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点头。“说的有道理,跟这种人来往是不好。”
“不——”那男子连忙反驳。“姑娘莫误会!不才是真心想结交姑娘的。”
他从第一眼,使教她给吸引住了!她虽非莺啼婉转,端雅柔顺,可英姿飒爽,神采奕奕,端是出世不俗。刚才那场恶斗中,她谈笑自若、不让须眉的气度,更让他由衷激赏。
他要将这样的女子留在身边,不惜代价,不怕冒险。“不才愿意坦诚相对!”
另外三个人一步冲上他身边。“公子!”想出言阻止他。
男子做势要他们往口。“不才贾璋。”
褚追云和元月转头相望。“姓贾?大姓,和皇上同姓哩!”
中年男子接口。“公子正是我朝太子,当今殿下。敝人‘北海雄鹰’夏飞,是御前侍卫,这一位是万浪,另一位是万涛,也是宫中侍卫。”
那是元月的表兄了!褚追云瞥见元月暗沉下来的眼神。
他吊儿郎当地笑着。“唉!师父都说京城里达官贵人多,看来一点不假,随便撞都可以撞到太子。”他一面说,还故意一面掏着耳朵。
贾璋挑动着眉。“褚公子,莫是不信?”明的是要解释给褚追云听,可暗的却是要取信于元月。贾璋的目光,始终不离她。“我这次出宫是为了替父皇来取雪莲。不敢瞒骗,方才所遇到的恶人,正是觊觎是位,想将贾某除之而后快者。”这是宫廷丑闻,他本不该说的,是为了她,他才全盘托出。
见她直爽无伪,他知道要让她喜欢,首要便是诚恳,这才豁出去的。
看来这太子是看上元月了!褚追云膘着他,随后佯装一脸感动。“俗话说‘家丑不外扬’,其实殿下无须说这么多的。不过……”他笑笑道。“你们家的事,我们师徒一点兴趣也没。”意思是说,方才说这么多是白搭的。
“没错。”元月搭腔。“我不想和皇宫的人扯上任何关系。”她踢开挡路的尸体。“褚追云,咱们走了。”
贾璋在她身后高喊:“姑娘真看不出来贾某想交这个朋友?”他不明白元月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所有的女子不都恋慕权势,攀龙附凤,为什么她知道他的身分之后,反而是转身便走。
元月回头扫着他,环起双手。“殿下真瞧不出我们不想攀这等关系?”
万氏兄弟侧身挡住元月,万浪道:“好个不识抬举的姑娘!殿下是纤尊降贵才肯跟你们结交。”虽知元月武艺高强,可也容不得她气焰高涨,对殿下无礼。
两兄弟一硬一款,万涛接口:“往后是荣华富贵,你们还不知好好把握。”
褚追云冷笑。“这是要我们谢恩吗?”
而元月却是高声朗笑。“荣华富贵?”抬头挺胸地瞅着贾璋。“据我所知,读书人的荣华富贵,的确要靠天子荣宠,可江湖人不是这样的规矩,姑娘仗剑江湖,依的是侠胆豪气,凭的是一身本事,从不巴着任何人的恩赐。”
这话说得凛然,气势如吐江河,让万涛、万浪脸上一阵青白。
夏飞不自觉脱口:“太像了!”这女子不只相貌酷似当年皇后,连桀骛不驯的样子,也与年轻时的皇后如出一辙。
褚追云看了夏飞一眼,再将视线聚回贾璋。
这女子果然特别,和他所认识的女子都不相同,无论什么法子他都要留下她。贾璋心中暗佩暗喜,脸上的表情却是阴沉下来,他讥嘲着:“姑娘话说得正义,却不过是看贾某一时狼狈才这样说的吧!”这是激将之法,激也要把她激回宫中。软硬兼施,接下来语带恫吓。“须知龙困浅滩,依旧是真龙。”
还想来硬的,元月和褚追云同时道:“落难天子,不过是落难。”
语毕,元月凝视着褚追云,褚追云带着抹淘气的笑回应。“师父,没想到咱们的默契越来越好了。”
贾璋看着他们两人交换的笑意,心头颇为不快,冷道:“这也只是一时落难。”
褚追云摇头叹气。“殿下!虽说是‘一时落难’,可弄不好的话,就是‘永不翻身’了。”别以为就贾璋会威胁人,他也会的。
他观看着贾璋的反应。“方才救命之恩,我们乡野鄙人也不敢讨功邀赏。殿下虽因感谢,想和在下交朋友,但我师徒两人是湖海散人,闲野惯了,不敢攀附皇亲贵胄。所谓钟鼎山林,人各有志,这点还望殿下体察。既然各有路途,何不就此别过。”
提出救命之恩,就是要堵住贾璋的口,以免他再纠纠缠缠。
拐弯抹角说了这些台面话,不过是要请他顺着台阶下。
“软硬兼施”,这招是回敬给贾璋的。
贾璋也是个明白人。“若真如此,贾某也不好勉强。”
元月不耐地瞅着褚追云。“说得这么多,可以走人了吧!”
她大步跨过一具尸体,突然回头对夏飞笑着。“你这人硬汉,也不罗嗦,我倒是想和你交朋友,下次路上遇到,我请你喝一盅。”
贾璋眼睁睁地看着元月离去时的笑容,手握成拳——这女子!他会让她再度回眸而笑,不过……只为他一人!
庙门外,褚追云搭上元月的肩。“师父,你很不给你表哥面子喔!”
元月顺势攀上他的肩。“徒弟,你不也很不给你爹面子?”
“是啊!”两人大笑。“那么在这世界上,最亲的就是咱们师徒了。”
并肩的背影逐渐淡去,可朗朗的笑声依旧在一片银白中回荡。
第七章
生长在插天峰上的雪莲,据说百年才开一次,仅有雌雄一对。
绽放时间极短,只在二十四节气中的“大寒”之日,天方亮的寅卯之时开放,到夕阳下沉的申酉之交便已凋萎。。
不过约莫从两个月前,“小雪”那日,“插天峰”一带,便隐隐飘出幽幽冷香,越接近花开之日,香味益发浓郁。
因此数月之前,这附近便陆续涌进闻香慕名者。
他们宁可熬着孤寒苦寂,守在这穷乡僻野之处,也不愿错过花开之期,因为这一别,可得等上百年之后。
尽管寒冬隆隆,这里却热闹滚滚,特别是这些天,气氛更是沸腾到最高点。
莫说客栈被挤得水泄不通,就连一般民居,也住满外来客。
“褚追云——”元月擦着额上的汗。“我看这里是没地方歇腿了。”他们好不容易才来到当地最大的客栈,可一进里头,才发现不只没位子可坐,就连站着,也让旁边的人给挤出一身汗。
“师父,怎么会没地方?我变个戏法让你瞧瞧,到时别说只是腾出个位子,就是弄间房,也不成问题。”褚追云拍胸脯保证着。
元月睨着他。“你又有啥鬼主意了?”
褚追云清清嗓子。“嗯,专心听着,我要念咒语了。”突然扯开喉咙大声喊:“叶慕丰!叶慕丰!”
喊了两声之后,四下人语逐渐悄静下来,面面相觑端量着他。
褚追云倒是不太在乎地迳自喊着:“你还不出来啊,若是让我第三遍念到你的名字,我就要当众说出你的……”
二楼上有人朗声一高喊:“来了!来了!”
叶慕丰从楼上一跃而下,身法轻灵,博得众人喝采。他不住拱手,面带笑容。
“谢谢!谢谢!”回礼后才和褚追云说话。“多日不见,褚兄中气饱足,声如洪钟,想来武艺大有进展。”这话说得可咬牙切齿。
嫌我说话大声!褚追云笑道:“叶兄误会了!实在不是武艺大进,而是对叶兄思念太甚,声音发自肺腑,自然铭心。”
元月白了两人一记。“这么久没见,你们俩非得把时间浪费在废话上头!”
“元姑娘——”看到元月,叶慕丰立刻双手按住剑。“这里人多,我看不大适合比武吧!”
“谁要找你比武!”褚追云插嘴。“是要跟你讨个住处落脚。”
叶慕丰大叹:“唉!就知道认识你没好处。”
元月朝着他笑。“没错,何况他现在的师父是我。我们俩一个威胁,一个强迫,就不信你不替我们设法。”
“耶!你们感情何时这么好了?”叶幕丰饶富兴味地瞅着两人。
“你管!”两人几乎一起出手别开他的头,手一前一后的搭上,异样的感受,从指尖窜起。两人迅速收手,相视而笑,微妙的感情,从眼神中变速而过,同时出口:“咱师徒的默契,倒真越来越好。”
叶慕丰晕着头。“褚追云,你是这样对待我这朋友的?竟然由我的受害,来证明你们师徒之间的灵犀!”
“说这话就伤感情了,还是想想,我曾为你代笔所写的情诗……”褚追云为他翻了个身,勾搭上他的肩膀。“想起来了吧,咱兄弟的情谊,依然深厚啊!”
“是啊、是啊——”叶慕丰斜睨着他。“上楼吧!顺便带你见见我媳妇。”
“啊?”褚追云放开手。“你这‘多情剑客’何时也愿意专情于一人了?”
“是舞影。”叶慕丰笑得温柔,嘴角逸出幸福。“她现在是我的未婚妻了。”
“恭喜!恭喜!”褚追云紧紧抱住他的肩。“有眼光,会选老婆。”
那夜之后,他对花舞影一直有愧疚之情。虽说曾去找过她,可一直无暇深谈。现下知道她有好的归宿,心头也替她欢喜。
花舞影!元月怔了一下——若不是她的阻挠,也许该成亲的是……
两个人回头叫着她:“上来了!”他们走了几步,才发现她呆在那里。
“嗯。”元月跟着两人,到了一间房间的门口。
“慕丰,是追云他们来了吗?”还没敲门,花舞影就过来开门了。
“是我,好妹子。”褚追云迎上她,两人相拥在一起。
叶慕丰用力地咳嗽着。“咳、咳、咳……”终于忍不住出手,把花舞影搂回自己怀中。“褚追云,你不晓得朋友妻不可欺啊!”
褚追云大笑。“舞影,看来你丈夫醋劲很大呢,幸好你们现在只是订婚,若你要反悔的话,还来得及。”
花舞影的脸上掠过一抹娇红,她眸道:“你们俩老这么不正经,莫要叫人家见笑才是。”她的眼角扫着元月。
“花姑娘是指我吗?”元月比着自己。“你放心,他们俩疯样子,我看惯了,不算啥的。”
花舞影微笑,揪着叶慕丰的衣角。“还不快请人家进来坐坐。”
“不用了,我哪需要他请?”褚追云大刺利地走进去,拉出张椅子。“师父,过来这儿坐。”招呼着元月,等她坐好,这才另外坐下。
花舞影为每人倒上一杯热茶,暖着笑。“你们也是来取雪莲的吧?方才慕丰正和我说起,这几天事情的变化呢!想来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她侧头,对着叶慕丰嫣然巧笑。“你和他们说吧!”她坐下,和叶慕丰贴得近。
叶慕丰吸上口茶。“是这样的——”他放下茶杯,一手自然地握着花舞影。“皇上近来龙体欠安,太子特意出京,为皇上取雪莲。听说他们派了大批兵马……嗯!不能算是听说,我有亲自去探查过,他们调集近万名训练有素的人员,其中包括御林军在内,封锁住‘插天峰”主要的出入口。”叶慕丰歇口,饮着茶。
褚追云接口:“这么说太子是打算以权势强夺了……”这讨厌的贾璋。
“没错。”叶慕丰咕噜地咽下茶。“太子宣称雪莲为镇国之宝,江湖市井之民,不得侵占。他们设了三条封锁线,最外一条,挡住一般平民百姓,若有武林人物强越过去,他们一律严惩诛剿,这是第二道防线,虽然严密,可对真正高手来说,算不得什么。”他抬起胸膛,意味自己便是这等高手。
花舞影睨着他,红唇轻绽。“快说重点吧!”
“是。”叶慕丰含笑回应她。“这‘插天峰’的主峰,山势虽非绝高,地形却是奇险。悬崖峭壁平常已难攀登,下雪落霜之后,更是湿滑难登。这对元姑娘可能不构成阻碍,可像我这等功力者,就得耗费相当精力才成。太子等人所设的第三道防线,便是‘箭雨’,倘有人企图攀峰,则以弓箭射下。这一来,不是顶尖人物,根本不可能上山。这招够狠吧?”
褚追云思忖。“这么说除非是师父、或他们的人马才有这机会采取雪莲。”
叶慕丰休息一下,等花舞影为他添好茶,才继续说下去。“别忘了还有你爹!不过就算你们有能力上峰,也不见得摘取得到雪莲。因为守护雪莲的白灵蛇,已经出现了!”
褚追云大惊。“蛇?冬天哪来的蛇。”
元月皱眉。“是啊,我也没听我师父说过。”
叶慕丰眼神倏地放亮。“我这也是听附近居民讲的。白灵蛇守护雪莲不知几千几百年了,它平时是不出现的,可每逢开花的一、两个月前,它便会出现。他们说得玄,我也好奇得紧。据说,它出现时,就只吸吸花香,然后又不见了。我想这趟采莲之旅,多是无功而返,凑凑热闹能见见白灵蛇也不错。”
花舞影笑着。“是啊,我也是这么想呢!”他们两人的手始终腻在一起。
看他们那样,害褚追云也想握着元月的手,不过他没敢这样做。“师父,看来采莲之旅,可是登天之行。对了,你看那个太子贾璋,能夺走雪莲吗?”
元月吸着茶。“我方才也在想这个问题。据我们和他照过面的情形看来,除非他另有高手,否则也无法摘莲。只是,照他的态势看来,若他得不到雪莲的话,必定不让任何人拿走……”
叶慕丰插嘴。“依们和太子照过面?什么时候!说来听听嘛!那太子可真是霸道骄气,皇家得不到的,也不许落人寻常百姓手。竟还说雪莲是天赐国宝,一般人连见都不该见的,这次是皇上圣恩浩荡,才容许我们在第一道防线之外‘瞻仰’。哼!荒谬!”
知道元月不想提到皇家人,褚追云便替她说了。“我们是在京城外一座破庙遇到太子及其侍卫的。当时他们正让另一批觊觑皇位者追赶着,是师父和……我爹替他们解了困,因此才结下这缘的。他是想和我们做个朋友,不过我们见他心机深沉,并没答应。”
叶幕丰猛力点头。“对,千万不能答应。你看宫廷斗争成这样,跟他们结交不会有好下场的,他们没一个好东西!”
看元月神色有些僵直,褚追云赶快转移话题。“是啊,不过我们能不能别说了,我累了。慕丰,这里哪儿可睡?”伸伸懒腰。
“到隔壁吧!”叶幕丰起身,花舞影跟着离座。
“隔壁?”褚追云夸张地瞪着叶幕丰。“奢侈!浪费!腐化!楼下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你一个人竟占了两间房,你会遭报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