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管我了!你能成仙,才是最紧要的事。我会尽我所能的和你配合,早一点离开这鬼地方--你的真气还要运行几周天?」断情问。
无欲掐手算道:「五周天吧!」
断情注意到无欲的手,不再苍白无力,手上的肤色,已转为红润有光泽,而那道烙痕颜色淡成褐色,看上去也没那么骇人突兀了。没想到那道痕,竟然成了无欲灵力恢复的指针!
可对断情来说,那道痕的意义,却不仅止于此--那是一个印记,记下无欲和他的情谊。
断情是不爱见那痕消褪的--所有的怅然若失,全是因为害怕那恩爱情意终将残褪销蚀,连痕迹也一丝不留,他的心底满溢着消解不去的落寞。
无欲突然轻轻握拳,将那道痕敛入拿心;只因断情失神地盯着这道痕的模样,让她的心中蓦然逸出一股酸。
她淡淡笑着:「我想我们还是趁现在练气吧!虽然这块石头是不会更移,可难保天气不会改变。现在虽然风和日丽,指不定等一会儿便刮风下雨的。」
「嗯。」断情点头,将眼光移开,正身盘坐。
无欲跟着盘腿而坐,手在结印之前,悄悄地交叠在一起,像是以另一种方式烙着那痕似的。可两手没握多久,便结成了手印,无欲在一呼一吸间,把对手痕的记忆,统统逼遇到最深沉隐微的地方。
一周天,两周天,三周天……这次真气的运行,极是顺畅。无欲只觉身体轻盈温暖,心头说不出的安和平适。
可这时却不知怎么地,听到有人唤她。嘶哑的声音底满载着温柔。
原先她是怕妄念纷飞,赶快收摄心神,可那声音好熟悉,她动作顿了一下,听到是断情在叫她--断情的声音有些哀伤,不断地问她--为什么不接受他?他说这辈子他为她拋下所有,可她却一心悬念着成仙成佛,完全不管他的情意。天大的错,他不都试图弥补吗?上天好不容易让他们再世相遇,他可是等了她千年啊!
她想解释,也想劝他,可话未出口,真气逆流,冲向胸口,轰的一下,炸向她的心头。
清冷的面容,烧成一片嫣红,秀挺的剑眉,因痛苦而凝成一道,汗水淋漓,止不住地发热难受。
「无欲,怎么了?」断情想同前回一样,点住她的穴道,可一股强大的灵力从无欲身上激出,震得他虎口发麻。
「无欲!」断情大声呼唤,并不死心,再度探手。
无欲却在这时睁开眼,所有的东西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只剩下断情焦急的眼神,可定眼一瞧,却又变成了岳瑁的样子。
她胸口一阵烫热,耳畔浮出火狐的声音。「你抢不过我的,冷狐是我的。」
不真切的声音又变成了岳瑁的。「你只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们之间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岳瑁把手伸向她。
她使力挥开。「别碰我!」强大而狂乱的灵力,把断情弹了出去。
「无欲--你怎么了?」断情大喊。
无欲覆地腾身,一语不发,不断地攻击断情。掌力凌厉,所到之处,飞沙走石,漫天卷起。
「无欲快住手,你会伤了心脉的!」断情一面跃身躲避攻势,一面想办法挨靠近无欲。
无欲跳到岸边,像发狂似地攻击着断情,双眼迷乱,一道灵力击向奇石。
轰的一声,强大的灵力和奇石周围的灵力相呼激荡,霹雳巨响,震耳欲聋,无欲突然住手,软跌下来。适才,她的真力逆行过巨,又散溢过快,身子不住地虚冷打颤。「好冷!」无欲呻吟道。
断情火速飞奔到她的身边,紧紧地把她揽抱在怀。「不冷了!不冷了!」无欲的体温突然降得好快。
无欲看着他,焦距又逐渐迷乱。「别碰我。」虚弱地推开他。胸口又开始莫名地烫热起来,虚软的力量又逐渐汇聚成流。「你别想让我再爱上你了!」推开他的力气突然变大。
「无欲……」听到这句话,断情的心猛然被狠狠地鞭抽了一下。他终于明白,无欲的走火火魔是因他而起。
无欲像着了魔似的,一掌击向他。距离太近,断情闪避不及,胸口一闷,吐出一日血。
真气一泄,无欲的身子又软了下来,唇色白得吓人。
无欲的胸口,不再闷热,神智虽然逐渐恢复清朗,可身子却不断地发冷,「梦川」好象在摇晃流动着,冰寒的感觉,一波一波的袭向她。
「无欲!」断情牢牢地握住她;免却她那种被水流淹没的感觉。
「断情……」她这次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了断情,可断情的眼神看起来竟是沉厚哀绝,揪着她心头跟着难过。
「怎么了?」她的手沿着断情的脸下滑,不明白他的脸颊怎么湿湿热热,纤细的手指滑到他的唇畔,一片猩红温热。
那是血,断情怎么会流血,无欲不解,几个恍惚的画面闪入脑中。
「我刚才走火火魔……伤了你吗?」无欲的眼角,跟着发热。
「别管这了!」断情将手握得紧紧的。
经过无欲方纔的破坏,「梦川」的灵力,变得十分不稳定,两人都没注意到,被翻搅的灵力,隐隐地卷成漩涡。
整个地突然一震,成片倾斜,无欲整个人翻落在断情的怀里,稳稳地被他抱着,断情想把她扶正,让她安坐在怀,无欲却轻轻地摇头,任自己的身子赖在他的怀中,不再逃避。
「那是……」两人都看到远方卷起的漩涡。
会是「梦川」的缺口被打开了吗?这个念头闪过两人的脑中。「你快走!」异口同声,谁也不要对方被留在这里。
话一说完,两人都笑了,淡淡地相视一笑。
「你走吧……我已经……」无欲的话虚弱的像是随时会消失一般。
断情紧握住她冰冷的手,一任猛地扩大的漩涡,将两人吞卷进去,一团气流中,把所有的东西都搅得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到。
漩涡扭曲搅乱着,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隐约自其中传出,好象说:「不放手……这辈子……绝不放手。」
承诺被卷得飘远.话是不是这么说,没人敢确定.毕竟在这真假虚实交错的「梦川」中,没人敢说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不变」!
第九章
尽管山下的时序才进入初冬,可终年云雾缭统的『云门山』,早已堆积了皑皑白雪,银灿纯白的世界,平和幽静。不沾红尘浊气,不惹世间俗事。
一间毫不起眼的木造小屋,悄然驻立。小小的斗室之中,温温地逸出一般药香,任随外头风雪飘扬。
小屋内,一名白眉长须、鹤发童颜的老者,像颗陀螺似的,不住在床前绕圈打转,转啊绕的,连飘晃的胡须都要打结了!
从方纔他的嘴就不曾歇过,仔细一听,才知道他在叨念什么。「不可能的!没道理啊,都这么久了,是该醒了才是……」他的眼角不时地探向床头。
床上躺着一名少女,幽冷清丽。脸色苍白。
少文秀挺的剑眉,微微处抗,看上去有些痛苦,突然之间她翻动了一下下,细弱的声音,从齿间迸出:「……断……」声音大小,听不清楚说了什么。
老人低身,欢声大叫:「徒弟、徒弟--你快醒来,醒来看着师父啊!」双手兴奋地拍打着床头。
好不容易,少女才睁开眼睛,她的脸色虽然有些黯淡,但双瞳依然清亮澄澈。
老者喊着:「无欲!」紧紧握住她的手。「我的好徒弟!你可醒了!」
无欲的手被他捏得太紧,有些疼,眉头皱在一起。
「徒弟,真不好意思啊!」老人干声笑着.赶紧松手。
「没事……」无欲淡笑搭上老人的手。
老人手上传来的温度,让她胸口暖热起来,没想到这番经历之后,竟能死里逃生。她是幸运的,鬼门关走了-趟,还有机会能见到此生最重要的亲人。
「你可别哭哪!」老人看到她眼中的朦胧,有些被吓到。「师父记得你以前,可都不曾哭过的,这回你要真哭了,师父可不会处理啊!」
无欲一笑。「您这说的……咳!咳!咳!」话还没说完,便咳了起来。只这么咳一下,就让她胸口闷痛,全身的骨头拉扯得她又酸又疼,像要拆了似地。
「别说话!别说话广她这一咳,老人可又紧张了。
「你整整躺了一个半月,才救回来的,可别再说话。你就只剩这么一口气,话说多的,要没气了,可怎么得了?」他擦擦额上的汗。
继续念着:「还好你运气够好,『梦川』的缺口是开在咱们这里,否则的话--就算师父有心,也救不了你啊!」
「他呢?」无欲小声问道。
「哪个他啊?」老人挑起眉头。「是……那个断……断……什么来着?」
无欲接口:「断情。」明知道『求真客』有意作弄她,可提到断情,她的口气就不自觉地急切了起来。
「噢--」他拉长了语气,就是不正面回答。
无欲问道:「他走了吗?」
「走了?」『求真客』扬高语调。「我倒希望他快些走,可是他是打死不走的。我看哪天,天要塌下来压死了他,他才肯走。」他的语气越来越不耐烦。「你不知道,他有多烦人啊!老是一个人杵在门口,呆呆地往这儿瞧,瞧得我心烦头疼啊!我是越看他越火大,什么『断情』,我看他看得快『断气』了!」
无欲浅笑,笑容中多了一种从不曾有过的晕亮。「您何必气他,他又……咳!咳!没得罪您。」
求真客瞪大眼吹着胡子。「他是没得罪我,可他害了你啊!想想看,你遇着他的时候,不是死,就是伤的。」他是心疼爱徒啊!
无欲淡笑不语。
「算了!看在他等你等了那么久的分上,我就让他和你见上一面。」他怎么会看不出来,无欲也想见他啊!「白毛狐狸!白毛狐狸!」他大声朝外嚷嚷着。
一道白色的身影破门而人。「无欲醒来了吗?」声音哆嗦着问道。
「你不长眼睛,不会自己看吗?」求真客没好气地说着。
「无欲!」断情怔怔地看着无欲,说不出其它的话。
无欲望着他,嘴角勾扯出一朵暗香浮动的清浅笑容。
「咳!咳!」求真容出声,打破两个人的世界。他斜瞪了断情一眼,清清喉咙道。「白毛狐狸,我去倒一碗药给我徒弟喝,你在这儿,好生看顾着。」
断情点头,视线未曾移开过。
求真客看了他一眼,摇头晃脑地步出门口。
待『求情客』的背影消失在无欲视线中,她才开口,打破沉默。「你的伤要紧吗?」尽管『梦川』是个似真似假的地方,可回想起来,每件事都是历历在目,清楚地印着当时的感觉。
「不碍事。」断情笑笑。
「我以为你该……咳!咳!让我打跑了!」无欲躺在床上,平时捆扎成束的头发,如瀑布般技垂下来,苍白的脸色,在黑亮的头发映衬下,更显单薄。
「什么傻话?」他靠近床头,心疼不已。
什么也没多想,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我要让你打跑的话,你作噩梦时,谁拉你一把?」他握得紧,直到一会儿,才注意到无欲竟未拍手。
断情的手粗厚温暖,一股感动盈上无欲心平--自始至终,他都是如此眷顾着她,未曾松手。
他清澈的眼眸弥上湿热的水气,眼前有些模糊。
她倾身揽住他。「谢谢……」面对他,无法不动容啊!
断情先是一僵,脑袋一片空白,直到熟悉又陌生的气味,沁入他的胸口,他才恢复呼吸。「傻瓜!」无欲的动作,教他胸口里那满溢的情不住地震荡。
他贴靠紧她,环抱着无欲的手,有些颤科,鼻子莫名地发酸。
「咳!咳!」求真客不得不提高音量,才能让这两个人注意到他。
「师父……」无欲松了手,脸上染上一层红,热热烫烫,不知是因为方纔的余温,还是为了此刻的困窘。
断情挪开身于。「求真客前辈。」他的情况也不比无欲好多少,他的心跳得太快了!
「前辈?」求真客嗤道。「我还前胸贴后背呢!别叫得这么好听。」他的眼里闪着火。「真不知道我哪儿得罪作,还是我同你犯冲,怎么我徒弟两世都栽在你手里。去!去!去!离开我这儿,省得我看了心烦。」
断情看了一眼无欲,和她交换了眼神,不让她为难,点点头,径自离去。
求真客把药放在桌子上,坐了下来。「看来你这『情关』是很难渡过去了!你们啊……」他搔搔头。
「师父。」无欲知道自己让求真客失望了!
「唉!」他叹了一口气。「这事怎么说呢?你是我徒弟,我最了解你了。你是无趣、是无欲,可你不是无心、不是无情啊!」
泪满眼眶,硬生生让无欲给逼了回去,可声音却仍忍不住哽咽。「师父……」
「别忍了,想哭就哭吧--」他变出一条手绢,扔给无欲。
「就是这个性,才会让你爱得这么苦啊!」求真客的毛长得长,两道白眉厚厚地压垂,双眼被挤得有些小。
「其实,我原不是要让你抗拒或躲避情爱的。抗拒得越大,不过是把情爱蓄积得越探罢了,这也就是你这次为什么会走火人应的原因了。情爱早就乱了你的心,可你还硬忍着、硬憋着,才会更加不可收拾啊!我原是寄望你,经验体会过情爱,然后毫无知若,毫无挂碍地放下。谁知道你,还是……」说到这求真客的眼神不由得一暗。
「还是陷进去了--而且怕是无法全身而退了,咳!咳!徒儿辜负您了!」无欲咳着,双眸溢出点点光亮。
「别说话了!」求真客把药端给无欲。「先喝了这碗药!」
「谢谢。」无欲接过碗,啜饮者。
「没什么事不辜负我的。」看着无欲,他好生心疼,在他的照料下,他的徒弟可从没需要过汤药的,现下却把自己弄成这样。
「一心求道,与追求情爱,都只是选择,选择没有好坏,只问代价。你要愿意偿付这样的代价,师父也不会阻止你,只是看你这样,师父心头也替你苦啊!」
求真客从无欲手中接过碗,无欲顺势伏在他的肩上,放任眼泪流出。
「傻徒弟。」求真客眼睛也红了。「师父也知道你好生为难,记不记得师父和你说过,就是为了这情爱二字,才让师父渡你二世都不成功。」
「嗯。」无欲点头,声音便咽。
」第一世是在唐朝,师父原与你有师徒之缘,怎知那时你爱上那家伙,因他而死,等我找到你的时候,只剩下你的尸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