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扯动嘴角,自嘲地一笑,“不,只有他老爸是亿万富翁时才行。”发动车子后,他又向她解释:“我父亲老是听说我拿公务车跟嫌犯在公路上飚车,还撞坏了好几辆裕隆,于是在受不了我上司的牢骚,和我母亲的捞叨下,硬塞了这辆奔驰给我。他说这车体的钢板比较厚,应该会耐撞些。”
“你父母真可怜。”
“什么?”他听了,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从没听人说过他们可怜这种话。”
“他们成天为你这个横冲直撞的儿子担心还不可怜吗?我每次单独出国时,父母就要担上好半天的心,我以为他们已经够可怜的了,没想到你父母比他们还要可怜。”
他偏过头,瞄了一眼她如出水芙蓉般秀丽的脸,神气地说:“你年纪还小,他们当然会担心,而我可是个大人了。对了,你小小年纪都去什么地方?”
他以为她刚从东京迪斯耐乐园回来。
“小?”她好笑地扬起眉,“我小小年纪去过的地方可多了,五湖四海任我遨游,最近这一趟才从大陆回来。”
“什么?”齐康皱着眉瞄她,那晕红脸颊上的促狭表情,让他怀疑起自己先前的判断。
“你到底多大年纪?”
她瞪了他一眼,表情一本正经。“没有人告诉过你,问女人的年龄是不礼貌的吗?”
“对不起。不过,你究竟几岁了?”他满不在乎的道歉,仍然追根究柢地“盘查”。
“二十六岁了。”良玉偏过头,被他愕然的表情给逗笑了。“怎么?我看起来应该更老一些吗?”她促狭地问。
“不……”他摇摇头,其实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欢喜。
她已二十六岁了,齐康松了一口气,这下子,他可以放大胆地追求她,不必担心会被人取笑是“老牛吃嫩草”了。
但下一刻,他又蹙紧眉头,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他没料到自己会对一个才初见面的女人倾心,甚至想展开追求。
“你看起来不到二十岁。”他迟疑地说,然后笑了笑。“该不是将‘欧蕾’拿来喝吧?”
良玉吓一声笑了起来,随即板起脸孔严肃地回答:“你真幽默。事实上,我是拿旁氏当饭吃。”
齐康听了哈哈大笑,像大提琴般雄浑的低沉嗓音灌入良玉的耳中,让她不自禁地心神迷醉,和他一起欢笑。
过了良久,两人才从笑声中恢复平静。良玉歪了歪头,好奇地看着他。“你们当警察的,生活一定很刺激吧?”
“不,大部分的时候都很无聊。怎么了?你以为我每天都穿梭在枪林弹雨之中,和嫌犯飚车吗?”
“那应该是不至于啦,不过,以你的性子,应该是捺不住无聊的。而且近来的犯罪形态千奇百怪,就算没有枪林弹雨,静态的资料研究也绝对是脑力激荡。”
“嘿,你是记者还是心理医生,为什么会认为我捺不住无聊?”他疑惑地问。
“我什么都不是,其不过是个平凡的旅游杂志编辑而已。”良玉淡淡地笑道,“至于为什么会认为你捺不住无聊——”她故意拖长语音,眼光缓缓地从他棱角分明的脸移向他伟岸的身体,令他突然感到口干舌燥了起来。“我是从先前的接触看出来的。你对你的属下很不耐烦,又老是蹙紧眉头。还有,从你身体所散发出来的热力。”
“热力?”他闷笑出声,嘲弄地看着她。
良玉涨红了脸,微怒地瞪着他。
“像你这种男人,不会不明白自己的魅力吧?好吧,我承认你英俊蒲洒又迷人,在其它时候我对你这样的男人是绝对免疫的,可是你偏巧有对…”她迟疑了一下,眼光变得迷蒙,“有对深情而温柔的眼睛,就像……”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像是我的梦中情人。”
齐康被她的描述所震撼,他什么时候竟然生了对深情而温柔的眼睛?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的表情大部分时间都是霸道而轻蔑的。虽然也有温顺的时候,不过,那只是种掩饰而已,是为了让敌人放心,好乘机逮人。就算是对待他想讨好的女人,他也绝对是以霸道的热情征服她们,谈不上任何温柔。
然而,在对上良玉的眼光时,他似乎变得不像自己了,而成了另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他收敛起所有的霸气,只想以柔情怜惜她。他也无法对她做出任何凶狠的表情,相反的,笑容总是不自禁地浮起。是的,他想对她笑,渴望待她温柔,就像她的梦中情人般。
梦中情人?!他再度蹙紧眉头,她怎么可以有梦中情人?
“你的梦中情人是谁?”齐康闷闷不乐地出声。
良玉微笑地摇摇头,她知道他不会懂的。
“没有特定对象,只是有双和你一样深情而温柔的眼睛而已。我寻寻觅觅了二十六年,就想寻找那对眼睛的主人。”
“哦?”齐康怔忡了一下,立刻笑开了脸。良玉这么说,分明是在暗示自己就是她的意中人。
“事实上,除了你先前所显示的特征外,还得加上你自己说的和嫌犯飚车的那些话。你出生富家,却当起警察,选择这个职业,其中总有些任性的成分在吧?你父母赞同你当警察吗?”她重新找回先前的话题,将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柔情气氛驱散,齐康花了几秒的时间才适应过来。
“我当警察是因为……”他斜倪了她一眼,不明白自己为何能如此轻松地和良玉说话?他跟女人之间向来是做的比说的多,很少聊及个人的隐私。“我外公是警官,而我从小就崇拜他。当然,我父母是不赞成的,爸爸希望我能继承他的事业。”
“不过,你还是做了。”她若有所思地呢喃。
“是呀。”齐康耸耸肩,不明白当初他为何会不顾家人的反对,坚持要投考警察学校,而且还身先士卒地与歹徒周旋,受伤挂彩已成了家常便饭,怪不得母亲会担心。“你……你刚才说你常出国?”他不愿话题老是绕着自己转,连忙变换话题。
“从二十岁生日的那天起,我就爱上了自助旅行。”她笑吟吟地回答,“那是父母送我的生日礼物,让我和同学到普吉岛度假,也许是玩得太开心了,从此以后便爱上这项休闲活动。我毕业那年一个人到欧洲旅行了两个月,后来也是因为喜欢旅游,才会进这家杂志社上班。”
“一个女孩子家跑到那么远的地方,你父母不会烦恼吗?”
“怎么不会呢?不过,他们很开明,只要我快乐,他们也不阻止,甚至还常常赞助我呢!不过,我为了不让他们太担心,从小就学了防身术,也不到太危险的地方旅游。”
“这么说来,你还算是个乖女儿啰?”他逗着她,“你跟父母住在台北吗?”
“不,我爸妈住在高雄,我一个人住台北。”
“一个人?”他挑了挑眉,“不会太危险吗?”
“我住的是新式大厦,有管理员和警卫,而且房子里还装设有保全系统。你呢?一个人住吗?”
他涨红了脸,闷声不答。
每次人家问到他这个问题,他总觉得不好意思。不过,这是父母对他唯一的要求,在他任性地违逆了他们许多事之后,他们只要求他一定要住在家中,这样才能让时时挂念着他的母亲安心。
“其实跟自己的家人住在一起也有好处的。”她看出了他的困窘,笑着说,“若不是工作在台北的话,我倒希望能跟父母住,既可以不用自己洗衣、烧饭,还有人帮忙整理屋子,而且又有人疼,真是太好了。”
“是呀!”他嫌恶地撇撇嘴,心想,若能少掉耳边的捞叨,那就更完美了。自从他大哥在年初结婚以后,他就成了父母关心、注意的对象,时常出其不意地安排相亲对象到家里,搞得他都快烦死了。
“你父母会不会很关心你交友的情形,或是时常帮你介绍对象?”
“偶尔啦,不过这是他们的关心,总是不好拒绝。而且只不过是吃顿饭,看不对眼就算了,我爸妈不会勉强我的。”
“真幸福。”他羡慕地说。
“怎么啦,你父母逼你结婚吗?”
他无奈地点点头。
“你也到适婚年龄了。有三十几了吧?”
他瞄了良玉一眼,她晕红的脸颊似乎透露出某种讯息。
“是呀,只是一直没遇上心仪的对象。”
良玉微微一笑,很高兴他心里没人。他应该是属于她的,毕竟这是老天爷欠她的。前世让她死得那么惨,和允文天人永隔,抱憾终生,今生当然应该让两人了却这段相思情债。
“你累了吗?为什么不问什么样的女人会教我动心?”他狐疑地瞄了一眼靠在椅背上休息的良玉。
她睁开一只眼回视他,笑得像是只偷完腥的小猫咪一般。“你已经遇见了。”
“什么?”他一脸疑惑。
良玉轻扬起两扇睫毛偏过头凝视他,美丽的丹凤眼中闪着一丝狡黠,粉红色的唇瓣则绽出个含有万千允诺的秘密笑容。
“小心开车。”她靠向他的手臂嘟嚷,不做任何解释。
齐康本能地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心中突生一股很幸福的感觉,彷佛这辈子若能像这样让她靠着,便是他此生最大的幸福。
※ ※ ※
车子停在良玉所住的大厦前。
“要不要上去喝杯我煮的咖啡?”她张开惺松的睡眼邀请道。
齐康没有回答,只是俯身拨开她遮住半边脸的秀发。良玉再度恍惚了起来,眼前出现了高烧的红烛,一根系着红丝带的秤杆掀起了她的盖头,她害羞得不敢抬起头看向她的新郎,直到一只大手抬高她的下巴,让那对丹凤眼和一双温柔、深情的眼眸相对。
“是你!”她忍不住满心欢喜地惊呼出声。
“是我。”他将她搂入怀中,轻抚着她柔嫩的脸颊。“从那天在天后宫见过你之后,我就对你一见钟情,眼巴巴地看着你上轿,又跟着你一路回家。我回去后,心中仍记挂着你,所以才央求父母到府上提亲。”
“我……”她有满肚子的话想告诉他,可是全挤在喉头说不出来。她好想告诉他,从在庙里见面后,她心里也想着他,为他茶不思、饭不想的,父母替她婚配后,她不知道暗地里难过了几回,只是万万没想到成亲的对象就是他。
“我的娘子……”他俯下身亲吻她藏着千言万语的樱唇,两片柔软而坚定的唇密密实实地贴住她,将她的嘴唇整个包里住。她微微颤抖的身驱,被按压在他宽厚、温暖的胸膛里,令她忍不住发出满足的呻吟,任他的舌探入自己的口中,戏弄着她渴盼交欢的檀香舌。
“噢,我的夫君……”她叹息道。
“叫我允……”齐康停了下来,惊愕地移开嘴,对于突然从他口中冒出来的名字感到讶异不解。
他发什么疯?竟要他的女人喊别的男人的名字?
良玉天真地圆睁双眼,美丽的丹凤眼中仍残留有未褪的情欲。
“你怎么了?”她疑惑地问。
“我……”齐康摇摇头,心中充满困惑。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他只不过是想替她拨开额前的头发而已,唇却不由自主地俯向她,掠夺她的甜美。
本来这一切也还算正常,毕竟她是个美丽又教人心动的女人,直到她喊他……
“你刚才喊我什么?”他有些气恼地间。
“我……”良玉涨红了脸,这才从先前的椅旋幻境中清醒。“我喊你什么?”她不答反问。
“你喊我……夫君。”齐康不确定地说。
“噢……”她掩住双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必道歉。”他真的恼火了,立刻推翻先前所认定的不悦理由,反而认为她那样喊他是天经地义、再正常不过的了。“我喜欢你那样喊我,更喜欢你喊我……呢,喊我……”要她喊他康哥,会不会太嗯心了?“你可以叫我齐康。”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这显得不够亲密,也不够特别,认识他的人都喊他齐康。
“齐康。”她温柔地呢喃,把他的全身骨头都叫酥了。
齐康又发觉其实这样的称呼也不错。
“齐康,你要不要上楼喝杯咖啡?”良玉不愿这么快就跟他分开,鼓起勇气再度问道。
“好。”他喜孜孜地答应下来,帮她将行李扛上位于大厦五楼的她的住处。
一打开门,室内雅致的布置,令他赞赏不已。
良玉要他将行李放在客厅的地上,自己则动手打开窗户,让室内的空气流通。
“房子是你自己的吗?”他好奇得很。
“头期款是我父母出的,剩下的贷款由我自己按月缴付。”
“我不知道当编辑的待遇那么好。”齐康疑惑地瞥她一眼,这栋位于市中心的摩登大厦,少说也要个七、八百万。
“杂志社的待遇还好啦,写稿的稿酬多多少少可以贴补一些,而且这栋大楼是我舅舅的建筑公司盖的,当初只卖我们六百万而已,爸妈出了一半钱,剩下的三百万才用贷款的。”
“看来你父母的确很疼你。”
“谁教我是最小的女儿呢?我大哥、二姊都很会理财,根本不劳他们费心,所以我很自然地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啰!”她朝他做了个鬼脸,进厨房烧开水。
齐康跟着进厨房,欣赏她忙碌的身影。
她从橱柜里拿出咖啡壶和咖啡研磨机,洗干净后,才将咖啡豆放入研磨机里。
“我以为你要请我喝即溶咖啡。”
“研磨的比较香。怎么了,你赶时间吗?”她回过头焦虑地望着他。
“不……”他微微一笑,耸耸肩。
管他的呢,杨干中应该可以处理作笔录这种小事的。
良玉欣喜地转回头开始煮咖啡,没多久,氢氧的香气使已弥漫厨房。
他看着她拿出两只精致的白瓷咖啡杯,将浓浓的咖啡注人,连同糖罐和奶精摆进素雅的托盘上。
“可以先帮我端到客厅吗?我记得还有一些蛋卷可以配咖啡的。”
齐康顺从地拿着托盘走到客厅。没多久,良玉就端了一盘蛋卷出现。
两人在悠扬的吉他音乐声中品尝咖啡,虽然彼此没有多作交谈,然而静聆的气氛却更显得两人彷佛早已相知颇深,一切的言语都是多余,甚至让齐康有种回到家的感觉。
是的,回家。他那颗向来飘荡、不安定的心,宛如阔别土地的水手终于在汪洋大海中找到停泊的港口般,而且决定再也不离开脚下的这片土地。
望着良玉那张带着淡淡笑意的恬静脸孔,他突然有种望着老妻的感觉,忍不住随着她的愉悦而绽出满足的笑容。他的眼睛逐渐泛起一层薄雾,为眼前这美丽如幻梦般的幸福而感动,甚至想伸出双手紧紧地将这幸福拥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