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错了,他们之间,像风一样一呼而过,不留下半点踪迹的人是她才对。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消失,他也缺了生活的兴致。
他不再上班、不再逃班,他不再拎着食物到处找高的地方吃饭,也不再吃便利商店的便当了……他只是镇日窝躺在她曾窝着的沙发上,呆呆地看着落地窗外的风景。对他而言,景致已经不再宽阔,月光已经不再柔美……因为他的心,已经被绑死了。
叩、叩、叩。
有人在敲门了,但是他却一点响应的意思也没有。
门外的那个人似乎知道莫遥舟的情况,径自默默把门打开。
是许先生,他缓缓蹲在莫遥舟面前,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莫先生,听说你喜欢喝咖啡,我昨天经过一家不错的咖啡店,你应该会喜欢的,不妨过去看看吧!”
莫遥舟闭了闭眼,“不了,许先生,谢谢你的好意,我只想待在这里。”
许先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微微一笑,“是吗?那我把名片留在这儿,你若想通就去吧,那家店的景致很不错,煮出来的咖啡更是一流,而且,其中一个服务生长得真的很可爱,就像一团软嫩嫩的棉花糖呢。”
他把名片往沙发上一搁后就退出办公室了,留下莫遥舟一人仍然独自浸淫在自己的世界里。
糖糖会想他吗?莫遥舟不停地在心里反复问着自己。
为什么他总是很想念她,想念最开始他一捉弄就满脸通红的她;想念刚交往时连主动亲吻他都不敢的;她想念那个老是觉得带外食到麦当劳去吃,是一件很丢脸的事的她;想念那个通红着脸,用力握住他的左手的她;想念老是埋怨他爱爬高吃饭的她;想念那个为他擦药、吃光他煎的鱼的她;想念那个哭着要他不要接近她的……她。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中突然有种非常非常深刻的体会。
人总是要等到失去了以后才懂得珍惜,才知道要把握,殊不知当开始懂得要珍惜的时候,却已经失去了珍惜的机会了。
就像他已经失去了他心中最珍爱的小棉花糖……等等!棉花糖?!
莫遥舟心头有如电击一般地闪过许先生刚才的话……
那家店的景致很不错,煮出来的咖啡更是一流,而且,其中一个服务生长得真的很可爱,就像一团软嫩嫩的棉花糖呢。
一团软嫩嫩的棉花糖……
笑意忍不住地在他唇边攀升,莫遥舟一跃而起,急急忙忙地整整衣服、弄弄头发,然后像阵风似的,急扫过办公室的每个角落寻找他的钥匙。
“啊哈!找到了!”他拎着钥匙,又像阵风似的急驰而出。
许先牛看到他总算出现,于是停下手边的工作,“莫先生要出去了吗?”
“是啊,我出去喝杯咖啡。”他撇撇唇角,突然觉得自己失去了几天的元气回复过来了,“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如果可以的话。”许先生轻笑,然后拿出行程表,“您下午没有排进任何行程,不过有一位姓阮的女士请您回电。”
莫遥舟愣了一下,随即会意过来,“我知道了。”
他迫不及待地疾步,想赶紧到她身边看看……她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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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呆地瞪着烤鳗饭,阮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发了什么疯!
明明就对烤鳗饭不是极度迷恋,甚至她还比较喜欢吃烧腊便当,为什么自己会像个神经病一样走了很久只为了这一盒该死一百万次的烤鳗饭?!
或许,在她心里,该死一百万次的不是烤鳗饭,而是一个爱吃它的男人。
那天,她边哭边走在街头,突然发现这是个疯狂的世界,而她是一个活在疯狂世界里的大傻瓜。
自己惟一一次交付出去的爱、惟一一次的勇敢,她第一次的全心爱恋和信任,就只花了两分钟便破灭了。
也许她该庆幸自己不是嫁给他以后才发现事情的真相,但又偷偷地希望,自己是在嫁给他以后才知道真相,因为到那时候,她是决计不可能对这个婚姻反悔的……更或许,她心里其实根本就不想知道!
后来,她换了间咖啡店工作,除了不想再有机会见到他,更不想再让自己有机会看到他公司,对那段过去有什么样的缅怀。
对她而言,她没办法再承受些什么了。
只是……为什么自己老是一不小心就想起从前的片断呢?为什么自己总是不小心就走到以前和他一起爬过的围墙,然后在那里呆看好久好久……为什么自己总是抱持着莫名的希冀,瞪着店门口看看是不是有人会在十一点多悠哉地晃进来呢?
她再次暗骂自己的愚蠢!
像是泄恨似的,阮糖用力地戳戳饭盒里的鳗鱼,然后像个怨妇般用力地盖上饭盒。
没有她这株小草的羁绊,他这阵风肯定飞得更高更远,更自由!
阮糖和同事打了声招呼,就换班到外头顾店。
这是一家新开幕的咖啡店,听店长说老板是个爱看书的有钱人,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而开了这家不算小间、却又装潢布置得很人性化的咖啡店。
看看店里现在正是冷清的时候,连个客人都没有,阮糖准备煮杯可可给自己,这是那位可爱老板的另一项德政,员工可以尽情地品尝店里的饮品。
门上的风钤叮叮响起,阮糖下意识地扬声大喊——
“欢迎光临。”
她停下煮咖啡的工作,顺手从收银台旁抄起Menu,然后走出吧台。
“您好,请问是……”就在抬眼的那一瞬间,她愣住了。
莫遥舟唇上轻扬着笑意,让他原本看起来很颓靡的胡渣因为这抹笑容而显得性感,他的双手叉在口袋里,身上挂着的衣裤却显得凌乱不堪。
不过他似乎没有感觉自己现在有多邋遢,反倒是一脸的快意。
“嗨。”他笑眯了眼。
总算找到她了,他总算再看到她了!
莫遥舟眨也不眨眼地直直瞅住她的身影,他不否认自己又快乐又紧张,他担心她还是不肯原谅他,更担心的是他要是这么一放手,也许隔天她又不见了。
他们就这么对看着,谁也没敢打破僵局。
阮糖简直不敢相信……为什么他会来?为什么他会一副邋遢的模样?为什么他可以就这样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地向她说“嗨”?
镇了镇心魂,她十分努力地要求自己不准哭,然后轻轻扯出一抹生疏且客气的微笑,“欢迎光临,请问一位吗?”
莫遥舟不是笨蛋,看见她的客气,他比什么都还生气,“不,两位!”
“两位都吸烟吗?”
“你知道我吸不吸烟。”莫遥舟瞪着她,双手环抱住胸口。
“请问……”阮糖深深吸气,“两位都吸烟吗?”
莫遥舟忿忿然地瞪着她,她就非得要装作从来都没见过他吗?她就非得摆明了就是不想甩他的样子吗?!
“你吸不吸烟?”
“这位先生,如果您摆明是要来闹场的话,我有权力报警。”阮糖直直地瞪着他,就是执拗地装作不认识他。
“我不是来闹场的。”他一把捉住她的手,“我只是来求求你,别这么狠心丢下我!”
听他这么说,又想起自己的委屈,阮糖怒视着他,“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如果你不喝咖啡,请出去!如果你要喝咖啡,请告诉我你吸不吸烟。”
见她动怒,他想也不想地就冲出口:“不吸。”
她身子一转,“请往这边走。”
阮糖带着莫遥舟到最后方的位置,这个位置正好是死角,从她待的服务台看不到这里,相对,从这里也看不到服务台。
这样她才能专心做事。阮糖在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
待莫遥舟落了座,她十分公事化地递Menu给他后就走回服务台去准备东西。
而莫遥舟就这么痴痴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凝视着,直到阮糖再次回到他身边,把托盘上的湿纸巾和水杯放在他面前。
“先生,请问可以点餐了吗?”
他看着她,没说话。
“先生,请问可以点餐了吗?”她耐下性子又问了一次。
“我要烤鳗饭和大杯梅子绿。”
阮糖闭了眼,深呼吸以后又张开,“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这种餐点。”
莫遥舟看她快生气了,赶紧认真地打开Menu,然后胡乱地点誓,“我要一份你做的焗烤海鲜炖饭,再来杯你煮的曼特宁。”
阮糖没理会他,径自记下他要的东西以后就离开了。
他有点哀怨地看着她的背影,这边看不到她……
一分钟……两分钟……
到第三分钟的时候莫遥舟发现自己的耐性已经耗尽了,他悄悄地踱到服务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在为自己煮咖啡的专注模样。
他支着下巴靠在台子上,看着她的背影。
“糖糖,你别转过来,我只是想说说话而已,一开始,在还没有那个该死的赌约的时候,我就对你有好感了,因为你真的很可爱,后来我跟莫居正那个死小子赌了以后,我看着你的软糕就想起你,我承认赌约是我们之间开始的一个刺激点,但绝对不是中心点。
“后来我们交往了,你把左手交给我的那天晚上,我突然觉得很心虚,因为第一次有女孩子这么慎重其事地把爱情交在我手上,那时候我就已经很喜欢你了,只是一想起那个赌,连真心都变得很虚伪了。
“时间一天又一天地过去,我的心一天又一天地被你牵得更牢更紧,我知道自己很爱你,所以不希望让你知道我过去的荒唐,那天我们坐在围墙上吃饭,我去买饮料,回来正好看到你瞪着便当在发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就这么跟你过一辈子一定是件很棒的事,于是我向你求婚了,说真的,那次的冲动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停住,有点心疼地看着她发抖的背影,她又哭了。
“我真的很爱你,跟你求婚根本就不是为了想提早得到别墅,而是真的很喜欢你,如果我不是真的很爱你,我不可能这么尊重你的意思不把你拐上床,每天夜里或是你在我怀里的时候,我都很认真地克制自己对你的欲望,不想让你违背自己的原则。
“那天你知道这个烂睹约了以后,我怎么找你都找不到,我心里很急,怕你出了什么意外,接下来的几天,我打电话去你家,就被伯母挡了下来,去你店里守着,他们告诉我你已经离职了,我绝望到了极点,只好整天窝在你曾经最常窝着的沙发上,哪里也不去。”
阮糖擦擦眼泪,默默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平复自己的情绪。
“这位先生,谢谢你说了这么好听的故事给我听,不过你的咖啡如果冷掉就不好喝了。”她熟练地拿起托盘,把奶油球和糖包及杯垫一样样地放上托盘,景后再轻轻地把咖啡放上去,然后不理会莫遥舟到底有没有跟上,走出服务台。
莫遥舟跟在她身后,急急地问:“你不相信我吗?”
阮糖将托盘上的东西一一摆在他的桌上,然后转身直直望进他的眼里,“这位先生,我还要工作,如果您不介意,请不要打扰我,谢谢。”
他看着她,什么话也不说地看着。
被他这种毫不保留的视线盯着,阮糖下意识地就想逃开,“不好意思,我还有……”
她话还没说话,就被他狠狠一把揪进怀里亲吻。
他含着暴戾和怒气及深深的眷恋的亲吻,毫不留情地席卷着她的一切,她几乎不能思考、不想思考,甚至有种自己仍身在从前那一梦里的错觉。
他放开她,然后狂然而去。
阮糖噙着泪看着他愤愤离去的背影,他还不懂吗?真正让她伤心欲绝的……并不完全是他的欺骗,还有他们之间全然不同的差别啊。
第十章
拖着虚软的身子回家,阮糖几乎累毙了。
下午被莫遥舟这么一闹,她全副的心神都快要崩溃,再这么几次,肯定先疯掉的人是她。
因为除了要抵挡他的疯狂,她还得抵挡自己的。
一见到女儿回来,阮秋玲高兴地迎上前来,“小糖,快来、快来,吃点消夜吧。”
“妈,我不饿。”她搔搔头,感到奇怪,她妈妈很少准备消夜给她吃啊。
“多少吃点吧,有你最爱的辣味鸡丁呵!”阮秋玲抚了抚女儿的头发,“去洗个澡吧,洗完出来吃消夜。”
阮糖看了她一眼,顺从地点点头,然后进裕室里洗澡。
而阮秋玲则是一个人对着桌上那道辣味鸡丁不停地窃笑。
二十分钟后,阮糖一身轻便地从浴室出来。
“妈,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做消夜啊?”她头上盖着大毛巾,有一下没一下地擦头发。
“喔……没什么,快来吃、快来吃啊!”阮秋玲笑得像只怀着诡计的老鼠,不停地耸恿女儿吃捎夜,等到女儿好不容易走近沙发以后,她却又躲得不见踪影。
阮糖坐了下来,然后觉得今天真是莫名其妙。
先是下午莫遥舟来闹她,然后是晚上很少准备消夜的母亲突然准备了“一道”她最爱吃的辣味鸡丁给她,更怪的是……
“妈,鸡丁没有熟耶!”她扬声喊着。
里头没有声音。
“妈?妈?”阮糖觉得怪,放下碗筷,她有点不放心地起身再喊,“妈——”
阮秋玲的房里走出了人,但是却不是阮秋玲。
“莫遥舟……你来干嘛?!”阮糖看看他,然后再看看桌上的鸡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做菜给你吃。”他看着她。
莫遥舟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干净的了,下巴的胡碴也没了,却显得消瘦不堪……阮糖不争气地发现自己竟然在心疼他。
她叹气,“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
“只要你肯原谅我,它就是有意义的,你明明就知道这代表了什么。”莫遥舟一点也不想放她干休,就是要她面对他。
“我不知道它代表什么,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你强行介入我的生活,破坏了我想要的宁静!”她紧握着拳头,忍着想用拳头扁他的冲动。
“你可以说我卑鄙,也可以讨厌我,但我就是没有办法不见你,这几天我过得跟条死鱼没两样!就只能软软地瘫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风景,从日出看到日落,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为什么自己从前会觉得那样普通的景色很宽广、很美!
“你说我像风,手一扬就是海阔天空了,但是为什么自从你进入到我的生命,改变我了,然后又离开了以后,我怎么扬起我的手却飞也飞不起来?!
“反倒是你……转身就离开,然后从此再不见,到底我们两个谁比较像风?你说是淮?!”
莫遥舟一把抱住她,他不要这样,他受不了这样,他害怕一离开她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不想和你分开,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我以后绝对不再犯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不想像个疯子一样老是找不到你……你别离开我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