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Kav的办公室,修特·奥拉比一眼瞥见丰盛的金色发丝飘过走廊,他立刻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宝贝,等等我!”
金发碧眼的美女脚步顿了顿,却不像有停下的意思。
“真无情啊,枉费我为你煞费苦心地出谋划策,一达到目的就把我甩了……呜……我破碎的心……”如影随行地紧迫盯人,誓要争得佳人回顾。
深谙此人打死不退的蟑螂个性,知道不理只会让他更得寸进尺。女巫无奈回头,脸上却是和颜悦色,“好久不见了,病毒,任务完成顺利吗?”
“喔,真是‘好久不见’啊……”他会意地眨眨眼,“久得让我担心是否已经被抛弃在遗忘之海了呢。为了避免这种悲剧,我们不如重新再介绍一下彼此吧,修特·奥拉比,代号‘病毒’,请问小姐芳名?”
她如琥珀般透明的绿眼睛泛起笑的涟漪。是的,现在可以重新开始新的游戏,在这场游戏里,她和他将成为主角,她已经厌倦为别人配戏了,“安费德丽蒂·克拉珊诺斯,代号‘女巫’。很高兴认识你,病毒。”
*** *** ***
希腊·比雷埃夫斯港
一艘雪白的游艇静静地泊在港中,船身随着海浪微微摆荡,等待它的主人扬帆启航。
远行的人与送别的人都站在码头,气氛有丝沉郁。
“就送你们到这里吧。”主教向冷火点点头,此去便是海阔天空,再也无拘无束,希望他们能够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自由。
“多谢。”冷火肃容。两双眼睛互望片刻,交换了男人之间的托付与承诺。
“天使,”主教微笑着对一言不发的少女说,“以后拉斐尔不能陪你了,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天使乌黑的眼眸像泉水般清亮,带着一种奇特的神采。她走上前紧紧地拥抱了主教,这个默默陪伴了自己十四年的、亦父亦兄的男子,虽非情人,却是知己。她欠他良多,只能这样补偿了。
“谢谢你,拉斐尔,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在他怀中,她轻轻留下离别的谢意,千言万语,只此一句。
然后,她踮起脚尖,一个浅浅、淡淡、羽毛般温柔的吻——落在他唇上。
天使的礼物,是最初,也是最终的。
一旁的男子瞬间僵化成石像。
主教一怔,却看见月色下她眼中一闪而逝的顽皮与歉意。心领神会的他也挂起一抹笑容,INC的“天使”,并不是从来只有洁白的羽翼啊!
“分手之前,拉斐尔再教你最后一招吧……想要把吃醋的男人激到吐血的吻是这样的……”他向那两片红唇低下头,还未沾到已被一把大力横加推开。及时站稳没有摔出去是因为早就暗自戒备。
“主教……告辞!”将爱人紧紧拥在怀中的冷火抱着菲利克斯,头也不回地跳上甲板,迫不及待地启航。再迟一秒他说不定会忍不住拔枪干掉这碍眼至极的家伙!
“拉斐尔——如果你知道了幸福的颜色,一定要告诉我好吗?”遥遥地,天使在向他挥手。
游艇远去,水波依依,像临去的告别。
主教伫立码头,眺望水光粼粼的远方,海风吹动他的衣袂,月光下,他身影萧瑟,若有所思。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令他如此呵护了。拉紧风衣,他转身走向另一个世界——
黑暗的、危险的、孤独的世界——没有天使的世界。
*** *** ***
游艇静静地飘荡在黑沉沉的海面上,清冷的月光撒落银芒,为甲板铺上了一层白霜,此刻,除了海浪摇动船舷的轻微拍响外,星月无声,万籁俱寂。
一抹单薄窈窕的倩影悄然自船舱踏上甲板,漆黑的头发散落两肩,宽大的睡袍被海风吹得飘飘欲仙,几乎让人错认是子夜的精灵。
她走到船首,倚着船栏,垂首凝望泛着银光的海浪,唇角慢慢地勾起一个绝美的弧度。“此时,此刻,”她低低自语,“我所感受到的幸福,超越了这世上的一切,我愿用我的生命来换取这样一刻钟时光……”
“上帝,您已经实现我所有的愿望,我对您再也没有别的祈求了。”合起双手,她以近乎虔诚的心情划了个十字。
“天使!”
一个混合着恐惧与震惊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下一秒,她已落入一双铁臂之中,劲道之大拖得她滚倒在甲板上。
“你想干什么!”他牢牢抱住她,气急败坏地吼道,“跳海吗?你就这么不愿意留在我身边,不惜以死亡来摆脱我?你……你就这么恨我吗?”
“我对你的感情可比‘恨’要强烈得多了。”她索性赖在他身上,巧笑倩兮地回答。
他闻言脸色铁青,双臂更加收紧。比恨还要强烈,看来她真是恨他到骨子里去了。“我不会让你离开的,”他低声而晦涩地说,“即使你恨我也罢,这辈子我决不放手!你——是我一个人的!”
他又误会了。她秀眉微蹙,莫可奈何地看他。从来不知道威尔原来这么笨,究竟要她怎么说他才会明白?这世上比恨更加强烈的感情,只有——爱啊!
“除了说这些,难道你就没有别的方法来留我了吗?”
“呃?”他一愣,迷惑地皱眉看她。
“比如说这样,”她昂首轻吻他的额,“这样,”又一个吻落在他脸颊上,“还有……这样。”
微凉的、柔软的双唇,轻印在他的唇上,不可遏抑地挑起他久埋的渴望,在她退开之前,他本能地接管了主控权,带着心灵全副的饥渴,深深地、激狂地攫取那份甜美。
她的肺几乎要窒息之前,终于得以吸进珍贵的空气。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天使?”他疑惑而悲哀地凝望她同样配红的面颊,“这代表你原谅我了吗?还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我?”
她好想……骂人!脸颊的红晕加深了,其中有一半是被气出来的。她暗自咬牙,但在看到他凄惶、无助的表情之后,心头一软,气先自消了。
“你曾经说过,你绝对不让自己再次成为被抛弃的那一个;所以,无论是什么东西,在你一察觉到有可能失去时,你就会先一步舍弃,对吗?”
他点点头,避开了她的眼睛。
“当我受伤后,你那无聊的罪恶感和自卑感就冒出来了,你觉得你无法保护我,应该把我托付给拉斐尔,是不是?”
他无言,她当他默认。
“所以啊,”她微笑,颇带着点恶意,“如果是我先开口说不要你,你一定不能忍受自己成为被抛弃的一方,一定是死命抓住我不放,这样一来,你就顾不上什么罪恶感和自卑感了。”
他倏地转头,直盯住她笑意盈盈的双眸,良久,良久,他缓慢地开口:“也就是说,你根本从头到尾都是在故布疑阵,你从来就不想离开我?”
“笨蛋威尔,”她的微笑扩大一点儿,“我是你一个人的天使啊。”
“你真的是在骗我?”他似乎不敢相信地问,紧抱住她的双臂放松,而悄悄探向她的腋下。
“呃,不算骗啦,只是用了个小小的计谋……”话未说完,她已笑得惊天动地,威尔的手直袭她的腋窝,痒得她简直难以招架。
“你这个……小恶魔!该死的!”他毫不留情地呵她的痒,“今天我非得好好惩罚你不可!”
她笑得滚来滚去,上气不接下气,直到她像条死鱼一样瘫软,他才停手,将她重新搂回怀中。她像猫一样依偎着他,细细喘息,笑意仍旧挂在唇边。
“我也发过同样的誓,决不让自己再被抛弃。”静静地过了很久,她抬眼看他,“你是我选择的人,我绝对、绝对、绝对不让你离开我。小时候我没有反抗命运的能力,但对你,我势在必得!”
她的声音很轻,却比钢铁更坚硬。他看着她深深的乌眸,知道她能说出这番话,代表着已经可以正视童年时的噩梦了。
“其实,我们都是同样任性的人呢……”她喃喃地说,“不过我比你讲理多了,至少我还给了你后悔的机会。”
“什么后悔的机会?”他们自相遇起就形影不离,哪来什么后悔的机会。
“就是我们相遇的那一年啊,”她一本正经地说,“我不说话、不笑、不动,如果那时你不管我,我就不要你。可是你从来不肯放弃,我就决定,这辈子都不放你走了。”
这……这叫什么后悔的机会?!他恍然大悟且气结不已。什么受到重创后的心理自闭,当年那些医生个个是白痴吗?
“你……”他一气,脑子灵光一闪,“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吻主教?”平日的亲密就很碍眼了,何况这般唇吻相接,险些教他气炸了肺,直想将主教大卸八块挫骨扬灰。
她撇撇嘴,“你自己还不是跟别人乱来。这个呀,叫做报复!”
他怔了怔,跟别人乱来?墓地醒悟,不由大叫一声,“你那时是装睡!”若非如此,她怎会知道自己曾怒极之下吻过女巫?
“才不是,”她心虚地避开他的眼,“我只不过刚巧在那时醒过来而已。”
他若信她才有鬼!
“这样咱们就算扯平了。”她吸一口气,把心底小小的罪恶感驱散。
“不,”他目露凶光,缓缓摇头,“我们扯不平的。想想你骗了我多少次,我们怎么扯得平?”他重重吻上她的唇,报复地轻啮慢吮,强自克制了多日的渴慕如山洪爆发,倾出心口,“你说,你要拿什么来补偿我才够?”唇齿缠绵间,他模糊而叹息似的呢哺着。
而她听见了,在回应以热吻的同时,带着笑意回答:“一辈子,如何?”
此情此誓,明月碧海,共为鉴证!
尾声
一年后·澳大利亚某海岸
这是一座维多利亚式的木屋,赭红的屋顶,深蓝的门窗,四根柱子的游廊漆成雪白,小小的院子围着低矮的木栅栏,圈住了一片种植着山百合、风信子和紫罗兰的美丽花圃。从这些精心设计的小细节来看,无疑屋子的主人是极会享受生活的优雅人士。
半年前来此定居的是一对小夫妻,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丈夫个性腼腆,不爱说话,在小镇的酒吧里当钢琴师,妻子则有着甜美的笑容,留在家中操持家务,小两口亲密的样子简直羡煞周围邻居,新婚嘛!
夕阳已然坠入海平面,晚风习习,带着凉爽的水气,滋润得花朵愈发鲜美可爱。
她剪下最后一朵百合,直起腰时却一阵晕眩,满怀的花朵散了一地。
一双有力的大手及时扶住了她。她回头一笑,精致如水晶般的俏脸浮现淡淡的红晕,“你回来啦,威尔。”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她年轻俊美的丈夫一脸担忧,最近几个星期以来他有好几次发现她神情恍惚不思饮食,每次她总推说天气太热,现在竟然发展到站不住了!“走,我们去加纳大夫的诊所!”
“我没事,弯腰太久,一点点头晕而已。”她微笑着安抚丈夫,注意到他手上拿着件厚厚的羊毛披肩,“现在是夏天呢,这么点风我不会冷的。”
“披上。”威尔已经动手,牢牢裹住她,“我有礼物给你。”
“是什么?”她大大好奇起来,威尔的礼物呢,怪不得这几天他总是晚半个小时才下班回家,原来是有惊喜给她。
“跟我来就知道了。”
依偎着走下坡道,走上通往海滩的石子路,威尔突然拿出手帕,“把眼睛闭上。”
“喔。”她顺从地让威尔蒙住眼,心里的好奇更重了。
海浪声越来越响,海风带来浓浓的咸味,脚下变得柔软松散,她知道现在已经是沙滩。
手帕解开。她迫不及待睁开眼睛……
眨眨眼,再眨眨眼,那是……那个高高的、厚厚的、透明的东西……歪顶着红色绒线帽,“左手”握着一柄倒插的扫把,“右手”挑着一个中国式的灯笼……两颗黑色玻璃珠做成的眼睛……
雪人冰雕!
在盛夏季节的澳大利亚海滩上,静静地堆着一个大雪人形象的冰雕,因为蒸发,周围缭绕着一层寒气,像梦幻般不真实。
“哪,去装上吧。”威尔从兜里掏出一根长长的胡萝卜,递给她。
她呆呆地接过来,一时间完全无法动弹。
“圣诞节快乐……”在她耳边,低低的、柔柔的声音,像弹着钢琴,拨动她的心弦。两年前,下着雪的夜晚,雪人面前的许愿……
身子一轻,威尔抱起她,举到雪人面前,她伸出颤抖的手,将胡萝卜安在冰雕脸上的孔中,“大功……告成……圣诞快乐……”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滑落脸颊的同时,微笑也不受控制地飘上唇瓣。“许个愿吧。”她说。
当威尔闭上眼许愿时,她搂住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唇。
远远地,数十颗流星直冲上深蓝色的天空,炸开来,化作千百朵绚丽的花,闷闷的爆炸声随风传来。接着是更多流星,争先恐后地在天幕绽放。在盛开着花朵的夜空下,雪人站在夏天的海滩上,咧着嘴笑着,看着一对情人热烈地、缠绵地、忘乎所以地亲吻着……
良久,威尔强健的手臂紧紧抱住她,“明年,一起去看雪吧,过我们两个人的白色圣诞节……”
“嗯。”她用力点头,喘息着,眼睛明亮得像天上的焰火。她低低地、神秘地看着他,“不过,是三个人呢!”
“什么?”他愣愣地问,从妻子这种语气就知道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他这个美丽如天使的娇妻其实有着撒旦般邪恶的脾性,吃亏太多次后若再不懂防范就是笨蛋了!
她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我说……你要做爸爸了。”她冲他眨眨眼,一脸无辜。
不出意料地,这个男人瞬间石化。越来越喜欢对威尔恶作剧了,反省啊反省……
“喵……”一声不满的猫叫从脚旁传来,菲利克斯不知何时跟了过来,胖乎乎圆滚滚的身子磨蹭着她的小腿,似乎在抱怨主人忘了它的存在。
“当然,还有菲利克斯。”她笑了,弯腰抱起吃得太胖的猫咪,把脸埋进栗色的软毛,“菲利克斯,想不想要一个小天使呢?”
身后,一双温暖有力的手臂圈住了她,“我爱你……”然后,深深地吻住这个永远无法停止爱她的女人。
你知道幸福是什么颜色的吗?
是的,他已经知道了。
以爱为心,以吻封缄。此时,天地流华,青鸟飞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