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乔巧笑。「虎父无犬子,我看您这样也晓得,贵公子必然也是人中龙凤。」可能是他儿子的情形,同日天颇是相似,风乔直觉对他儿子满是好感。
「不过,贵公子诚然比商添财称头,却难保比他快活。」
她的话像是击中「总管」心事,这老人家突然沉默。
风乔瞅着他,抚上下颌,看这样子,他儿子的背景同日天的情形,说不定真是如出一辙的。
「我就认得一个朋友,不巧他也是离家的。他心头对家不是没眷顾的,只是他达不到他爹委交的重任,便到外头谋寻自己的天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这两段故事,有太多雷同之处,风乔姑妄以日天的情形,为「总管」排解他们父子俩。「这样看,我这朋友好象是有些不孝,可若硬要他做,最后他做砸了,就更孝顺了吗?」
「总管」脸色沉暗,这些年来,像这样的想法其实也会冒上来。只是听风乔这么转述,心情又是不同。
风乔自然不晓得他这几转的心思,就看「总管」无语良久,才又开口:「我现在只要他好好讨房媳妇,给我孙子抱,我也就不怪他了。」那模样再不是什么莫测高深的人物,而只是一个为人父的。
「对!对!对!您这话题又转回您媳妇上头,我才想起--借问一下,您找您媳妇,同我何干,您做啥打量我的一举一动呢?」风乔与他对望。
「总管」迎上她的视线。「我说了,这趟来是来找媳妇的。不瞒你说,我家大业大,偏生犬子不善营生,若能有个聪明能干的媳妇,将来我过往之后,也毋庸为他操心。我曾听闻过你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姑娘,有模有样的经营客栈,这点的确不容易,我很看中你的才能,想找你做我的媳妇。」
平素少有男子,特别是长辈,愿意认可她的能力,风乔因而有个不好的习性,听不得人的赞许,人一称她,她就不免得意忘形。「这个聪明能干喔……」她神色微透几分害羞,然有更多的是得意。「我是有那么一点啦!」她笑得灿烂。
「总管」微哂。「这阵子我观察过,你人不但聪明,对数字也精细,心地亦是良善。」看她愿意协商添财解题时,他心头对风乔的喜欢又更深一层了。
「很适合做我家媳妇。」他以做爹的立场来看,这样的媳妇,能帮助东方昊,却不全事事对他欺压控管。
瞧「总管」越说越像回事,风乔赶紧喊停。「等等--」此刻她脑筋已是清醒。「我心头有喜欢的人了,不能做你媳妇了。」
「别拒绝得这般笃定。」「总管」倒是笃定一笑。「你若知道我是谁,相信你会好生思量的。」
「天皇老子都一样。」风乔撇转头。「要我嫁到皇宫,我还更不愿意呢!」
「在下东方侯。」「总管」只说了五个字。
风乔刷地回头,嘴角抽搐着。「人说上有天子家,下有东方家。」逐渐瞇小的凤眼凝锁住「总管」。「古有石崇富,难比东方侯。」石崇是古时著名的有钱人,可这东方侯白手起家,财产不可计数,怕比石崇更富。
她手指着「总管」微微颤抖。「天啊!你是东方侯?!」捂上胸口。「你要找我作儿媳妇!?」
东方侯微微一笑。「而且我确定,我儿子会喜欢你的。」
「别说了。」风乔紧揪胸口,不停地喘气。「不要再说了。」
「怎么了,你心意改变了?」东方侯审视她。
「我心意要是改变,怎么会这么痛苦。」风乔柳眉死锁,捶胸顿足地道:「天啊!怎么会让我遇到东方侯,找我做儿媳妇呢?」
东方侯淡笑。「你是做买卖的,这桩婚事的好处,你不会看不出来的。」
风乔叹道:「做买卖也讲时机的,这时机不对哪!」
再三捶胸,她敛整神色,对上东方侯。「若我心中无人,这事情是天降喜讯,可以说是银子从天上砸下来的;可是我有喜欢的人--」想到日天,她泛出憨笑。
吸了口气,她继续吐着:「我这人做生意,讲个『诚』字,无法欺人欺心,若我允了你,便是欺骗了。这买卖做不得,会叫您老买了个悔恨,叫我陪了个幸福,蚀掉两个人的一生,这么赔本的事,我做不来。」
「不过--」风乔眼中闪过笃定的精光。「我们还是可以做别的买卖。」
眼前可是只大肥羊。喔!不是,是她最崇敬的人,怎么可以错过和他做生意呢!「这么着,我虽然做不成您的儿媳妇,可我能做媒婆啊!」她改行了。
「我帮您牵线,您给笔媒人礼。」
天啊!东方侯给的媒人礼,她眼前已经浮出重建好的「风林客栈」。
东方侯满意地笑了。「好。」这姑娘比他想象中更好。
「好,是么!?这好,这好--」风乔嘿嘿笑起。「东方老爷啊!您是传奇人物,也是我私心最崇敬的人。没想到,竟然有这机会见到您。您老不嫌弃,签了个名字,给我收藏。以后呢,让我后代的子孙,把我同您相遇的这段,给写入家谱--对了,我客栈要是能开张,请您老赏个脸,给块匾。」
那她往后的生意就不用愁了。和名震天下的东方侯有这层关系,谁敢来生事。
「呵!呵!呵!」风乔痴迷地看着东方侯,现在还不敢相信真见了他。
见她这样,东方侯微一扯唇,提笔写下自己名字,低道:「你不用这般崇敬我的,往后,我说不定还有要叫你见谅的事。」
因为她名声不好,他心底不放心,对她多有试探,甚至还隐藏东方昊是他儿子一事--这事情对风乔不公平,可为了儿子,他只得如此了。
东方侯三个有力的字落在纸上,他一叹。「我没什么了不得,不论我再有能力经商,也不过是个做人爹的罢了。」
这一天,她碰到的好事太多了,一整天,风乔是眩迷在晕晕然的感觉之中。
「呵!呵!呵!」晚上,她独坐在房间,痴傻地板着指头。「商添财说他不娶我姐妹俩了。」再板下一根手指。「东方侯要找我当媒婆。」
「如果不是我先遇到日天,我现在可是他的儿媳妇了,不过--」她微微敛眉。「这东方侯说要找儿媳妇,怎么会找到我身上来,我的名声,有大到惊动天下首富,直从京城奔来吗?况且……」柳眉更深。「我的名声也不是太好吧?」
其实,晕然的感觉稍退、神智略清后,她觉得东方侯的说辞,实在有不周全的地方。「说真的,我一点也不相信,我的面子有这么大;能有这么大面子的,应该只有他自己的儿子,那个--」风乔向外盼去。「和日天情形很像的儿子,如果日天是他儿子,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不过--」风乔扁嘴。「我和天老爷向来处不好,他们不可能对我这么好,把东方侯的儿子丢了给我。」她莞尔倩笑,「话说回来,日天原来单名一个昊字。若是叫东方昊,也是好听得紧。」
她起身旋到门边。「日天今天来得好晚呢,讨厌,我有好多话要同他说吶。」看了东方侯寻子,她在想,也该和日天说说,是不是要回家给父母报个讯。
叩!叩!有人敲门。
「来了。」她开门。「日天!?」她赶紧把他拉进门里。「你怎么直接从门口进来,商家的人,放你进来吗?咦?」她这才注意日天不只举止不对,神色也奇怪,连衣服都换了套。
日天赧然一笑。「我爹说,要同人提亲当然得从大门进来。」
「你爹?他不是在京城吗?」风乔直勾勾地盯着他。
「今天他差人找我,我才知道,原来他已经来了这里。」日天微哂。「他老人家人在门外,说要跟你讨债。」
「讨债!」听这话,风乔耳朵也尖了,眉头也坚了。「你是他儿子,欠东西的必然是你,跟我什么关系啊?」
眉头挽结,她把门拉开。「我说日天他爹--」她猛然回头。「对了!日天你姓什么,给个称呼,我好称呼伯父。」
「我姓东方。」日天捂上耳朵,他已经做好准备了。
「东方!?」风乔果然大吼。「你怎么不说呢?」
放下手,日天一笑。「你没问过我。」她自始自终都当他是日天。从未管过他家世如何,这也是叫他自在的地方哪。
「那--」风乔一时结巴。「那你在之前怎么不说?」
「因为旁人会追问到我爹的事情,说了又要招麻烦。」这就是为何,他不大愿意提起身世的原因。
「天啊!」日天是个单纯的人,给的答案也简单有力,害她无从辩驳。
「风姑娘--」东方侯自己走进来。「我想你该猜得出我是昊儿他爹。」
「别跟我说话。」他瞒她的事,她心头还有气。
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东方侯扯笑。「我说过有事要风姑娘见谅的,风姑娘说做生意讲个『诚』字,姑娘已经允了要帮我找儿媳妇的。」
风乔一直不说话,睁睁地瞪着东方侯,想起他说的,他只是个人父的话来。
拉了脸色,风乔摊开手。「拿来,你说要给我媒人礼的。」
东方昊逸笑,握住她的手。「你答应了。」
握着东方昊的手,风乔滑出抹娇笑。「要不是为了别让人赚走这媒人礼,我还不愿答应的。」她漾开的笑里晕着幸福。
那意思,就是说她答应了--她风乔要与东方昊结为夫妻,相守一世的。
尾声
由于商家纵火在前有愧,再加上东方侯施压于后,终于退了风家婚事,另外为商添财定了门亲事;而有了东方侯撑腰,风家也顺利地取回土地,重建「风林客栈」。
东方侯相当看中风乔的能力,有心培养她接班,因此风乔常和日天往来京城与「蒲柳城」之中,熟悉东方家经商运作的情形,直到三年后,风乔正式下嫁东方昊,才定居京城。
重建的「风林客栈」交由风清舞打理。风清舞同风乔说了「风林客栈」是她爹娘的、是她妹妹的,也是她的--这么一句话,让风乔放心地将客栈交给了她。
岁末,腊月二十三,风乔偕同东方昊冒着风雪奔回娘家。
「姐姐,我回来了。」一进客栈,风乔便大声嚷唤。
见了她,二楞子在柜台大喊:「掌柜的回来了。」
「妹妹?」风清舞从后头迎出,浅笑款款,依旧是当年的美人,却多了一份沉稳的坚毅。
她手里拿了张纸,柔声地交给二楞子。「二楞子麻烦你,等会儿送灶王爷时,把这纸一并化在金纸里。」
二十三日,一般家庭都要办些酒菜,以及麦芽糖做成的汤饼供奉灶君,以讨好他,望他老大爷返回天界时,能多向玉帝说些好话。
「姐姐,你这纸写的是什么?」风乔讨过来看,挨向东方昊念给了他听。
「豆芽糖饼饯行踪,拜祝灶君老人翁,尚有一事请开口,烦君报我一年穷。」
风乔与东方昊交递笑容。「以前都是我和灶王爷喊穷,没想到姐姐学得彻底,连这招也会了;只不过,我以前懒,写了堆穷字,丢给了灶王爷就算数了,没想到姐姐还跟他咬文嚼字的。」
风清舞玉颊泛上彤霞,她清浅妍笑。
「风乔拉着她。」往后就要辛苦姐姐了。「这三年,风清舞的转变极大,性情里深藏的韧度全然展现。
她娟笑:「还好,托你和妹婿的福,没人敢来客栈闹事,日子还稳踏的。」她也有自己的傲气,宁可自己撑客栈,也不愿靠东方家接济。
风乔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多了些粗糙,也多了些暖意。」柴大哥,好吗?」这些年风清舞未嫁,柴守尘未娶,两人处在暧昧的状态,急坏了风乔。
「他啊--」风清舞款款笑着。「他说晚一会儿,会过来一道吃饭的。」
她看了眼窗外,已经飘飞着瑞雪。
外头寒意冽冷,可「风林客栈」前后都亮了暖人的灯,只要柴守尘来了,她就可以请他喝一盅温热的酒,吃一桌香气蒸腾的饭菜。
看着风清舞暖意的笑,东方昊和风乔勾起了嘴角,他们相信过了这腊月、过了这寒年,春天会寻来「风林客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