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么说,是我心甘情愿。”
她说得情真意切,他则听得意惹情牵,不禁将她拉得更近,星眸里烧着两团火,熊熊的笼罩住她。“如果你是杨贵妃,”他低沉的嗓音浓烈如酒,“我愿是那唐明皇。”
“不好!”谁知舞妍却嘟起嘴摇头。“唐明皇后来杀了杨贵妃。”
“那……”他有些尴尬,改口道:“我们不要做杨贵妃和唐明皇,我们做……”该做什么呢、脑中的古人没一个够格拿出来做为谈情说爱的模范,要说到近人,拿姊姊疏影和姊夫楚行云当范例是很不错,但姊夫老被姊姊吃得死死,他又不愿意。
正当赵珞还在绞尽脑汁,看两人杵在街道中心不往前移,也不住左、往右,只顾着眼对眼、鼻对鼻得引来路人侧目,指指点点,有碍观瞻,向来谨言慎行、颇有古代迂儒之风的活活忍不住上前提醒。“珞少爷,我们不是要上虎丘吗?那得再往前走,左拐过那道桥,才能出阊门。不过我们最好在这里上船,因为走路太远了。”
“郁活活,我认得路!”被人扰了兴致,紧接着又让舞妍发现路人暖味的眼光,羞得甩去他的手,赵珞有满腹的怨气。瞪了眼无辜的小厮后,连忙上前向佳人陪小心,哄得她又愿意让他牵了,方要一旁无聊得直打呵欠的活活去雇船。
三人坐上画舫,赵珞因不打算上城外的枫桥镇参观寒山寺,故而直接道:“寒山寺因张继的‘枫桥夜泊’而大享盛名,其外貌实际上平淡无奇,我们就不去参观了。
倒是不着、不惑两位大师在回转少林之前,在寒山寺挂单了不少时日,临去前跟我们道别时,还一直对寒山寺藏经阁内;环壁嵌着家人所写的‘金刚经’石刻大为赞赏呢。”“听你这么说,我倒想念起两位大师。多亏有他们一路相伴,不然我们没这么容易来到苏州吧。”舞妍的思绪一下子飘到那段祸福相倚、共患难的日子。
那时候她一心挂念着赵珞身上的冰焰之毒,无心想其他事。岂料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对他产生感情。虽然知道他亦非无动于衷,但舞妍心里仍有些忐忑,不知这番情悸是否能天长地久。想到这里,她不禁对自己的患得患失微感忧郁。记得初时只想着能陪他到毒伤尽去就已满足,如今却要更多,她是不是太不知足了?照以往的个性,她是根本不会想这么多。那时郑文柽老给她钉子碰,她都能越挫越勇,不像现在老想着要是赵珞不喜欢她了怎么办,要是他只是感念她的救命之恩才对她这么好,自己又要如何自处这类的事。
她讨厌自己变成这样。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的对他说出心里的情意,即使被拒绝也没关系呢?
瞧她黛眉深锁,且包着沉沉雾气的眼眸里有着令人看不透的忧郁,赵珞纳闷了起来。“舞妍,你不高兴吗?”
“没有。”她很快绽出一朵笑容,“我只是在想,等我离开这里时,一定会很怀念此地的风光。”“只要你想要,我们随时都可以再来,没必要感伤。”他深情款款的紧握着她的手,眼底凝聚的万缕柔情将舞妍的所有愁绪一扫而光,心摇神曳的任他揽人怀中,依偎着共赏两岸风光。出了阊门,号称吴中第一名胜的虎丘即在眼前。苏东坡曾说:“到苏州而不游虎丘山,乃是憾事。”可见虎丘在文人心中的地位。
虎丘山旧日名海涌山。春秋时吴王阖闾葬于此,传说葬后第三天,有人看到一只白虎蹲踞山上,故而称作虎丘。山下的剑池相传是吴王藏剑的地方,曾引来秦始皇和孙权来此寻剑。山前盈盈一弯绿水有七里之长,故称为“七里山塘”。这时候正是游人如织,清浅流水间只只画舫浮移,夹岸垂柳,小桥横跨,偶尔几句诗吟从画舫上传来,堪称诗情画意。
三人弃舟登岸,朝山上而行,目的地是始建于五代后周显德六年的虎丘塔。这是座平面八角形的七层楼阁式建筑,塔身的平座是砖砌,外檐是砖木混合结构。在砖砌部分全用彩画来装饰,色调柔和,图案精美。塔内有五代和宋代的文物。
逛了一圈之后,三人下山登船,这时候已过了午时,好在他们在虎丘附近的小店吃了些面,倒不甚饿。赵珞一心想带舞妍到有名的桃花坞用餐,船就直接停在桃花坞的专用码头。说来也巧,三人一进去就遇上前来巡视产业的贺飞白。他与行云并称江南双秀,人称金刀公子,乃是疏影的姊夫,唐言与白玉奴的外孙女婿,与赵珞算是老相识,曾携妻儿多次上玉剑山在探望,舞妍也见过。“珞弟,我听行云说你带着舞妍姑娘上虎丘,晚点会到桃花坞,早命人准备好桌子等你。想吃什么别客气,桃花坞是贺、楚两家共同出资,算是自己的地方。”
人家的一番好意,赵珞等人自然不能辜负。在飞白热络的招呼下,上了二楼雅座。从这里可以看到河面风光,一只只画舫陆续驶来,十之八九会在此地停船,可知桃花坞的生意有多好。既名桃花坞,自然有桃花。屋前屋后种有各色桃树,每到春夏之间,桃蕊争相开放,景致清幽得犹如仙境。尤其是此地的桃子,称得上香甜嫩脆。
飞白为他们点了满桌子桃花坞最精致的菜肴,还在一旁陪坐。
“去过虎丘,还得喝喝有名的虎丘茶。店里没有卖,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他一副很宝贝的语气。“唐代诗人张籍说它是‘紫牙连白蕊,初向岭头生。’还被文人誉为海内外第一,一般市井无售。”虎丘茶人喉但觉口齿留香,喉头生津,喝完一盅,小二便送来各式茶点;有梅花酥、芝麻酥、莲子酥各一盘,还有各式各样的蜜饯、时鲜水果。舞妍每样都吃一个,再喝了碗冰糖莲子汤便觉饱足,赵珞在她盘子里夹了无数菜肴,她却只能苦着睑摇头。
“舞妍,你要多吃一点才行。”
“不行了。刚才吃过面,根本就不饿。我等一下再吃嘛。”
“好吧。
见他两人一个劝食,一个摇头不要,一来一往,语甜句蜜,飞白越瞧越有趣。看来一向游戏人间的赵珞终也陷入情网,没多久就可以喝到他的喜酒。
正想得高兴,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他好奇的瞧了一眼,为首的青年公子颇为眼熟,是镇江一带的米粮商之子米景辉。
“贺驸马,米某今日真是好运,竟能在这里见到你。”米景辉也很眼尖,一上楼就看到飞白,后者因妻子被太后收为义女,人人都称他一声贺驸马。
“米少东,许久不见了。”飞白绽出迷人笑容。
“是好久不见了……”米景辉正待往下说,身后的女眷传来一阵骚动。
“这不是……去年救我们的恩公吗?”嗲软的声调里含带着无限激动,莲花指急急的指向赵珞的方向,一双春水潋滟般的明眸紧紧盯住他威武俊美的脸庞。
“景环,你说什么?”她身边一位娇消活泼的少女,也跟着将目光锁过来,紧接着兴奋的道:“真的是他耶!”
“景环、景玛,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快说给人家听嘛。”两人的女伴们将似笑非笑的含情目往赵珞方向飘,掩着嘴吃吃笑着。
“我告诉你们——”
“好了!景环、景玛,你们太没礼貌了!”米景辉神色尴尬的斥责两位妹妹。“对个男人指指点点,像什么样!”
将她们训斥得头儿一低后,他转向飞白抱歉道:“贺驸马,景辉家教不严,让你看笑话了。”“米兄千万不要这么讲,我看令妹活泼得紧。”飞白语带保留的说,带笑的眼底闪过一丝同情。换成他得带一票娘子军出来游山玩水,他会比米景辉更难堪。
“唉……”他则回应一声身为男子汉的无奈叹息。
“大哥……”岂料米景辉的叹气声还没完,最先喳呼起来的少女米景环忍不住扯动他的衣袖,嘴巴虽是对着他努了努,眼睛却盯向赵珞。“他真的是去年救我们的那位公子,我没骗你。你去问他是不是赵珞嘛!”
她说那么大声,还有必要透过其兄的嘴再问一次吗?
一旁的舞妍不禁把秀眉一蹙,听见身旁的飞白回答:“我这位兄弟的确是赵珞,姑娘认得他?”“真的是他!”米景环喜极而泣的和姊姊抱成一团。
“姊,我们找到他了!”
飞白看她们这样,实在搞不怄、懂是怎么一回事,狐疑的转向赵珞要求解释,后者同样一头雾水,茫然的摇着头。
“米兄,令妹……”
“贺驸马,事情是这样的。”米景辉于是将一年多前,两位妹妹陪同其母到镇江郊外的庙宇进香,途中遇劫,幸赖一名英俊威武的少年侠土所救的经过说了一遍。
“我听见其中一名匪徒惊慌的跟同伴说眼前的人正是有帅侠之称的武林第一少侠赵珞,便见他唉唉叫的在地上求饶,而帅侠……”米景环在其兄之后接口道,一双美眸欲语还休的直瞅着赵珞。“他神气的要匪徒发誓不可再为恶,接着向我们抱拳为礼,人就要走,我急忙伸手欲留住他,却差一点跌倒……”说到这里,她羞怯的看着赵路,以又唆又甜的声音问:“你记不记得?”
“不记得。”
米景环逸出悲泣,似乎完全没想到赵珞会这么无情的回答,眼底的泣意几欲化成泪水。“那时候你还回过身来扶我,朝我一笑说,姑娘小心。我至今犹记得你手心里的温暖,你怎……怎么可以不记得!”她越说越伤心,悲痛的语气犹如是对薄情郎的控诉,赵珞表情尴尬。“是呀,赵少侠。当时你也有朝我笑呢,我可记得一清二楚!”米景玛也跟着凑上一脚。见赵珞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气氛一下子僵凝了起来,飞白连忙打回场。“我这个兄弟走遍大江南北,不知救了多少人,一时之间记不起两位小姐也不能怪他。我这么说有没有道理呀,米兄?”米景辉哪敢答个不字,急忙附和道;“对对,赵少侠施恩不望报,哪记得这种小事。”“大哥,他可以施恩不望报,但咱们受恩的人能忘记吗?”米景玛见妹妹难过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不满的说。“那事之后,娘亲央看你和爹耍找到恩人。报答恩情的事。你全忘了吗?。”米景辉想答没忘又不好答,报恩之事可不像表面那样,事实是他两个妹妹对救命恩人一见钟情,指望至少其中一个能够以身相报,可惜他和父亲找遍镇江,帅侠赵珞人如黄鹤无踪。他以为一年的光阴能教妹子们死心,没想到今日相逢,那两颗思春的心再度蠢动。可叹少侠身边已有侠女相伴,只要不是瞎子的人都可以看出坐在一块的两人有多登对。
“这个报答……啊,对对。”在妹妹的瞪视下、他勉强回答。“这样好了,这顿就由在下做东,算是答谢赵少侠的救命之恩,贺驸马似为如何?”
有冤大头要为这么一大桌菜付帐,贺飞白哪会说不。俊美的双唇扯出一抹淡笑,一双俊目熠熠生辉。“哪怎么好意思呢,米兄?”
“应该的。”
“我们跟赵少侠一块坐。”米景玛抓住机会提议道。也不管人家肯不肯,便命令小二并个大点的桌位。小二不敢造次,还是在飞白点头之后,才做出安排。
重新落坐之后,双方互相做了介绍,飞白才知道与米家兄妹同游的三名少女是他们的表妹,他们都与苏州知府有亲戚关系,特地来为其五十大寿祝贺。
“赵少侠如果不嫌弃,可以跟我们一块住在太湖的别庄,那是我们米家在苏卅的产业。”米景玛热诚的提出邀请。”
“多谢姑娘,在下已有居处。”
米景环见姊姊碰了个软钉子,便拐了个弯说;“太湖的夜色景致优美。赵少侠若不嫌弃,可与我们一同回太湖,歇过一晚后,明日再回住处。”
“这……”老实说,赵珞有些心动。他原本就想要带舞妍去太湖一游,有顺风船可以搭,自是求之不得。“舞妍,你觉得如何?”
“我累了。”她垂下眼睛遮住眼底的情绪。打从米家兄妹出现,一种深切的不安人侵她心头。她可以感觉到米家姊妹和她们的表姐妹对她敌视的眼光,更清楚敌意从何而来。这让她觉得筋疲力尽,她拒绝承受她们这种不成熟的态度。
“米小姐好意,在下心领。舞妍累了,下次再叨扰。”
“说什么下次,就明天好了!”尽管心里对舞妍恨得牙痒痒,米景环表面上仍堆满笑容,柔声说:“明天舞妍姑娘应该休息够了,我亲自来接你……们。”
“那……好吧。”既然人家这么有诚意,赵珞不好意思一再拒绝。
他不知道舞妍心里正为他的不好意思拒绝而暗自恼着,接下来的时间她一句话都没说。米家女眷把她摒除在谈话圈外刻意冷淡的态度,她冷眼察之,赵珞与众人谈笑风生,没注意到她的寂寥。才是令她心情难受的主因。
飞白瞧出她的落落寡欢,找了个籍口带两人离开,临走前,米家姊妹还殷勤的嘱咐赵珞不要忘了明天之约。她们的媚笑,还有赵珞的含笑承诺,像无形的利刃狠插了舞妍胸口好几刀,让她痛入心底。回到玉剑山庄总,她以疲累为籍口,没有再出房门。隔日赵珞来接她要一块去游太湖,却见她压根没做好出门的准备。
“我不去!”她紧抿着后,忧郁的道。
“那怎么行!”他诧异的说,“我们答应人家了。”
“是你答应,我没有答应。”
听出她活中似有埋怨的意思。他蹙了蹙眉。“我是为了你才答应,你别在这时候跟我闹意见好不好?”“我没有闹意见。”舞妍转开脸,不让他看见眼底的委屈。米家姊妹想款待的人是你,不是我。”“你别那么小心眼,人家……”
“我就是小心眼!”他的话太伤她了。“那你去找不但一点都不小心眼,还想效法娥皇女英伺候你一辈子的姊妹花!”
“你越说越离谱了!一句话,要不要去!”他向来不是那种善于哄女人的男人,几句话下来,耐心用尽,口气变得不佳。
“不去。”紧咬的齿缝吐出斩钉截铁的拒绝。
“随便你!”他向来言出必行,不能为了舞妍的任性而食言,紧了紧眉,气呼呼的离去。随着远去的脚步声,舞妍眼底的水气终于氤氲成云雾,紧跟着滂沱成大雨,她紧咬住下唇,默默垂泪,一种心痛到极点却找不到人可以倾诉的委屈纠结心头。忽然间,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留下来,赵珞已经不需要她照顾,她还留在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