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奇缘》这个故事是从古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观念发展出来的。
古人就是这么迂腐,注重什么香火传承,才会衍生出一大堆问题。
所以你可以在这部小说中看到许多八点档连续剧的老套剧情。例如强悍的妻子容不下丈夫的小老婆,在丈夫死后赶走小老婆母子,还有凶婆婆恶意刁难相爱的子媳,以及为无子苦恼,担心丈夫另娶小老婆的少妇闺怨。整个故事就是从这些情节衍生而来的。
话说龙凤山庄的庄主夫人好不容易产下一对双胞胎子女,这可说是她在夫家翻身的唯一机会,从此可以母凭子贵,不必再担心婆婆逼丈夫纳妾了。谁晓得命运捉弄,儿子竟然被恶徒掳走,从此下落不明。忠心的丫鬟为了主母的将来,不惜拿小姐代替失踪的少爷,从此赵云凤变成了赵云龙,过了将近十八年女扮男装的日子。
在这个故事里我也安排了“指腹为婚”的情节,只是它不像《挥剑闲情》那样,未婚夫妻相看两讨厌,反而爱火越烧越旺。云凤和云龙从小各有了结婚对象,被打扮成男儿郎的云凤一方面得面对弟弟云龙那位含情脉脉的未婚妻,一方面还得应付热情如火的义兄—也就是她的未婚夫东方逸,在这种双重感情夹缝下求活的她,可说是苦不堪言。
而毫不知情的东方逸更是可怜,他一心以为失踪的是未婚妻云凤,殊不知,正牌云凤正是让他备受相思煎熬的“云龙”贤弟,他挣扎在爱上男人的痛苦中,一心想摆脱这种畸恋,不料却越陷越深。
最后,作者当然不忍心再让故事中的男女主角继续受苦下去,于是让遇险获救的正牌云龙和姊姊云凤重逢,把一切的遗憾都弥补过来,云凤和云龙姊弟也都获得美满的姻缘。
故事的结局是圆满的,一如我对人世间的期望。真希望这世界再也没有缺憾,只有圆满。但诚如苏东坡所言:“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作者的期望终究要落空,只能不断在故事里创造出期待中的圆满。
楔子
“我绝不答应让那个女人进我们赵家的大门!”满头珠翠的贵妇人指着跪在地上的青衣女子叫嚷道,原本端丽的容颜因暴怒而变得有些狰狞。
“夫人,她已怀了我的骨肉……”身着锦袍的中年文士低声恳求。
“你还好意思说!”贵妇人气愤地打断他的话。“你竟然趁着我怀文儿的时候,和这个贱女人暗通款曲……”
“凤英不是什么贱女人!”中年文士激动地辩驳,“她在跟随我之前还是清清白白的!”
“还没成亲便勾搭男人就是贱货!我们赵家容不得她!”
“这件事要怪就怪我,青莲,你就念在我们夫妻一场,接纳她吧!”
“原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妻子?”宋青莲悲愤地指着自己,“你还记得当初成亲时是怎么对我说的吗?你说你会一心一意地对我,不会有二心的。怎么还不到三年,你就把自己的话忘得一干二净?我替你们赵家辛苦地怀孩子,你却在外头勾搭狐狸精!”
“青莲,我知道是我不对,不过,事已至此,你就成全我们吧。”
“成全你们?”宋青莲怒哼,“要我成全你们这对狗男女,万无可能!赵守礼,你不要忘记龙凤山庄之所以有今天,全是我宋青莲的功劳!你不但不感激我,竟然还背叛我,而现在你还有脸要我成全你们!”
“青莲,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这件事情你难道没有错吗?你对我趾高气扬,像是做人家妻子的样子吗?你让我成为长安城的笑柄……”
“我让你成为长安城的笑柄?”宋青莲气恼地重复他的话,“我宋青莲是哪一点有违妇德,让你成为笑柄了?我替你打理山庄,帮你经营买卖,又为你生了个儿子,我有哪一点对不起你们赵家?”
“你……”赵守礼叹了口气,他没敢说出她跋扈的作风已然犯下七出之条。诚如宋青莲所言,倘若没有她,赵家也不会有今日的兴隆。
当年若不是靠着她带来的大批嫁妆,以及岳家的提拔,龙凤山庄也无法跃居关中四大富之一。也是因为这个理由,他才百般容忍妻子,不愿做个不义之人;可是他终究是个男人,需要女人的温柔。
“青莲,我到底是个男人,你不是对我呼来喝去,就是对我恶言相向,几曾有过为人妻子的温柔?长安城有哪个人不知道我惧内?我是个男人,你教我怎么忍受下去?”
“所以你就给自己找了个温柔体贴的贱货!”夫婿的话太令她伤心了。
宋青莲自幼受父母宠爱,骄纵惯了的她从不屑摆出小女人的可人娇态。她父亲一直称赞她有商业奇才,若不是生作女儿身,当可成为纵横商场的大商人。谁知道嫁了个懦弱丈夫,非但不感激她为这个家尽心尽力,竟然还嫌她不够温柔,怎不救她气愤填膺?她忍不住把心中怒火出在跪于地上、楚楚可怜的余凤英身上。
“我就要看看你这个贱人到底有多温柔!”她冲向余凤英,一巴掌猝不及防地掴在她脸上。
“啊——”余凤英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你疯了吗?”赵守礼一把推开妻子,蹲下身心疼地抱住余凤英。“凤英,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余凤英咬紧牙摇着头。
“赵守礼,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敢推我?!我才替你生了个儿子,你就这样对待我……我跟你拼了!”宋青莲叫嚷着扑向他。
“青莲,你闹够了没?”赵守礼抓住妻子的手。“杏儿、桃儿,快把夫人扶住。”他将妻子推到两名侍女跟前。
“赵守礼,你太过分了!你有胆子就把我休了,好娶你那个温柔体贴的贱人!”
“你!”赵守礼的眼中充满怒火,但他还是忍住了。“我不跟你计较。”
“你不跟我计较,我偏偏要跟你计较!”
赵守礼怒瞪着披头散发、形如疯妇的妻子良久,然后叹了口气。他弯身扶起余凤英,无奈地说:“凤英,对不起,我没料到事情会这样,你恐怕不能留在这里了。”
“我知道,是我太天真了。”余凤英悲伤地垂着头。
“你这只狐狸精,就会以眼泪勾引男人……”宋青莲吼叫道。
“凤英,我带你离开。”赵守礼不理会妻子的怒吼,扶着余凤英离开龙凤山庄。
他花了三天的时间安顿她,才在妻舅的苦劝下回家探访妻儿。从此之后,他和妻子相敬如“冰”,还三天两头地跑到凤英那里探望。
不久,余凤英产下一子,取名景武,宋青莲的心中虽悲愤,却忍住没有发作。她紧守着儿子景文和大片的赵家产业,直到十年后赵守礼过世,她的怒气才发作起来。
首先,她不准余凤英母子进龙凤山庄祭拜赵守礼,任由他们在山庄门口跪了三天三夜也不搭理。后来,又逼他们母子离开长安,飘零异乡。宋青莲以为她总算是出了口怨气,却没料到竟铸下十三年后龙凤山庄的一场悲剧……
“娘,您别逼我……”赵景文站在母亲跟前苦苦哀求,“我跟明瑶成亲不到两年,您不能逼我纳妾。”
“文儿,不是娘要逼你,这只能怪你那个媳妇肚子不争气!”宋青莲寒着脸说。
“娘,我跟明瑶还年轻,再说,这些日子我跟她聚少离多,我相信只要再给我们一些时间……”
“你是在责怪娘的不是吗?”宋青莲不悦地蹙着眉,“男子汉志在四方,再说,你又是赵家唯一的男丁,这一大片事业不靠你打理,又要靠谁?娘年纪大了,你不该再让娘操心。”
“娘,孩儿知道,孩儿也没有怪娘的意思。我只求娘不要再逼孩儿纳妾。”
“你这孩子是怎么了?有哪个男人不爱纳妾的?偏偏你这么奇怪!”
“娘,孩儿求您!”景文跪在母亲身前恳求。“娘当年也深恶父亲纳妾,怎可把这样的苦加在明瑶身上?”
“你……”宋青莲气得发抖。十几年来没人敢再提这件旧事,没想到儿子今天竟然冲口而出。“反了,反了,竟然有儿子编派父母的不是!我好歹生了你这个不肖子,当然有理由反对你爹纳妾,然而,明瑶却连点怀孕的迹象也没有,能跟我相比吗?”
“娘,明瑶贤淑,又与我恩爱,您就别再逼孩儿了。”
“你!”宋青莲气怒交加地抚着胸,她那冷冽的眼神飞快地扫过静寂的花厅,落在立于门外等候的媳妇身上。
“明瑶,你进来。”她寒着声音道。
夏明瑶颤巍巍地踏进花厅,向婆婆福了一福,低敛蛾眉不敢抬起头来。打从她进赵家大门后,就对这位婆婆又怕又敬,将每天的“请安道早”视为畏途。在她眼里,宋青莲是个恶婆婆,虽然她不曾对明瑶恶言相向,然而,她那不含一丝温暖的眼光,以及比冰还要教人畏寒的声音,每每令明瑶打从心底地发寒起来。
她刚才已在厅外听见婆婆和夫君的对话了,心中的悲苦实非笔墨所能形容。
从他们成亲一年后,婆婆就一直催景文纳妾,景文却念在夫妻情深,迟迟不肯答允,像今天这种场面已不是第一次了。
“明瑶,你丈夫怪我这个做母亲的不体恤媳妇,你倒是来评评理,我为了赵家的香火要他纳妾有什么不对?他却怪我多管闲事!”宋青莲的声音冷若寒冰,平板得仿佛没有一丝生气。
“媳妇该死。”明瑶颤声地说,双脚一软,跪倒在丈夫身边,低着头不敢再出声。
“娘,您别逼明瑶……”景文一瞥见妻子含着泪不敢哭出来的表情,立刻心疼地向母亲恳求。
“我逼她?”宋青莲柳眉倒竖。“我是在教她做人家媳妇的道理。无子可是犯了七出之条,我没有要你休了她,只要你纳妾替咱们赵家传宗接代,这也错了吗?”
“孩儿不敢说娘错,孩儿只恳求娘多给一些时间。”
“多给一些时间?!你去年也是这么说的,现在又用同样一套话来搪塞,你这个不肖子……”
婆婆的声音像根针般扎进明瑶的胸口,她咬紧下唇,强忍住流泪的冲动。她觉得头越来越晕,夫君恳求的声音、婆婆的斥责声仿佛离她越来越远。这几天她的胃口本来就不太好,晨起时又呕吐了好几回,刚才还在花厅门口站立许久,使得她的体力不堪负荷。终于,她再也支撑不住了,任那盘据她体内的晕眩感将她带往平静、安宁的昏睡中……
明瑶瘫软的身体落入及时发现妻子不适的景文怀里,宋青莲也因这突发的状况而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明瑶……”景文呼唤半天,仍不见她醒转,连忙抱起妻子快步离开花厅。“来人啊,快去请大夫。”
他将昏迷中的爱妻抱进所居住的院落当中,丫鬟们忙着铺床整被地伺候。
过了许久,大夫被家仆匆匆地迎进房来,经过一番把脉诊治之后,许大夫笑呵呵地对景文说:“恭喜庄主,夫人有喜了。”
“有喜了!”景文惊喜交加!
太好了,他不用再被母亲逼着纳妾了。
“可是她为何昏迷不醒?”他满怀忧虑地问。
“夫人身体太过虚弱,再加上害喜的现象,才会体力不支。不过无妨,老夫会开几帖安胎良药让夫人补补身子。”
送走大夫之后,景文赶回娇妻身边,发现她已悠然醒转,眼角犹有泪痕。
“明瑶,你觉得怎么样?”
“我……我不要紧。”她幽幽地说,“都是我不好,害相公被婆婆责怪。”
“不是你的错,明瑶。”景文叹了口气,将妻子搂入怀中。“不过,以后你再也不必担心了,刚才大夫诊治过,他说你已怀了身孕。”
“我……怀孕了?”明瑶的小脸上满是欣喜。
她怀孕了!那代表婆婆再也没有理由逼丈夫纳妾了。她的眼中被喜悦所盈满,她不必跟别的女人分享丈夫,她可以独享丈夫全心的宠爱。明瑶欢欣地搂紧景文的脖子,喜悦的泪水夺眶而出。
“怎么哭了呢?”景文心疼地吻着妻子的泪痕。“怀孕是件喜事才对。”
“我是太高兴了,这样婆婆就不能再逼你……”她羞怯得说不出话来,一径将小脸埋在丈夫的怀中。
“你也不愿我纳妾,对不对?”他逗着她。
“天底下有哪个女人愿意和别人分享丈夫的?”明瑶哀怨地说,“就算你笑我度量狭小我也不在意,每次一想到你将和另一个女子温存,我的心就好痛。”
“明瑶……”景文叹了口气,“你应该明了我的心意。我的心里只有你,哪容得下别的女人?再说,有爹娘的前车之鉴,我说什么都没勇气纳妾。”
“你是怕我跟娘一样?”
“唉!我是怕你我之间会变得像爹娘那样水火不容,我可受不了你对我冷冰冰。”他温存地吻着妻子,令明瑶娇喘吁吁。
“我只怕你会不理我、不再爱我。”她幽怨地说。
“怎么会呢?我永远都爱你的,明瑶,直到永远。”他深情地俯下身,以吻真心地向她许下永恒的誓言。
然而,在明瑶心中却总有一丝不确定,她抱住自己的腹部,恳求老天能赐予麟儿,以确保她在赵家的地位。
※ ※ ※
“恭喜你了,赵兄。”
“多谢两位。”
赵景文在长安最大的喜福来酒楼设宴款待两位贵客。左边穿着蓝花锦袍的二十来岁公子,乃关中四大富之一盛昌行的少东潘耀仁;而右边着紫蟒袍的文士是定居洛阳的漕运巨子东方明。
东方明和潘耀仁先后迎娶了洛阳巨富丁家的一对姊妹花,两人自从结为连襟之后,彼此的商业往来更加密切,再加上赵景文的运筹帷幄,三大家族俨然成了当时最具影响力的巨贾。
“潘某实在羡慕赵兄,不但娶得像嫂夫人这般贤淑的美人,如今又快为人父亲,真是可喜可贺。”
“潘兄过奖了。潘兄也才新婚而已,久闻嫂夫人乃是洛阳出了名的美女,潘兄艳福真是令人欣羡。”
“哈哈哈!我那妻子哪及得上嫂夫人呢?她一发起脾气来,我只有打躬作揖赔礼的份。而且她管我可管得紧呢,这也不准去,那也不准去。说到这,我还真羡慕你和姊夫可以如闲云野鹤般,爱上哪就上哪。”
“妹夫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东方明朗笑道,“我们是劳碌命,才要东奔西走。贱内不知埋怨过我多少回,我那个宝贝儿子都差点认不出我来了。”
“是呀,潘兄,我恨不能多在家中陪伴娘子,无奈这些年来生意难做,时时需要我亲自打理,总是和拙荆聚少离多。每次我一想起这件事,就觉得十分对不起她。”景文叹口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