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潮似温泉般,暖洋洋地流淌在初月眼中。
她绽出勾人心魂的诱惑笑容,投进风云健实的臂弯中,如花的笑靥令他再一次沉溺,深深埋进她芳美的体躯。
眼前的男人就是她父亲吗?
风云带她见到黄帝后便离开去找力飙,初月孤单地站在高大的男人面前,仰望他的眸光充满敬慕。
她以为蚩尤很高了,没想到黄帝比他还要高一些。但他不像蚩尤那样肥胖,也不是瘦瘦的一根竹竿,壮硕的体型配合着他的身高刚好,矫健的身躯散发着尊贵的气质。
他脸形瘦削,额头饱满,给人一种充满智慧的感觉。直挺的狮鼻翕张,修美的长髯使得他的唇形和下巴的轮廓看不分明,但有一点,风云没说错。
初月终于确认了她的修眉凤目承袭自何人。
黄帝有双她见过最澄澈有情的眼眸,和他目光初逢的刹那,她便感到他眼中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心头跟着一凛,温热的感觉流遍全身。
他是个慈和的长者,神采湛然的眼瞳里,流露出某种扣人心弦的复杂情绪。看向她的眼光像在追寻什么,是那样的认真、灼热。
或许是一场魂萦的旧梦,一段铭心刻骨的旧情。
黄帝交织着悲欢的眸光,在初月脸上寻找着另一张相似的容颜,久久之后,他喟叹一声,眼角闪漾泪光,扯动着颤抖的唇,唤她:“孩子,过来让我仔细看一看你。”
那声音是那么温柔、充满渴望,教人不忍拂逆。
初月心情激动地走向他,视线一片模糊。
“孩子……”黄帝朝她伸展双臂,初月呜咽一声,投入他怀中。
黄帝慈爱地抚着她的发,修长的手指摸索着她的轮廓,眼光充满爱怜。
“原来,你继任了族长之位……”他的声音里有着太多的悲凉和欷吁,原先还抱持着一线希望,也许心里那段始终挥之不去的旧爱,有重新再续的可能,见到初月后,才全然绝望。
失去的,还能再追回来吗?梦还是梦,记忆只能留在过去的时空,再强烈的爱恋,还是抵不过时空相隔。
命运用了最残忍的方式,让他明白人世的无常。就算贵为天下共主又如何?还是抵不过命运无情的安排,无法和心爱的人共度白首。
他搂住怀中初次见面的女儿,心一阵阵抽紧,模糊的眼光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隔阂,看到了遥远的往昔。
今日雄才大略的君主,也曾是温柔深情的爱人。那段年少时的爱恋啊,火般的爱欲,甜蜜的欢情,深深烙印在心坎,随着每次呼吸、心跳而活跃起来。
不必刻意记忆,乍见到初月的母亲似水,他便知道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她。
她就像初月一般美丽。
黄帝收回眸光,淡淡悲伤缭绕心底,往昔的恩爱,成了今日的最恸。此刻他才知道,他终究放不下对似水的感情。
然而,追悔已无益。
当年不管他如何抉择,还是会后悔的。
他,注定当个负心人。
“您就像母亲形容的那样……”初月敬慕地在父亲怀里低语,掩不住心里的兴奋。“她说,您是世上最温柔的人了。您高贵又亲切,见到您的人,没有不喜欢上您的。”
“你母亲这么说?”能被似水这样怀念,黄帝感觉到满足。
“嗯。”初月从他怀里抬起头,眼里泪光闪烁,粉红色的樱唇绽出艳如春花的灿烂笑容。“母亲常搂着我诉说您的事。所以虽是初次见到您,我却一点都不觉得陌生,因为您一直活在我的记忆中。”
黄帝无法阻止胸臆间直漫上来的酸楚,眼角泛着泪光。凝视着女儿和往昔情人相似的容颜,激动的情潮汹涌,哽咽地无法言语。
“母亲到临终前都还惦记着您。芔舅舅要我告诉您,母亲是握着当年临别时,您赠送的断发含笑而亡的。”
黄帝的心房再度抽紧,初月的话字字揪心。他宁愿似水把他忘了,也不要她时时念着他。这些年她是怎么过的?怨他、恨他吗?
他不敢问,害怕答案会严重打击他。所以,他选择了伤害性较小的问题,谨慎地看进那双和他神似的美丽眼瞳,问道:“初月,你会不会怪我?”
“不……”她轻摇着头,眼光真挚。“母亲也没怪过您。她说,您有您的责任,就像她有她必须负起的职责一样。这是你们的命运。”
是啊,命运。
黄帝苦笑。
这是他当年没有执意留下似水的原因。他必须尊重她的决定,就像她尊重他一样。
可是,命运是多么残酷啊,无情地残害软弱的人们。他们就像蛛网上的小虫,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过被吞噬的命运。
“父亲……”初月怯怯地喊了声,黄帝的心情因这句甜蜜的呼唤而放松,紧蹙的俊眉舒展开来。
他慈爱地看着女儿,微微一笑。
“孩子,你母亲把你教养得很好,我以你为荣。”
初月没意料到他会这么说,心里一阵欢喜,孩子气地笑了。
黄帝对女儿宠溺地一笑,牵着她的手,到一旁坐下。
“路上辛苦吗?”
“还好。”初月倚着父亲微笑道。
“风后已先遣人把风云陪着你去救芔的事告诉我了。孩子,你真是勇敢。”他赞叹道。
父亲的称赞令初月雀跃不已,脸上闪着兴奋的红晕。
“这是我的职责。倒是风云,不怕危险地陪着我……”
初月提到风云时,眼中异样的光彩,及害羞的语气,没一样逃过黄帝的观察。
对于风云,他亦是十分喜爱,并不排斥他再度成为他的女婿。如果风云能替他妥善照料初月,多少能弥补他对初月的亏欠。
他看好这桩婚事。风云不像他当年有那么多顾忌。他并非风族的继承人,妻子又已去世,大可以抛开一切,跟初月回到凤族。
再说,凤族在他的保护下,不必再过封闭生活,所有的生活习惯,在未来都会有所改变,不会委屈风云。
“风云是个优秀的孩子。”黄帝进一步刺探初月心意,只要她表示对风云有好感,他会立即着手安排婚事。
“嗯。”她甜甜地一笑,双颊红似朝霞。
“你喜欢他?”
父亲温和的询问,令初月情不自禁地吐露出对风云的情意。
“一路上我们同甘共苦,我渐渐体会到当年母亲喜欢上父亲的心情……”
“孩子……”黄帝慈爱地握住她的手。“风云是个好对象,你不会后悔的。”
“嗯。”初月很高兴父亲认同风云,但仍掩不住心里的羞涩,埋在父亲怀里撒娇。过了一会儿,她才略显忧虑地道:“我见过蚩尤。这个人不好应付。”
“我知道。”黄帝的神情转为严肃。“跟九黎族的几次战事都进行得不顺利,不过最近有所转变。之前蚩尤利用连年霪雨不断,放火烧林,再命令手下穿那身奇怪的战甲,趁着呛人的烟雾出现时,制造妖魔影像吓人,取得优势。我方最近已勘破他的诡计,加上天气转为干燥、酷热,蚩尤的那套办法派不上用场,上次的攻击行动,我方有极大的斩获。”
“这么说,再过不久,天下又可以太平了?”初月希望地道。
“但愿如此。”黄帝眼中有着同样的渴望。“百姓受苦太久了,他们渴望和平的到来。战场上的战士都想要回家,我希望能一举打垮九黎,尽快把这场战争结束。”
“嗯。若有需要凤族效力的地方,初月愿意尽一切力量帮忙。”
“好孩子。”黄帝的眼光流露出欣喜。
“对了,有件事想请父亲帮忙。”
“什么事?”
“我的侍卫队长舞阳,在风云俘虏我时与我失散。风云说,她跟着力飙回来了。”
“风云不是去找力飙了吗?”
“可是我……”初月心里浮现不安。照理说,她该信任风云的,不知为何,心里却生出一层忧虑。
“别担心。”黄帝拍抚着女儿的手安慰。“你要信任风云。若是他要不回舞阳,我再出面吧。”
“谢谢父亲。”初月如释重负。
“说什么谢?”黄帝感叹地道。“未能尽父亲之责,看着你长大成人,一直是我的遗憾。能为你做任何事,都能令我感到快乐。”
“父亲……”初月感动地拥住他。
“乖孩子。”黄帝搂了女儿良久后,又道:“明晚我召见了几个主要部落的族长,到时候将你介绍给大家。”
“嗯。”
“现在去我为你准备的营帐歇息吧,你也累了。”黄帝爱怜地牵着初月到她的营帐,小兔和凤族的其他侍从已在那里等待她。
见她们都安顿好,黄帝才放心离去。
初月等到黄昏时,风云才回来。
跟在他身后的人一见到初月,立即冲入她怀里,泪花乱转,哭得像个孩子。
“舞阳……”初月又惊又喜,被舞阳哭得手足无措。
舞阳向来坚强,以前别说掉滴泪了,连沮丧的表情都没有,怎会哭成这样?
“发生了什么事?舞阳,你别净是哭,我都被你哭得心慌意乱了。”她不断拍抚着她的肩安慰。
“我……”舞阳吸了吸鼻子,勉强压抑住满腔的委屈,试着扯出个笑容,但不太成功。她扁了扁嘴道:“我见到你太高兴了嘛!”说完,又浙沥哗啦地哭了起来。
初月从小跟舞阳一块儿长大,怎会不知道她的个性。
舞阳变成这样,一定有蹊跷。
她狐疑地瞄起眼,看向风云。
风云心里正感到懊恼,初月的眼光令他更加心虚。他摸了摸鼻子,俊眉微蹙,表情为难。因为不晓得该从何说起,更不晓得说了之后的结果,他只好转开脸,躲避她。
“只是因为这样吗?舞阳。”初月困惑地瞪了风云一眼,见从他那里得不到答案,干脆直接问舞阳。“还是你真受了什么委屈?告诉我吧,舞阳。咱们是好姊妹,有什么事不能说的?就算我无法替你讨回公道,还有别人可以帮我们呢。我跟你说,我父亲是黄帝,他会为我们做主。”
舞阳听到这里,悲从中来,哭得更伤心了。
积压了太久的委屈和愤怒,在遇到至亲的人时,再也控制不了,如山洪爆发般宣泄而出。
初月搂住她坐下,让她哭个尽兴。再看向门口时,发现风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开了。
她蹙了蹙眉,心情被舞阳的泪和风云的离去,搅得一团混乱。
第十章
最糟的事终于发生了。
风云好说歹说,仍说服不了怒气腾腾、一迳逼他交出舞阳的力飙冷静下来,只好领着他来到初月的营帐,让事实说明一切,没想到反而让自己陷入苦境。
昔日柔情蜜意的爱人铁青着脸对他,显然舞阳已经把事情的经过,一字不漏地告诉她了。
“初月,你听我说……”风云急着想解释,不愿领受她眼中的寒意。这件事明明跟他无关嘛!
“你骗我!”曾经满载绵绵情意的眼眸,如今却盛满怨恨和心痛。“你说舞阳不会有事的,你说力飙会照顾她的,结果呢?伤害舞阳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力飙!”
“初月,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风云试着安抚初月夹杂着自责的愤怒,其实若不是舞阳自己跑掉,情况不会这么糟。但他若敢这么说,只会让初月更生气。
“你一句不知道就算了?你晓不晓得舞阳受到多大的委屈!”她在他面前挥舞着拳头,发泄心里难以言喻的愤怒。
“我知道……”他忍气吞声着,明白初月正在气头上,他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我会想办法……”
“风云,别跟她废话。舞阳在哪里?”
力飙的大嗓门一响起,风云就知道事情要糟了。果然见到初月俏脸绷紧,神色强硬起来,原先还只是烧着小火焰的双瞳,如今却燃起森林大火了。
深澈、寒冷的双瞳带着戒备和刺探看向力飙,力飙还不知大难临头,不知死活地威胁道:“快把舞阳交出来!”
“力飙,你住嘴!”风云恨不得拿针缝住他那张臭嘴,“你闹得还不够吗?”
“我只是要回舞阳而已,你们快把她交出来!”他哑着声音嘶喊,一双眼布满血丝,笼罩着一层薄雾,嘴角抿得紧紧,表情乖戾。“你们把舞阳还给我!”
如果风云和初月不是那么生气的话,定然会被他这副可怜又可恶的模样逗笑;
可惜,他们都太沉浸在自己的怒气中。
风云气的是,都到这种时候了,力飙还像个孩子般只会撒泼;初月则恼恨力飙不但没一丝懊悔,还敢跑到她面前撒野,跟她要舞阳!他把她当成什么了?她可是堂堂的凤族族长,若连属下都不能保护周全,岂不是要被天下人耻笑!
眸光转冰,她直勾勾地瞪进力飙眼中。
“你凭什么跟我要舞阳?”如冰寒脆的声响,冷幽幽地自初月优美的樱层中逸出。力飙像是第一次意识到有初月这个人似的,莫名惊奇地瞪视她,仿佛讶异眼前娇美如花的女子,居然这么大胆地跟他说话。
“风云说舞阳在这里……”他不耐烦地回答,眼光转为狐疑。风云会不会在骗他?说不定舞阳根本不在这里。他蹙起浓眉,语气和缓了些。“这里是不是凤族族长的营帐?”
初月冷冷扯开嘴角,对这人的无知感到好笑。
“凤族族长本人在此。”她好心地告诉他。
“你是凤族族长?”力飙的嗓音转为尖锐,充满无法置信。“可是……你是女人啊!”他结结巴巴地道,显然受到了惊吓。
“是谁告诉你凤族族长是男的?”她唇角微扬,满是嘲弄。
“明明就是男的嘛,什么时候变成女的了?”力飙一头雾水地抓着头,喃喃叼念。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干脆转向风云求证。“凤族族长真是女的吗?”
风云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他。“你自己不会看哪!人家哪点像男的了?”
“可是……”力飙仍想不明白。那次攻击时,明明是男人打扮嘛,怎会变成……他有些懊恼,其实那时他并没有看清楚凤族族长的相貌,肯定是他误会了。
该死的!舞阳为什么不告诉他?害他白生了这么多气。
“没什么可是的!既然你自己找上门,这个帐我们就当场算。你对舞阳的所作所为,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才不管她放不放过呢!力飙气呼呼地瞪她,不甘示弱地道:“我不管你是男是女,反正把舞阳交出来就是了!”
“在你做了这么多伤害舞阳的事后,你还想我把舞阳交给你?”初月不怒反笑。
“你以为我们凤族这么好欺负?”
她话声刚落,锵锒之声便不绝于耳,营帐里的凤族女卫士人人举起武器戒备,小兔更是眼光凶狠地瞪着力飙。
“只要族长一声令下,我们立刻把这家伙大卸八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