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之所以会过来,是因为左少棠的一番话,让她重新思量。想来,她今天的作为,虽说是为了左府好,却也委屈了左怀萱。
「萱儿,你受委屈了。」她坐下来,握着左怀萱的手。「唉,其实你今天会这样,说来说去,都是娘的错。娘不在你身边,所以才没能把你教好。」
左怀萱抽出手,探挠着脑门。她很想告诉她娘,她这样其实也没啥不好,可是话到嘴边,她硬是说不出口,只好随口说道:「娘,您想多了。」
左夫人温笑。「娘要打理一家大小,什么样的事情,娘都得想。」
「哦。」左怀萱应了一声,看了她娘一眼。接下来呢?接下来呢……她不大明白她娘在说什么,也不清楚该怎么应答下去。只好嘿嘿嘿地露笑,说了句:「辛苦了。」
「哩。」左夫人不知道她怎么会冒出这句,只好回答说:「不会。」
两人对望无言,陷入岑寂中。
左怀萱手指点着桌面,寻思着怎样开口比较好。桌上有一堆她的物品。嗯,她动手翻着,银子--那是她今天赌博赌赢的,这打死不能说给她娘听。玉佩,那是那男子送她的。救人这件事情,已经让她娘不快了,要让她娘知道她收了人家的东西,那非得安上个败坏门风的罪名不可。
等等,她的荷包呢?左怀萱两手搅翻桌面。
「萱儿,你在找什么?」左夫人庆幸找到话头和她说。
「娘。」左怀萱闷头找东西。「你有没有看到我的一只绣荷包。」那是当时左少棠要她绣的荷包,她没能绣出来,央她奶娘代绣的。她奶娘死后,那只荷包就成了她唯一怀念奶娘的东西。
「荷包?!」左夫人恍然大悟。「你说那个啊!』那只歪七初八、破破烂烂的小布包…﹒﹒吹概、或者、也许、勉强算得上是荷包啦。
「在哪儿?」左怀萱霍地抬头,眼睛一亮。
左夫人~笑。「我让人丢了。」那东西给自家人看到也就算了,要让外人瞧了,非招人笑不可。
左怀萱猛地受到一击。「丢了?!」
看她表情丕变,左夫人嗫嚅道:「我见它……破破烂烂的……你要喜欢荷包的话,娘再绣给你。」
「那是我奶娘留给我的啊。」左怀萱眼里滚泪。「娘,不是所有破破烂烂的东西都要丢啊。」
左怀萱一句话撞到左夫人心坎上。她对待那只荷包的态度,何尝不像对左怀萱的态度。她见荷包丑,想丢;她怕左怀萱出丑,想藏,才让她委屈地窝在房里一天。想到这儿,左夫人心头冒酸,泪儿淌了出来。
「萱儿。」左夫人忽然抱住左怀萱。「娘以后再也不丢了你,再也不丢了。」
「娘……」左怀萱讷讷地叫她。她本来要哭的,怎知她娘抢先她一步,反叫她哭不出来。
「别哭,别哭。」左怀萱轻柔逸笑,低哄着她娘。
她不知道她娘为什么哭了,不过她确定,她娘和她到底是最亲的母女。
两道相拥而泣的剪影,透过窗户,勾起窗外人的笑容。
左少棠在窗外待了许久。他很想,很想要见左怀萱最后一面。唐从之已经找到左府了,他是逃不了的。
幸天怜见,他终于看到她们母女和好的这幕,这样他就没什么放心不下的。
如果左怀萱一切安好,那他就不该见她。见了她,说不定他就无法下定决心了。
左少棠拾起眷恋的目光,纵身销匿在暗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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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左怀萱发了场噩梦,她一身是汗的惊起。
太可怕了,她竟梦到左少棠抓。左怀萱霍地下床,抬头看了眼天色。日上三竿,她昨晚太累,睡过头了。
抓起外衣,连梳洗都没,她就三步并两步地往门外走。才开了门,就差点撞到人「啊。」眼前一团黑影,她本能后退,再定睛细看。「爹,娘。」
左济群和左夫人神色慌张地反身关门。左父把她拉到门后。「萱儿,告诉爹。半年前少棠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左怀萱注意到她爹手上有汗,她的心跳不自觉加快。「爹,怎么了?」
左夫人眼泪直流。「今天早上传来消息,说什么唐家大少唐从之抓着少棠归案。他们说半年前夺参案,是少棠犯下的,又说他伤了唐从之双眼。天啊!这是造了么孽啊?怎么会这样呢?」
左怀萱如遭雷击。「那少棠呢?少棠呢?」
「不知道。」左父摇头。「他被关在天牢受审,我们也见不到他。萱儿,你要知道什么一定要告诉爹。」
左怀萱挣开他爹的手,只说了句。「那椿案子是我犯的。」
「什么?」她爹娘愣看着她。「啊。」左夫人眼前一黑,人便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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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一名狱卒偷偷摸摸地带着换装为狱卒的左怀萱到天牢里。「人就在里头了,只有一刻的时间,你得快些。」
「我明白。」左怀萱塞了张银票给对方,转身没入左少棠的牢房前。
「少棠,少棠。」她低声唤他。
「小萱?!」手脚被缚的左少棠霍地抬头,见了左怀萱他并没欣喜之色。「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快走。」
「不对。」左怀萱隔着铁条直看着他。「在里头的,本来就该是俺。」
左少棠看着她,突地一笑。「你比以前聪明了,知道天牢森严,不该硬闯。那好,我真的可以放下心了。」
「放心什么?放心代俺去死吗?」左怀萱眼底一阵酸热。
左少棠探望着她。「只要有罪就该有人偿还。罪孽之间是相互牵连的,我希望这一切能到我这儿就停了。」
「你又说难懂的话了,俺不明白。」左怀萱双手激动地拉扯铁条。「什么还不还的,俺不晓得;可俺知道劫参王的是俺,该坐牢的是俺。俺知道那姓唐的已经杀了俺寨里上下二十几口子,毁了他双目,那是他该还的,咱们什么都没欠他。」
「小萱。」左少棠温柔地唤她。「你知道吗?昨天的春宴里,唐从之和他弟弟唐谦之都有来。」
「那又怎么样?」左怀营咬着唇。
「我看得出来,唐谦之很喜欢蓉妹,往后说不定他就是你妹婿了。你想想如果那时候,你劫宝得逞,唐家现在会是什么光景?」
左怀萱悚然心惊,默不出声。
左少棠又说:「听说唐从之原本是个意气风发的汉子,现下却是个深沉阴郁的瞎子……」
左怀萱堵了他的话。「可是咱们赔了他二十几口子了,他还恨什么?」她比他更恨哪。
「在唐从之眼里,他的一生,不是二十几个盗匪还得起的。」左少掌深深地注视她。「填满仇恨的份量,那是永远都无法秤量出来的,这就是恩怨,你懂吗?恩怨到我身上就了结吧。我盼他别怨你,也希望你别怪他。我不再有机会叮咛你了,你要好好记得,这世上的事情,是一串的,不是一件的,所以有些错是不能犯。犯了之后,它牵连的不在你的设想之中。」
左怀萱捂起耳朵。「为什么在这节骨眼上,你还要再跟俺说这些个屁道理?」她不要听,她一句也不要听。
左少棠笑了,平心静气地笑了。「你叫过我师父的。」所以他要教她的不是~时,是一世。
左怀受萱哭了,不能自己地哭了。「师父……」她到这时候才真正明白他的心意,他一直努力地教她,教她为人处事,教她明白世上道理。
左少棠忍下心头的不舍。「好好回去过你的日子,不要再来了。」
「你放屁。」左怀萱擦着眼泪。「你不在俺身边,俺能过什么好日子。而且俺不要俺爹娘,他们好自私,竟要睁眼看着你替俺死。」
这一点早在左少棠的料想中,俊容上仍然挂着平和的笑容。「你不要怪义父母,他们现在心里头一定很难受。人是脆弱自私的,你可以不认同,却不能不体谅。替他们想想吧,如果你是他们,你又当如何?」
左怀萱吸吸鼻腔的水气。她一直知道他是好人;只是到现在,她才知道他到底有多好,她抹去涕泪。「你干么想这么多?」
「谁叫你想得少,我只好想得多了。」左少棠轻轻一笑。「往后我不在你身边,不能再替你顾量周全,你自己做事要多想想。你是有家的人,做事切莫再横冲直撞。有些事情不是你一人想担就担得起来的。」
「那你以为这事,你自个儿担下就没事了吗?」左怀萱怨眸着他。「俺打听过了,昨晚是你自己找唐从之投案的,为什么你之前不和俺商量?咱们可以先逃走的。」
「逃走。」左少棠逸叹。他之前为了她,他不是没动过这样的念头,只是-一「之前,我若带你逃走,你和你家人就不能相聚了。现下,唐从之已经从那枝萧寻到我,我们若逃走,必定牵连将军府。我思前想后,只有这样做,对大家才是最好的。」
「放屁,什么叫对大家好。你叫俺眼睁睁看你死,就是对俺好吗?」
「总此叫你陪我死好吧?」
「俺宁可陪你死,也不愿看你死。咱们俩一道死上路上有伴。你若先走了,俺决计不活。」左怀萱定睛与他对视,说得斩钉截铁,再无更改的意思。
左少棠避开她的视线。「你这不是要我死得不安宁吗?」
「俺宁可你死得不安宁,也不要你死得孤单。」左怀萱站了起来。「俺救了~个人,他说有事的话,可以去找十六王爷。俺去找他,他若能救你最好,若救不了你,你就等着俺。」
左少棠勾出一抹笑,他早该知道他不能和她见面的,每见她一面,他就越放不下她。他祈祷这世上真有黄泉幽冥,真有生死轮回,能让他与她再见,因为他已离不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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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少棠,我实在很不想见你死。」唐从之站在左少棠面前,手里的竹枝击扣着地上.面容挂着~抹狠戾的笑。「最好你和我~样瞎掉双眼,一辈子目不能视,永尝失明之苦。」
左少棠微晒。「如果能活下来,就是~辈子失明,左某也愿意。」
唐从之慢声。「哼,好~句风凉话。」
左少棠淡道:「如果你心里头有喜欢的人,就知道那不是风凉话。」
「你是说那贼婆娘吗?」唐从之森然露笑。「我知道你想保护那贼婆娘,不过,我已经查出来那贼婆娘是左家的大千金--左怀萱。」
左少棠面不改色。「那好,既然查出来你就去抓啊。」
唐从之紧紧咬牙。
「你的推断很合理,只可惜你没有人证,证实左怀萱就是当年夺参的姑娘。」这就是为什么左少棠有恃无恐,这也就是为什么唐从之哑口无言。
唐从之握拳。「谁说我没有人证?虽然我双目已盲,可那时候看到的人很多。」
「他们不敢说的。」左少棠淡然说道。「这一点左某可以肯定。」
唐从之指甲部掐到肉里。「你要肯供出她的话,我可以让你少受一些苦。」
左少棠一笑。「我要是为自己想以的人,又怎么肯来投案。
不管你怎么问,我只会告诉你,她死了。」
「左少棠,别想逞英雄。我有方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唐从之撂下狠话。「不管怎样,唐某绝对不会放过毁了我一生的人。」
「毁了你一生?」左少棠皱眉。
「怎么,你不敢承认?」唐从之冷嗤一声。
左少棠端正颜色。「左某只愿意承认伤了唐公子双眼,却不敢担负毁了后公子一生的罪名。」
唐从之蔑道:「好无耻的小人,竟然有脸说这样的话。」
「唐公子,你就当作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左少棠诚恳地唤他。「左某有句话,也许刺耳,却不得不说。」
唐从之很想当左少棠是惺惺作态,可是他的声音确有股诚意,一股他不愿承认的诚意。
「哼。」唐从之冷哼一声。「唐某不信你还有什么话说。」
「夺了你双目的人是我,可是毁了你一生的是你自己。你现在走的路子,都是你自己决定的……」
「呸!」唐从之恨声截堵他的话。「瞎眼的是我,你说的轻松。」
左少棠一笑。「唐公子以为~个要受死的人,真能轻松吗?」
唐从之默不出声。
「唐公子。」左少棠再唤他。「左某这席话,确实有私心。左某心这场恩怨,就这么化解。左某受了自己该承的罪,唐公子去走能走的路。」
「作态。」唐从之刷地转身离开。
他该恼恨左少棠这样作态的男子,可是……可是他的话却盘在他脑里,想挥也挥不云。他该恨他的,他该恨他的……﹒﹒﹒﹒﹒﹒﹒﹒﹒﹒﹒﹒﹒﹒﹒﹒﹒﹒﹒﹒﹒﹒﹒﹒﹒﹒﹒﹒﹒﹒
半夜,左怀萱敲门求见十六王爷。说是求见,实在是客气之语,她根本是闹得守门的人,不得不让她见十六王爷。
「王爷恕罪。」守门的人把她带到王爷面前,第一件事便是认罪。
「王爷。」左怀萱松开守门人的领子。「若说有罪都是我的错。」
十六王爷看着她愣喊了声。「左姑娘?!」挥了手,让守门人下去。
「我是左姑娘,但不是你以为的那个左姑娘。」左怀萱大概猜得到,他以为她是左怀蓉。「我叫左怀萱,是怀蓉的姊姊。」
「我知道了。」十六王爷笑了。「我那天有参加贵府的春宴。听说萱姑娘那天不适,不过现下看来萱姑娘精神挺好、的。」俊逸的脸庞饶富兴味地盯着她瞧。
左怀萱听得出他有嘲弄的意味.也不理他,只是拿出那人给她的玉佩。「王爷,这玉佩的主人说,要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你。」
「啊。」十六王爷接过玉佩。「原来你就是那个姑娘?」
听他的话,显然他是知道她的。左怀萱挑明说:「王爷,知道半年前『武峰山』的盗宝案?」
「略有耳闻。」十六王爷打量着左怀萱。
左怀萱直接问:「我要救近日被打入天牢的左少棠,成吗?」十六王爷一笑。「不瞒你说,方纔我才送走令妹,。令妹也是来找我就这个左少棠的。」
「蓉妹也来了?」她没想到她妹妹这么晚了还会出门。
「对。」十六王爷点头。左怀蓉是个让人心疼的女子,为了营救左少棠,她甚至愿意委身于他。这两姊妹……十六王爷一时兴起,故意说道:「左姑娘,你救的可是太子,要换左少棠一条命,并不是不可能。」
左怀萱大喜。「我救的是太子?」
十六王爷沉吟道:「不过,就算我拿这玉佩换只免死金牌,也得师出有名的用它,免死金牌能救的是持有者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