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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错阳差  第11页    作者:晨希

  「我不能再麻烦你了,我给好多人添了麻烦,先是致虚而后是文大哥,再来是你——我每到一个地方就是给人添麻烦、惹人讨厌。你看看你,流汗流成这样为了谁?」揪起袖口拭去让她内疚的汗。

  「我什么都没说,一直一直瞒着你们,我根本不值得你们对我这么好——尤其是你,我让你陷入险境对不对?你的武功没有致虚好,明知道拓拔碛武功高过你还是执意保护我,我——我不能再让你涉险,不能再让你为一个不值得挂心的人这般牺牲。」

  「慢着。」扬掌阻断她恐无止尽的自责。「致虚可曾说过你很惹人厌?」

  内疚的脸左右轻摇。

  「我可曾向你抱怨一句?」

  还是摇头。

  「那你何必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我……内疚。明明什么事都与你无关,可你却比我这个有关的人还忙还累。你根本没有必要——」

  「有的,我有必要为你这么做。」

  咚!心揪了下。「有必要?」

  绝美的丽颜写着不让的坚毅,黑瞳定定锁住被困在双臂之间的瘦小身子,神情是怜是爱或是两者兼有,也分不清了。

  「你不喜欢我待你好?」

  摇头。她喜欢!好喜欢!甚至希望一生一世!

  沉默并非孔若绫想要的答案。「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喜欢。」虽然两人都是女子,可——在她身边总是安心又快乐。

  「不喜欢在我身边?」还摇头?不怕闪了脖子。「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喜欢。」无法不承认,自己对她好象——

  「那为什么要说出跟拓拔碛走的话?就因为不想拖累我,所以宁可自我牺牲跟他回去?」

  「我并不值得——」

  「值不值得是我的事,我说值得就是值得。再者,你自以为自己拖累我,又怎么知道我觉不觉得你是个拖累。」

  「谁都会觉得我是个累赘。」

  「我不觉得就好。」一向有礼温和的语调掺入一丝霸道。

  容楮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好陌生,不像她认识的孔若绫,变了另外一个人。

  「我——」

  「如果还要再说跟拓拔碛走的话就别开口,免得我生气。」

  「我呜呜……我想留在这里呜……想留在这里……」

  「那就留在这里。」叹息一声,孔若绫百般不舍的将像个小娃娃泫然泣泪的女子圈进怀里。「别哭了,我刚才是凶了点,但我私心并不希望你就此认输。你不说我也明白些许,你一直努力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吧?否则不会一个姑娘老远想从漠南来到洛阳是不是?」

  呜呜……呜……她知道。她的委屈、她的辛苦、她不敢与人言的秘密——她什么都没说,她却能懂,都能懂。

  懂她的委屈、懂她的辛苦、懂她好多好多——

  「我喜欢你!」冲动逸出口,她不后悔,绝对不后悔。「不管你怎么看轻我都可以,我喜欢你,是真的喜欢你。我——我知道这很奇怪,也知道这不可能,可……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

  「别说了。」发顶降下一句话,声音一反柔和,有点低沉。

  她看不起她了,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呜呜……」

  「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

  「我喜欢你,对、对不起呜呜……」

  「别再哭了,会换不过气来的。」

  「我、我停不住。」抽抽噎噎的容楮换不过气打着嗝,连说话都变成一件好困难的事。「能不能呃……让我抱着你再、再哭一会?以后、以后我不会——」

  无来由的力道压向容楮背脊,让两人更贴近。「以后不会就糟糕了。」轻轻的叹息飘了下来,一如以往的温柔。

  这是不是表示——容楮不敢想,更怕看见令自己心碎神伤的惊诧神情,不敢抬起的脸一个劲往孔若绫胸口钻。

  啵!头顶触碰胸口,眼泪因这怪声留在眶中。

  这是什么?

  第八章

  坐在书房里的四个人,有两男两女是没有争议的事实。

  然而,其中一对兄妹孰男孰女,才是最最令人起疑的问题。

  拥有俊美兼具、后者为多的丽颜,却是道道地地、确确实实的男人——文商儒一直看着自己的手,就算沐浴过换去一身狼狈,那令他震惊得下巴掉到地上的触感还是褪下去,牢牢粘在掌上。

  噗一声,他的确摸到暖暖的、软软的某种东西,在孔致虚的胸口。

  盯着空无一物的掌心,继续发呆中。

  有一张清秀到近乎平凡的脸、却是活生生铁铮铮的女子——容楮摸着自己的头,就算回来的路上是被人抱在怀里的,她也没有知觉,脑袋瓜里困苦一个问题。

  啵一声,如果头顶的感觉无误,那扑空的一声来得空洞、来得无物,来得让她在一瞬间体认到,可能会吓凸自己眼珠子的事实。

  摸摸脑袋,发呆持续着。

  剩下的一对男女,也是困扰前述两位的始作俑者,一个盘腿坐在炕上扬着下自在的表情,看看发呆的文商儒时而搔头;另一个端坐直身,目光灼灼锁着对面低头不语的容楮。

  好半天,寂静得让人以为四个人要在小小书房内,这么度过一个夜晚。

  脑袋啪啦啪啦渡过困惑之河回到岸上,文商儒叹了口气,转身回看在场三人,责备性地扫过孔若绫一眼,他还曾私下与她——下,是与「他」商量事情,万万没想到他还留了一手。

  若有所思的目光最后凝结于孔致虚身上。

  被注视的人缩了下,有点心虚。

  算他——不,算「她」识时务,还知道自己有错。怨怼的心思这才感到有一点宽慰。

  「你们两个谁要先说。」文大人决定开堂审案。

  「都跟我没关系哦。」孔致虚扬掌挥舞,非常致力于高喊「冤枉啊大人」以声扬自己的无辜。「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

  刀子握在手上,人都死在地上了,还直嚷自己没有杀人,简直不知死期将至!

  「你瞪我也没用啊,我早就想说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他——不,是她——真的早想告诉他,只是旁事缠心忘记了而已。

  「不要狡辩,要说你早说了。」根本存心骗他。愈想愈火,这些日子以来对自己该不该爱上个男子而挣扎与自我解嘲,全都成了笑话!

  最可恶的,当属知情不报的孔若绫。

  美人美矣,却包藏祸心,故意不说,等着看他好戏。

  「你瞪我也没用,」只手托腮,孔若绫笑得惬意。「我说过对你的问题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做到了。」

  「你与她颠阳倒阴的事我却不知道!」

  「你问过我致虚究竟是男是女吗?」他自有反驳之道。「没问的事我怎么说?」

  「我——」文商儒怒气一窒,他的确没问过。「谁会刻意问!」好恼,却有气找不到地方发。

  「不要再瞪我了哦,我跟若绫会这样也是被逼的,不然会死得很难看。」他们也是为了保命不得下出此下策。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两个至少欠我和容楮一个解释。」

  听见自己的名,发呆中的人颤了下,始终维持低头不语的坐姿。

  孔若绫投注的目光复杂一闪,回到正事。「要从致虚嘴里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就算花上一年也听不清楚——」

  「喂喂,我也是会说话的好不好。」

  「会说话跟会说明是两码子事,」挥手不理人,孔若绫迳自继续:「容偖,我曾提过练武要看身骨资质的,你还记得吧?」

  头上下点了点,还是不看他。

  难怪了……她一直觉得她——不,是「他」的手比她大,肩也宽上许多,总以为是自己多想,只当他是个略显高挑的美人,族人里还有比他更高壮的,怎么也想不到他跟文大哥一样都是男子!

  凝视的眼眸上方两道眉蹙紧。难道她打算一辈子都不看他吗?

  但现下不是谈私事的时候,孔若绫收心回到正题:「我与致虚的身骨资质恰恰相反,从五岁开始练功时我娘就这么说了,我是男身女质而致虚反之;但我爹不信,坚决要我修链他老人家的功夫,让致虚承续我娘的武功。

  「但先天的资质是注定、难以改变的;硬练下来的结果,一开始还好,真正学起运劲调息之后每回总会吐血。不得已之下,只好颠倒阴阳,两人互换身分,由致虚练我爹的武功,而我承续我娘的绝学。」

  「没有人发现?」男与女差别极大。

  「我以前不是说了吗?」她提示过了。「我跟若绫小时候很像,长大后不知为什么就不太像了。他美他的,我俊我的,愈来愈不像,是你自己没听懂——别再瞪我,我不说话就是。」毒蜂嘴认命闭紧。

  「正如致虚所言。所以这件事只有我娘、致虚和我,现在再加上你们两人知道。」

  「既然如此,在离家之后大可换回自己的身分,何必继续装下去?」累得身边的人白白痛苦挣扎。

  「习惯了嘛!」这时候她可不能不说话了,闭嘴实在是件很痛苦的事,比一指倒立还痛苦。「打小就被当男孩子养到大,突然之间要我回复女儿身是多难的事啊,想想看,我这张脸要真换上若绫的衣裳反而是男扮女装。你穿若绫的衣裳铁定比我适——最后一句话算我没说。」毒蜂嘴反咬自己一口,惨遭火眼金晴怒瞪。

  「而我就算换穿男装也像女扮男装,再加上我娘传授的绝学使用的招式过于女流,也就没想过换装这件事了。」总之,他也习惯了。

  就这一点来看,两个人的确是兄妹。

  「不不,我们不是兄妹哦。」要她叫他哥哥——下辈子吧。「我们是姊弟哦,我可比他早出世一点点。」

  孔若绫颔首,从来没想过跟她争长幼,反正对年纪长在狗身上的人来说,几岁都是痴长,不必计较。

  「我、我累了,先回房。」不待他人回应,容楮说了声便惶惶退下,谁也不看上一眼。

  「我也走了。」孔若绫连忙跟出。

  都溜了?那她怎办?孔致虚惨叫在心里。

  文商儒虽然不会武功,真生起气来也是很恐怖的,她会怕,连毒蛇猛兽都不怕的她就怕他发脾气。

  「站住。」

  啊,慢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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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男人,是货真价实、道道地地的男人!

  那、那她的自惭形秽、之前揪心的挣扎,还以为自己疯了、怪了、狂了才会对他动心的自贬算什么!

  还有——她、她还在他面前解衣,让他看见——这世上有什么事比这更离谱!

  气!她气!她好气又好想哭,想哭又好想笑。

  他是男人,不是女人,她喜欢的、爱上的是一名男子,而非女儿身!可是——被作弄得好恼火!

  「容楮!」

  不理不理,打死她都不理他!一个男人长得比女人还美上千倍百倍像话吗?不理不理!

  「别走了,站住。」

  为什么要听他的!她——她是有事瞒他没错,可这么做都是为他好、怕拖累他;而他,他根本不怀好心,故意给她难堪,不然早在那时就该告诉她他是男人不是女人,她也不会傻傻在他面前宽衣解带,丢尽颜面。

  她的身子让他看了一夜,整整一夜啊!

  脚步在撞上梁柱前停下,不是因为听见身后的叫唤,而是想起更重要的事错愕得无法自己。

  那么丑的身子他看了一夜——她已经够丑够难看了,还笨笨地在心上人面前现丑,让他看见她可怕的后背。

  愈想愈委屈,她现在连一根脚趾都配他不上,连说喜欢的资格都没有!

  「呜呜……哇……」

  才刚放心她迎头撞上梁柱的危险就听见哭声,孔若绫的心在瞬霎间七上八下狂揪,疼痛非常。

  当初就是看见她抱膝蜷蹲低泣的模样,心被这样的脆弱扯痛才无法放着不管,一次又一次的帮她,不求回报,只要她别再哭就好,因为——

  如果不管她,谁知道她会偷偷躲在哪里哭。

  之后,愈是相处愈是欣赏她的坚强,明明是弱女子也不甘认命服输,这份强韧他不曾见过。

  疼宠的念头没变过,将她当妹妹似的呵护着,直到看见她惨遭纹刺的背,才真正撼出他的情感。

  不记得了,好久以前的事。我想当时是痛的吧,因为很痛很痛所以刻意忘记,只要忘了就想不起来,就不会知道有多痛了……

  那一瞬间笑着这么说的她,在他眼里比任何人都美,他傻了楞了,相较之下自己除了练功过程比别人辛苦之外,根本没吃过真正的苦头。

  换做是他会如何呢?是否能像她一样?

  答案他不知道,但心动和心痛是懂得的,那瞬间若不是失神、要不是有正事待办,他一定会将她抱在怀里。

  认定了,也就不愿放手,绝不!

  「别哭了。」见到她老是得把这句话挂在嘴上。「再哭下去,致虚又会笑你是水鬼投眙。」

  「管他!」自艾自怜又自怨,她配不上他。

  「我是男人不好吗?还是你比较喜欢女人?」没想过这问题,说不定这丫头真的喜欢女人更胜男人。孔若绫这才开始担心起来。

  他的忧虑得到一记恨目怒瞠。「你!你呜哇——」

  不懂女人心啊,扮了十数年的女子,还是不懂姑娘家心里在想什么。

  弄不懂她心思,索性从后头将人横抱起走了几步,同坐在庭外大石上。「既然不是,你又何必哭。」

  「你骗我、欺负我!要我怎么不哭?那么丢脸的事——」

  「什么事丢脸?」他从没做过逾越的行径,很克制的。

  「你、你看了我一夜!」

  原来是这件事。「如果你在意,我也让你看一夜好了。」说来也感谢这件事,否则他不会知道待她的心思不只是像妹妹般的疼宠,还有更多关于男女的情愫。

  「谁、谁要看你!」抽噎声断断续续的。「我才不、不看!」

  容楮挣扎着要下来,偏偏就有人不放手,双臂收得更紧。

  「放开我!」

  「不放。」倚在她肩颈,孔若绫叹息。「我放不了手。」

  颈边频呼的热气让容楮静了下来,神情迷侗。

  这画面看起来很怪的——她想象着,在外人眼里就像两名女子相拥,偏偏美得惊人的是名男子!心念及此,又开始扭动挣扎。

  这丫头!在不知道他身分的时候乖顺得像小羊,现在反而撒泼,孔若绫也火了,夹带怒气顺遂自己的心意,作出早就想对她作的事——

  薄唇含住直嚷要他放手的小嘴,一点缝隙都不给。

  要不是碍于不知如何开口说明、要不是时机来得太突然,他怎么可能继续瞒着她不说!

  谁想得到她会突然说喜欢他,天知道他有多错愕多惊讶,长这么大从没有像当时那般狂喜过。

  「你说过喜欢我,还算数吧?」

  惊魂未定、心跳急促,容楮捂着热烫的唇,麻痒肿痛无一不齐,还有更多更多说不出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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