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医者,难道要为了世俗之见置她的死生于不顾?为了医治她,还得陪上自己终身幸福?不是有句话说:‘受人点水之恩,当涌泉以报。’我不求她报答我,但求她不要为难我就行了。”“为难你?”只怕丽江公主不是这么想吧!舞妍也是女人,约略明白丽江的想法。赵珞是个极有魅力的青年,任何女子在被他用那种方式救了后,难免一颗芳心牵系于他,想以身相许也在情理之中。
“没错!”他烦躁的回答,“她明晓得我无意于她,还逼着我人赘,分明是强人所难。”说这句话时,他忍不住盯着舞妍瞧,那张脸容似乎苍白了些。
是不是自己把话说重了?他并没有暗示她会……
该死!她绝对比丽江公主有资格一百倍要求他娶她以示负责。第一,她不避男女之嫌的救她,跟他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两人还抱着一道睡。第二,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如果提出要求,他万万没有理由拒绝。问题是,她会提出来吗?
阴郁的心情悄悄升起一抹期待,赵珞跟着迷惘了起来。
怎么对象换成舞妍,他对娶亲之事便不那么排斥,这是什么缘由?
舞妍对他脑中那些曲折婉转的念头毫不知情,也不感兴趣,她正陷进自己的思绪。赵珞的那句强人所难像是击中了她的痛处。她不禁在想,她这样苦苦追求着郑文柽,跟丽江公主派人追着赵珞迫婚有什么两样?如果郑文柽像赵珞对丽江公主般的无意于她,她的讨好、她的追求,对他而言,是不是也如同赵珞的感觉不过是强人所难?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如坠谷底、像被一万只小蚂蚁无情的咬噬。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活了?”他对她沮丧的表情感到不安。
“没有。”她摇摇头,他只是实话实说,并没有说错呀。
真的没有吗?为何脸色灰败如枯叶?然而,她既不愿意承认,他也拿她没法子。赵珞只好转移话题,好暖和两人之间的窒闷气氛。
“对了,你住洛阳是不是?”
“嗯”
“那你知道洛阳镖局吗?”
“知道呀,我就住在那里。”
“你住哪里?”想到她姓李,他不禁怀疑她与洛阳镖局总镖头李名峰的关系。“洛阳镖局总领头是家父。”她主动告知。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赵珞还是很惊讶,万般滋味涌上心头,一时怔然了。他之所以会朝关中而去,有大半的原因是为了君如意的表妹。还记得见到君如意的头一眼,他也像其他人一样为他罕见的美貌而心醉神迷,知道他是个男人时,还为此捶胸顿足,觉得是老天爷开了一场玩笑。从君如意口中得知他虽无姊妹,倒有一双表妹住在洛阳,心中便生出一见的渴望。没想到还没到洛阳,就遇上其中一位,还是与他的想象出入颇多的一位。“你是李总镖头的千金?君如意的表妹?”
“你认识我如意表哥?”
这下赵珞是完全绝望了。没想到君如意的表妹真与他相差这么多。
舞妍对他脸上的怅然若失感到不解,这家伙怎么了?
看出她脸上的迷惑,赵珞打起精神解释,“我跟君家有姻亲关系,君家的二少爷是我二姊夫。”“哦。”
“对了,你既是李总镖头的千金,怎么会一个人来到这里?”收起心中的失落,他将悬在心头已久的困惑道出。
“说来话长。”她幽幽的叹口气,怔怔的瞧着赵珞充满关怀的黑瞳。
她原本就是个搁不住心事的人,以往在家里,什么事都可以跟芍药讲,如今芍药不在跟前,倒有一个她悉心照料一晚的赵珞。
尽管为寒毒所苦,那双眼眸却闪照着温暖的光芒,舞妍可以感觉到他无边的温柔,仿佛正保证着他会无条件的包容她肆无忌惮的宣泄心事而不取笑。
这让她再也忍不住的将这些日子来的委屈和伤痛全数倾泄向他。
“……我以为很容易。追到郑三哥后,就跟他道歉,然后打道回府。没想到自己在一开始就上错车。闹出了笑话。依照商叔叔的指引沿着官道寻找邢家村好借宿,结果却迷了路,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怪不得郑三哥会不想理我……”她抽抽噎噎的埋怨着自己,沾满尘泥、野草屑的小脸上挂着两串晶莹的泪珠,有说不出来的楚楚可人。
这份可人却完全不属于他,赵珞只觉得酸甜苦辣连成一气,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惊痛情绪涌上心头。他怎么了?
他应该高兴才是。
舞妍有了心上人就不会来缠他,要他负责了呀,他应该欢天喜地的叩谢天恩,怎么反而心忧得像失去了最珍爱的宝贝?
“刚才听你提及你对丽江公主苦苦纠缠的厌恶时,我心情跟着不好受。万一郑三哥也同你一个心情,那我……”
“不会的!”他反射性的安慰她,“像你这么好的姑娘,他开心的讨好你都来不及,怎么会讨厌你!”舞妍怔怔的瞅着他,心里充满难言的滋味,只觉得一股甜甜的温暖汹涌着四肢百骸,失去已久的自信又从他的话里找回来。她情不自禁的朝他绽开花朵般的笑容。
“听你这么说,我心情好多了。”她活泼的道。
“不客气。”倒是赵珞的语气有点酸。“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呀、’舞妍脸上的开朗黯淡了下来。“回家铁定会被爹娘骂一顿的,只是心里好冤哦,连郑三哥都没见到就……唉——”
不忍见她愁眉苦脸,他安慰的说:“若不是我受了毒伤.一定帮你去跟姓郑的见面。”“等你伤好了,真的愿意带我去京城见郑三哥吗?”他的话重燃了舞妍心底的希望,捉紧他冰冷的手渴望的问。
“可是我身上的毒……”
“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治好你!”舞妍满脑子都是与京见意中人的美好画面。在她的想象中,郑文柽见到她时,必是感动得痛哭流涕,伸出双手欢迎她的到来。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任何困难都可以克服。赵珞却不像她这么乐观,仍在体内肆虐的冰焰岂是容易治好的。舞妍想靠他带她去找郑文柽、根本是缘木求鱼嘛。
他正想开口跟她说这个道理,过人的耳力却在这时候捕捉到一缕轻微不易察觉的声响。他机警的要舞妍保持静默,竖起耳朵倾听。
约略过了半刻钟左右,那道声音终于越去越远,赵珞绷紧的神经一松懈,体内的寒意快速的淹没向他。“可以说话了吗?”舞妍贴在他耳边低语,支撑不住的赵珞就这样倒在她怀时。有了几次急救经验,她不慌不忙的取药塞进他嘴里,运起内力帮助药力行遍他全身,再次将他从冰冷的黑暗深渊带回。·························“你怎么会知道有人过来?那个人又是谁?”等到赵珞的脸色不再那么灰败,双目再度有神起来,舞妍忍不住提出心中的疑惑。
他微微扯开的嘴角衔着一朵骄傲的笑。
“我自幼在岷山长大,从小父亲便施予我们姊弟灵敏的猎人训练,天地间任何声响,从风吹草动,飞花落叶,到动物的足音,百步之内无一能逃过我的耳朵。我虽然受毒伤所制,未能凝聚内力,耳力还能派上用场,至于你问到那人的身份,听其脚步,轻悄近似花叶飘落,显然必是轻功绝顶的高手。他在洞口徘徊,像是在寻找什么,若我没有料错,必然是前来搜索我行藏的阎罗。”“可他既然来到洞口,为何不过来找看看?”
“这也是当初我会大胆选中这个虎穴的原因。”他眼中泛露出的光芒,充满智慧与果敢,令舞妍心中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
她怔怔的瞧着眼前的男子,只觉得他的眉眼有说不出来的好看,张合的嘴唇尽管失了血色,漂亮的唇形却十分吸引人。对于自己的反应他略略感到困扰、但仍旧静下心倾听他条理分明的解释。“这里因为长期有虎出没,充满老虎脾气味,足以掩盖我们两人身上的味道。再者,昨夜你进来时,不是差点被熏坏吗?想想看,正常人有可能故意去闻臭味虐待己吗?
“我假定毒阎罗在这方面还算正常,并非是逐臭之辈,就算搜到这里来,闻到洞内残留的老虎体味,必是掩鼻离去,即使有任何疑心,也不认为我们会蠢得躲在虎洞里与虎共眠,故而不可能冒险进洞为查看。要知道,毒阎罗并不晓得洞里的老虎其实早在前一天就被我杀死,被樵夫带下山剥皮去了。”“所以他就离开了。”听到这里,舞妍不禁露出对他的钦佩之情。
“嗯。”
“那我们也可以从这个臭得让人不敢进来的洞离开吧?”
“还不行。”赵珞轻轻的摇着头,目光越过她往洞壁的缺口看去,想从日光的变化推算出时间来。“他还没走远,得等他离开这座山的范围,我们才能走。”
“得等多久?”舞妍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别说虎洞的味道即使闻了一夜仍无法习惯,就说赵珞身中的毒伤,也不是可以拖延下去的,更别提她肚子里的饿虫又在作祟了。
她可是一天至少要吃六餐的人,从昨天到今天,只吃了商隐给的饼和赵珞烤的雉鸡肉,再这样下去,她没被臭死也会被饿死!
“他若一天不离开;我们就不出洞吗?”
听出她语气里的愤慨,赵珞赶紧安抚。
“你放心,毒阎罗在搜了一早上都找不到我的情况下,一定会朝四川的方向追过去。”“怎么说?”见他表情这度笃定,舞妍好奇起来。
“毒阎罗这人有一定的自信,不认为我可以解除他施的毒,可是我这些年来闯落江湖立下的气死阎王的大名,定然教他有所忌惮,在我不到我的尸首的情况下,他十之八九会认为我大概是服了什么灵丹妙药,暂时克制住冰焰的毒性,连夜下山,逃往四川找家父解毒了。”
好厉害哦。没想到他竟能在饱受冰焰毒性的情况下,将毒阎罗会采取的每个步骤都看穿。做出最适当的安排。舞妍这下再无任何疑虑。
该走的时候,赵珞自然会告诉她。
她只需耐心等待。
·························“再转过一道山道就到了……”
夕阳余晖将两道依偎在一块的影子拉得长长,舞妍依照赵珞的指永示吃力的扶着他往目的地前进。两人是在申时以后离开虎洞。
赵珞计划去找昨天为他所救的樵夫,他曾热诚的邀请他到住家歇息,还指引他邢家村所在的方位。为了舞妍饿得快前胸贴后背的胃,以及两人身上的虎臭味,只能去打扰他了。凭着记忆指引舞妍方向,这一路两人走走停停,采药、采山果、摘药草,走到日薄西山,体力快要耗尽,总算看到人烟。
几栋简陋的草屋就在不远。接近村口的左边第三家这就是樵夫阿昌的家。然而两人还没踏进村里一步,就有几条狗围着他们狂吠,犬牙在血盆大口里闪着刺目光芒,看起来好可怕。幸好有村民发现跑过来替他们解困,热心的带他们到阿昌家。
阿昌看到昨日还英明神武的打杀恶虎救他;今日却只剩下一口气的救命恩人,一时间还真无法接受。“赵公子……”
“阿昌,我来麻烦你了。”赵珞的声音有气无力“赵公子千万别这么说,若不是您,阿昌早没命了。您不但替我们除掉虎患,还把虎交给我们处理,您不知今早送进城里时,虎皮、虎骨就为村人挣了多少银子!”阿昌诚惶诚恐的道,感激涕零的将两人迎进屋里。
“他并没有嫌弃两人身上的不好气味,反而呼唤家中的成员热烈款待。
将赵珞安置好后,舞妍立刻到厨房将沿途采的药分成两部分,一份跟洗澡水一块煮,一份则是煎来喝。她先不管自己的情况,一大桶的洗澡水煮开后,跟阿昌的家人要大澡盆,可惜他家没有,只凑合着找了个大水缸充数。
指示阿昌将赵珞放进调好水温的水缸里浸泡,这才在阿昌的妻子招待下,把自己冲洗干净。之后又是一阵忙乱,喂赵珞喝完药后,舞妍方能安心的享用阿昌嫂亲手做的料理。虽然不是什么精致的美食,但对饿得快昏的她,犹如山珍海味。
肚子填饱后,舞妍与赵珞在主人刻意腾出来的小室中,计较着未来的行止。“据阿昌说,我杀虎的事传遍城里,我担心会引起毒阎罗的疑心。明天我们就离开这里,不能连累村民。”
“我们要去哪里?”
赵珞垂下睫毛沉思,没有立即回答。
“你要不要跟我回洛阳?虽然外公云游在外,不过洛阳城内仍有不少名医,我让爹爹为你请去。”赵珞却是摇头,“我身上的毒伤不是一般大夫能治的,况且我也不能连累府上。毒阎罗一旦得知我在贵府打扰,怕会追去对府上不利。”
“可不去我家,你有别的去处吗?”
“我想去嵩山,毒阎罗再狂妄也不敢惹少林。少林掌教菩提大师是家父的至交,也是我大姊夫的师尊。少林的易筋经名震武林,菩提大师说不定有救我之道。”
“菩提大师真能治好你的伤?”舞妍满怀希望的问。
这一夜一日来,赵珞好几次差点在她怀里成了具冻尸,舞妍不认为自己还可以承受更多。“我不知道。”他拥摇头回道。不忍见她憔悴的容颜增添苦恼,赵珞紧接着解释,“我并不指望菩提大师能为我解除体内的冰焰,只希望他能助我保留一口气到江南,这样我就不用再麻烦你了——”“你说什么浑话!”舞妍气呼呼的打断他,“为你忙了一夜一日,饱受虎臭。挨冻忍饿,一颗心为你牵挂得七上八下,你有了更好的靠山就要把我丢开,你这人还有没有良心呀!”听她说得好像他是个有了新欢、就不要旧人的负心薄幸汉似的,赵珞不禁苦笑。薄幸汉似的,赵珞不禁苦笑。
“我是不想连累你……”
“你已经连累了!”她无情的提醒他。“你还答应我身体复原后,要带我上京城去,莫非你想食言而肥?”
“你……”他再怎么肥也肥不过她吧?然而,在她的怒视下,赵珞可一个字都不敢说,算是败在她的固执下了。“知道了。既然你不领受我的好意,一味的要跟着我吃苦,我也没话说了。真不知道你为何这么固执,这一路可不像郊游,处处充满未知的危险,毒阎罗有可能随时都会追上来。”舞妍也不明白自己何以如此固执,反正她非跟着他不可。
“在你痊愈之前,我跟定你就是。”她高傲的宣布,随即像想到什么似的,黑白分明的美眸滴溜溜的转了一圈,疑惑的问:“为什么要去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