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飘转之间,车又拐了个弯,随即叽的一声长响,他紧踩煞车板,眼光愕然地盯着前方路况——
一辆被山上滚落的巨石击中引擎盖的奥迪车,横挡在前。它的后轮陷在山沟,路面错杂的胎痕,显示它打滑好一阵才勉强停下。
赵铎无法多想,发狂似地冲下车,使劲拉开变形的奥迪车门,在爆开的安全气囊挤压中,抱出昏厥的沈璧人。
****************
有安全气囊的保护,她并没受到伤害,但也许是精神过于疲累,一直到拂晓时刻,她才恢复意识。
睁亮眼睛时,她大叫:“小桐!小桐!”慌慌张张下床,三步并两步便要冲出房。
赵铎正巧走进卧室,连忙抱住她。“冷静点,璧人!”一遇上孩子出事,她总是失了理智,连命都可以不要。
“放开我,小桐哭着找我……”她挣扎着,精神似乎脆弱得很,就是听不见他的劝阻。
“璧人!”他大吼,双掌抓住她的肩,使力摇晃她的身体。“璧人!你再这么冲动、不理智,小桐没事,你会先出事的!”
她听见他的吼声,目光总算专注在他脸上,一个倾身,她贴进他怀里,双臂猛力地紧抱他,像是缆绳般绞疼他的肌肉。
“我的小桐被她带走了。”她哭着对他说,失控的情绪回复地评冷静。
赵铎抚着她的背脊,亲吻她的发鬓。“有我在,什么事都不须你操心、着急,你这样乱闯硬碰,出了意外,教小桐哪儿找妈咪?”顿住语气,他加重力道拥着她,难以想象,那巨石要是正中车顶,安全气囊能将
她毫发无伤地还给他……
叹了声气,他又开口。“拜托,璧人!沉着点,事情我会处理,好吗?”
“我的小桐被她带走,那骄傲的女人会折磨小桐……”她哑声喃言,不再尊称“母亲”二字。“她说过,要把小桐送到国外的寄宿……”
“不会的。”赵铎打断她,嗓音沉缓地说。“她要用小桐逼你嫁给戈俊秋,在你还没答应前,她不会那么做的,她至少会让你再见小桐一面。”璧人真乱了心、慌了神,不怪她想不通这点!
“那我们该怎么做?”她仰起美颜,茫然地望着他。小桐被抱走的那一幕,直到现在仍冲撞她的思绪,她难以静下心来思考。
赵铎摩挲着她的脸庞,若有所思地凝视她水亮的双眸。“答应吧,璧人。”他说。“答应这桩婚事吧!”
沈璧人愣了半晌,脸色煞白。
赵铎吻住她,久久,他粗喘地在她耳旁呢喃,“对付他们,我有我的作法,信任我,好吗?我爱你,我们的小桐会回来,你要好好地等她向你投怀撒娇,别再独自行动,都交给我,好吗?”
她抬头,淌着泪,没说话,只是颔首。她终于想起,她又教他担忧、害怕了,那颗巨石……
“我受伤时,你给了我希望,拉了我一把!现在换你倚靠我,让我帮你,好吗?”他吻去她的泪,温柔地说着。
他的话,让她不得不紧紧环抱他。是呀!早有个健壮胸膛给她温暖、倚靠,她又何必惊慌失措呢!?
如赵铎预料,今早,店才开门,戈俊秋就出现。沈璧人索性挂上“休息中”门牌,只接待戈俊秋一名客人,工读生全被遣出店外,连赵铎也不见人影。
她煮了咖啡,端上吧台,看着坐在高脚凳上的戈俊秋,淡淡红润的颊畔泛着微笑,说:“请用吧!”
戈俊秋很吃惊地望着沈璧人,她今天和善许多。昨晚,单芬堤要他今儿个,再接再厉,莫非是料中女儿的好心情!?或者……
“戈先生对璧人的心意还是不变吗?”她突然一问。
戈俊秋愣了下,点点头。“是不变。只是,沈小姐还要考验戈某多久呢?”没半晌,他就恢复风流、从容的本色。
沈璧人笑了笑,望着他。“那么——我们就如长辈所愿——结婚吧!”她说得没一点挣扎、没一点勉强,像是真心希望如此。
戈俊秋一阵错愕,像是见鬼般瞪大双眸。
沈璧人挑眉,有着想大笑的冲动。这男人的反应真如赵铎所说的那样。
清晨时,赵铎已陈述清楚对戈俊秋的调查。他说,
戈俊秋这类男人,把追女人当作游戏,一切论“战绩”,每段感情成功与否,关乎尊严,无关于“爱”。一旦女人追到手,结果有无皆可,要摆脱戈俊秋,他们得“以退为进”,才能教戈俊秋现形,自讨没趣地放弃她!
看着他错愕的神情,她转而苦闷地说:“难道……戈先生的心意……并不在‘结婚’……”
“不,没这回事!”戈俊秋回神,语气有些急地打断她。“戈某期待的正是娶沈小姐为妻,我只是太高兴,一时忘形。”他解释着之前的愕然反应。
沈璧人微蹙眉心,质疑似地瞅着他。“真是这样?戈先生真的高兴,没一点勉强?我知道,我是个‘带着拖油瓶’的女人,戈先生一介青年才俊,该是……”
“没这回事!”戈俊秋促声打断她的苦闷喃言。“沈小姐别说这种话,无论如何,戈某的心意是永远不会变的!”大掌握住她平放在吧台面的双手,他眸光坚定地望进她眼中。
沈璧人忍着不将手抽回,静静地与他相凝好一会儿,仿佛在询问着什么。
戈俊秋则对她点点头,说:“相信我的心意,璧人——”他唤她的名,加重手掌力道紧包着她的小手。
她很不自在,但仍换上绝美的笑颜。“谢谢你,俊秋。”
戈俊秋笑了笑,收回手,端起咖啡啜饮。心想,这女的终究教他给收服了,唉,乐趣似乎也殆失了!
正当他出神之际,沈璧人开始对他谈论婚礼与未来家庭生活规划之事。
她说,婚礼照长辈希望即可,她没啥意见或特别要求,倒是家庭生活,她要他当个“居家男人”,除了正常上班时段,她希望他可以多在家陪女儿和她。她要他是个“好爸爸”也是个“好丈夫”:准时回家吃饭、不交际应酬、不惹花边,永远将她和女儿摆“第一”!
她笑了笑,说自己真的要求不多,只希望他能做到此等地步。
戈俊秋有些变脸,因为她提的条件苛刻,几乎让他有种“被阉割”的感觉,就在她的美声仍悠悠索绕时,他硬着嗓子开口——
“够了吧!”他很不客气地说,眼神有些怪异地盯着她。
沈璧人闭嘴,等着他发泄“自我”。她知道,他被激怒了。
“你够了吧!你以为我为什么娶你?承如你先前所言:你不过是个‘带拖油瓶’的女人!我戈俊秋真的没品味到爱你这女人吗?少天真了!我哪那么高的情操!告诉你,娶你,不过是为了安抚长辈,方便我以
后生活自在,我没挑剔你,你倒跟我谈起条件,有没有搞错?不过是别人穿过的‘旧鞋’,你居然在我面前扮清高?”他火大的嚷嚷,温文的形象全然消失。
沈璧人没说话,眼神调远,看着一抹正朝他们走来、周身怒焰高张的人影。
“戈俊秋,你讲这什么话!我单芬堤的女儿,何时得由你批评?”单芬堤怒气冲冲地站在戈俊秋背后。适才,她推开店门时,便将戈俊秋那番“声明”尽收入耳。她真没想到,戈家的儿子是这等教养!
乍来的斥喝,让戈俊秋一愣。他转过身,见来者是单芬堤,着实吓了一大跳。“伯……伯母……您……”
“别叫我!”单芬堤没给他好脸色。“你给我滚!”她抖着手指向门口,嘴里吐出这辈子最“粗俗”的字:“滚!”
戈俊秋脸上蒙了层土色,踉跄地自高脚椅起身,慌张带狼狈地夺门而出。
沈璧人失神地看着单芬堤,有些讶异她的举动。眼前的女士仿佛不是她那位骄矜、高傲的母亲。“妈……”她轻声开口,语气中有着不肯定。
单芬堤侧着脸,没看自己的女儿,抑着声道:“全天下只有父母可以数落儿女的不是!”
沈璧人愣了下,此刻,她似乎可以看清母亲的心灵——
她的母亲是个性子骄傲的人,虽然自我,但她所做的每一件事并非无好意,她只是拉不下脸跟人多作解释罢了!
“你那女儿,”吐了口被戈俊秋激起的闷气,她优雅高贵地转身,扬着美丽的下巴,凝视吧台里的沈璧人。“那娃儿,整夜哭闹,扰得我们沈家不安宁,这会儿,在车上睡着了!告诉你,我不想再碰那娃儿,你最好自己出来抱!”语毕,她头一扭,又是冷傲的贵妇人姿态。
沈璧人笑了笑,看着往门口挪移的母亲背影,虽仍矜贵,但却不再疏离。
“你还愣着作啥?”意识到女儿没跟上脚步,单芬堤伫足回身,警告地说。“我可不许那娃儿在车上多待,要尿湿裤子弄脏我沈家的车,我就……”
“我女儿从不尿床!”沈璧人打断她。绕出吧台,眉眼带笑地走向她。
单芬堤冷哼一声,径自拉开店门,尚未跨出步伐,赵铎便抱着熟睡的关海桐,闪身进门——
“伯母,谢谢您帮我开门,晚辈失礼了!”赵铎客气地颔首。接着,他礼貌地作起自我介绍。“晚辈叫赵铎,世居淡水小镇,经营一家小小的报社。”他讲的简单又保守,非常自谦,没带一点傲慢、标榜。
单芬堤盯着他,眼光有些走神。这是她第二次见到这男人。首次见他时,他和女儿的大胆举动,坏了她对他的印象,压根儿无心弄清这男人的身世背景。这会儿,他的自我介绍,倒让她想起报界龙头——赵氏。
沈家从商,跟赵家并无交情,但仔细审视他的容貌、气质,应该就是赵家之后!
“你是赵氏报业负责人?”看着赵铎,单芬堤挑眉,淡淡问道。
赵铎微笑。“是的,请伯母多多指教。我对璧人是真心的,我爱她,会给她一辈子幸福的。”他坚定、沉缓地对单芬堤说。像是准女婿般,对岳母提出保证。
单芬堤半闭双眼,沉思好一会儿,转头对女儿道:“你又为自己选对了一次,嗯!”冷冷地丢下这语意不清的话,她便走出店门,坐上私家轿车。
沈璧人笑了起来,挽着赵铎,站在门口,目视着母亲的座车弯出巷外。
“伯母的话有何寓意?”赵铎皱眉,俊脸写着不明所以。
沈璧人仰着美颜,神秘地又笑了笑。“继续断绝关系,任我自由喽!”她也说着语意不明的话。
“嗯?”赵铎这下更不明白了。”
沈璧人笑着,没再说话,但心底那个存在多年的结,因母亲的一番话而松绑。
单芬堤的那些话,其实已间接承认错看戈俊秋,同时,也接受她过去和未来的选择,单芬堤希望的终究是女儿能幸福生活!
终曲
炎炎夏日,莘莘学子开始漫长暑假。原以为会有场缤纷、浪漫婚礼的赵铎和沈璧人,却因云起的一封信,乱了计划。
赵云起念的贵族学校,学制不同一般。他们有短假期,但没寒暑假。因此,赵云起几乎无法找到时机回台。他怕错失父亲的婚礼,特地写了封“万言家书”,要求赵铎和沈璧人延长婚礼日期,至于延到何时?天晓得!也许得等到他完成学业吧!
“该死的!”看完信的赵铎,猛然自沙发站起。“当初真不该同意阿中去帮云起选学校!”捏着信纸,他懊恼地低咒。“看!他选这啥鬼学校!”
“云起这小子在耍我们嗯!”相对于赵铎的怒气,沈璧人显然看得很开。“嗯……他不要我们过好日子
哟广她笑着,走到他背后,双臂圈搂他的腰杆。
赵铎叹了口气,将她拉到身前,俯首啄吻着她的美颜。“不管了,婚礼照常举行,我等不了……”他一定要她尽快成为“赵太太”。
沈璧人伸手抵住他的唇,笑道:“等不了什么,我就在你身边呀!不管有没有婚礼,我们的关系都是爱人、是夫妻,不是吗?”她知道他急什么,但,对她而言,实质的关系是超越任何典礼仪式的!她不是古板的女人,非要他给个头衔作保障,何况,户籍迁入他那边,她就不能当户长了,那可不行呢!她已经当惯“老板”与‘一家之长”了,要改,挺难唷!
“璧人……”赵铎蹙眉。“我们总不能……”
“没什么不能,赵先生。”她笑着阻断他,尔后,有些严肃地问,“难不成赵先生非得用‘婚姻’绑我回家当黄脸婆才安心?你心里是跟戈俊秋一样盘算?”她佯装生气。
“不是的,璧人!”他急盲,双臂紧搂着她。”你明知道……”
“我知道呀!”看他紧张,她忍不住又笑了。“我就是知道赵先生的心意,早巳超越一切有形的证明,才要你别在意婚礼的!别再为云起的信生气、懊恼了,嗯?”柔软的手心抚着他眉间刻痕,她深情的眸光望进他眼底。
赵铎心一阵灼热,半晌说不出话。这个总是看穿他心灵的女子,值得更多,婚礼的确无法衡量他对她的爱!天!他何其有幸,再次与她相遇、与她相恋,这辈子,不管举行婚礼与否,他爱她,是永不变的!
“璧人,我爱你,永远——”他激动地抱起她,唇密实地贴上她的,长吻抵进她唇里,攫取她醉人的甜美。
沈璧人垂闭双眸,拥着他的肩颈,热情地回吻他。她知道,她当然知道——这男人一辈子、永远都得爱她呵!
她在他的热吻下轻笑,呢喃:“嗯……不气了吧,不再生云起的气嗯!”她抽掉他依旧捏在掌中的“万言家书”,轻轻一掷,进了字纸篓。
赵铎结束长吻,喘着气,沉思了半晌,下了决定。“是不气了,但对他的惩罚可免不了!”
“什么惩罚?”她好奇地问。
他笑了笑,牵着她的手,缓步走进关海桐的房间,两人伏在床边,看着女儿熟睡的娇嫩童颜,久久,他嗓音低柔地说:“等云起再大些,我们带着小桐隐居去,嗯!”
“那云起呢?”她又问。
“那小于得为‘赵氏报业,奉献心血,守成家业!”让儿子一辈子忙碌工作,将是他给赵云起的惩罚!
沈璧人摇摇头,无奈地淡笑。这父亲就是得施展威严,才能一吐闷气!唉!也罢!谁教云起背了个“坏人姻缘”的罪名呢!那孩子往后只好辛勤干活,好讨父亲欢心喽!呵……
后来,他们真的没举行婚礼,但在旁人眼里,他们就是一对恩爱、幸福的伴侣,谁也不记得,他们是否结婚了、是否宴过客……这类世俗问题。他们有一对“美好儿女”,日子过得和谐快乐,连上天都起了嫉妒,不愿再给一名他们俩“综合”的孩子,这也就是为什么沈璧人始终没再怀孕的原因——老天爷嫉妒他们太幸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