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随我进来。”喜娘牵起她的手朝门口走,希望快快安置妥她后好去找朋友嗑牙。
突然,几位身着华服的男子静默且迅速地走进巷子,为首的老人与茹芯交错而过后停下步伐,回首看向踏人大门的她。
这位清秀的姑娘有点面熟——
莫名的熟悉感令老人闭眼思索。
“主公。”
属下的呼唤令他回神。
“没事,咱们走。”老人走不到几步,忍不住低声朝属下交代.“派人去追查刚才那位姑娘的背景。”
“只不过是位平凡女子,主公何必……”
他话未说完,就被老人赏了个耳刮子。
“叫你们做的事不必交代理由,只要按令去办!”
老人气冲冲阔步向前,一干人跟上消失巷底转角。
过了今晚,她将会成为一位陌生人的妻。
打发为她梳发的小丫头,茹芯披着长发坐在栏杆上,乘着清风闭目思索。
“茹芯。”
窜进的呼声令她张开眼左瞧右看。
没人啊?
“茹芯。”
确定声音来处,她跳下栏杆小跑步来到墙角下。
抬头瞧见一抹黑影轻灵跃过高墙,身手俐落,看来是位武艺高强的人。
来者蒙着面,又站在暗处,令人看不清他的眼,茹芯害怕地退了几步,拉开彼此的距离。
蒙面人定定看着眼前鹅黄的倩影,就像院子里开满的小黄花.清秀淡雅漾着风情。
她的美使他眼神变得温柔,波涛汹涌的情感全因她而起。
见他炽热的视线紧盯着自己,她感觉自己像被猛兽盯住的猎物,难以逃离。
她害怕地硬着头皮问:“壮……士,请问……我认识你吗?”
惊恐的语气教蒙面人莞尔。
“是我——”他取下遮面黑巾,跨步向前,“段临郡。”
是他!
就着月光看清他的面庞,茹芯惊讶地捂住口。
他怎么会来找她?
段临郡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住娇小的她,伸手抚去沾在她发上的花辦。
“刚才吓着你了,真对不住。”他低声致歉,受不了心上人以一双惊吓的眼神看自己。
茹芯轻轻摇首,心情逐渐平缓.声调略带责备,“你晓不晓得这举动很危险!”要是让人发觉他私闯他人宅第,可会被送上衙门。
她关心他!甜甜的感觉浮上心头,教他傻傻地笑开脸。
见他露出不在意的笑容,茹芯觉得自己的关心遭人践踏,顿时感到生气。
“我不是在说笑!”她脚一跺,生气地别开脸。“不管你了。”
段临郡及时抓住她的袖子,阻止她离开。
“放开我!”脱序的人生已教她心烦意乱,经他这一搅和,火气更是难以消弭。
“我来是要带你走的。”
她猛然回过首,瞪大眼看着他。“带我走?!”
“你既然不想嫁人,又何必委屈自己,只要带你走,你就不必面对明日的婚事。待过些日子,我再带你回擎天堡做个交代。”
茹芯用力挣脱他紧握的掌,秀雅的脸蛋黯然下来。“我不能走。”
听到她的回话段临郡略感惊讶,“为什么?”
“我得还义兄与初月姊对我的恩情。”她淡淡的说,慢慢闭起伤感的眼。“如果没有他们,就不会有重生的韩茹芯,只要能还他们的恩情,任何事我都愿意去做。”她未发觉自己透露些许不该的话。
“只为还情?!”
她默然点头。
段临郡心疼她无精打采的模样,就算她决定嫁人,脸上的悲哀却说明她有多么不情愿接受这桩婚事。
他实在不明白司徒灭日为何执意隐瞒新郎的身分,就算为保她的安全,有必要连她这当事人都瞒住不说吗?
几年前,他曾经问好友为何认茹芯为义妹,他却仅以两三句话带过,不愿多谈;加上擎天堡上下对她严谨的保护态度,难不成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然而此时此刻,他不该想这烦人费神的事。
“你何必拿一生来还恩情?这值得吗?”
“对我而言,很值得。”茹芯睁开眼,换上平静接受的面容,美眸浮上笑意,难得主动握地住他的手。“不管怎么都谢谢你冒险
来接我出去,但为擎天堡的信誉,这场婚礼誓在必行。”
“茹芯……”她由衷感谢的言辞,令他有罪恶感,后悔当初不该答应司徒灭日隐瞒事实。
“我没事的。”
走廊传来脚步声,光线随着来人的接近由昏暗慢慢转亮。
“有人来了,你快走。”她惊慌失色地推他到墙边,示意他快翻墙离开。
“跟我走。”他仍不放弃。
“这是不可能的事。”茹芯慎重地紧握他的手,扬起嘴角。“我很高兴能认识你,只是不晓得往后咱们是否还有机会见面。”
他有些讶然和心疼,她的语气好像这是种遥不可及的希望,宛如未来的婚姻生活将阻隔她往昔的生活圈。
那双眼眸毫无新娘该有的喜悦,他看着她的眼,突然恨起自己来。
脚步声的接近。提醒他得尽快离开。
“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的。”他眼神带着坚决的光芒,重重许下承诺后,一个跃身翻出墙外。
他前一步才离开,一名小丫头就踏进小院子来。
“小姐,您还没就寝啊!这是不行的,若睡不足,明儿个妆会上不去的。”
茹芯缓下紧张的神色,笑道:“我待会就回房,你也快快去睡觉,明日有事还得麻烦你帮忙。”
“那我去睡,您也快点休息。”
小丫头不疑有他.加上睡意渐浓,很快就离开她休息的厢房。
待她走离,茹芯仰看十尺高的墙,打从心底真心笑了出来,一股暖意缓缓升起。
谁说山寨头子都是粗鲁汉子,对她而言,阿郡是她最有情义的好友。
天才刚亮,一夜未眠的茹芯就得面对繁杂的嫁娶事宜。
小丫头与喜娘欢欢喜喜地协助她穿嫁衣、上妆,红帕盖上她的脸后.她便任由他人牵动着,就像个任人摆布的木偶。当她跨出别院时,第一次炮竹声响起,提醒她将踏上生命的另一个旅程。
直至上花轿,茹芯才晓得新郎就住在隔壁一条街,是以第二波劈哩咱啦的炮竹声很快响起,轿门被人踢了三下后,她让喜娘扶了出来,行了些不可免的礼俗,好不容易终于要跨进门槛,此时一颗红彩球被放进她的手里,新郎就挨在她身边,执着另颗彩球。
“听这新娘的来头不小啊!”
“这事我也打听过,新娘子是擎天堡的小姐,司徒少堡主的义妹,算是皇亲国戚耶。”
“公子娶了她,可是百利无一害,天作良缘、天作良缘啊。”
来宾的交谈全传人茹芯的耳内,原本认命而平静的心湖微微起了波动。
娶了顶着擎天堡小姐光环的她,表面上看起来的确好处多多,但她的秘密若教有心人晓得,恐怕新郎会后悔娶她这大麻烦吧。
夫妻交拜后,第三波炮竹声热闹响起,在喜娘的牵扶下茹芯踏进新房,坐上铺有鸳鸯锦被与绣枕的新床。
掩在红帕后的她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她总算可以坐下来休息。
“祝夫人儿孙满堂,坐拥富贵荣华。”喜娘笑呵呵说着吉祥话。
“一路上字苦你了。”茹芯客气回应,若没这位大婶料理大小琐事,她可是会乱了手脚。
“您别客气,毕竟司徒少主给的礼金多,我多费点心力是应当的。”拿人钱财忠人之事,她可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
“不管如何,我该谢謝你。”
大户人家的小姐果然知书达礼,还难得的亲切通情;喜娘为新郎官感到高兴,娶韩小姐为妻就算不能保证富贵三代,但至少持家有理。
“时候不早,我该离开了,祝夫人事事如意,与新郎官白头到老。”话落,喜娘退出新房,留给她一方清静。
白头到老……
每位姑娘都想与爱她的男人白头到老,她也不例外,若是能嫁给她梦中的男子那就好了。
她突然忆起常常出现在梦境里那位谜样的男子。
“韩茹芯,你不能有这等想法。”她暗暗告诫自己,得秉持妇德对丈夫忠诚才对,不能有这种不当的念头。
门被人推开,她赶紧坐好,垂下眼,她瞧见一双男性的绣金线新履停在她跟前。
头一回见到丈夫,她心房陡地跳得好快.深深呼吸,努力定下紧张的心神。
新郎官缓缓开口.“忙了一天,你可觉得累?”
茹芯点点头,敏感的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低沉一笑,语气温柔再道:“这桩婚事是司徒少主允我的,作主将你许配予我,从今而后,你将是我的妻.我将呵护你一生,也希望娘子能敞开心胸接纳我。”
温和有情的话语令她红了脸。一时心驰神迷。
姑且不论他的话将来能兑现几分,目前他有这份心就好了,或许真如初月姊说的。感情能慢慢培养。
菱唇微微弯起,“谢谢相公.”
红帕突地被掀开,精细妆点的美颜微微抬起看向她的丈夫,先是一楞,继而秀眉缓慢地挑高。
“段临郡?!”
第四章
新房的气氛陡地改变,寒意刺骨的感觉爬上段,临郡的背.
“茹芯,你怎么了!”不敢面对她的怒气,他只有故意装傻。
她瞠大美眸瞪视他的脸,此时心情五味杂陈,情绪迅变且杂乱,被玩弄的感觉充塞心胸。
见她一语不发盯紧自己,段临郡急得满头大汗。干脆脱掉一身红袍,发现那双水眸仍睁得大大看着自个,心头的不安渐渐加深。
“別不说话嘛,凤冠很重,我、我帮你取下来。”
他好心好意伸过手,教她毫不留情地挥开。
“我的事不用你多管!”她语气如冰,眼神锐利得像把利刃欲将他千刀万剐。
段临郡头皮发麻,她何时过如此冷酷话语,看来她相当气愤。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嘛。”他摆低姿态地恳求。
“你怎么能这样骗我,昨日还演出翻墙救我的戏码,害我还替你捏了把冷汗就怕你被人逮到。我当你是好友,你却这样对我——”她垂首,心酸的泪水坠落嫁衣。“我一直以为嫁给陌生男人后得重新适应环境,好不容易调好心情去接受这段婚姻以及未曾谋面的丈夫,想不到最后一刻才知道自个被你们耍得团团转!”
泪水如断线珍珠晶莹滚出眼眶,无声地哭诉这件荒谬之事。
段临郡万万没料到有此情况发生,他的心因她颗颗落下的泪珠而绞紧,想伸手安抚她,却又不敢贸然而行。
过了许久,他叹了口气。“这事不该瞒你的,你別同我生气、别哭痛眼睛,好不?”
茹芯顿住泪水,张着哭得红肿的眼眸。“你与义兄、初月姊串通好捉弄我,亏我那么相信你们,而你们竟然背叛我对你们的信任,这样耍着我玩!”眸子一扬,她狠狠瞪向他。“我恨死你了!”语落,她的泪水再度渲泄而出,似乎一发不可收拾。
“都是我的错,你別气,静下心来听我解释吧?”段临郡苦苦哀求,急着将事情说明。
她双手推开他倾近的身体,仰起哭花了的美颜。“我不听,你这个骗子说了一堆谎,还要我信你?!”
对她而言相信别人并不是件易事,她扛着攸关天下百姓安乐的秘密。这个秘密却让她美满的家庭破碎,她形单影只飘荡在人群里,看清人间百态.要是机缘巧合之下认识初月姊、义兄这两位贵人,恐怕此时她仍未找回对人的信任。
但怎么也想不到,她最信任的亲友会这般戏弄她!
思及此,委屈顿时倍增,只能借由伤心大哭宣泄感情。
段临郡心疼她掉不尽的泪水,温柔地递上手绢。“茹芯,你别哭嘛,哭多了会伤身体的,再说今日是咱们大喜之日,不该以泪洗面,会不吉利的。”
他不说还好,一提便点燃她心里的火药。
“义兄、初月姊从不对我提新郎官的身分.原来是要协助你顺利迎娶.”她抢过他递来的手绢,胡乱擦脸后再奋力丢还给他。“你明知人家不想嫁人,就用这等烂手法娶我,亏我还将你当朋友。”她最恨人家欺骗她。
段临郡百口莫辩,因为她所说的都是事实。
什么馊计画,司徒灭日我被你害惨了啦!
“事情并非你想的这样,你听我解释好吗?”
茹芯转过脸,美眸有两道小火焰窜动着,怒不可遏地骂道:“我说不听就是不听,你这个拐婚的骗子!”
任何棘手的事他处理起来都游刃有佘,唯独刘她万般没辙。
他深深叹了口气,见那美丽的凤冠彷佛快压断她的颈子,他好生难过,又忍不住伸出手欲帮她取下,她再次拍开他的手,霍然站起身。
“我……我想帮你取下风……”平时豪气干云的他,对姑娘家说个话竟然结巴!
段临郡顿时感到无力,看来这辈子他真的栽在她手里,更惨的是,人家根本不理他一片真心。
“我的事不用你管!”她自行取下凤冠往他怀里一塞,“还给你,我要休息了,你快快给我滚出去。”
这怎么成?!今晚是他们的新婚之夜耶,哪有把他赶出新房的道理。
“茹芯,你别不讲理嘛。”他的语气哀怨。
秀眉一挑,她火大地接下他的话,“对对对,我就是不讲理,一位孤苦伶仃的姑娘会有多好的性子,要讲理的姑娘那就休了我再娶别人,还我自由之身好让我回擎天堡过半隐居的生活,至少不会有人困娶了我而招来祸端。”
为何娶她会招来祸端?
最后一句话令段,临都疑惑,但此刻他忙着安抚气炸了的新娘,因此不作他想,又将重心转到佳人身上。
“对不住。我说错话是该掌嘴的。”他动手在脸上打几下,嬉皮笑脸地看着她。“时候不早了,咱们该上榻休息。”
“谁准你上榻!”她双手推着段临郡,将他推出房外。“麻烦阁下另找厢房睡,无论有事、没事都别打扰我。”语毕,门关起落上门栓。
段临郡一脸错愕杵在门外,好不容易回过神,急切拍门求她放他进房。
然而任凭他说再多好话,茹芯都不为所动。
最后,他颓然席地而坐,对他而言,迎娶心理钟意的姑娘,却无法共度洞房花烛夜,是件十分悲惨的事情。
今晚星灿月明,良辰美景,正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他为何会搞成这样?
唉,有哪个新郎官像他如此落魄?!
新郎官被赶出新房一事,由最早起床煮早膳的厨娘口中传了出来,经宅里众人相互走告,不到半个时辰,这事人尽皆知。
头儿娶新娘,为了派头及不知名的原因,从一个月起寨子便陆续派人来城内大宅打点嫁娶所需物品。
这宅里的仆奴都是山寨的居民,但为行商之便,他们干脆搬进西安城长住。体恤届下的段临郡让出大宅后院让他们有地方住,帮他们省下不少房租,宅子内外平常的打扫清洁琐事大伙都得分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