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西门艳色只打算带母亲和小弟出门,可因为西屋恭治和正妻西屋宫子因管教小孩不当的问题而大吵一顿,使得他们两人受到波及而延迟了几日。
不过争执之后反而异常平静,一听见她要带亲人出游,之前对她有敌意的西屋浅草,和老是用一双蛇眼视人的西屋御司居然也要同行,而且容不得人拒绝。
几番思量后,西屋岚月决定留在家里泡茶,虽然想多点和女儿相处的时间,但是一瞧见西屋宫子的两个孩子,她便不自觉的退缩,生怕产生更大的摩擦。
习惯享受的西屋兄妹还带了几名下人在车内服侍,然后又是一些轻食甜点摆了好几个餐盒,剩下的空间自然小得可怜,人挤人地肩背互靠。
反倒是西屋御野死也不肯上车,溜得比宝马跑车还快,坚称他有密室幽闭症。
「请别叫我艳色妹妹,我会觉得很恶心。」让个「人妖」喊妹妹,不肉麻也毛骨悚然。
西屋御司的眼一沉,露出阴晦神色。「不做妹妹做老婆如何,你比你母亲幸运,稳坐正室之位。」
「大哥,你在说……」什么?
他举起手制止西屋浅草开口,笑得有几分阴森。「怎样,是你才有的福气。」
当他以轻佻,又带施恩口气说起想娶娇艳佳人为妻时,车旁的萨胤风忽然抿起唇,目露冷光的握紧佛珠,神情十分危险地绷得死紧。
「和尚先生,你有什么法器可以用来洗他的嘴,他口吐邪气。」臭得很。
怔了一下的萨胤风反应极快的配合。「以法杖杖打百下可除体内阴邪之气。」
「那可难了,乌龟的壳很硬,恐怕法杖起不了作用,不如送他一面镜子吧!」
「镜子?」
「照照他的痴心妄想、脑满肠肥,才不会一直幻想自己是日本天皇。」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否则与畜生无异。
他扬唇一笑,笑得极淡、极薄,紧蹦的肌肉为之一松。
虽然是淡到几乎无波的笑痕,但仍让人感觉他是愉快的,全身放松的在笑着,看得他身侧的藤原雅子及三上村夫惊愕不己,久久无法回神。
尤其是藤原雅子,她简直是妒意缠身,两眼发红地射出如黄蜂般淬毒的毒针,寒芒烁烁的闪着冷到不行的杀气。
「西门艳色,你不识抬举,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胆敢当众让我难堪!
一把折扇差点被折断,穿着源氏太子服饰的西屋御司冷冷一瞪,怒不可遏地由斜卧改成横坐,想以强硬的手段迫使她屈服。
可惜冷艳佳人当他是空气漠视,素腕一抬轻放车外高大男人的肩头,芙颊带媚地嫣然一笑,让车里车外的男人同时呼吸一滞,眼神恍然地惊艳她的绝美。
「扶我一下成吗?这衣服不好行动。」上下车都麻烦,空有一身好身手。
「呃!好……」呆楞的萨胤风轻清喉头,有些笨拙地伸手一搀。
什么理智、什么诅咒命运全抛诸脑后,当长满厚茧的手心握住盈细腰肢,他的身体有如天雷轰过般,全身通满电流的惊栗不已。
那一瞬间,他顿悟自己真的爱上她,又深又沉的爱恋沁入从未为任何人开启的心墙,敲毁他刻意筑起的一道防线,充斥空如黑洞的心窝。
像是吸水的海绵般迅速膨胀,填满心的位置,溢流而出的涨满整个胸膛,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的心在呐喊、在咆哮,狂啸地想高喊出那份突如其来的猛烈爱意。
但他什么也没做,只用炽热的眼神凝视雪艳芙蓉,默然不语地扶着细腰,不肯放手的留恋指腹间柔软无比的触感。
「你是打算吻我呢,还是一直抱着我?」他的手停留在她身上的时间未免太久了。
西门艳色不是没察觉两人身体一触所产生的异样感受,像是正负两极的电波在空中滋滋作响,交会出静电。
而她选择忽略小腹骤起的灼热感,半是眯笑、半是调侃的放在他肩上的手往下溜,停在泛着玛瑙光泽的冷润佛珠上。
说实在的,她也有点怨起自己的把持不住,居然对一个企图杀她的男人有了心动的感觉,心底慢慢地扭曲,生起占有他的意念。
这是心魔呀!她想。
水使者在她心中种下一颗魔果,看似无言却深深的影响到她,它在她的抗拒中悄悄地生根发芽,如今已开始散发邪恶的魔力。
该不该沉沦?西门艳色犹做困兽般挣扎。
「如果我吻你的话,你的心跳是否会和我一样急促?」
低声的喃语在她耳边响起,伴随着浓浊的檀香香气和男人气息,她挑衅的仰起下巴,美目露出一抹不驯桀惊。
「这要做了才知道。」
第六章
萨胤风吻了西门艳色,在众目睽睽之下。
一个充满慑人的阳刚味,一个满是风情的妩媚佳人,一刚一柔,一俊一艳,黑黝的铜色对上雪嫩的粉肌,形成极其强烈的对比。
西屋御司的愤怒立现,当场拂袖而去。
西屋浅草的怒骂跟着爆出,下贱,淫秽,不知廉耻,与其母一样淫荡不堪,败坏门风等字汇回荡在空气中,却无人理会。
随后,她也走了,踩着重重的步伐满脸怒色,扬言要将此事告知父亲,行为放荡的浪女不配当西屋家的一份子,令人蒙羞。
但是拥吻的人儿完全听不见也看不见,浸淫在自己的世界里。
凌乱的鉾车内只剩下局促不安的西屋御寺,他完全手足无措,不知该留下还是自行回家,他不识得回去的路怎么走。
不过很快的就有人替他解决烦恼,门外突然伸来一只纤手牵着他下车,以步行的方式继续参加祗园祭。
其实西门艳色和萨胤风的吻并不长,仅短短的数秒钟就结束,让两人意犹未尽的微带遗憾,因为……
「你为什么要吻她?她有比我了解你,比我更爱你吗?」她不甘心,他怎么可以当她的面受引诱。
觉得被背叛的藤原雅子愤而拉开两人,以受到伤害的眼神怒视着,彷佛挥舞刀斧的恶面鬼,欲撕裂活着的温血生物。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喜欢的男人会对另一个女人心生好感,甚至是爱上那人,以为在身后默默守候定能等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最起码他可以什么人都不爱,没有女人,没有感情的羁绊,左手杀人,右手渡世,抱着佛经终夜不眠,她至少能接受他不是对她无情,而是更醉心佛法。
但他不只在她眼前抱着其他女人,还一脸陶醉的四唇相贴,峻冷的面颊流露出她始终无缘得见的笑痕,叫她怎能甘心的无动于衷,视若无睹地将暗恋多年的男人拱手让人。
不,她做不到。
她的心胸没那么宽大,现在萦绕她脑子里的是如何铲除异己,夺回最爱的注意力,让他的心摆放在她身上,不再游离迷晃。
「雅子,文雅点,要有淑女风度,别让人看笑话了。」大手捉紧的三上村夫轻摇着头,禁止她表现出不够矜持的泼妇行径,将她拉开。
「可是他们当着我的面卿卿我我,一副郎情妹意的样子,你要我怎能吞得下这口气!」她忿忿不平的捏紧纸伞伞柄,艳阳下红白相间的伞面似也在喷火。
「吞不下也得吞,就算梗在喉咙也要装作若无其事地把那口气含着。」冲动成不了大事,上前质问更是适得其反的作法。
「为什么我得忍耐,我想杀了她!」杀意由心底升起,跃上冰冷的眸中。
「暂时不行。」他有他的考量。
「暂时不行?」什么意思。
三上村夫神情一阴的说道:「你忘了和尚奇特的命格吗?他会克死身边所爱的人,不管是父母或是妻子。」
这是他不特别积极撮和雅子和他在一起的原因之一,他也是有私心的,不希望疼爱的表抹因此被克死。
「所以……」她还是一头雾水。
「那女孩在他身边待不久,我们先让他们相处一段时间再杀她,让和尚以为他的煞气又害死人,以后他就会离其他女人远一点,不再妄动心意。」
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相爱,却怕表妹承受不起狂性大发而作罢。
爱过之后再失去才会刻骨铭心,更会警惕自己勿重蹈覆辙。
因为独特的命格而导致心爱女子的死亡,相信他再也无法爱人,那份自责和愧疚会一直跟着他,使得他变得更加冷酷无情。
身为一个顶极杀手,最不需要的就是心中有个人,爱在这行业是不存在的,无心才能发挥极致的潜能,心无旁骛地为他所用。
这也是三上村夫的残酷,从他发现萨胤风没杀掉目标,还一副若有所失的模样后,便下定决心肃清他身边的杂物,不让他有心的像个人。
杀手的使命就是杀人,他要「死神」继续为他卖命,只要心里无情,下起手来才会更狠绝明怏,不会拖泥带水的延迟下手机会。
「不再妄动心意是什么意思?」难道连她也要成为远离他的女人之一?
「你要他爱你还是他爱上你之后的可怕命运?」死。
「我当然……」藤原雅子顿时一怔,愕然地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是选择前者,但不要面对早亡的恶咒。
「与其让他爱上别的女人,不如让他谁也不爱。」这样他就不得不专心为他做事。
「那我怎么办?」如果胤风哥哥谁都不爱,她多年苦候的痴心要向谁讨?
老谋深算的三上村夫噙笑扬眉。「当他身边只剩下你一个女人的时候,就算他不爱你,跟他磨久了,最后还不是你一人所有。」
到时他没得选择,只得将就。
「听起来我比较吃亏,他心里没有我。」藤原雅子不满的抱怨着。
「心有何用,人是你的才最重要,你要把眼光放远,至少他有半辈子都属于你。」这才是重点。
想得长远的是三上村夫,他想利用表妹牵制住一流好手,使其不生叛心,终身为其所用。
就算萨胤风老了、残了,或是死了,他的子嗣也同样是暗杀集团培植的种子成员,一到适当年纪加以训练,何愁后继无人。
这是他打的如意算盘,又要马儿肥,又要马儿不吃草,一举数得。
有利可图才是朋友,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他也怕恐怖的恶运会波及到他。
「现在呢?要我眼睁睁地看他们出双入对?」她做不到。
「那倒不必,你尽管去缠着他无妨,但是要记住一件事,前万不要显露你刁蛮的本性,尽量温婉乖顺,展现咱们大和民族的神风精神。」打死不退。
是吗?也就是要她继续装没大脑的小天真。
藤原雅子的眼神由困惑转为清明,两颖骨碌碌的眼珠子像躲在洞里窥伺的狐眸,看着向前方越走越近的两人,她伞柄转旋的踩着小碎步,由后追上去。
她当然不会让他们走在一起,不管村夫表哥怎么说,她要人也要心,日本的能人异士众多,她不信找不出一个能解除命里带煞的阴阳术士。
「胤风哥哥,胤风哥哥,你陪我捞金鱼,我每次都捞不到可恶的小笨鱼,你来帮我。」
忽地被外力顶开,差点撞上饰品摊子的西门艳色先是一怔,继而眼露似笑非笑的光彩。这种小女生的把戏早就落伍了,居然还有人拿来一用。
不过,这也好,许久没看人耍猴戏,她倒要瞧瞧日本女人的手段,是否能让她觉得满意。
眉头一皱的萨胤风低视搭放在臂上的手。「我不会捞鱼。」
其实他一点也不喜欢她的靠近,但是碍于三上村夫的情份又不好摆脱,只能将厌恶藏在眼底,忍受着藤原雅子过于甜腻的娇笑声。
「怎么不会,我教你。」她拉起他的手,就要将他拉往金鱼摊子走去。
「不。」他抽回手,退了一步。「鱼在水里游本是惬意事,何必去惊优它们。」
藤原雅子不太高兴的握紧伞,努力压下心中的不悦。「鱼在小池子里本来就要让人捞的嘛!不然老板不就没生意吗?」
她冲着头上绑着蓝色毛巾的老板直笑,硬是买下几支纸做的捞网,意思是买都买了,不玩可惜。
「那你捞,我看……」望着硬塞进手里的捞网,他看了一眼,顺手将它递给一旁一脸渴望的男孩。「来,给你,跟雅子姊姊一起玩。」
「我可以吗?」喜出望外的西屋御寺明明想玩得很,还客气的先询问一声。
「鱼本来就是给人捞的,没什么不可以。」他套用藤原雅子的话,鼓励小男孩放胆去玩。
「嗯!我去玩喽!」这次他要捞十只,养在家里的池塘。
压抑许久的西屋御寺终于展露孩子该有的笑容,轻呼一声便冲向金鱼最多的塑胶小池,腰一低便蹲下身,对着鱼影晃动的水面放下捞网。
反倒是藤原雅子动也不动的直立着,双唇一噘,娇嗔地嚷着,「胤风哥哥不玩我也不玩。」说着说着,她把纸网往下一扔,用脚踩烂。
「不想玩就算了。」他只瞧了一眼坏掉的网子,不再多言。
「你……」他怎么能毫不关心她的感受,她只是想要他陪她而已。
藤原雅子的任性表现在行为上,即使有心要像个温柔的小女人,可是蛮横的本性隐藏不久,一不小心就原形毕露。
身为暗杀集团首领的独生女,她从小所受的礼仪训练可不是三从四德、礼义廉耻,而是如何使刀、玩枪,看着小兔子的血由脖子流出,奄奄一息的等待死亡。
没人教过她温良谦恭,而她也不需要,因为她所处的世界是弱肉强食,必须比别人强悍才有生存的机会。
「是风球,看起来挺好玩的。」一道好奇的女音蓦地扬起,夺走藤原雅子继续耍赖的机会。
「想要吗?」萨胤风语气放柔的轻声问道。
「是满想玩一玩,可惜我忘了带钱包出门。」她摇了摇白檀扇骨,莳绘绢面的扇子。
「我有。」他立即掏出织绣的钱袋,买了一紫一黄轻飘飘的风球。
本想言谢的西门艳色才刚接过外形可爱的风球,一只更快的手却抢走绕在指间的线,并大声地抗议。
「胤风哥哥不是说没钱吗?为什么她要的东西马上就能得到。」而她却什么也没有。
「来者是客,要有当主人的风度。」萨胤风伸直上臂,将她拿走的风球又取回,交给身旁的小女人。
「那我要和服娃娃,你买给我。」藤原雅子指着一尊五十公分高的陶烧娃娃,强要他送给她。
「钱不够。」他当场婉拒。
「我不信,你让我瞧瞧钱袋里还有多少钱?」不看个仔细她难服气。
想来呕气的她实在难忍明显的迥异待遇,脾气一上来就想抢布做的银袋,看看里面是否如他所言的所剩不多。
但是迅速一缩的萨胤风没让她如愿,指腹轻压便收入怀中,带着捞完金鱼的西屋御寺和身着浴衣的西门艳色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