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家的大厅內充斥着一股奇异的气氛,一个冷俊的男人背对着一个美丽的女子不发一语,有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倏地,要脱离束縛似的,他无情的开口,「簽吧!再拖下去对我两都不是什么好事!」
那个男人寒着一张俊脸面对窗外抽烟,漠然的盯着自己吐出的白色烟雾。
而坐在他身后沙发上的那个女人虽然面无表情,可是眼神之中却流露出无限的哀愁与伤痛。
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有着一纸离婚协议书,想必这就是问题的所在吧。
她放在膝蓋上的一双手恐惧的抖动着,她自己很清楚,根本没有勇气簽下这纸永远离开他的契约。
「我……如果我不簽呢?」她以试探的口吻掩饰自己的脆弱。
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他能轻易的掠夺她的心,必定也能不费吹灰之力的毀去她的世界。
聞言,他突然狂笑起来,「你是嫌钱不够多吗?」他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嫌恶。
她的心又再度被划上一条看不见的伤口,淌着鮮红的血液。
虽然这早就已经是该习惯的事情了,但她仍然无法扼止心痛,痛得心都快忘了跳动、忘了执行它原来的任务了。
「明天我会再把钱存入你的银行戶头。」他想了一下,像是顿悟一般的嘲讽道,「如果你还是嫌钱不够,你打电话再告诉我的律师,我会叫他把钱匯给你的。」
他怎么能够这样想她、这样对她?明知道她不是那种嗜钱的女人,他却宁愿将她归成这一类,在她身上帖上卑賤女人的标籤,因为这样,才会使他所提出来的离婚看起来不像是他一个人的错。
「我不会答应的。」她知道那个女人要的只是他的钱,她不想让他受到伤害,也不想放开她唯一的爱。
他瞇起双眼,不悅的转过身盯着她。
「不要再玩游戏了!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娶你的原因了吗?」他看起来已经接近愤怒边缘了。
她不是一向都对他很顺从的吗?他不明白她今天怎么会变了一个样,居然杵逆他的決定!
其实,他在娶她之前早就知道她爱上他了,因此才会利用这个弱点向她求婚,以便继承庞大的家产。
而且她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对他在婚后的花天酒地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他要跟她离婚是她的幸运,況且他还付了她一笔丰厚的贍养费,感谢她这三年来的无怨无悔。
那么她到底还有什么地方不满意,居然敢拒绝他的离婚要求?
接着,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走到她面前的沙发坐下,从西裝外套里拿出一本空白支票簿和鋼笔,写下一堆数字,推到她的面前。
「钱明天还是会存进你的银行戶头,这里是五十万元的支票,随时都可以提领的。」面对她,他的脸上永远是一副讽刺的微笑,一双漂亮的黑色眼瞳中充满了寒冷的厌意。
她的眼神无可避免的闪过痛苦和忧郁。「我不要你的钱。」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从他那瞇起的眼神中她伤心的明白,他那双漂亮的黑眼睛里是绝对看不到对自己的爱。
除了痛苦,她还是痛苦。
哦!他怎么能够问她想要的是什么?她最想要的正是他最不愿意给的东西。
她苦笑着摇摇头,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因为她知道不管说了什么,他都不会想听的。
终于,他不耐烦的将手上的香烟熄掉,拿起椅背上的西裝外套。
「想要什么去跟我的律师说,我会叫他尽量满足你的要求的。」他还特别强调了「满足」这两个字。打开门,他仍然是没有正眼瞧过她一眼地背对着她。「希望你能在明天之前簽好离婚协议书,因为后天我要飞往夏威夷和她结婚。」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表情空洞、双眼无神的直视着前方,唯一表露感情的只有那两行沿着脸颊滑下的泪水。
她痛苦得想要歇斯底里的大笑一场,可是她并没有这么做,只是更加空洞无神的看着前方。
这场婚姻是正确的吗?她不知道,也不明白这样的爱到底算什么。
在他们这三年的婚姻生活里,他们始终像房客一样,见着面了点点头,然后便擦肩而过。
难道她付出的还不够吗?仍是不够令他回头看她一眼?只要一眼就好了……这样的要求也算过分吗?
从结婚到现在,她从不曾束縛过他也从不过问他的徹夜不归与流连花丛,难道这样做仍然错了吗?
唉!果然……只有单方面的付出是不够的。
或许,当初她不该让浓烈的爱掩住了双眼,陷进这种无助的深淵之中。
如今她终从领悟到,纵然自己为他掏干了血泪,付出了一切仍是不够……纵然自己为他失去性命、为他伤害自己的心……她这一生也绝对不可能拥有他。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是没有付出的?还有什么是可以给他的?
或者该说他到底想要些什么?只要她能办到……就算他说的是不可能的事、要的是根本不可能得到的东西,她都会想办法替他做到的。
但是……这次他要的是自由,她……却捨不得给他。只因她爱他,用一辈子以及生命去爱他。
会的,如果他觉得幸福,她会成全他们的,终将……会是这样的结局,不是吗?
她坐在偌大的客厅內,轻声的哭泣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问,窗外也突然下起雨来了。
上天是在可怜她吧!
但是,只要一想起他的身边依偎着另一个女人,她就无法停止哭泣。
痴俊的自己啊!你还要为他再愚笨多久?欺骗自己多久?她不断自问着。
突然,电话铃声划破了一室的寂静,她连忙回神接起电话。
「喂!纪公馆吗?纪先生车祸受了重伤,现在正在和平医院急救中,你能马上赶过来吗?」
不待对方说完,她马上收线前往医院。
黎静优付钱下了计程车,一步也不敢停下来的直冲向医院的服务台。
「对不起!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位叫纪鼎云的急救病患?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可以在哪里找到他?」她的脸色十分苍白,看起来就跟正在急允依锞驮的病人差不多。
坐在服务台的护士拿起一张表格看了一下,「请问你是他的家属吗?」
「我……」被她这么一问,黎静优不禁愣了一下。
她该怎么说呢?说她是一个从来不被纪鼎云承认的妻子?还是说她根本名不副实?
是啊!纪鼎云一向不承认她这个形式上的妻子,那么她该如何自称?
「我……我是他的朋友。请问他现在在哪一间病房?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黎静优苦笑的替自己捏造了一个身分。
因为纪鼎云若是知道她用妻子的身分在外「招摇」的话,他肯定会气得从病床上跳下来骂人的。
她填好会客资料表,便往护士指示的方向走去。
不久,她看到一间头等病房,脚步却止住了。
天啊!她该怎么面对这件事?如果他有了什么万一,那她该怎么办呢?她简直不敢去想,却不能不想。
她像个面对主考官的面试者,站在门口深呼吸了几口气之后才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门。
病房內,一个满脸包着绷带的男子躺在白色的病床上。
看来,他才刚刚做完急救手术,嘴上的氧气罩显示了他此刻的脆弱。
注视着他,黎静优痛苦的吞下一口口水,彷彿她能够感受他身上的痛楚。
如果可以的话,她心甘情愿去帮他承受这种痛苦,只要她能……
「你是纪先生的家属吗?」一旁的医生突然出声,吓了黎静优一跳。
对她而言,纪鼎云的病況才是最重要的,因此,她一时不察,忽略了在一旁问缘囊缴突な俊�
「对……不!我……我只是他的朋友而已。」到嘴的话又被她活生生的吞了回去。
不为什么,只是因为不想让纪鼎云生气罢了。
戴着眼镜的医生奇怪的看了黎静优一眼,便转头过去问护士:「不是有通知纪先生的家人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来?」
「嗯!已经通知他的家人了,可是……」护士看看手上的一张大表格回答,「好像还没来。」
说了谎话令黎静优不自在,不过她仍是走到了纪鼎云的身边坐下,用她耶只顫抖的小手抚上他苍白的脸,并抬头问一旁的主治医生。
「可以……可以告诉我他的狀況怎么样?他好得起来吗?」
主治医生尚未回答,一个闯入者连门都没敲就走进来了。
「啊!裴医生来了。」听见护士小姐惊喜的声音,黎静优也将目光投向门口。
她看到一张挂着吊儿郎当的笑容、明星般帅气的脸,由于他的个头相当高,他的头都快顶到大门的顶端了。
是他!那个她认识了将近半辈子的怪医生。
上个月她才知道他受邀回台湾,进了一间大医院帮忙治疗一位脑科病患;没想到就在这里,这个世界还真小啊!
「嗨!小优!」他双手插在白色外套里,朝着黎静优走了过来。「我就知道你会来。」
「咦?裴然,你们认识吗?」主治医生有趣的来回看看他们两,一脸的疑惑。
「你这不是问了废话吗?难不成我会对着陌生人随便打招呼吗?」裴然不高兴的瞪了他一眼。
主治医生也不甘示弱的说道:「是啊!至少从你来到这间医院以来,我是这么感觉到的。」
居然在小优的面前给他下马威……裴然挑起一边的浓眉,不太高兴的瞪着他,而主治大夫一旁的护士则掩口偷笑。
「裴然,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黎静优苍白的脸上好不容易挤出一丝微笑,视线在移到他身上一下下之后又回到纪鼎云的身上,差点令裴然大叹他的超級男性魅力失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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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裴然,你该不会是想来抢走我的病人吧?」主治医生不甘被忽视,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裴然对着他双手合掌。「拜托!我哪敢啊!」盯着躺在床上的纪鼎云,他坏心的补上一句:「刘致封,这傢伙被撞成这样,还活得下去吗?」
敢情他是不太希望纪鼎云活下去罗?
天啊!有哪位医生会这样詛咒病人的?天底下大概也只有裴然这个大怪医了。
一旁的黎静优听他这么说,当然吓坏了,她那原本苍白的脸现在看起来就跟一张白纸差不多了。
「怎么?他伤得很严重吗?」她真想捂起耳朵来,怕听见不好的消息,可是却又不得不听。
「他伤得严不严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像这种人渣最好是立刻让他了结余生,免得他残害更多的人。」刘致封正打算以专业的素养回答她这个问题;没想到又被裴然给抢先了。
纪鼎云可是国內数一数二鼎云集团的负责人,三年前,他从已逝的父亲手中接管公司后,不但把它经营得比以前更加完善、更加多元化,更使得鼎云集团旗下不但有新聞业、电子业、资訊业等等……还计画进入亚洲、欧洲市场打天下。
另外,他个人更是緋聞不断,凭着他媲美电影明星的外表不知让多少社交名媛、模特儿,甚至电影明星为他神伤泪流,可是,他仍然是一个女人换过一个女人,丝毫不曾倦怠过。
而日前传出纪鼎云将与和他拍拖最久的珊娜结婚,这消息不知使多少女人心碎、流泪呢!
见裴然这么说,刘致封倒真想不出,除了人帅、花心、多金,纪鼎云到底坏在哪里?
他笑着顶顶斐然的手臂。「喂!你该不会是看不惯人家长得比你帅、比你有钱吧?」
「你在说什么啊?再毀誇我小心我告你喔!」裴然转过头去瞪着刘致封。「好啦!主治大夫先生,还不快对人家报告病人的狀況。」
唉!这两个医生一斗起嘴来就没完没了,一旁的护士早已司空见惯,她摇头微笑着将病历表递给刘致封。
刘致封翻了翻病历表,突然皱起了眉头。「小姐……」
「我叫黎静优,怎么样?他不要紧吧?」她紧张的抓住刘致封的衣袖,弄得刘致封全身不自在起来,扶着镜框的手竟有些发抖。
毕竟……当医生的并不是每天都能被这么漂亮的女人抓着不放……
裴然则笑呆了。
这刘致封平常就算是替脱光衣服的女人看病,也不会像今天这样脸红心跳的,啊!难不成……这刘大医生总算开竅了?
然后,再看向黎静优,他可就笑不出来了。
唉!这么好的一个女人竟教纪鼎云这个大烂人给糟蹋了,唉!
「这……纪先生的生命并没有任何的危险,只是……」没想到他也有这种吊人胃口的坏毛病,让黎静优原本才刚放下的心又抽紧了起来,真是有够坏心。
裴然对他投以白眼以示抗议。
「只是怎么样?」她的声音明显的顫抖着,苍白、略显薄弱的身子靠在床边,看起来快支持不住了。
裴然叹了口气,不忍心的走过去扶着她,免得她真的昏倒在这里,那他会被他亲爱的老姐抓去砍头的。
「他的脸颊稍有毀伤,不过,这不是问题,日后可以藉由手术来复原,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他的腿,因为受伤严重,恐怕……不是很乐观。」他很老实的说出口,其实他已经是挑了一些较为含蓄的言语来说了。
但是看到黎静优夺眶而出的泪,刘致封第一次痛恨起自己的职业来。
「那……他的脚,他的脚还能……治得好吗?」她已经泣不成声了。
「我们必须再观察几天才能決定是否要将纪先生的下肢给割除……当然!如果情況乐观的话,我们将会安排纪先生做复健,不过,他的脚可能会微跛。」
听完他的话,黎静优哀痛的坐在地板上,眼泪不断的从眼睛中流了出来。
「也好!让这傢伙受点教训。」裴然意有所指的说,而刘致封则是投给了他一个「你冷血」的眼光。
这……她该怎么办呢?要是他醒过来了,她该如何告诉他呢?她说得出口吗?
思及此,黎静优将脸整个的埋在自己的手掌之中,没有人可以告诉她该如何是好?
天!为什么所有最坏的狀況都教她撞上了呢?是不是她天生就不适合「幸运」这两个字呢?她不懂!
纪鼎云全身痛苦不堪的睁开双眼,盯着医院雪白的天花板。
这……这是哪里?
啊!他想呻吟,可是嘴上戴了个讨厌的罩子,令他叫不出声音,而且他的全都被痛苦的感觉占领了。
他只记得……他正要开车去中正机场,结果因为车速太快,来不及闪躲右方突然从巷子里冲出来的车子,而撞上一旁的安全島,血从额上、脸上流了下来,遮住他的视线,而他的双腿则好像被卡进了车底,疼痛不已,最后……是黑暗逐渐让他忘了伤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