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呀!”文慧陪笑地说,“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子,谁有钱谁就是老大,咱们也无可奈何啊!”
晴莘瞪住文慧。“无可奈何?”她霍地站了起来。“怎么会无可奈何?如果华康愿意给一点点缓冲的时间,让这些人找到留置的居处,他们也不至于抗争到头破血流……我在这里说这些干什么!?”
她顿了一下,像是抓住了某个念头,随手抓起皮包走出办公桌。
“余律师你要去哪?”文慧急喊。
“我去找华康董事长,这件事只有华康可以帮忙!”晴莘微笑。“我相信世间除了金钱外,还是有正义存在的!”
文慧愣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半天后才低声咕哝:“余律师真是个傻好人,不过一点都不适合当律师。”
袁浅发现晴莘快步走出办公室。
“余律师去哪?”他转身问向文慧。
“去华康找他们董事长……”文慧大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最后还摇摇头笑问:“袁律师,你会不会觉得余律师太天真?”
袁浅沉着脸,不发一语。
是的,她太天真,太美化人性了,如果华康有意愿让步的话,也就不会有这一场流血冲突的官司了!
☆ ☆ ☆
当晴莘拖着疲惫的身子踏出车门,已经十点多了,看了看表,还不太想回家。不是她不累,而是她不愿意让妈妈看见她这副疲惫的模样,怕她心疼。
站在电梯前,晴莘双眼直盯着某个数字键,站了很久,最后垂下肩叹了一口长气,反身走向地下室通往外面的楼梯。
深秋的夜风,凉凉的吹在她身上、巷道里空荡荡的,一股寂寥感袭击着她。
今天她终于尝到何谓势利嘴脸,之前她一直认为,只要是人,总会有恻隐之心……她苦笑,她真是太天真了吗?
形容不出这是种怎样痛苦的感觉,她想尖叫、想骂人,想尽情的发泄一肚子的委屈,然而却找不出力量来,因为身旁没有一双有力的胳臂抱着她,让她尽情的宣泄。
活了二十六年,第一次发现原来她连哭的勇气都没有。
连吸好几口气,调匀呼吸后,转回身想要回家,抬起头却看见袁浅正露着憨笑,站在地下室的出口处。
“我买了卤味,一个人吃不完,你要不要上来一起吃?”很平常的口吻,最自然的憨笑,好似几天前的不愉快他早已忘记。
晴莘怔愣地定在原地,直到感觉眼眶的湿意,这才仓促回过神来。
“你……你怎么站在这里?”顿时胸口一股暖流轻轻滑过,不着痕迹的。
“我刚拿垃圾下来。”他朝她走了过来,手里确实提了包垃圾。
她想笑,因为这是她听过最差劲的借口,现在都几点了,还有谁会拿垃圾下楼?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
“这么晚了还会有垃圾车吗?”她故意糗他,情绪似乎好了泰半。
他先做一个皱眉头的表情,尔后搔搔头,又是一脸憨笑。
“又被你发现了。”他无所谓的说,伸手搭住她的肩。“走吧,卤味都冷了!”
她只看了他一眼,没有推开他,就任他搂着走。
她现在非常需要这样的温度,这样一双臂膀,她告诉自己就当作是偷来的吧,只要一下下就好!
二个人沉默地走着,走入电梯。
电梯门一关上,窒郁的空间让晴莘隐忍了一下午的情绪立即溃决。
“我今天去了华康。”她有些哽咽地发声,抿了抿唇,仰头吸吸鼻子,歪着头也想学他挤出一个憨笑,可是,好难。
他了解的搂紧她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
“他们的态度好拽,你知不知道?我只不过要求他们将时间缓一缓,不要马上告那些贫民户,那些人都已经三餐不济了,还能拿出什么钱来赔?但是你知道他们说什么?他们说要我像个律师,拿出法律精神来看待事情。
袁浅你说,法律是什么?难道我们学法律,就是为了助长这些人的气焰,压制弱势族群的吗?是这样子吗?你告诉我,这些就是律师应该做的事情吗?”像小孩子找到哭诉的对象,她一边发狠的骂人,一边掉泪。
他面无表情的听完她的吼叫。
“晴莘,每一个行业都有它的艰苦面。”他只能这么说,伸手去擦拭她脸颊上的泪水,看着她脆弱的模样,他胸口的沉重并不比她好过。
但是身为律师,就要学会以平常心看待不平等,如果她做不到这些,往后的路势必会走的更辛苦,但是他该怎么让她了解并接受,不想为却不得不为的心态,他该怎么做呢?
她跟着他。“你就不能说点有建设性的话?顺耳点的吗?”
“太顺耳的话只会害了你,太具建设性的你又听不下去。”他皱着眉说,眼神中流露过甚的情感。
她瞪着他。
电梯门开了。
他憨笑。“好了,哭也哭了,骂也骂了,现在是不是该先填饱肚子,我猜你晚上一定还没吃对不对?”
“我根本就吃不下。”她闷闷地说了一句,随他入屋。
他还是笑。“你坐一下,我去把它热一热。”说着,就取了卤味走进厨房。
晴莘跟着他屁股后面进来。
“你在心里头笑我对不对?你也觉得我根本就没有资格当律师对不对?”她倚在门槛,吊着眼睛吹着自己额头垂落的发丝。
袁浅只是默默的看着她。看着她这个模样,他的心好痛,他多么希望她只属于幸福、快乐!
她自嘲的撇撇嘴,侧过头去看他。“我也问过自己上百次,我到底适不适合当个律师,或许我去当个小学老师还比较合适。”她好委屈的咬着后,又一副快要垂泪的模样。
在她落下泪前,袁浅已疾步走向她,把楚楚可怜的她一把揽入怀中。
“傻晴莘,你怎么会不适合当律师呢?你一直都是最好的,你忘了吗?”他在她的发顶轻声哄着。
她抽泣。
他心痛呵,双手扶着她的脸颊,凝着她水盈盈的大眼,他说:“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会支援你的,以后要哭、要骂就只管找我发泄,千万别闷在肚子里胡思乱想,知不知道?”
袁浅这样深情的眼眸、这样温柔的言语,顿时将晴莘满腹的委屈化为无限柔情,不顾一切的扑向他怀中,紧紧的抱着他,感动的泪水任其落下。
第四章
下午休息时间刚过,有些同事甚至还未回到工作岗位,但田大律师的办公室里,却传出非常激烈的争吵声。
“为什么你就不能仁慈一点?不接这个案件真有那么严重吗?你也不过是少赚个几百万,可是你想想看,这却可以让那些人……”
“够了!”田律师受不了的吼了一声,阻断晴莘太富个人情感的话语。
“如果你合作,那么你在这里的事业将有所起色,我保证再帮你多接几个案件,让你短期内走红,否则的话,对不起,事务所将考虑把你除名!”田律师扶着额头说。
这话说的可重了,其实都合作这么久了,他也不想失去余晴莘这样一个尽责的好律师,但是她的个性实在太顽固了,简直就是说不通!
晴莘摇了摇头。
“伯昱,你是怎么了?”晴莘唤着田律师私下的称谓,她实在不敢相信田律师会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
田律师被她这一叫,口气上是软化了,但态度还是非常坚持。
“晴莘,我只是想告诉你何谓现实,你处理事情一向都太过理想化了,这是不行的。”
“我只是秉持着正义。”她瞪着他说。
田律师又气又无奈地摇头。“余晴莘,你简直就是不可理喻,如果你还是那么顽固不通的话,那就等着带着你的正义消失在司法界吧!”
晴莘用力的吸气,再吸气,她的大眼因愤怒而瞪得更大。
消失在司法界?就因为她坚决反对接这个没有人性的案件?
“我们谈不下去了!”她甩头离开田律师的办公室。
晴莘气愤的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开始动手收拾资料,她将一叠一叠厚厚的档案、书、报表全塞进箱内,愈塞愈火、愈塞愈委屈。
心中的怒火熊熊地燃烧。
砰地一声,震得全办公室里的人都惊跳起来。
所有人噤若寒蝉地看着晴莘用力的甩上门,气愤的抱着纸箱大步离去,却没有半个人敢上前安慰或是挽留。
虽然他们心里都非常不舍这个行事冲动的傻大姊,但没有人敢替她说半句话。
华康在国内乃数一数二的大企业,谁都得罪不起,别说是他们这家小小的事务所了,就连政府单位也全面倾向华康。
晴莘和华康董事长闹得不愉快这事,已经轰动司法界,华康要求晴莘公开道歉,晴莘非但不接受,还当场回绝了这件案子,这一来就连累整间事务所了,也难怪田律师要对余晴莘说重话了。
晴莘猛按电梯上下键,悬在眼眶的水雾死也不肯让它落下。
什么玩意,竟然说出这种话!?她余晴莘当真比不上那区区几百万的案件?她做错了吗?难道身为律师就该枉顾正义?难道没有钱的人就绝对该死?难道她学法律就是为了替有钱人枉法从私?
她咬着牙,泪水盈满眼眶。
一道颀长的人影自电梯走了出来,与正要进入电梯的晴莘擦撞到,但晴莘似无所觉的反身按下关门键。
“晴莘?”袁浅反身双手急忙挡住即将关闭的电梯门。
“怎么了?”他盯着她泛红的眼眶,心跳立即漏了一拍。“发生了什么事,你哭了?”
“走开!”她吼了一声,再按关门键。
快速关上的电梯门把袁浅挤了出来。
瞪着已关闭的电梯,袁浅只愣了半秒,即冲进办公室随手抓了一个人问:“余律师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还不都是为了华康那个案子,田律师一气之下,就把余律师开除了……”
一阵颤栗掠过袁浅的心头,随即他丢下公事包,反身飞也似的冲出办公室。他等不及龟速的电梯,便直接冲下楼梯,速度快的让随后跑出来看热闹的人当场傻眼。
“袁律师是怎么了?”
“他们该不会在交往吧?”
“有可能哦,你们不觉得袁律师对余律师一向待别好?”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耶!”
“真的吗?好羡慕哦!”
在众人一片羡慕声中,袁浅已经气喘吁吁地赶到一楼,他冲到电梯前发现晴莘已经离开,反身立即寻见再熟悉不过的倩影。
“晴莘?”他大喊一声,引来大厅不少人的侧目。
“你没有错,你是对的!”他继续大声的喊。
见状,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晴莘全身震了下,定住了脚步,悬在眼眶许久的泪水这才落下。
瞧她定住了,他这才朝她笔直地走过去,绕到她身前,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
“傻晴莘。”他不舍的紧抱着她,“你想一个人去哪里?我不是说过了,要哭、要生气,只管来找我,你怎么又忘了?”
她满脸热泪的抬起头来,立即迎上一双充满感情的黑眸,顿时内心涌上难以言喻的激动。
她摇了摇头,还是说不出话来,过多复杂的情绪令她喉头紧缩,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要紧的,全都交给我来处理。”他轻抚她的脸,用大拇指为她拭去颊上的泪水。
“别哭了哦?”他哄着,取走她手中的纸箱,悄悄的放在地上。
她痴痴的望着他,四周似乎都模糊了,她的眼中只看到了他。
从小到大,袁浅一直是这么呵护她,这也使得她原本胆怯怕事的个性,在他保护的羽翼下,逐渐变成顽固任性。
因为有他,不管她闯了再大的祸,她也不曾担心过,因为他总会帮她善后,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袁浅真想为她吻去颊上的泪水,她的泪让他好不舍。
“好了,”他轻抚她的头发和脸颊。“我们回办公室去好不好?”他哄着。
含泪的眸子颇为犹豫的凝着他……当情深遇上缘浅,究竟是不是一场宿命?突然之间,她好想知道——
袁浅发现她眼眸间的变化,却不解其意。
“晴莘?”他唤着。
蓦地,在他尚不及反应前,她的手臂锁上了他的脖子,双唇覆上了他的。
他瞪大眼,尚来不及消化这份突来的惊喜,她的唇就要离开。
“不要!”
他快一拍的按住她,在晴莘还来不及反应时,他的唇又覆上了她,实实在在的给了她一个真正的热吻……
她挣扎了一下,然后手臂又锁上了他的脖子,闭上了眼……
他激情的吻着,却又不失温柔,晴莘被吻的无法吸吸,在他温热的怀中,感觉自己就快要融化了。
他火热的双唇不断地索求,也不断地给予,热流源源不绝的进入她体内,直冲她的五脏六腑,那股力量震撼了她,使她的心整个沸腾了起来。
直到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声,她这才自迷离中找回意识,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竟然公然的在大厅之上……
哦,我的天!
这次丢脸绝不只是丢到太平洋,简直丢到外太空去,她再也没脸见人了。
蓦地,一双手臂伸过来紧紧圈着她,她愣地抬头,望进他的眼眸那里竟然有着让她安定的力量。
他依旧憨笑。
“我等这一天,足足等了十一年之久,天底下没有比你更难缠的人了。”说着,就吻上她的额头。“此刻,我只恨不得让全世界知道,余晴莘是我女朋友!”
语毕,四周顿时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一朵红晕飞上她的双颊。
情深缘浅究竟是不是一场宿命,不久的未来就会知道——
☆ ☆ ☆
袁浅这些天为了华康的案件,进进出出地忙坏了,他跑了好几趟华康,更透过父亲,请求商界的好友出面说情,设饭局款待,终于好不容易得到华康董事长的允诺。
“贤侄,你要明白,我这可全冲着你的面子,否则这事是没得商量的!”酒席间,华康董事长带着三分醉意的说。
“谢谢,真的非常感谢!”袁浅连忙起身倒酒。
华康董事长突然按住他的手臂,一双精算的眼眸含笑地对上他,“别急,贤侄也知道,生意人在商言商,赔本生意是不做的。”
袁浅陪着笑脸,“是,是,董事长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出来,只要能撤回告诉,并给那些居民一些缓冲时间,什么条件都可以谈。”
“我的条件其实也很简单,”他向袁浅举杯,喝了酒后才说:“我已经找人打听过了,贤侄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所以我希望贤侄接受我的聘书,担任华康以及我个人的法律顾问,这一点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袁浅松了一口气,“承蒙董事长看得起,袁浅当然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