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师啊……” 幸好她还残存了一丝丝的理智。
“喔?”罗锡琅摆明了就是不信,左眉还挑得高高的,“我还以为你叫我‘小苦’咧。”
“小苦?!”她的心跳漏了好几拍,“老师,小苦……小苦是什么啊?”
“小苦是一个学生叫我的呢称啊,怎么,你没听过吗?”
小苦在怀疑她了吗?他……他还记得小苦这个绰号,那、那是不是也许他也还记得那个帮他取这个绰号的她?
不……不会的……小苦不可能记得自己的,光看他重逢后的第一眼的神情是如此漠然,就知道他不可能记得她啊!
“老师,你帮帮忙嘛,你学生多到用卡车计算的,我怎么可能知道到底是哪只猪头叫你这个怪名字啊?”她干笑着,否认到底。
“喔?真的啊,我还想请你帮我找那个学生咧!”罗锡琅修长俊雅的身子又懒懒地窝回他的爱椅上,准备钓钓她的胃口。
“老师,你干嘛找她?”晓喃倒是挺好奇他找她的理由的。
“你这么好奇干嘛?你又不知道是谁。”罗锡琅的嘴角勾着一抹很轻、很轻的贼笑。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嘛!老师喔……讲一下嘛!”晓喃好声好气地恳求,“拜托?”
“别想我会告诉你。”
通常被死咬着不放的秘密,就越容易勾挑起人类旺盛的好奇心。所以好奇心不只会害死一只猫,还会害笨一个人。
“讲啦、讲啦!”她好想知道小苦为什么要找自己
“死都不讲。”罗锡琅倒是十分坚定地拒绝。
“老师喔一一你很小气耶!”真是一吵二鲁三“起笑”,陈晓喃完全把女人绝学发挥得淋漓尽致。
“你说对了,我就是小气。”’罗锡琅露出迷人的微笑,一点也不在意晓喃的话。
“别这样嘛,好歹我也是你的学生啊。”
“曾经,别忘了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现在也还是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咩!”晓喃拿出这句至理名言堵回去。
“好吧,不过我只讲一句哟。”罗锡琅阴险地开出条件。
“好嘛好嘛!”晓喃好期待好期待地盯着他。
“因为我有东西放在她那边忘记拿回来了。”
罗锡琅真是够阴险,明明知道这样不清不楚的一句话比什么都不讲还要引人心痒,还让陈晓喃落入这种可怜兮兮的境地。
“什么东西啊?”她装作十分自然地询问,由衷地希望他也能“十分自然”地回她。
“不、讲。”
哎呀!计划失败。
“老师——讲啦!”心好痒、心好痒、好痒好痒好痒喔——晓喃在心里尖叫。
“别想。”
“拜托啦!”
罗锡琅冷笑二声,然后用力压下晓喃的头,“做你的题目吧!”
“晤……”果真是闲事一条龙、正事一条虫的女人,一讲到做题目整个人就不知道为什么虚软得跟条毛毛虫没两样。“那你先讲嘛,讲完我一定很认真地K书?”
响应她的是不负责任的大笑声和冷冰冰的关门声
结果她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唉!阴险的男人。
第三章
1997.2.14
情人节快乐,小苦。
如果有一个人默默地记得你的生日,然后年复一年地默默替你庆生,这算不算是一种幸福呢?或者是因为我不够有勇气、不敢看你的响应,于是选择这种消极的方式记得那段过去?
今年的情人节你怎么过?小苦,是不是仍和你所谓的那堆狐群狗党在啤酒屋里厮混一整晚?还是带着女朋友去擎天岗上看星星?不对……依我对你的了解,你是宁愿窝在家里看电视也绝对不做那种无所谓的浪漫的……是吗?小苦。
小苦,我喜欢你,情人节快乐。
一袭整齐制服的陈晓喃站在川堂抬头向上看着站在二楼的男人。“小苦、小苦!你在干嘛啊?”
这间学校的设计十分可爱,分成前庭和后庭,前庭是高中部、后庭是国中部,中间的大楼是行政中心,行政中心中央的川堂挑高到二楼,所以二楼靠川堂的四个角落有小阳台,视野很好。
“没什么。”看着她年轻且稚气未脱的脸庞,罗锡琅微微一笑,扬扬右手手指夹着的烟。
“喔……抽烟啊?”她对他笑一笑后就离开了。
罗锡琅继续面向后庭花园想事情。
“小苦!”
“啊!”罗锡琅硬生生地被吓到了,这个小女生不是走了吗?怎么又莫名其妙地跑上二楼来了?“你在干嘛啊?!上课了还不赶快进教室?”
“没有啊,看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这边望春风,觉得你好生凄凉嘛。”
“什么望春风啊?”罗锡琅对这个小女生的怪怪逻辑感到神奇。
“你不是老爱站在这边向外看,这样不叫做望春风叫什么?”晓喃微微地睨着他看。
“你想象力很丰富耶……” 罗锡琅轻轻拍一下她的头,“多余的精力不会拿去念书吗?”
“想这个又不必花时间,而且你本来就一张苦瓜脸,就像在告诉人家说:‘喔——我需要女人,给我一个女人吧!’”“哪有!”
对她的说唱俱佳他只觉得啼笑皆非。
“老师啊,不然我帮你改个歌词好了?”陈晓喃趴在阳台上,和罗锡琅一样面对后庭的花园。“孤单无伴守灯下,春风对面吹……二十七岁没人要,实在很可怜……”
清清雅雅的曲调被她可笑的俚语和随便窜改的词给搞得乱七八糟的,完全失了原味。
“喂喂喂……你不要乱改歌词好不好!”罗锡琅再也受不了了。“很难听耶!”
“嘿…”
“对了,都上课这么久了你还混,快回去上课啦!”
“我不想上课嘛……老师,你想想,天气这么热、教室这么闷。”陈晓喃夸张地指天指地,“让我待在这里混一下下又不会怎样。”
“你真的很混耶!” 罗锡琅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讲到你我就想到,其实以前我和你一样混。”
“真的吗?!”晓喃高兴地哈哈大笑,“我就说嘛……小苦,说你有多用功、多认真,我是不会相信的啦……”
“喂!你到底要不要听笑话啊?” 罗锡琅哼的一声,右手重重把烟熄掉。
“想想想!”她头点跟什么似的,“你刚刚又没跟我讲说你要讲笑话给我听嘛……”
“好啦,我跟你讲,我们念师大的都要修一门念ㄅㄆㄇㄈ的课……”
他还没讲完,就被晓喃给打断了,“ㄅㄆㄇㄈ?那是什么课啊?”
“忘了。”罗锡琅睨了她一眼,“问题不要这么多好不好?那是什么课又不是重点。”
“好啦好啦……请讲、请讲!”晓喃拱了拱手,非常有礼貌地闭嘴。
不然他老大一个不爽,硬是把她轰回去了怎么办?想想她待在这里混,既可以不用上课,要是被上课老师质问去向的话还可以抬出罗先生的大名,从此一帆风顺、快活到底。
“你也知道嘛……像我们这种会去念数学系的人,就是因为自己国文程度不好嘛,可是那门课又是必修,不过不行啊……
所以平时上课我们都会跷掉,期考前一天我很努力的在补K嘛,结果我那些孤群狗党就跑过来问我要不要去喝一杯,开什么玩笑,平常上课都不到的人至少考前一个晚上要用功一下嘛。”
“对嘛对嘛……”晓喃很认真地听。
“我那些狐群狗党的朋友就叫我不要这么用功,他们都准备好小抄了。所以我就顺从民意地乖乖和他们去喝酒啦……结果隔天早上考试的时候,我就把小抄夹在膝盖和桌板之间,你知道的,大学的那种课桌椅是没有抽屉的,这样夹脚要踮起来,很酸嘛……”
“然后咧?”她好有兴趣知道啊……像小苦这种看起来一副衰相的人,能发生什么好事?
“好死不死,我们监考的助教就坐在我旁边,害我不能把小抄拿起来抄,本来我想说她大概坐一下而已,结果更衰的是她竟然给我坐了一节课!更让人生气的是,考完以后,我那堆狐群狗党竟然跑到前面来跟我讲:‘喂,罗锡琅,谢谢你把助教引到你旁边去坐了,你不知道我们在后面抄得有多爽!’”“哈哈哈哈——”罗锡琅那张黑脸让陈晓喃丝毫不给面子地爆出笑声,这个笑话好笑的不是笑话的本身,而是小苦的那张熏黑了的苦瓜脸。
“我真的很衰。”
“对,小苦,你真的很衰……”陈晓喃指着他的脸,笑个不停。
“我是真的很衰,还被一个没大没小的学生取这种乱七八糟的绰号。”罗锡琅自己都说不上来,他就是对眼前的这个学生就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
唔……这不算是好现象。
“哈哈哈哈哈哈……又没关系,比起小笨蛋这个绰号,我还便宜你了咧。”陈晓喃看来十分的得意忘形。
“是吗?需要我表达出我深刻的‘谢意’吗?” 罗锡琅恶狠狠地睨着她。
“不不不……不必了……”她很了解见好就收这句成语的真谛。
“快回去上课了啦!不要随便在外面打着我的名字混课!”罗锡琅皱起眉头,发现自己实在很想在她圆呼呼的头上揉头发。
不行不行……这不是好现象。
“好啦!真是的,名字借我用一下会怎样……”
“借你去跟任课老师说:‘老师,我们数学老师找我去问排考试的事’,然后在外面鬼混一节课?”
这样不行,又想揉她头发了……这不好。
“嘿嘿嘿……被你识破了……”晓喃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好了啦!快回去上课,你到底是不是考生啊?”罗锡琅很忍耐地只拍了她的头一下。
“好啦好啦……”晓喃咕哝着,一边走回教室。
盯着她小小的背影,罗锡琅越发觉得奇怪……他怎么会有一种好想揉她头发的冲动咧?
不不不……
这不算是好事。
幽 幽 幽
小苦,是她给他取的绰号。
晓喃还记得那天在小苦的办公室……
“唉,老师,这题不会啦!”晓喃站在旁边等罗锡琅改作业,一边很努力地盯着习作簿里的题目,看了一次又一次,不过怎么也解不出来就是了。
“你不是写好了?”罗锡琅又修长又漂亮的手指比了比她写好的答案。
“啊咧……那个喔……”她还在考虑要不要招供……
“不用讲也知道,依你的资质来看,用抄的喔?”罗锡琅取笑地瞄了一眼作业簿,“不错嘛!还抄得挺整齐的!”
“那当然!我可是学艺耶!”她一时得意忘形,尾巴还很不客气地翘了起来。
“还敢讲!多念点书啦好不好?”他瞪了她一眼,然后又笑了出来,“不过我看你的数学怎么念都是‘了然’啦!”
“什么话!你怎么可以耻笑你未来的学妹!”她笑着瞪大眼睛,打算用“气势”吓死他。
“未来的学妹?哈!”
罗锡琅那声嘲讽的“哈”,让陈晓喃所剩无几的斗志全数燃起!
“喂喂喂……老师,上次是你自己叫我去考高中,以后考师大美术系当你未来的同校学妹耶!”就是因为这样,她才开始努力补救自己的数学啊。
其实她本来就没打算过自己该念什么样的学校,也没认真想过到底什么样的路适合自己,小苦的话让她突然觉得也许她该有个目标才对。
“哎——我后悔了,我那时只是觉得你很有绘画天份,我根本没有考虑过你的‘实力’好不好!”罗锡琅万分懊悔地摇摇头。
“天咧——”哪有人这样“鼓励”自己学生的啊!“耶?等等……”
“什么?”他纳闷地看她一眼,然后才又开始改作业。
“依照我专业的角度,怎么我越看越觉得你好象——”晓喃知道话该在这里停下来,才会有她想要的效果。
“好象什么?”罗锡琅继续他的画勾勾游戏。
“苦瓜!”
她的两个字让他打的红色勾勾整个歪掉。
啊……真爽!晓喃在心里大叫着。
“苦瓜?!开什么玩笑?我才不像苦瓜好不好?”罗锡琅整个眉毛都揪了起来。
“哪有,是真的很像啊!看起来好苦咧!”她皱着张脸,“苦死了、苦死了!”
“不像啦!”他的脸也皱着。
“而且你不笑的脸看起来真的很无奈啊!”
“乱讲,我才不像苦瓜好不好?”
“是啊……因为你根本就是一粒苦瓜。”晓喃凉凉地落井下石。
“哪有——”罗锡琅又开始他的游戏。
“大苦瓜!”她高兴地耻笑他,“就简称小苦好了!”
“我哪像啊……”他又哼了两句。
没关系,这样的反应她早已司空见惯了,每个被她取绰号的人都会有。想当初她给小笨蛋取这个绰号的时候,她不也曾激烈反抗过?到最后还不是乖乖屈服于自己的淫威之下吗?
“喂!小苦!”试叫第一声。
“干嘛啦!”
哟……反应还不赖嘛!
“你也太混了吧?改作业连看都不看就勾了下去啊?”
“不用看啦!反正答案还不都是从我这里出品的。”罗锡琅继续画着他的勾勾,然后迅速地翻了几页后,利落又漂亮地打了分数,平均每本作业批改时间绝对不需要二分钟。
“呃?”奇了,他怎么知道的?这类机密一向列人她们班不对外公开的绝招啊。
“这么明显!我只要看前三本和后两本就猜出来了好不好,像这种证明题的解法太多了,而且你们班的人来问问题,从来就不会重复,八成就是会写的轮流写一写或是来问我,再把写法交给你们班数学很强的人做整理,出一份答案让大家一起抄吧?”罗锡琅无所谓地破了她们的罩门,一点都不担心被灭口。
“老师,我们会这么阴险吗?”晓喃赔着笑脸,心里想的却是该怎么灭了这个人的口。
“你不是你们班的学艺吗?八成是你负责统筹的工作吧?”罗锡琅转过来对她微微笑,“例如分配科目啊、确定时间之类的!”
真够犀利的,数学系的都这么聪明吗?晓喃银牙暗咬。
“喏,改好了。”他伸伸懒腰,“以后不用再这么麻烦了,我直接讲习题就好了。”
“喔……嘿嘿……”
“笑什么啊?”
“没什么!”
“没什么还笑?!”
那年的秋天,她开始喜欢上他……小苦。
赵允淮轻轻向晓喃的身边靠近。
“老师。
“啊?!”被人这么一叫,晓喃这才回神……
原来自己又陷在回忆里了。自从回来这个充斥着回忆的地方以后,她似乎常常恍神。
“不过等等……那西瑟斯来这里干嘛?!”
“老师,我的名字不叫那西瑟斯……”赵允淮的苦笑里竟然带了一丝丝的……宠溺?
啊,原来她把自己脑袋瓜里想的都讲出来了……晓喃搔搔头,暗骂自己的笨!
“喔——抱歉,这位同学,你来找罗老师的吗?他出去买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