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有的妈妈还开口问他想不想租下隔壁再开一间托儿所或安亲班,她们一定会很捧场的。
但是冀望恩摇摇头,无奈地笑着回答:“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事。不过也许将来有一天,我会试试看吧?”
现下,他很满足能远远看着洁丝佳跟那群孩子们一起画图的样子,更满足自己随时随地都能见到她的状况。
当然,顾心绪那一天的话一直回荡在他的心里。但是他只要一想到和洁丝佳的相处时间会减短,他就无法说出口。
而且洁丝佳最近也怪怪的,不时忧郁地望着远方,不时逃避两人的目光接触,让冀望恩对她心里的想法更是摸不着头绪。
思及此,冀望恩叹了口气,手上虽然捧着医学杂志,却什么也看不进去。
洁丝佳敏锐地听到他的叹气声,也发现他这几天似乎常常这样,让她不由得为他担心起来。
他可以跟她说的!洁丝佳在心里忖道。
她很愿意分担他的任何烦恼,更愿意倾听他的痛苦,
只要他肯,她就一定会留在他的身边,张开她被其他天使们嫌弃的翅膀,永远保护他,保护这个惟一重视她的人。
她希望能够永远看到他温暖的笑脸,更渴望能够再投入他的怀抱里。然而……她会不会太过奢求了?
天使与人的恋爱……那她不就是得步入赖凯斯的后尘?为此,她犹豫了。
即使她也是喜欢他的,她也不能够误了他该走的路。因为他是人类,而她是天使,原本就不该有任何交集的。
因此她开始在不意间躲开冀望恩关怀的视线,也在不意间,让自己心里的想法显现在表情上。
所以,这一阵子这两个人都各怀心事,不敢随意破坏现在的和平假象,更害怕会失去对方。
蓦地,一个孩子拉拉她的手问道:“洁丝佳姐姐,你帮我画房子好吗?我要一间很大的房子哦!”
“嗯。”
洁丝佳垂下头,开始用他们带来的蜡笔画图,不过等她画完之后,三个孩子都皱着眉看着她:“洁丝佳姐姐,这不是房子啦!”
“不是房子?”洁丝佳这才发现,她拿起黄色的蜡笔,把天堂里的金色宫殿给描绘了个大概。
不过因为孩子们根本没有看过这种房子,因此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洁丝佳姐姐,你应该画这种房子才对。”一个孩子将他的画纸拿给她看,上头的图让她莞尔。
一幢由几笔简单线条所构成的房子,房子的前面种了两棵大树,树下有一些长相怪异的动物,还有很多、很多的人。
而另一个孩子也抢着要让她看图:“看我的啦!洁丝佳姐姐,我的房子才是最漂亮的。”
他画里的房子,是一个很像童话故事里的城堡。另一个孩子说没有人住在那种房子里,结果几个孩子便吵了起来,
洁丝佳不知道该怎么平息他们的争论,直到冀望恩突然靠了过来:“你们在吵什么?”
一瞧见他过来,三个孩子立刻找他做公断:“冀医生,我们哪一个人画的房子最好?”
“啊?”冀望恩一愣,却瞥见洁丝佳掩着嘴笑,“唉,没办法了,我来看看吧厂于是他真的拿着三张孩子们抢着送上来的图比照,却不小心看到了洁丝佳画的图,心,陡地一震。
难道她就是因为在想念天堂才变得有些闷闷不乐吗?
冀望恩为这个猜想微皱起眉,但是他没有即刻开口询问她,反倒是对三个孩子的画都做出公正的裁决。
“小健画的动物很不错,可以拿到五颗糖果。”冀望恩拍拍小男孩,然后将口袋里的糖果分给他;又道:“小普画的城堡还有护城河,很特别,可以拿到五颗糖果;接下来是小文……唔,你画了行道树和一幢幢大厦,看起来挺不错的,可以拿到五颗糖果。”
小孩子没有什么心机,心思也单纯,只要都拿到了糖果,似乎就不太在意刚刚跟谁吵架,也忘了为什么而吵。
待三个孩子又沉迷在图画中时,冀望恩才幽幽地看着她问道:“洁丝佳,你想回去了吗?”
那坦率而直接的眼,让洁丝佳直觉地避开:“不……我没有……”
“但是你在纸上画了很有趣的建筑物……我想,果然是我太强留你了。”冀望恩潭黑般的眼里闪着失意。
都怪他自己,优柔寡断无法立即做出决定,才会让洁丝佳开始想念天堂、想念天堂的同伴。
毕竟他只是个平凡人,平时也没有时间可以陪她到处走走,整天都让她待在诊所里,她一定觉得无聊吧?
唉,过去也因为他是个忙碌的医生而交不到女朋友,没有想到现在连他喜欢的天使也都留不住,他还真是没用。
洁丝佳凝视着他略带孤寂的眼,心仿佛被狠狠一撞,即刻反驳:“没有那种事。是我自己要留下来的,怎么会是你强留我?更何况如果没有你的收留,今天我又会是如何呢?”
听到洁丝佳剖白自己的心思,冀望恩虽然对她微微一笑,心里还是感到很不安。
这张图上的建筑物究竟是什么样子,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不过他这一辈子只想抓住一个好运,那就是洁丝佳这一名幸运天使呀!
当冀望恩正想对她稍稍表露爱意时,不巧,一名母亲带着一个小小孩进来了,他只有立刻回到工作岗位上。
小小孩在诊疗后打了一针哭得很大声,连冀望恩拿糖果出来诱哄都没有用,只有任他哭得脸红脖子粗了。
这时洁丝佳走到手忙脚乱的母亲身旁,亲切地说道:“让我来试试吧!”
令人讶异的是,当洁丝佳轻轻抱着他摇着,小小孩很快就停止了哭声,而且专注地聆听她轻哼着曲子。
孩子的母亲不禁笑着对冀望恩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要结婚?”
冀望恩被这么突如其来一问,手上的笔都掉在地上,然后又慌又忙地弯下腰去捡起来。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们只是朋友。”他一脸苦笑地回答。
“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我倒觉得你们很适合。”
听到她这么说,冀望恩顺着她的视线,把目光胶着在洁丝佳美丽又祥和的脸上,悄然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也很想更进一步追求她,但是阻挡在他们之间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了,他也没有办法……
三天后,周休。
小诊所虽然有看诊,不过却只有到五点半。结束看诊后,冀望恩在厨房里忙进忙出,很快便煮出一顿丰富的晚餐。
也许他是想用食物来绑住洁丝佳的胃,因此今天摆在餐桌上的,全部都是他的拿手菜。
“洁丝佳,可以吃饭了。”等菜肴全都上桌,冀望恩在客厅寻找到洁丝佳,发现她并没有听到他的叫唤。
“洁丝佳……”
她就坐在窗边,碧蓝色的眼睛变得深沉,眉峰轻拧,仿佛有许多愁。
这个时候冀望恩就会有点害怕,害怕她不晓得什么时候会突然离开他的生活,也离开他的生命……
“洁丝佳!”冀望恩又喊了她一次,她才惊诧地转过身来。
“冀医生?”
每一次听到洁丝佳这么喊他,他就想苦笑。因为这么一来,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更遥远了。
“洁丝佳,可以吃饭了。”冀望恩和煦地说道。他黑瞳里的惘然,洁丝佳看得很清楚,却无法回应。
“谢谢你,可是我吃不下。”洁丝佳明显有些逃避地说道。
在和顾心绪深谈之后,她慢慢地发现自己的确是被冀望恩吸引了,然而赖凯斯的血例在前,她也只能强逼自己不能回应这段感情。
她根本无法想象,如果有朝一日,冀望恩就死在她的面前,她该怎么办?是像赖凯斯一样大吼大叫,还是变成行尸走肉?
再者,她离开天堂那么久,休米安不可能放着她就在人间游荡不管。迟早有一天,他会派天使来找她,到时候她势必要离开这里的……因此她就算明白两人都有意,也只能选择将心里的爱埋藏起来。
“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冀望恩没有想得那么多,只以为洁丝佳不适应人间的生活,说不定生病了,因此心里焦急了起来。
“我没事……”洁丝佳强迫自己避开他关怀的视线,也强迫自己不能因为依恋而放纵。
因为她不想伤害他……她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他呀!
“不行,你的脸色好苍白,我还是帮你看看。”可是,冀望恩伸出去的手,竟被洁丝佳挥开。
他讶异的眼带着受伤,连眉心也揪了起来。
而洁丝佳咬紧唇、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能在心里呐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愿意看到你躺在血泊里!更不愿意有朝一日你会死在我怀里,我怕我会疯掉!更怕我会无法控制自己……
如果拒绝能够保住你一条命,能够让你像现在一样和孩子们游玩,那么就算这一辈子我只能在一旁默默看着你也无所谓!
冀望恩很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不受欢迎,揪疼了心。
他抬眼看着地悲伤的样子,很想摇晃她的身体问个清楚。
为什么突然把我从你的心灵里驱逐?又为什么不愿意再对我倾诉你的心事?
但他终于因胆怯而问不出口。
他怕自己太过强求,而洁丝佳会轻易地展翅离开他,头也不回……
“对不起……”他握紧了拳道,然后脱下身上的围裙,反身踱回餐桌前,一个人独自吃着饭。
洁丝佳刺疼了眼,看着他那有些寂寥的背影,颤抖地伸出去手想拉住他,但又缩了回来。
因为这一开始就是错的,是错的!
她不该来这里,也不该让他救了她一命,更不该在他教会了珍惜自己之后,伤害他的感情……
她喜欢他,她也爱他……但是已经习惯悲观的她,实在想不出任何能够避免悲剧的办法呀!
擦掉眼泪,洁丝佳别过脸去,不愿意让他发现她的脆弱,更怕自己又会情不自禁地投入他的怀抱里。
冀望恩宛若嚼蜡地吃着晚餐。
看来,他是白费心机了。做了一桌好菜,结果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坐在餐桌前用餐,和过去的生活无异。
呵,看来他真的很没有女人缘,就连天使也一样。
不过说来说去,他也有错,什么女人不好喜欢,偏偏对一个天使一见钟情,而且感情也愈用愈深。
甚至只要她每天都能够施舍他一个微笑,他就能够傻笑地快乐一整天,半点烦恼也没有。
唉,看来他也不用再犹豫了,还是让她和心绪一起住比较好。
至少这么一来,她也不用老是像他一样,尴尬地被人家追问着他们是不是在同居?他们什么时候开始交往?他们什么时候要结婚?
就连他都被问得只能苦笑连连,她自然会开始躲避他,担心旁人的闲言闲语……
***
翌日,诊所内看不到洁丝佳那抹美丽的身影。
冀望恩叹气连连,就连注意力也不集中,让今天上门的病患都满心疑惑,却也不敢问他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晚上结束看诊,顾心绪连白袍都没有脱下来,便从对街的宠物医院一路冲进诊所里,拍着桌子问道:“表哥,你发烧了吗?”
冀望恩闻言,又好气又好笑地瞟了她一眼。
“我很正常,一点病都没有。”身为医生要是连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了,岂不笑掉人家的大牙。
“那洁丝佳在我那里枯坐一天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她住在我这里不太好吗?所以我就让她去找你。从今天晚上开始,她会在你的套房里过夜。”
闻言,顾心绪张大嘴,然后又忿忿地闭上。
这个笨蛋表哥怎么这么不懂得把握机会?!他又怎么会这么听她的话?!
然后她在他面前的椅子坐下,瞪了他半晌才再度开口:“你知道洁丝佳来的时候,一脸活像是被人抛弃的样子,有多可怜吗?”
冀望恩在键盘上打字的手停下,不发一语。
因为真正被丢下的人是他……他的痛苦又有谁了解呢?
她可知道,当洁丝佳毫不犹豫点头答应要去心绪那里时,他的心仿佛被人硬生生地挖开,连血也给抽干了。
她知道那有多痛吗……
他不是不想叫洁丝佳留下来,但是他没有这个资格。
所以当洁丝佳带着简单的行李走出他的视线时,他就知道,他这个时候就算是伸出手去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将这名天使再抓回自己的生命中。因此他放手了,心想也许这样她会比较快乐。难道他错了吗?
他只是一个爱她的男人,因为爱她而做的这个决定也错了吗?为什么要对他做这么残酷的指责?
冀望恩已不愿辩解了。
“你说话呀!表哥!”顾心绪大吼。
冀望恩抬起深峭又绝望的眼,看着她问道:“你要我说什么?”
见状,顾心绪咬咬牙:“你不是喜欢她的吗?为什么那么快就放弃?我记得你的人生字典里可没有放弃这个字!”
他总是努力救治病患,也从来没有放弃拉她这个几乎堕落的表妹一把,而现在这么颓丧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他!
“不,我有的。”冀望恩沉静地说道。
自从第一次有人在他的手中死去开始,他的字典就多了很多的字汇,只是她不知道。
人生没有绝对,而他不喜欢勉强别人。
尤其是当他发现,洁丝佳似乎并不喜欢和他接触的时候,他的心就好像病了,每一天都痛得很难过。
讽刺的是,他虽然是个医生,却无法替自己动一次手术,看能不能把破碎的心脏给缝好……
然而,不明究里的顾心绪心急得很,她只怕冀望恩这一放手,就会永远将洁丝佳赶出生命。
因此她不免放大音量,再度敲着桌子道:“表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想洁丝佳并不愿意——”
“是她自己要离开的!”冀望恩突然截断她的话。
顾心绪看到了冀望恩脸上的悲怆与心酸,也看到了他痛苦挣扎的模样,她是不明白他们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不该是这样的呀!
在她的构想里,这两个人应该会经由日夜相处,感情不断加温,又加上她这一大助力,有情人应该很快就成眷属……
难道不该是这样的吗?还是说,她帮了倒忙?
不会的,她得再想想办法才行。
“不,我想洁丝佳是喜欢你的。”顾心绪在冷静下来后,肯定地说道,“如果她真是自愿离开,她又何必哭得像个泪人儿?”
闻言,冀望恩心一疼:“她……她在哭?”
“嗯,所以我才会以为你终于‘欺负’她,然后又把她赶出来,我才会那么生气的跑过来找你。”
否则她也犯不着敲桌子,一副凶婆娘的样子……
要不是现在刚好已过了看诊时间,护士小姐也下了班,否则街坊邻居又多了一项闲聊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