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长发披在肩上,一身白洋装,脸上脂粉不施,活脱脱是柔柔的模样,他的心一动。太像了,真是太像了……
他轻咳了声,掩饰一时的恍神。“有事吗?”关靖僵硬地说。
“上次访问冯翊那则新闻,被那婕退了件。”她咬住下唇,百般委屈。
程羽珊没忘记观察关靖的反应。她看见他在听到那婕时面无表情,显然对那女人已无感情,她放下心,继续投诉。
“她从我进公司就没给过我好脸色,处处排挤我。
我想,她是在打压我,因为我威胁到她了。”
关靖发觉程羽珊的话不无可信之处。毕竟以他对那婕的了解,她确实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
“我想只要你够优秀,是不会永远被压抑的。你的上司应该有足够的识人之能。”他淡淡地回应。
那并非她要的答案,程羽珊暗暗懊恼。怎么关靖反应这么平淡,依她的估计,他应该要为她出气才对。
不得已,她退而求其次。
“我是想表现给我的主管看,您帮我好不好?我知道星期六冯翊六十岁生日,会邀请一些人去参加寿宴,您可不可以带我去?我想到时一定会出现很多帮派人物。”
“我并没有收到邀请。”关靖说,他并不属于冯翊那个圈子里的人。
“但若您要求,他不会不请您吧?”程羽珊充满希望地望着他。
关靖不是不为难,他实在不想蹬这浑水,但他就是不忍拒绝。他知道他在程羽珊身上找亡妻的影子,这也许是错的,但他无法克制。
他沉吟片刻,按下通话键。
“替我拨电话给冯委员。”他对秘书下令。
程羽珊双眼闪闪发光。她听着关靖和冯翊聊了几句,很快得到冯翊的邀约。
他收了线。
“怎么样?”程羽珊忍不住兴奋地问。
“他邀请我,”关靖脸色不是很好看。“但要求那婕出席。”
程羽珊怔住。
他有多久不曾见到她了。
“关董。”
“关董……”
关靖的到来引起摄影棚不小的骚动,他越过许多跟他打招呼的人,静静走到摄影机的后面。
她镇定自若地坐在主播台,有种王者的气势。在镜头前的她,永远是面无表情、冷淡而疏远。
他脑海里却掠过她褪尽衣衫的样子,她妩媚求欢的样子。就在她那身保守的套装底下,藏着冶艳性感的黑色蕾丝内衣。别的男人看到的她,是一个冰山美人,他却见过她最淫荡、魅惑的一面。
她今天梳了个保守的发臀,把头发盘在后面,只露出白皙的颈项。
他还记得抚摸那地方的感觉,那是她的敏感点,每次他一碰触它,她就……
他的眼神转暗,摄影棚里的空气变得稀薄而灼热。
“关董——”
突然有一只小手碰触他的臂膀,他几乎跳了起来。
“你怎么了?脸好红,是不是棚里太热了?”程羽珊忧虑地看着他。
关靖说不出话来,只僵硬地扯动嘴角。
“以上是T视的晚间新闻,谢谢您的收看。明天同一时间请继续锁定T视频道。”
那捷已经作完Ending。下音乐,气氛一下放松下来。
那婕整理好桌上的讲稿,拔下麦克风。
奇怪,她暗忖。今天的最后一部分,她有种怪异的感觉——似乎有两道灼热的目光盯住她。她坐在主播台,却有片刻不着半缕似的羞窘。要不是脸上有浓妆遮掩,恐怕观众就要见到她脸红的样子了。
摇摇头,她斥责自己荒诞的思绪。
“那婕,你过来。”新闻部经理叫她。
她一抬眸,看见了他,呼吸陡然停止。
一秒后,她恢复镇静,缓缓地走向他。
“关董。”她的微笑完美,看不出一丝情绪。
“那婕,我昨天告诉过你,今晚要你和羽珊去参加冯委员的寿宴……”经理解释着。
那婕眉一挑;“那关董——”
“是我求关董带我去的。关董人好好,还帮我安排了这次的出席。媒体里面,我们是惟一受邀的。”程羽珊甜笑着,那婕却听出她话中的炫耀成分。
原来如此,她苦涩地想。他有新女伴了。
就算他们曾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他也不曾在采访工作上帮过她,想必程羽珊对他而言,是特殊的吧……
压抑不住胸口翻涌的酸楚,她别开眼。
“我去补个妆,马上出来,请你们稍等一下。”谈完,她匆匆离开。
那婕出来的时候还是相同型式的套装,只不过换了一套。相对于程羽珊微露香肩的小礼服,她的衣着显得保守许多。
关靖皱眉。“你就穿这样?”
“没什么不妥。”她回答。那婕捏紧她的皮包肩带,率先走出去。
程羽珊走在关靖的身侧,低声对他说:“那姐总是那样,老穿厂商提供的套装。真是,也该看看场合啊?!”
关靖心中讶异。
是吗?印象中她是个爱慕虚荣、祟尚名牌的女人。他一直以为她私下应该拥有无数名牌服饰,只因她老是借口要买最新款的衣服、饰件向他要钱。
他眯紧眸子,看着她的背影……
在车里,那婕坐在前座,关靖和程羽珊坐在后座。
程羽珊不断和关靖交谈,他们低柔的谈话声飘进那婕耳中。她将视线调向车外,视而不见的望着流逝的车灯,心中那一点酸涩慢慢晕染开来。
没有理由吃醋,她提醒自己。他们之间存在的,不过是肉体的交易。而肉体,是很容易厌倦的。
他都清楚表示过了。她还有什么好期待的?至于他的新女伴,她更是丝毫没有置喙的余地。
车子驶进市郊的某个会所,在大门口停住。
他们下车,今晚宴会的主人正笑呵呵地在大厅迎接他们。
在一番寒喧、客套之后,程羽珊主动接近冯翊试图拉近距离。
关靖则在那婕退身走开时,一把攫住她的手臂。
她吓了一跳,一抬头,对上他阴沉的眼。
“香奈儿这季的包包呢?”
“什么?”他没头没脑的问句,让她一下子会意不过来。
“香奈儿的包包。”他无情的讥讽她。“你从我这儿拿三十万要买的包包呢?在哪里?怎么不见你带出来?”
“我——放在家里。”她心跳狂乱,眨眨眼,力持镇定。
是吗?关靖怀疑地眯起眼。如今回想起来,这三年里她向他要的首饰、衣服,他一样也没见她穿戴过。
以前他不曾怀疑过。他对女伴一向慷慨,送过的东西他从不在意。而刚才程羽珊的话像一颗投进心中的小石,忽然漾起圈圈涟漪。
她真的是他认定的那种女人吗?
他以为她全身上下一定都是名牌,但那些却是厂商提供的;他以为她会狮子大开口,结果她在最后有机会大捞一票时,只提了五佰万;他以为她会纠缠着他不放,结果分手后她走得潇洒从容,毫不留恋。
在发觉最后一点,是如何让他感到不是滋味的同时,一股无名的炽怒直窜上脑海。
他还没机会继续质问她,冯翊走向他们。
“来,来,关董,坐这边,还有那婕,坐我旁边嘛,别客气。”
半强迫地,冯翊将他们“请”到主桌。
落了坐,身为寿星的冯翊理所当然坐主位,而那婕被安排在他身边,再来是关靖、程羽珊。
“那小姐,你本人比电视上还漂亮,呵呵!我最喜欢你这型的智慧美女了。”
冯翊大胆放肆地握住那婕放在桌面上的手,一点也不掩饰地对她的兴趣。
被那只满皱纹和斑点的肥腻手掌覆住的感觉,让她作呕,可是多年采访的经验,遇过各种性骚扰的她,已练就一身圆熟的技巧。
“谢谢冯委员的夸奖。”那婕微微对冯翊一笑,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身体后退,在二人间设下礼貌的距离,不至于让对方有错误的期待,也不让场面难堪。
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该有所收敛,可是冯翊张狂惯了,根本不在意那婕的拒绝,转眼间又把手搭上她的。
“你能来我很高兴。呵,我叫关董一定要把你带来,关董果然是个守信用的人……”
冯翊的话让那婕脑中轰地一响,瞬间的领悟让她全身有如陷入冰窖中。
原来如此,她还奇怪为什么经理要求她参加这个不相干的晚宴,结果事实是,她是关靖拿来作给冯翊的人情。
他许诺了他什么?把她当成礼物送给他?要她陪他上床?
他就是这么处理他“使用”过的女人吗?羞辱、委屈、绝望、自嘲……各种情绪在她胸中翻搅,最后剩下冰冷的愤怒——
此时关靖瞪视着她柔顺地被男人握住的手,他眯紧了眼,右额上的青筋隐隐抽动。
“冯委员,我敬您一杯,祝您福寿双至。”那婕扮起笑脸,娇媚的软诱中有种赌气的味道。
冯翊自是开怀大笑,一杯烈酒下肚,手脚更是大胆无耻。
关靖的脸色更难看了,当冯翊的手在桌子底下,搭上那婕露在窄裙外的一截雪白膝头……
“天哪!”一旁备受冷落的程羽珊,低声在关靖耳边
说。“被人家这样摸也无所谓吗?”
“冯委员——”
她听到他冷硬的声音在她耳边传来,心底有一丝冀望升起。
那一丝希望之火很快烟消灰灭,当她看见他和程羽珊举杯向冯翊敬酒,一瞬间她明白了自己毕竟是有期待的,内心深处她还是希望他能解救她、保护她。
而他没有。
何必呢,她之于他,不过是一个不要的女人,没有任何意义。
冯翊举杯饮酒,一时间放开对那婕的纠缠。
而她,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待冯翊又借故要对她毛手毛脚,那婕正抬起穿细高跟鞋的脚,准备踩在他臃肿的脚上,一个身穿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看来像保镐的人物走近冯翊身边。
那婕坐得够近,听得到他在冯翊耳边说的话。
“老大,帮里来了人,说那批货……”
“去,没看见我正在忙,别拿这种事烦我!”
“可是……”
“够了,一会儿客人走了再说。叫他们在后厅等我!”
“是。”那人退下。
那婕全身神经绷紧,属于记者的直觉全苏醒过来。
席间陆续有很多人来向冯翊敬酒,喧闹时笑声不断。冯翊看起来很开心,不过那婕从他转为收敛的神态看出,有事在困扰着他。
而且是件重大的事。
她嗅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氛。她盯紧了冯翊,这回不再抗拒他偶尔轻佻的举动,为的是要捉住这条线索……
“我们也该走了。”
好不容易忍到最后一道菜上完,关靖阴鸷的脸孔已布满乌云,一个晚上他看够她跟别的男人打情骂俏的样子了。要是他再看见冯翊碰她,还是她再对他笑的话,
他就要忍不住砍掉冯老头的手了。
他无暇去分析自己这么生气的原因,只想速速离席,把那该死的女人拖离现场,好好质问她——
“喔,”那婕挑眉。“关董,你们要走了啊?”
她说“你们”是什么意思?关靖眯紧眼。
“我还想留下来陪冯委员聊聊天。”那婕巧笑倩兮,顿时艳光四射、迷倒众生。“冯委员,”她涂满寇丹的纤纤玉指暧昧地握住冯翊的手,“您说好不好?”
冯翊受宠若惊,“好!当然好!”
关靖瞪视着那婕,没有温度的黑眸中透着森冷怒意。
“那我们就不打扰二位了。”程羽珊勾住关靖的手,轻鄙地睨视那婕。
目送他们相拥的背影离去,那婕有一种异样的刺痛,但她很快压下酸涩的感觉,眼前最重要的是追到这则大新闻。
“小美人儿,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冯翊讨好地对她说。
那婕当然不可能乖乖坐在那儿,冯翊起身走人后厅时,她就马上跟了去。
“X,搞什么?”
躲在门外,她听见冯翊的怒吼声传来。
“货在海关被一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小警察发现了,现在几个兄弟在那里等大哥您的指示……”
“这点小事都搞不定!他妈的!”接着是一连串冯翊的咒骂声。
一阵很短的静默后,是冯翊的声音。
“喂,杨局长,我冯翊……基隆那边出了点状况,你去处理……好……就这样。”他挂了电话。
“老大,那现在……”
“现在?!现在我叫杨局长去把事情压下来,你们这些没用的家伙,下次再出状况给我试试看!”
“是……是……”
那婕不等冯翊走出来,就闪身走入一旁的女厕中。
她把自己锁进一间厕所,按下迷你录音机的停止键。拿出手机,拨号。
“喂,小罗吗?你现在马上带机器到基隆海关等我,见面再说。”
她又拨了另一组号码,“陈检察官,我那婕……是……麻烦你派人立刻到基隆海关……”
挂了电话,她才发觉自己不住微微颤抖。
颤抖,是因为害怕。
还有压抑不住的兴奋……
“太劲爆了,等会儿这条新闻一出来,一定惊天动地……”
凌晨四点天还未亮,小罗将那婕载回她的住处,他喃喃低语,似乎还未自这一夜惊险刺激的经历中回神过来。
“独家耶,那姐!这回咱们T台要大出风头了。”
那婕灿然一笑,也掩不住自信得意。“送我到巷口就好了,里面很难回转。你快把带子拿回公司交给小方剪辑,然后就回去休息吧!告诉小方我上去换件衣服,洗个澡就回公司。”
“可是你整夜没睡——”
“谁还睡?!”那婕的双眸增照发光。“我等不及要上七点的新闻了。”
“你不累啊?”
“放心啦!”那婕笑道,“再累,只要妆上得够厚,看不出来的。”
那婕开车门,跨出小罗的车。
“那姐!”小罗拉下车窗唤住她。
“嗯?”她回头。
“GREATJOB!”小罗伸出大拇指,表达他对她专业的敬意。
她弯起唇角,“谢啦!”
那婕轻快的走进巷子,门前一个阴暗的影子却令她错愕不已。
“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量黄的灯光照在他森寒的面容上,黑色的胡渣盘踞他的下颚,他的眼眸冰冷而愤怒。
即使他瞪着她的模样十分骇人恐怖,她还是无法不注意到,其实他留胡子的样子,还蛮有男人味的。
怪了,她究竟在想什么东西?!
那婕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十句白痴,然后,她昂起头,忆起刚才的问题。
“你在这里做什么?”
完全无视她的问题,他蹙眉瞪着她。“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去哪里了?”
有没有搞错?!他的语气像个霸道的丈夫。
那婕挑衅地回视他。忆起昨夜他是如何把她打包系上蝴蝶结送到冯翊面前,怒火在她胸臆延烧。
“你猜不到吗?我以为那很明显,不是吗?昨夜我一直跟冯委员在一起呀!”
她没说错,她忙了一整夜,确实是为了冯。只不过她的语气让人不由得产生暧昧的联想,而她是故意的。
关靖的脸孔扭曲,黑眸变得更加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