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月亮说出对父母亲的思念,语中表露她身处宫内的孤寂。
一位看似好强的郡主,但内心的寂寞却令人心怜。
“一颗桃子给我,好吗?”他随手取走一颗桃子,不待主人允许便大大咬了一口。
“那是献给月娘的鲜果,你怎么——”
给月娘的?爱说谎的姑娘。
“那……还你了。”他故意将啃剩一半的桃子递呈给她。
戏蝶最后还是拿他没办法。
“算了,你就吃完它吧。”真倒霉,怎么会遇到这无赖,她若计较岂不是显得自己与他一样小气。
“那就先谢过郡主。”原振风两三口便把桃子吃完,对她续道:“太后趁花好月明佳节,今晚要为你择郡马,不知郡主有没有中意的人选?”
“没有。”
“怎么会没有?太后今日请来的男子个个皆是人中龙,仪表不凡的好男人!”他心中暗加一句,好比就像我。
戏蝶双手抱胸,有意无意地打量他,柔软的语调却带着讽刺,“不是獐头鼠目,就是舞刀弄剑的草野莽夫。看来看去,一个比一个更没品,岂入本郡主的眼。”
聪明人都知道她这番话全对着他。原振风的脸简直黑到快成一块炭,唇也抿得紧紧的,瞪了她好几眼。
难道他在她眼中真的那么一文不值吗?
好歹他也是京华传奇之一,论家世,他是江南首大茶户的独生子;论文品,他也考中当朝榜眼;论武艺,他更是名震全国的武状元,加上他相貌不差,不知有多少名媛淑女等着他的青睐。
她竟不知好歹,鄙夷他到底!
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冷峻的脸庞露出奸笑,悠闲地念起,“西湖烟花三月,春雨如酒,花如烟。”
戏蝶闻言杏眼瞠大。“你怎么晓得娘写的小册子里‘三月二十游湖记’那章节的内容?”她双手叉腰瞪着他。“哎呀!难怪我找不到它,小册子原来是被你偷走。”
原振风由怀中拿出一本比他巴掌稍大点的小册子。“你说的是不是这本?”他还故意在她面前晃了晃。
“还给我。”她心急如焚地叫嚷。
他对她咧嘴一笑,“书上又没写任何人的名字,况且它又是我捡到的,所以它就是我的。”不知怎么地,他就想逗逗她,看她生气动人的模样。
戏蝶气急败坏。“你……你这无赖,快将小册子还给我啦!”
“不要。”
“你堂堂大男人竟欺侮弱女子,是君子所为吗?”
原振风瞅了她一眼,好笑地开口,“依我所见,郡主口齿伶俐、会文会武,有哪点像弱女子?”
这下子换她气黑脸。
好歹她是太后外婆的掌上明珠,何时被人这般无礼过?
“我再说一次,将小册子还我。”她心情极度恶劣地手握成拳。
“我再回答你一次。”他将小册子收入怀里,清楚地道:“不还就是不还。”
这一刻,戏蝶再也顾不了此时身处宫里,手握成拳怒不可遏地出手,攻势猛烈直取他藏在怀里的小册子。
原振风左闪右躲地透过她的招式,不想与她交手。
就在她举起脚,对准他的大腿使劲一踢时,他快如雷电的闪过,她一时收不住力,整个人又往池水栽了过去。
“小心。”原振风正要伸手拉她一把,可是……来不及了。
池内的水浅浅的,却让戏蝶狼狈不堪,一脸呆滞地站在水中。
见她站在水中动也不动,他忍不住伸出手。“没事吧?需要我拉你上来吗?”
“我的新衣服……”见到身上这件手工精致、价值不菲的衣裳泡了水,她眼眶迅速转红。“今日是我的生辰,我又没与你结仇,为何要害我连落两次水?”她万般委屈地说着。
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加上天生娇嫩的声调,很容易让人勾起同情心,特别是男人。
“我……”原振风呐呐说不出话来。仔细想想,自己好像做得太过分。
“哈啾!”戏蝶打了个秀气的喷嚏。
这时,有数人朝他们走来。
“表姑姑,你人在不在这里?”冀儿洪亮的声音由远处传来。
“郡主,在下失礼的地方,在此向你赔不是。”
原振风话一说完,慎重抱拳致歉后,又飞身离开,留下还泡在水中的戏蝶。
“喂,你别走呀!”
哈啾、哈啾……
接连不断的喷嚏声飘荡于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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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八的深夜。
戏蝶挽起长发,穿好夜行黑衣,以黑纱半遮鼻口,拿出藏在床底暗格的长剑,正要打开房门时——
“郡主,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妙妙睡眼惺忪地揉揉眼,出现在门口。
“妙妙,你想吓死我。”戏蝶呼口气拍拍胸口,被神出鬼没的妙妙吓到,将她拉进房低声交代,“我要出去处理私事,你今晚就睡在我房里好了。”
“您不是着了凉,左肩的伤口也还没好吗?凝雪公主交代过,您这段期间最好别‘夜飞出门’。”没想到公主昨日才谆谆告诫过,她今日就不安分。
戏蝶摸摸受伤的肩,轻拍伤处保证,“伤口都结痂了,应该好得差不多是。你放心,在卯时前,我一定会回来的。”
该死的原振风,拿走娘留给她的小册子,还害她连落水两次,更是令她因此高烧不退,只能猛喝苦不堪言的药汁。
新仇旧恨算一算,这份大仇若不报,她凤戏蝶这三个字就让他倒着写!
妙妙拿她没辙,只好取出小瓷瓶。“您忘了喝变声药水。”
她喝了一小口。“谢了,我走了。”她这时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
“郡主,小心点喔。”
戏蝶点点头后,身轻如燕地跃上屋檐,悄悄地离开。
而妙妙躺在戏蝶温暖的大床,裹起被子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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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振风在京城里的落脚处是原家开设在京里的品芳斋茶行。
戏蝶健步如飞地踏过上百户屋瓦,一个俐落跃身偷偷地潜入茶行的后院。
“天哪!他到底睡在哪里?”戏蝶苦恼地扫视三处占地不小的院落。
当她跃身跳到另个屋脊,踏出一步后,早有裂纹的瓦片承不住重量,她整个人就这么地掉落屋子里。
她站起身拍拍双手的尘土。
“真衰!”原来他家还设有陷阱。
正当她要打开门时,身后突然冒出鬼魅般的声音
“踏坏别人的屋瓦,这样就想走!”
房里暗处突然出现一点星火,点亮灯油。
糟糕,让人发现了!
她连忙跑出屋子,来到晒茶的院子时,一抹人影正好闪到她眼前。
这人是……原振风。
“要偷东西可到古董行、首饰行,来茶行有什么东西好偷的?还踏破我家的屋瓦,坏了我看书的乐趣。”
戏蝶不想与他多谈,正想跃上屋顶时,一脚却被他握住,硬将她拉下来。
“你!”
“别想离开。”
两人于是手脚相对,急速、俐落的攻击对方,论力道,原振风仗于先天优势高过她许多;论灵活度,戏蝶则是略胜一筹,以致打起来不分上下。
她跃上屋檐,原振风紧追而至。她不得不拔出剑,转身朝他攻击过去,而原振风也亮出大刀,从容对峙。
刀剑相交的那一瞬间,激起的火花及似凤似龙的啼吼,让两人不由得各退一步。
原振风黑眸阴鸷地眯起,是上次那名偷儿?“你手持凤飞剑,又会九转剑法,难不成你师父是神偷夜风。”
“无可奉告。”
“近日京城各大药铺不翼而飞的珍贵药材,是你所为吗?”
”无可奉告。”
“你到底是谁?”
“无可奉告。”
连三句“无可奉告”令原振风怒不可抑地扬起手上大刀,以横扫千军的方式朝她袭击。
戏蝶也不是省油的灯,运起内力,舞出一招招精巧绝妙的剑法,化去他猛烈的攻击。
晕黄的明月下,两位武功造诣甚高的人,在屋顶上较劲武艺。在淡淡的月光下,不论是强而有劲的挥刀,或是精妙的舞剑,这场战况激烈的打斗,成为夜空下最美的画面。
这时,一道刀气笔直划过戏蝶受伤的左肩,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再度裂开。
她吃痛地闷哼了一声,心头慌张地按住伤口退了数步,就在同时,原振风见机不可失,又朝她挥出一刀,她为了躲避退后一步,谁知却踩了空,整个人跌落地面昏了过去。
原振风跳下屋顶,脚尖轻踢昏倒在地的偷儿。
“嘿嘿,这下子看你往哪跑。”
他蹲下身,掀去她面上的黑纱后,瞧见她的脸,不敢相信揉揉眼,再定神一看。
这偷儿是……凤戏蝶!
第四章
知道她是谁后,原振风几乎喘不过气,也很想随她一晕了事。
不好好待在寝宫睡,大半夜溜到他家做什么?
他还亲手害她由屋檐摔落地上,若让太后晓得此事,真的会诛灭九族呀!
这下惨了!
原振风十万火急轻轻抱起她回房,将她安妥在床后,抽手回时,意外发现手上有种湿黏的感觉,移至烛火旁一看——
“该死!”他低咒了一声。
她肩部染开的鲜血显示她重伤的程度。
原振风翻出自己惯用的药膏、药酒,正要伸手脱掉她的衣服时,手突然停在半空中。
人家可是黄花闺女,他岂能坏了人家的清誉?
女人,麻烦的家伙!
他恨恨地走到后方的小房间,将专门打扫后院的婢女唤醒,要她们过来帮忙。
在她们的协助下,他简单处理她左肩上流血不停的伤口后才松口气。
“今晚你们就在这里照顾这位姑娘。”
“是,大人。”婢女们恭敬回声。
原振风交代完琐事后,便回到隔壁练功房休息。
他拿起榻上两把上古兵器擦拭时,应该随着檀香而静下的心,在他眼光移至案上那把通体乌色的名剑,心情顿时烦躁起来。
那位娇小可爱的郡主,竟是这把剑的主人!甚且还装成男人的声音!而礼教慎严的深宫内苑里,她又是如何学会“夜风”独门绝学九转剑法?
不断浮现的疑问让他困意无存,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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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原振风便叫人请来大夫为戏蝶诊治伤口。
不便进入的他在门前等侯多时,见大夫走出房门,立即上前问:“大夫,她的伤口如何?”
“姑娘的肩上的伤口原本已经愈合,不知为何伤口再度撕裂,加上她左脚扭伤,得好好在床上休息几天。”
听到她没大碍,原振风总算可以放下心中的大石。
送走大夫后,他随即走入房内。
为了她,他几乎整晚没睡,生怕她肩上的伤口再次恶化。
“大人。”婢女小兰将布沾湿为戏蝶擦拭手脚,见主人进房,立即行礼。
“她怎么了?”
“姑娘痛得昏睡,大夫交代等会得熬碗药汁好让姑娘退烧。”
“她发烧了?”原振风颇为意外,刚才大夫怎么没对他说?他拿走小兰手上的湿布,接下她的工作。“这里交给我,你先到厨房帮她熬药,顺便煮点好入口的米粥,还有别让老夫人知道我房里多了个人。”他有点担心他那位唯恐天下不乱的娘跑来凑热闹。
见戏蝶因失血过多而泛白的脸色,他心头又气又怜,气她三更半夜跑来到他家,与他大动干戈;却更心疼她得承受伤痛,在半梦半醒中挨到天明。
温暖的阳光穿过窗棂,洒落她柔嫩的脸颊上,垂复的羽睫、如画的秀眉,她宛如娇柔可爱的小仙子。
他们仅有数面之缘,为何他的胸臆间会对她泛起不曾有过的感觉?
原振风没空多思索,连忙将湿布扭干,折成长方状轻放在她微热的额头。
沉睡中的她突然喃喃自语,“无敌师兄,你好笨哦!”
他脸色一沉,“吴敌师兄?”
她生活在宫里,除了熟识的皇族男子及公公们外,她还认识位名叫“吴敌”的男子!
师兄?!难不成“夜风”还有收其他徒弟?
戏蝶的唇畔露出一抹甜甜的微笑,“凝雪姊姊,咱们一同到南京,去瞧瞧看玄武湖夯的湖光山色是不是像我娘小册子上写的那般美丽。可是——”
原本娇甜的笑容瞬间不见,秀眉倏然拢起,“那该死的原振风害人家生辰日落水两次,还把人家的小册子给拿走了,气死人了!”话完,她突然挥动右手,不偏不倚地击中原振风的左脸颊。
他捂紧痛处,赶紧退离床边,生怕又遭到她的突击。
“哪有女人家睡相这么难看。”他碎碎念。
这时,她像是梦见什么,苍白的脸蛋转为忧伤,“爹、娘,小蝶好想好想您们,为什么您们不顺道带我走?小蝶不要一个人孤零零在后宫生活。”话完,眼角滑下一颗晶莹的泪。
原振风见睡梦中的她难过的模样,刚才被打中而倏生的怒意顿时消失无踪,脚不自觉又移到床边,微弯身端详她的睡颜,不自觉温和而笑。
他拿下她头上的湿布,再次浸过冷水,拧干再放置她额上,顺手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
“宫里有很多人疼你,你该满足才是啊!”为什么在她俏丽可爱的小脸下,有着不快乐的一面。
滑嫩如水的芳颊令他的指间流连轻触,舍不得离去。
“儿子,娘可没教你这样吃女孩子的豆腐喔!”
原振风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不悦转过头,“娘,您来我房里做什么?”
“听茶行管事说,你今早请了位大夫,为娘担心你是不是生了病,特地来你这儿看,没想到你的房里藏了个姑娘。”杨少妹微侧头瞧见儿子身后躺在床上的人儿,“原来你请大夫是为她治病。告诉娘,她怎么会在你房里?”她兴致勃勃地追问。
能让他这木头儿子如此关心守在床畔,这姑娘很特别!
原振风脑筋转得速快,急忙解释,“某晚有蒙面偷儿掳了她飞走过我们屋脊上,那时我正在读阅刑部送来的公文,察觉屋顶有声音便马上手擒偷儿,偷儿挨了我一掌负伤而逃,我因而救了这位姑娘。”他随口编个故事,总不能说凤戏蝶溜出宫是来找他。
“近日老听到京城有名大盗专偷名贵药材,没想到竟做起掳走良家妇人的勾当。”杨少妹坐在床畔探探戏蝶细致的额,惊呼,“她发烧了!”
“入秋了,加上她肩上的伤口,导致她发高烧。”原振风倒了杯茶给满面关心的母亲手上,“娘,这位姑娘来头可不小。”
杨少妹捧着温茶,抬眼看向他,“你晓得她是哪户人家的女儿?”
“她姓凤,深居皇宫,也就是冀儿口中的表姑,戏蝶郡主。”
她松手,原振风眼明手快地接住那只瓷杯,茶水涓滴不漏;他再将杯子递到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