃避吗?
失恋?
恋爱都还没正式展开,就尝到失恋的滋味,说给任何,人听,只怕谁都不相信吧。没有得到,哪有失去,可失恋的痛确确实实的伤着她呀。”
是什么时候沉迷的,已经理不清楚了,能确定的是,这些子来的浑辉噩噩,快乐与悲伤部浅浅谈谈,无法在心里留痕,是因为失恋的痛在作崇。所以,她是失恋了没错。
“静仪,你别这样。”从没见过妹妹这么伤心,静瑶一时间也不晓得该如何安慰她。
“姐……姐……”她只是一声声的喊着,希望能借由泪水洗去这些日子来的邑郁,是不是哭过之后,就不会再难过了?
“静仪,你有什么委屈,告诉姐姐好不好?”
“我只要你的肩膀……”
在妹妹呜咽的回答中,静瑶听出了极大的悲痛,那是禁不住的伤心呀!而她唯一能提供她的,竟只有这双肩膀吗?
“静仪,不值得的,没有任何男人值得我的宝贝妹妹这样伤心呀!”
她没有再回答,只是不断的流着泪。
也晓得没必要伤心,都知道这么做没有意义,可当禁锢着所有悲痛的闸门被打开,她无能也无力再控制积累了一段时间的情绪洪水般的冲出。
当泪水洗去了心灵的尘埃,冲散了脑中的浑饨,静仪的思绪越发的敏锐了起来。
原来,夜深人寂之时,欲诉无从诉的邑忧与愤怒,都是为了他。
静仪凄苦的扬高嘴角,对于看似有情却绝情的人,分不出是爱,还是恨了。毕竟他什么都没做,充其量不过是给了她希望,却绝情的不兑现他的许诺罢了。
说回来后就要约她,但那日在路上巧遇,他突然的甩身离开之后,就再无音讯。而她也碍于女性的矜持,几次拿起电话想找他,又放了下来。这股忧心从此沉埋心底,直到姐姐的一句话,她方明白这些日子来不过是在感情的迷宫里兜兜转转,找不到出路。
“是宋奕麒吗?”静瑶思前想后,这两、三个月来,只有这号人物曾存在陈家的饭桌话题中。
静默沉默无语,泪水仍断断续续的流着。再多说也无益,发泄之后,除了疲惫,还是只有疲惫。
“怎会这样呢?”静瑶自行演绎。“阿丹曾说,那天来奕麒来取车时,跟你相谈甚欢呀。”
“姐,你别说了。”她闭起眼睑,不明白为何到了这时候,心仍会痛。“不是他的错,是我……自作多情……”她艰难的道。
“乱讲!”静瑶太了解她了,“如果宋奕麒没有任何表示,你不会陷得这样深。说,是不是他对你做了什么?”
“没有,就因为他什么都没做……”她苦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