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期待,也不敢期待。
因为她已经嚐过了期待的悲哀和痛苦,也因此,她不想再去做任何妀变了。
现在的她只想在这件事情结束之后,找个地方好好的休息……
黎静优动了动身体,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静优!」纪鼎云警觉到她的举动,激动的大叫。
她停下向外走的脚步,转过头不明白地看着他。为何他要极力的挖开她的一切,不让她留下一点隐私?
「答案!静优,我要答案!」既然不能得到她实际的保证,那么得到她口头上的保证也行。他想。
黎静优蹙起眉头,轻轻的开口了,「因为……现在不是我该离开的时候。」
至少在你看起来还需要我的时候,我办不到,不过,我迟早会给你你最想要的自由。她在心中痛楚地诉说。
纪鼎云张大了眼睛目送她走出去,他不了解黎静优方才那句话的含意。
现在不是她该离开的时候?
那是不是代表着,她现在不会离开他,但是以后她会?还是说,她根本没打算过要离开他呢?
纪鼎云愁着一张脸想着,心被举得高高的根本放不下来……
* * *
愈是接近纪鼎云开刀将腿截掉的日子,他的脾气就愈是浮躁不堪。
只要是黎静优之外的人接近他,就会被他的怒火给灼伤,汤得哇哇大叫。
而黎静优也意外的变成了平息纪鼎云怒气的最佳武器。
两天前,纪鼎云突然向她提及他已经明白自己即将截肢的事。黎静优虽感到讶异,但一方面心想,让他早点明白事实也好,免得到时候无法承受打击。
其实,她真的能够体会纪鼎云对于这件事情的恐惧,所以她心拿出最大的耐心去对待他,包括他问的每个奇怪的问题。
黎静优提着一袋水果,尚未接近纪鼎云的病房,远远的就听见他的咆哮声。
「我说静优呢?黎静优人呢?她到哪里去了?你们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真的不晓得你们护士是怎么办事的?」
黎静优聞言吓了一大跳。
他竟然在找她?!最近这几日以来纪鼎云给她的意外,还真是超乎想像的多呢!
唉!明天就是刘玫封动手术把他的腿切除的日子,因此他心理上的压力急需发洩,她是完全能够了解的。
黎静优来到病房门口,看到一位护土小姐走了出来,眼眶中还有眼泪在打转着。
她一抬头看到黎静优,立刻露出一脸如获救星的表情。
「啊!黎小姐,你终于回来了!」那位护士委屈的叫道,引来纪鼎云的注视。
「呃……对不起,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她不安地询问道。
但是那位护士仅仅回头瞄了纪鼎云一眼,就拚命的摇头。
「你没事吧?」黎静优觉得奇怪,丝毫不觉纪鼎云投给她的严厉视线。
「没……没事,那我先走了!」护士急急忙忙的繞过黎静优的身边,接着又像想起什么事情似的,附到黎静优的耳边说道:「黎小姐,纪先生抓狂了,你千万要小心一点。」
然后她又回头看了纪鼎云一眼,就拔腿逃命去了!
见到小护士的模样,黎静优不禁露出笑意,觉得非常有趣。
她转过身子,一见到纪鼎云审视的目光,脸上的微笑立到撤了下来。
「对不起,我回来得这么晚。」她走进来,顺手把门合上。
「你去哪里了?」纪鼎云很讨厌自己这种近乎审问的口气,可是话已出口,想挽回也来不及了。
只要一想到她有可能是跟刘致封在一起,他就会这个样子,变得连他自己也觉得厌恶。
黎静优一楞,「我去帮你买一些水果回来。」
她扬了扬手上的塑膠袋,不然疑心病向来很重的纪鼎云才不会相信她的话哩!
纪鼎云凝视着她将塑膠袋里的水果倒出来,放在水果盘里,拿进病房內的洗手间清洗。
他开始痛恨自己曾经伤害过她的事实。
如果他没有那样子伤害过她,他相信今后他们一定可以重新开始的,可是事到如今,他真的对自己一点把握也没有。
见到她拿着洗好的水果从洗手间里走出来,他就又想起他的脚即将被截掉的事,这令他的心情更是混乱、复杂。
「鼎云,要不要吃一点水果?」黎静优清美的声音突然打进他的思绪里。
纪鼎云抬起头,看到她在病床旁坐下来,而那一盘刚洗好的水果正放在小木桌上,等着他取食。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待他那么好?为什么她不干脆离开他算了?为什么她要给他这么一个还可以和她在一起的希望?
他的手紧紧的抓着被单,心彷彿被狠狠地揪紧了。
或许正如那些护士小姐们所说的,黎静优要和刘致封在一起才有可能得到幸福。
是啊!就算现在他想和黎静优重新开始,他的腿……也不会允许这事情发生的。
他没有资格叫她留下来,陪一个残废度过一生啊!他没有资格!
纪鼎云忽然觉得自己真可悲,当真爱守在自己的身边时,他不屑一顾,现在当他明白回首时,他如何教真爱再留下?
看看自己的腿……他必须让她离开啊!
「你走……你为什么不干脆离开我算了?」他皱着眉头,闭上眼睛慢慢的说。
叫她走,这比要了他的命还要令他痛苦,但是他不得不这么做。
黎静优又是一呆!
这会儿她是又做了什么让他想赶她走的事情吗?
她明白纪鼎云正面临生命中第一次痛苦的危难,因此心里难免会胡思乱想,可是……他方才的那句话是他的真心话吧!
她苦笑了一下,真想假裝没有听到。
但是纪鼎云见她低着头,又硬下心腸说道:「你走啊!你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在这里陪一个残废!你走啊!」
口是心非的傢伙!刚才明明一直向那一位可怜的护士逼问她的下落,现在又突然要她离开……黎静优不明白他异于平常的举动到底是为何?
是为了腿伤的事情?抑或只是他对她厌恶的一种情绪反应而已?她弄不清楚,不!应该说是她就算是过了一辈子也想不透啊!
「走!我叫你走你没有听儿吗?」纪鼎云手捂着胸口,大叫出声。
他还是这么讨厌她吗?她还以为一切已经有所改变了呢?真笨!
黎静优发现了他手捂着胸口的举动,误以为那是纪鼎云讨厌她的一种行为表现。
显然,她还是必须暂时离开他一下。
黎静优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那我……先离开了。」
纪鼎云在听到这一句话后,整个人突然静了下来,彷彿在倾听她离去的脚步声。
半晌,他慢慢的用被单杷自己蓋了起来。
「别……别走,静优,我……我爱你呀!静优……我爱你……」
纪鼎云手捂着脸,眼眶流下了这一辈子他以为根本不可能会流下的液体,它们滴在被单上,也滴在他的心里。
「别走……静优,请……请你回来……我爱你,别走……」
他口中喃哺自语,整个人蜷缩成蝦狀,躲在白色的被单里,企图掩饰自己的脆弱不堪。
而黎静优在离开了病房以后,人并没有离开。
她在门口挑了一张长椅坐了下来,注视着人来人往,任椎心的痛苦把自己包围,想着他们两个人究竟还要这样互相折磨多久。
就这样,仅仅隔着一道房门,两个人心中各有所思、所痛,默默牵系着对方……
隔日。
刘致封像平常一样,带着护士来到纪鼎云的病房里做例行检查。
而纪鼎云也如几日前一样,坐在那张白色的病床上,凝视着窗外的景色。
清了一下喉嚨,刘致封公事公办的开口,「打扰你了,纪先生,我们是来做例行检查的--」
他的话都还没有講完,纪鼎云就突然冒出一句,「今天就要动手术,不必检查了。」反正都要把腿拿掉了,还需要作什么检查?
刘致封不管他怎么说,还是拿起平时挂在脖子上的听云鳎呓!刚饽憔痛砹耍拖壬退隳愕纫幌戮鸵抖质酰颐且惨谎稣庑┘觳榈摹!�
他随便的应付纪鼎云的话,很难得的是,纪鼎云居然没有再说什么,依然很平静的坐着不动。
看到他那副死样子,刘致封莫名的感到一肚子火气。
昨天他在黎静优被赶出病房后,被护士硬拉进去检视纪鼎的病情,没想到居然听见纪鼎云口口声声叫着黎静优的名字,并且要求她不要离开。
刘致封不懂,为什么他明明爱着黎静优,却拚命要把她给推离身边,难道就只因为他的腿吗?
黎静优岂是一个会介意这些的女人,如果她是的话,那么她早就离开他了,还留在这里受他的气作啥?
不过……也好!如果纪鼎云离开了黎静优,那么他才有机会介入黎静优的內心世界。
于是刘致封忍着数落他的冲动,闷头抄写了一些数据后开始交代纪鼎一些稍晚开刀时所需要注意的事项。
可是纪鼎云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在听,他仍是维持着和方才同样的动作,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令刘致封有种想要开口骂人的冲动。
忍!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忍。
因为他可不是一向冲动行事的裴然,他可不想破坏了自己在医院里好好先生的形象。
但是纪鼎云的下一句话轻易地徹底激怒了他。
「今天黎静优是不是还赖在门口不走啊?」纪鼎云其实只是担心黎静优而已。
他今天早上听送早餐来的护士小姐说,黎静优昨天晚上在他病房门口的长椅待到凌晨时分才离去。
因此也一夜未眠的他相当担心她的身体。
谁知待他开口询问刘致封时,口气完全走了样,使得刘致封怒火高张。
「纪先生,我会转告小优,叫她不要再管你的死活了,所以请你放心,以后她不会再为你担半点的心!」
刘致封对他吼完后才发觉,纪鼎云对于激怒一个人的脾气,真的是有着非常的功力。
现在他也总算明白,为什么裴然见了他总是没有好口气的原因。
因为纪鼎云实在是太惹人厌恶了。
第六章
黎静优打了一通又一通的越洋电话去美国找裴然,但就是得不到裴然的任何消息。
后来,她才从裴紫所提供的一个朋友口中探知,裴然去了日本,可是除此之外,根本完全没有他的下落。
心急之余,她只有先打电话给刘致封,希望他能够暂缓纪鼎云开刀的时间,不过没有成功。
刘致封对她说,这是纪鼎云自己亲口答应的手术,所以非执行不可,不过在这其中,大概还包含着一点刘致封的坏心眼吧!
他不希望黎静优阻止手术的进行,他打算给纪鼎云那个自傲的傢伙一点颜色瞧瞧。
可是,黎静优就是放不下心。
在跟刘致封说完电话之后,就坐计程车直奔医院。
就算全天下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执着、相信着,她也一定要等到裴然带着那名医生回来治好纪鼎云的腿。
是的,在所有人都放弃这个希望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仍然相信着。
在另外一方面,纪鼎云静静的坐在病房里面,在护士小姐的帮助之下,穿上了进开刀房的衣服。
现在他所等待的,也就只有进入开刀房的那一刻了。
同时,他的心中仍然挂念着那个被他赶走的女人……
黎静优在计程车尚未停稳之前,递给了司机先生一张千元大鈔,不等他找钱,就跑上了医院的大台阶。
快!她一定要快一点才行!
一旦迟了,什么事情都将不可挽回!
黎静优在医院的走廊上快步跑着,引起了几个护士小姐的警告和注目。
很快的,她爬上了二楼楼梯,来到纪鼎云的病房门前。
在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她的心中到底有多么的紧张。
她伸手抚了抚胸口,一方面是想平息方才跑步的急喘,另外一方面她也是在调整自己的情绪。
她看了看手上的錶。呼!还好!她仍然是赶上了。
接着,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打开房门。
纪鼎云坐在病床上,视线还是投向窗外,狀似沉思,也似在出神,让黎静优弄不清他的想法及思绪。
他似乎是没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因此依然动也不动的坐着,没有转头看向来人。
黎静优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朝他走近。
感觉到身后的动静,纪鼎云回过头来,正好与黎静优四目相接……
「你回来做什么?」他侧过头去,厉声的问道。
天晓得,他的心里正因为见到了黎静优而快乐得快要起舞了呢!其实,他还是在期待着她的来临。
宁静优半垂着头,不想让人发现她脸上那一闪即逝的悲伤。
她的心情没有纪鼎云的快乐,反而下着毛毛雨,不知道何时才会放晴。
「我……我是来阻上手术的进行的。」她抖着声音开口。
她知道纪鼎云很讨厌她,不过她别无选择,无论如何她都要保住纪鼎云的双腿。
只因为……她无法看见那个近乎自暴自弃的纪鼎云。
纪鼎云皱着浓眉生气了。
一方面是因为黎静优不懂得为她自己的幸福着想,另外一方面他也不认为她拥有阻止他进行手术的权力。
「你没有资格来阻止手术的进行,有资格決定的人应该是我才对!」他不要让她看见自己无助、脆弱的样子,难道她不明白吗?
然而同时他也更加的气自己,为什么自己那么没有用的为她的到来而感到无比快乐、高兴?
纪鼎云面对着沉默的黎静优,狠下心指着房门口,冷冷的说道:「走!我说过了不要再见到你在这里,请你离开!马上!」
再这样下去,他会受不了的。
受不了将要离开黎静优的那种痛苦。
他昨天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心情调适好,谁知道今天一见到她,就全都粉碎了。
不过,黎静优也痛下決心了。
不管纪鼎云再怎么讨厌她、怎么辱骂她,她都无所谓了。
她一定要阻止手术的进行……就算是要她拚了命,她也要阻止。
「不!」她的语气非常坚定。「我不会离开的,除非……这个手术能够不再进行。」
「你……」纪鼎云被她毅然的決心给吓了一大跳,却也感动于她愿意为他如此做。「静优……算了!我不管你了!要待下来,你就待下来吧!」
纪鼎云的嘴上虽是这么说,但是他回过头去的脸上竟隐约闪现泪光,只不过黎静优并没有发现。
就这样,他们无语的对坐着,直到两位准备送纪鼎云去手术房的护士走进病房。
而,那两位护士小姐,在见到黎静优的时候,她们也稍稍的吃惊了一下。
她们朝黎静优打招呼,「黎小姐,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是来见纪先生的吗?」
一边跟黎静优说话,她们一边走近纪鼎云的身边,打算移动他前去手术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