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一家人对他们实在太好了,尤其是东方令薇的祖父东方烈,更是他们唐家一家子的大恩人。
犹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父母因为被公司资遣,于是利用遣散费,做起了小生意。
只是生意并没有想像中好做,他们越陷越深,欠了不少钱。
更想不到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一把无名火,将他们一家子唯一挣扎的希望全都给燃烧殆尽,顷刻之间,所有的财产全部付之一炬,包括他幼小的妹妹也在火灾中丧生了。
还没从丧妹(丧女)的伤痛中走出来,他们就被迫必须面对房子和生财器具等庞大的贷款,债务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东方烈就在那时伸出了援手,不但替他们还清贷款,还想帮助他们重新站起,回到职场。
但他父亲知道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所以自愿将一生奉献给东方一家,以报答东方烈的大恩惠。
可惜好人不一定有好报,后来唐承康才知道,原来东方烈唯一的儿子和媳妇在一场空难中丧生了,留下了三个年幼的孩子。
说年幼,其实也不然。
东方家大少爷东方令尧那时已经十六岁了;老二东方令驹也有十五岁;不过最小的东方令薇却只有六岁 而已。
岁月匆匆,转眼间,小女孩长这么大了,性子也相去甚远。
犹记得当年那楚楚可怜的小女孩原本就安静。面对着父母的死亡,变得更加沉默不语,仿佛惊弓之鸟,一双茫然的大眼睛,总是带着恐惧,和现在活泼多话的模样,何只相去千里。
认真算来,这可全都是他造的孽呢!
当年他大哥东方令尧被送往日本求学;而东方令驹则在英国念书,东方家只剩下这个小三小姐了。
东方令薇的年纪和他死去的妹妹同年,许是移情作用,于是唐承康将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才发现这寂寞的小女孩最喜欢做的事是看电视,而且时常对着电视自言自语。可在面对旁人时,又沉默不语,让人怀疑她是个哑巴。
那副无辜可人的样子,让人心疼。
于是他开始去逗她、引她说话,甚至还和她一起学习武术,打打闹闹,带她走出那段自闭的日子。
没想到小女孩不说话则矣,一旦说起话来,则像连珠炮似地。
不过如此活泼可爱的个性,总比死气沉沉的好,他非常满意她现在的样子……
“唐承康,唐承康--”东方令薇从一上车就不停地说、不停地吃,忙坏了一张红唇。
没想到她说得那么起劲,对方竟然神游去了,教她如何不生气?
“什……什么事?”想起过往,唐承康还是完全无法将眼前的人和当初见到的那个怕生的小女孩联想在一起。
“我才要问你,你有什么事?你在想什么?”她不满地努唇捶了他一记。
两个人年龄相仿,又从小一起打打闹闹长大的,东方令薇当他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好的兄弟耶!他怎么可以藏私,竟然有心事不告诉她?
太过分了,她对他可是完全的坦承呢!
“没……没什么,只是很感动,老爷对我真好。”他诚心诚意地道。
“三八阿康!”她自己才笑得三八兮兮的。又赏了他一掌。“都是自己人,干嘛这么客气?”
自己人?他喜欢这句话。
唇边不自觉地扬起了一抹畅意的笑,摸摸她的头。
虽然调皮捣蛋的,但是有时候也很贴心,难怪他能将她疼入心。
“到了到了,我们到家了。”东方令薇看向窗外,开心地大叫。“阿康,欢迎回家!”
第二章
东方祖宅坐落于阳明山上,占地百来坪,楼高三层。
从外表看来是栋纯然的欧式风格建筑,可走入内,就会发现宛如时空错乱的古典场景。
那一切古色古香的摆设,包括紫檀大理石屏风等,都是老爷子东方烈最珍爱的收藏物。
唐承康永远记得自己第一次进入东方祖宅时,就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被那富丽堂皇的景象给震撼得久久无法言语。
自己是那么平凡啊!像东方家族这样个他们完全不同世界的人,竟然会对他们一家子伸出援手,帮助他们免于陷入四处躲债的日子,实在是令人很难相信。
更难得的是,东方家里的所有成员都十分和善,包括东方家的两位媳妇伊藤月纱和潘妮也一样。
现下,当他梳洗过后回到客厅,发现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放在他身上。
一时间,他竟然有些迟疑。
在东方家,虽然他和东方令薇打打闹闹,但毕竟还是主仆关系。
如今这么一大家子人为了他,聚集在这里帮他接风洗尘,真是让他有些受宠若惊,还有些不安。
“阿康,你是女孩子啊!洗那么久,我都饿了。”东方令薇才不管他在想什么,不客气地上前揍他一拳。
那一拳,将他面对这一大家子的生涩和稍稍的不安感觉给打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亲切。
“你刚刚在车上不是吃了一堆零食?”他发出疑问。
“耶!那些只是零食又不是主菜,人家我还在长高,那点零食只够塞牙缝。”东方令薇大言不惭地道。
“你还在长高?”唐承康斜睨了她一眼。“亏你还是个准护士,难道不知道自己早已过了发育期,你呀!来不及了。”
这下他可踩着了她心里的最痛。
东方令薇的两个哥哥东方令尧和东方令驹都有将近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而唐承康甚至比她两个哥哥还要高些,反观她自己,身高只能“号称”一六0,教她如何不伤心?
“喂!你敢拐弯骂我矮冬瓜,我非扁你不可。”东方令薇举起了手,毫不客气地又想跟他来个大战三百回合。
唐承康利落地闪开,所有的隔阂,也在两人追逐间飘散了。
“薇丫头,有点规矩。”东方家的大老爷东方烈终于看不过去地出声了。“别老是欺负阿康。”
“我欺负他?”东方令薇停下追逐的脚步,小女儿般的一垛地。“爷爷,是他说我矮冬瓜耶!”
“我没有。”唐承康一脸无辜。
“是啊!阿康根本没这个意思,小薇,你别误杀好人。”东方令尧帮忙说话。
“大嫂,看你老公啦!”她求助地看向生产过后,身材迅速恢复窈窕身段的大嫂伊藤月纱。
“尧哥说得没错啊!”伊藤月纱温柔地夫唱妇随。
东方令薇更是揪紧了小脸,瞪着唐承康。
“你真奸诈,比我还会装,让所有人都认为你比我还乖。”她不满地翘着唇低语。
“没办法,我跟你在一起久了,青出于蓝。”唐承康朝她眨眨眼,更是将她气得蹦蹦跳。
两条长长的辫子跟随她而晃动,他这才发现,小恶女的辫子更长了。
她说那是留来对付他的,换句话说,就是为他而留的。
他黑眸带笑地看着她的长辫子,开心极了--
“好了,各位,吃饭了。”潘妮娇美的声音由饭厅里传来。
“二嫂,我跟你说,阿康欺负我啦!”东方令薇准备找另一个人告状去。
※※※
丰盛的菜肴,香气传千里。
东方令薇火速地拉着唐承康入座,并热切地为他挟菜。
“阿康,多吃一点,这道清蒸石斑鱼是我二嫂的拿手菜喔,哇!鱼的脸颊肉最好吃了,营养也很丰富,多吃一点;还有这道卤猪脚,呼!一定是唐婶做的,看唐婶多疼你,还知道你喜欢吃的是什么,怎么样?是不是很有妈妈的味道?还有你尝尝这道……”
不一会儿,唐承康的碗里已经堆得半天高了。
她不是个会记仇的人,更何况那人是她的好哥儿们唐承康,笑闹过后,她还是尽一切所能地想对他好,把所有最好吃的全部都抢先挟给他吃。
“小薇啊!不公平喔,我也很久没回来了,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好,你偏心喔!”管家梁伯的儿子梁无虑故意嚷着。
东方祖宅里除了唐家夫妇帮佣以外,还有管家梁氏夫妇在帮忙。
大伙儿感情很好,主仆间的隔阂并不存在,甚至他们的孩子也都受到东方家妥善的照顾,唐承康是如此,梁家的一子一女梁无虑和梁无忧也是如此。
他们兄妹两个现在都任职于东方集团,由于绩效卓越,都已经是各执一方的小主管级人物,只是兄妹俩都大了唐承康几岁,当然之间就会有些距离存在,感情自然也没这么热切了。
“哪有?无虑哥也多吃一点。”东方令薇随便挟了点东西给他。
“我也要吃鱼的脸颊肉。”梁无虑为难道。
“鱼哪有那么多脸颊肉?给你一根鱼尾巴吧!”她故意将不能吃的鱼的尾端挟给他,再将鱼翻面,抢先挟住另一边的鱼脸颊肉放在唐承康碗里。“快点吃啊,别一直看着我。”
这个笨蛋,再不快吃说不定让梁无虑这家伙给抢先了。
唐承康微笑着,健康的古铜色俊脸上似乎会发光似的。
“小薇,你也别只顾着挟东西给我,不是说饿了吗?快吃。”他也挟了些东西给她。
“哇哇哇,我要吐了,你们两个比在场的每对夫妻都还要“恩爱”。”梁无虑做出西子捧心的样子说。
“怎么样?嫉妒我们吗?”东方令薇水亮的眼眸淘气地一闪,挟起了一球红烧狮子头放入口中品尝。“好吃耶,阿康,你也吃吃看。”
她再将咬过的另一半放到他嘴里,与他一起分享。
唐承康也不以为意地吃下,他们自小就是如此,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此举看在众人眼里,大多数人都含笑地乐见其成,小青梅竹马终于长大了,看来佳事已近,只有唐婶脸上露出担忧神色,不安地看着儿子,再看看脸上没什么表情的东方令驹。
一直沉默不语的东方令驹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注视,开了口。
“对了,阿康,退伍了,你有什么打算?”
“二哥,吃饭时间别谈这个嘛!”东方令薇抗议着。
今天全家人之所以能够全员到齐,甚至连有工作狂的东方集团目前的负责人东方令驹都能亲自到场,这全都是她的功劳。
早在一个月前,她就对众人疲劳轰炸,放话说谁要没到场,她就和谁翻脸--特别是东方令驹,她还千交代万叮咛潘妮一定要拉她老公来。
东方令驹能出席,她是很开心,可谁知道他竟然连吃饭时间都不浪费,讨论起这么无聊的问题,实在是扰人食欲。
“这也很重要啊!”唐婶面露喜色地说道。
梁无虑和梁无忧受到了东方令驹的特别照顾,成为东方集团的一员,才短短几年而已,已经慢慢爬上了小主管的地位。
而她儿子更加优秀,以X大资讯系第一名的优异成绩毕业,想必大老板更不可能错失这么优秀的人才吧!他期待着。
“阿康,你有什么打算,快告诉二少爷。”她急迫地说。
唐家的兴衰就全指望这个儿子了,老子没出息,儿子总不能也一辈子替东方家开车吧--司机这种职位不需要世袭。
“我……我还要想想。”唐承康老实地回答。其实他有些挣扎。
“我想你的成绩那么优秀,如果能出国去深造个几年,那就更理想了。”东方令驹就事论事。
唐承康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在他念大二的时候,就写出了一套软体应用程式,受到市场的热烈好评,许多科技公司的大老板竞相想聘请,幸好他不是个忘本的人。
东方令驹对他很有把握,唐承康将会是东方集团研发部门的一员猛将,他当然要尽力地栽培,以祈求他能够将自己的长处发挥得淋漓尽致。
“出国深造?”唐婶喜形于色。“这样好,这样太好了!阿康,还不赶快多谢二少爷给你这个难得的机会。”
她就知道,东方家都是好人,如果他儿子能够进入东方集团,他们一家子愿意为东方家鞠躬尽瘁。
“我……”唐承康看向了身边的东方令薇。
东方令薇向来直爽,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立刻噘起唇。
他又要离开了,才刚回来,他竟然又要出国去念书?这……这怎么可以?
“不行!阿康不能走。”她口气有些撒娇。“你才刚回来,怎么可以又要出国去念书?”
小时候的东方令薇曾经自闭,经历过一段不快乐的童年岁月,是他为她带来了无限的欢乐,所以纵使她现在有再多的朋友、再多的亲人围绕着,心目中最重视的人依旧是他;若心中有秘密,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他。
好不容易熬过他当兵的这段岁月,他怎么可以又要离开呢?
“三小姐,阿康去念书,这是好事。”唐婶认真地说。
“阿康,你说呢?”东方令薇急迫地问。“你真的要出国去念书吗?”
“我……”唐承康犹豫不决。
他不忍心看见她难过的样子,也舍不得让母亲失望。
“你考虑过后,再回复我吧!”东方令驹说着。
※※※
“阿康,你还在考虑什么?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二少爷那么看重你,这是人家想求都求不到的,二少爷会那么说,这表示将来等你学成归国,东方集团一定会重用你,说不定你不需要和无忧、无虑他们兄妹一样从基层做起,可以直接跃升主管的职位,这前景说有多好就有多好,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唐婶连珠炮似的分析着。
东方令驹是个很实际的人。人情攻势在东方集团并不一定行得通;当然,若是好人才,也绝对不会被埋没,东方集团的升迁管道十分畅通。
多少人挤破了头就是为了想进入东方集团,现在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东方令驹甚至想栽培他,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啊!
最厉害的人,不是等待机会的降临,而是机会来临时,你已经将自己的实力准备好了去迎接。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妈,可是……可是小薇她……”唐承康很明白,东方令薇并不希望他离开。
何况他们好不容易聚首,他还有很多话想对她说,还想继续听她的聒噪声,如果他就这么出国,还不知道得修几年才能回来,到时候她还能像现在一样,永远不变吗?
“小薇?”唐婶摇摇头。“笨儿子,你在翼望什么?人家可是东方家的掌上明珠,东方家的三小姐啊!而你是谁?你只是她家司机的儿子,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别想高攀了。”
“高攀?”唐承康像是被窥破了秘密,拼命地否认。“不!妈,你误会了,我……我不是,我哪有想高攀她,小薇……我只当小薇是……妹妹。”
这句话一出口,心里竟然有些茫然,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妹妹?”骗谁啊!看他紧张的样子,她这个做母亲的还不够了解儿子吗?“是吗?”
“是……是的,小薇和小琪同年,如果小琪还活着,现在也大三了。”他提出个理直气壮的理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