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三哥……”
仿佛嫌他心火烧得不够胜,舞妍甜蜜的呼唤再次响起,赵珞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笼罩一片黑暗,心中凄苦。她从来就没这么甜的叫他什么哥的,更遑论笑容甜蜜、脚步轻快的走向他。若是到了这地步,他还不懂她的心意,他就是笨蛋、傻瓜了!原来自始至终占据住她心的人一直是郑文柽,她对他不过是基于侠义之心照顾的朋友,是他自作多情,自以为是,才让自己陷到如此可笑复可悲的凄惨局面。
这番领悟使得他心头一阵剧痛,舞妍走向郑文柽的画面宛如千万枝箭射进他眼里,赵珞痛得全身颤抖,无法忍受的转身即走,快得像身后有千军万马在追杀他。
舞妍并没发现他走了,还以为他在门外等待,安心的朝郑文柽一笑。
“舞妍,真的是你,太意外了。”郑文柽仍为她的改变而悸动不已。
眼前的舞妍再也不是三个月前那个鲁莽的胖妞。体态轻盈了不少,多余的赘肉全都不见了,圆圆的脸儿在去了些肥肉后,拉长成优美的鹅蛋脸,精致的五官更显清丽。修长的颈项亭亭如荷茎,连接着秀美的娇脸与一浓纤合度的玉躯,整个人犹如一朵娇艳的牡丹,引人想靠近欣赏。“我没打扰你吧?我说几句话就走。”
“当然没有,舞妍。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你。你是……”他不禁期待她是专程来见他的。“我从武威亲王那里知道你的住处,所以赶来看你。郑三哥,我想跟你说……”“你认识武威亲王?”
“嗯。”她随意回答,表清热切而严肃。“郑三哥,你听我说,这件事很重要喔!”不会是……想到她的热情表白,郑文柽一颗心七上八下。他也很矛盾,有种喜欢但消受不起的感觉萦绕于胸怀。他其实不是讨厌舞妍,而是招架不住她没有一点女性矜待,一见面就对他热情示爱的那种个性。虽然她变美了,眼中的光芒如太阳那么明亮,那股令他喘不过气来的熟悉压迫感依然存在。“对不起。”
字正腔圆的三个字让郑文柽一时愕然,这不是他预期会听到的,她说的真是那三个字吗?“我一直想为那天打伤作朋友的事向你道歉,可是你气得连见我都不愿意。好在你终于肯见我,我也当着你的面说了。”把一直想做的事情做完之后,舞妍的心情变得格外轻松。“我说完了,不打扰郑三哥,告辞。”
“等等。”郑文柽在她要转身离去时叫住她,表情古柽。“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要跟我道歉?”“是呀”
“没别的意思?”他不死心的再问。
“没。”她慎重的确认,正待举步。
“等等。”这下换成他一险热切的想留住她。“能在他乡遇故知是人生一大乐事。舞妍,你何不留下来与我一块用餐?”
他期待她会迫不及待的接受他的邀请,岂料——“不行耶,我有朋友在等我。”
“朋友?”他警觉的问。
“嗯,就在门外。”舞妍旋身指向会花门外,然而,除了郑平外,一个人影都没有。”“咦?”
一股强烈的不安捉住她,她着急的走向郑平。“与我一道来的公子呢?”“那位公子在你进门限公子说话没多久,就一溜烟的跑不见了。”郑平一点都没夸张的道。那样快速的身法用一溜烟来形容还真是传神。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他不是那种一句话都不说就撇下她走的人呀!舞妍在心里反复的想,一颗心如坠入冰冷的谷底,盘踞于心的不安扩散开来。
“舞妍……”郑文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她脸上的失魂落魄令人心疼。
不行,她得去追他,问清楚他为何撇下她不理。以往他从未这么做过,去哪里总会跟她说一声,不管如何生气都不至于不理她呀!
“我得走了。”她胡乱的说一声,心神早飘去追赵珞,只见她足尖一点,人已快速飘远,郑家主仆只能瞪着她的背影发呆。
舞妍一路狂飙,很快回到武威亲王府。守在门外的侍卫认出她是王爷的客人并没有阻拦。她进到内院,看到第一个人便问:“赵珞回来了吗?他在哪里?”
“赵公子去见王妃……”那人话还没说完,舞妍早已走远,急急的往里寻找梦依。武威亲王府极大,三转两转便迷了路,幸好遇到服侍王妃的侍女,带她来到三面临水的水阁,然而梦依是见到了,赵珞却不见踪影。
“王妃,赵珞不是来见你吗?”
“是呀。他忽然说他要走,我留也留不住,正烦恼着等一下王爷回来时,要怎么跟他说呢。”听到这里,舞妍只觉得全身发寒,一颗心空空落落没个着处。他走了,他走了……“他走得仓猝,神情委靡失意,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吵架?舞妍一脸茫然,他们没有吵架呀!难道是为了……她眼眶一红。他果真在完成诺言之后,撒下她不管了!
“舞妍,你别哭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她比谁都想弄清楚呀!一阵强烈的委屈从胸腹处直往上涌,她哇的一声,哭倒在梦依怀里。
第十一章
身如柳絮飞扬任风吹游丝无定,心若新月高挂梧桐缺了大半。赵珞就这样离开北京,不知该往哪去。他自知不该怨,也不能怨。感情本就不能强求,他如何能怪舞妍不爱他!况且那郑文柽人品、家世俱是上选,她有什么理由不喜欢他!
然而,为何心还是这么痛?为何找不到落处来安置被人抛弃的心情?
生平头一次爱上人,还是个跟自己原先的期望完全不同类型的女子,赵珞意想不到他会陷得这么深。回忆起多年前他第一次来到京城时,曾想过要轰轰烈烈的爱一场,那时一定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轰轰烈烈的失恋一场!
罢了,也不知事负了多少女子的温柔,才遭老天爷这么惩罚吧。这么开释自己后,心情却显得更加苦闷。
不知走了多久,发现他拣的这个方向,是不曾跟舞妍走过的。没想到他下意识会这么做,是怕会触景伤情吗?
苦涩的笑声惊起了山林里的眠鸟,一阵拍翅及鸣叫,他索性随意坐下,呆呆的发着怔。这里虽没有来这,四周的景致却像从少林住江南路上的郊野。那时候有不着、不惑两位大师管他们守夜,舞妍就守在他身边,怕他会冷,还用自己的身体替他取暖。
当时两人都睡不着,抬头共赏着月色星光。舞妍突然吟道;“记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他心一动,知道她吟咏的是宋朝诗人范成大的‘车遥遥篇”。全诗是:车遥遥,马幢幢,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他那时的身躯就如暂时黯谈的月光,舞妍就像始终明亮的星辰,她吟咏那两句的意思就是说如星的她会保持明亮,等待如月的他恢复光明,一起夜夜流光相皎底可他是恢复了健康与光明,如星的她却跑去跟别人三五共盈盈!想到这里,他不禁满心凄楚,有些怨恨她有情还似无情的温柔。如果早知这种结果,两人倒不如从未认识,也不会害他落得如此伤心了。辰光就在他的愁思中倏忽来去,转眼天亮。赵珞眨动酸疼的眼睛,撑起快坐麻的身子。想了一夜,心结仍未解开,除了往前走外,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走到第一个遍上的小镇客栈,他再也支撑不住,定下房间倒头就睡。
第二天,第三天……他饿了就吃,累了就睡,行行复行行,有意籍着肢体的劳动来遗忘好妍带给他的伤悲。不知是第几天了,他来到一家客栈,还没开口,小二哥就领他进房间,为他送来一桌子丰盛的食物、他没多想,照吃照睡,第二天离去时,客栈老板竟笑咪咪的送他离开,一文钱都没收。这样的怪事持续到第四天,为情伤透心的赵珞不禁生了狐疑。他刻意过城不入,走到月儿升起时,一名身穿文士袍的汉子迎面走来,见到他便是抱拳一礼。
“阁下可是帅侠赵珞?”
“在下就是。尊驾是……”
“小人常靖,奉主人之名请少侠到寒舍歇宿。”
“令主人是……”
“少侠移驾即知。”
赵珞是那种艺高人胆大、又十足好奇的人,他忍不住想弄清楚对方搞这些把戏有何企图。不但能知道他的行踪,还能抢在他之前预先为他安排住宿餐饮事宜,又在他过城不入时,派人拦在半途相邀;这人的本领不可小觑。
“请”
在常靖的带领下,赵珞来到不远处的一座庄院,屋里灯火通明,显然正准备迎接客人。常靖安排他略微梳洗后,请他到一处院落,整治了一桌山珍海味。
“少侠请先用菜,一会儿自会有人前来相见,少侠心里的疑问都可以解开。”常靖神秘兮兮的说完后,旋身告退。
带着一肚子的莫名其妙,赵珞举着用菜。他并不担心对方会在酒菜里下药,他可以感觉出常靖对他并没有恶意,而且之前他有很多次机会可以下手。
意兴阑珊的饮了一碗香浓的排翅鸡汤,耳畔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他循声诧异的着向隔壁院落,敢情常靖还请人弹琴给他听?
琴声中,优美动人的女声跟着唱起,赵珞听后,险些摔下椅子,只因那歌声熟悉到他不可能错听,一颗心跟着猛烈敲击胸骨,仿佛随时都会破胸而出。
不可能,不可能是他呀!可这歌声分明是!
他稳住激烈的心跳和情绪,试着听清楚歌词。这一听,心更乱,整个人不由自主的颤抖着。这是出自诗经里一首描述女子思暮男子的情歌,“陈风”中的“泽陂”!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加之何!寤寐无为,涕泪滂沱!
彼泽之陂,有蒲与兰。有美一人,硕大且卷!寤寐无为,中心涓涓!
彼泽之陂,有蒲与菡。有美一人,硕大且俨!寤寐无为,辗转伏枕!
意即:在那水塘边,长着蒲草与荷花,有位美男子,我爱他爱得没奈何!为他睡不着觉,眼泪流个不停。在那水塘边,长着蒲草与荷花,有位美男子,身材高大又威武!为他睡不着觉。心烦意乱真难受。在那水塘边,长着蒲草与荷花,有位美男子,身材高大又威武,为他睡不着觉,翻来覆去伏在枕头上。她她她……这么唱是什么意思?!她不在京城与意中人相守,跑来这里唱情歌给他听做什么?歌词里的美人指的究竟是谁?诸多的疑惑使得赵珞的情绪濒临失控边缘,想相信又怕是一场恶作剧。只因原以为高不可攀的东西,转眼近到伸手可及,让他想相信;又害怕美梦破碎。
可除了他外,又有谁够格被称作高大威武的美男子,郑文柽吗?他嫌恶的摇头。但要他相信让舞妍寤寐无为,中心涓涓的男子是自己,他又没有把握。_心情随着歌声、琴声反复再三,直到那含蕴着淡淡忧伤的歌声转为喑哑苍凉,赵珞的心像被拧转似的疼,他豁地站起身,脚尖轻点之下,人如大鹏展翅,飞过一个半人高的院墙到隔壁院落。一张玉惨花愁的娇容就在眼前,他痴痴的凝望,心情忽忽若狂。真是她,是她,是她……她扁着小嘴,一双眼睛氤氲着水气,似乎随时都会翻云成雨,汪洋成灾。消瘦的小脸上,盈满受尽委屈的楚楚可怜,折腾着他的心,赵珞再难按捺几日来的相思心情,一个箭步跨到她面前。琴音歌声早不知何时停歇,剩下的唯有她动人的泣诉。
“舞妍……”他欣喜的将她拉起。舞妍扑进他怀里时,忍不住用力捶了他一把。“你混蛋,混蛋……”
尽然被骂得莫名其妙,打得胸口生疼,但能将日思夜想的娇躯拥在怀里温存,赵珞被骂被打都无所谓了。捧住她梨花带雨的娇容,看进她哀怨的眼眸,他要是再不懂就是笨蛋加白痴了!然而一抹不确定仍让他踌躇着不敢行动。
“令你涕泪滂论、中心涓涓、辗转伏枕的美人是指我吗?”
“笨蛋!”舞妍气怒的骂道。她都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他还怀疑!
“舞妍……”这句笨蛋将他骂得可舒爽了。从心到身都被一种难言的喜悦占领住。情涌意动间,再也无法阻止满心的渴望与热情。他低头覆上那张还要再骂的小嘴,将她的所有咒骂都吻进嘴里。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都在此际的销魂中,化作细碎的喘息。所有的不确定与愁云恨雨,也在两唇相接时,一行行写进意中人的心里,化作甜蜜的涟漪。
“舞妍……”深情的呢喃不断逸出他口中,使得他怀里的人儿听得一阵心醉神茫,柔软的胳臂紧密的缠绕着他。
“这不是在做梦,对不对?”赵珞仍有种还如一梦中的感觉,与之前碎心的愁惨相比较,眼前美好得不像真实,他不禁心生疑惑。
“笨蛋!”舞妍娇嗔的啐道,一双媚眼柔得似要掐出水来。其实,她的心情也曾像赵珞一般不确定。在与他见面之前,甚至怀疑梦依的推论,担心赵珞根本对她没意思,一切不过是她的自作多情,以及梦依的误判。
及至他跳过墙来,眼中充满激动,热情的抱她、吻她,心里的不确定才终于消解。“我是笨蛋没错,但是谁害我这么笨的?”他不禁埋怨了起来,“你要是早肯对着我唱‘泽陂’,我也不至于会误会你对郑文柽余情未了嘛!”
“原来你……”舞妍恍然大悟。怪不得在苏州时,他会对她上京之事百般劝阻,及至到了京城之后,听到她要找郑文柽,就板着张臭脸给她瞧,后来又不辞而别,原来是误会她还喜欢郑文柽。“你不能怪我误会呀,舞妍。”赵珞可怜兮兮的诉着委屈。“不管我怎么说,你就是要上北京,后来又不肯理我,直到我在洪泽湖哄得你跟我和好,可之后你又对我若即若离,让我猜不透你的心。到京后,你一听见郑文柽的消息,就表现出恨不得插翅飞到他身边的急切,还暖味的说要跟他讲三个字,我怎么追问你又不肯说是哪三个字,我才会以为你喜欢的是他,根本对我无意。”“所以你就抛下我跑掉?”
“当时我心都碎了。觉得役办法再见你,因为我若见了你,一定会不顾一切的阻止你回到郑文柽身边,这样的我,一定会被你怨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