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了下,蓝母缓缓转身离开,在伸手碰触门把之际,蓝伊澄蓦地出声唤住她的脚步:
“妈,等一下——”
她随手撕了张纸笺,飞快地写了几个字,终究狠不下心不给文字片语。
“这张纸条交给他。”将纸笺对折,起身至门前交给母亲,她简言交代。
关起的门板让她颓下了肩,踱步走回电脑桌前,痴痴地发楞。
不用想也知道是小芹擅自作主把她的下落告诉他的,难怪昨天通电话时,小芹流利的口才变得吞吞吐吐。
要她坚强有主见,一点都不,这只是她逃避伤痛的一种假象罢了!
知道滕煜就在自家楼下,她并不似表面的平静无波,几乎要跃出喉头的心才是她真切的情绪,多想抛开顾忌去见他一面,可……她不能,她不是无情的人,拒绝见面只是自私地想阻止自己泥足深陷……
也许这一别,就真的不再有交集了!
真是不争气!明明是自己作的决定,心却像是被狠狠地刨空似的,连呼吸都感到疼痛!
心情矛盾得想捉狂,追根究柢,是她胆小、懦弱、缺乏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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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寓的一楼客厅里,滕煜接过蓝母转交的纸笺,看过之后,神色黯然,纸笺内容简短平淡,仿佛不含一丝情感——
滕煜:
事过境迁,不必耿怀于心。伤势已愈,勿挂念。
珍重!
伊澄
“滕先生,很抱歉啦!澄澄可能身体不舒服所以心情不太好……”觑见对方挫败的表情,心头一阵不忍,蓝母思索着借口。
“没关系,我了解,不好意思,打扰了!”落寞的脸上挂起牵强的笑容,滕煜颔首辞别。
她真的如她所说,收回对他的爱了?!
踩着失望的步伐离开蓝家,滕煜心里另有一番打算,他这趟前来是打定了主意非见到她不可,小小的失败尚不能击溃他的决心,倘若蓝伊澄真的要考验他的真诚才肯见他一面,那么他乐意接受挑战。
当面道了歉,他才不会一辈子良心不安;坦承了爱意,他才不会抱憾终生!
他不想错过,更不能错过今生可能只会爱上的女人!
如果早确认了那份好感源自于潜意识里的爱意,打死他也不会为了前途而作出伤害她的决定……尽管觉悟迟了点,但他会想办法弥补的。
最怕的是她不肯给他机会啊!
望着滕煜背影透出显而易见的落寞,和自家女儿黯然神伤的模样如出一辙,蓝母摇了摇头。
唉!感情事难过问,就让年轻人自己去处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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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两天在同一时间请花店代送花束,滕煜豁出去了,有生以来第一次送花给女人,有生以来第一次为追求女人而苦苦站岗,只冀盼能软化蓝伊澄的心,见他一面,听他说话。
他的座车就停在她家斜对角的路灯下,而他,倚在车旁已两天两夜,遥望她位于二楼的窗口。
等过黎明、等过黑夜,看着屋内人儿熄灯就寝,他才结束一天的等待,回到车里小憩,翌日天明再继续。
这样的举动无非是想能等到她恰巧出门来,可惜,今天第三天了,蓝伊澄居然足不出户!
就不晓得她是不是曾望出窗外而发现他的等待了?再不然……就算她没发现,她的家人应该也有看见他,而把这情况转达到她耳中吧?
呃……该不会她完全没发现吧?那他的苦肉计不就白白给浪费了!
不!不会的,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迟早会发现。何况她不是铁石心肠,终究会被他打动的。
然而这份自信,终于在威胁出现后,彻底宣告破灭——
一辆银色休旅车驶过他身边停靠在蓝伊澄家门前,步下车的是一名手捧鲜红玫瑰的斯文男子,正抬手摁下蓝寓门铃。
不必花脑筋也知道一定是探望蓝伊澄的!
大脑发出红灯警讯,锐眸中进射出敌对光束,滕煜的心不仅往下跌,而且还是往醋缸里跌,酸得他咬紧牙关、双拳紧握,才能抑制自己冲上前去,把可能是情敌的斯文男子给一脚踹到外太空去!
该死的!偏偏他和蓝伊澄还处在这种晦暗不明的情况下,再杀出一个程咬金,对他来说可是大大的威胁啁!滕煜已把所有接近蓝伊澄的雄性生物列为危险敌害。
他没料到的是温柔可人的蓝伊澄,脾气一拗起来还真是令人头疼!
对方被蓝母一脸笑意地迎进门了!看来是旧识……这对他更加不利!
怎么办?他可不能眼睁睁地让蓝伊澄被人捷足先登,他好不容易才认清自己的心情,也好不容易才真正爱上一个女人啊!
妒火窜烧,焚得他浮躁难安,滕煜抡起拳头泄忿似地捶了下引擎盖,仍思索不出该怎么做才能突破这样的困境。
要是他有古代人飞檐走壁的功夫就好了,直接跃上二楼,让她无处藏躲,打破僵局和她摊牌。
然而,幻想不是现实,此刻束手无策的他只能迳自恼怒干瞪眼,将烦躁的情绪表现于不断在原地来回踱步的动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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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煜的苦肉计的确用的不甚精明,因为蓝伊澄真的就是如他所臆测的——丝毫没发现!
毕竟位处二楼,没啥景观可看,即使会望向窗外,也很少走至窗边将视线调往一楼,遑论斜对角。
而蓝伊澄的父母神经也大条,丝毫没有警戒心,压根儿没去注意三天来住家附近的同一车位上停了同一辆车,还杵了个人……这要是让滕煜知道,肯定郁卒得捶心肝、撞豆腐自杀算了!
将自己沉浸在工作之中,可暂缓一切烦忧,埋首电脑前的蓝伊澄依旧是闭关状态,封闭的心情令她甚少展露笑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当起山顶洞人,看得蓝母忧心忡忡。
因此,贺瀚忠在这时造访,正合了蓝母的心意。
“瀚忠啊!蓝妈妈好久没见到你了,你最近怎么样啊?”她领着他往蓝伊澄位于二楼的卧房走,一边亲切地交谈,对这个稳重斯文、一表人才的男子甚有好感。
她对贺瀚忠并不陌生,他来拜访的次数几年累积下来也高达效十回,她当然知道他一直默默喜欢着澄澄。能够从念书时代维持至今还没改变,这是相当难得的,然而,澄澄始终没动心……真是可惜啊!
“还是一样,没有改变,倒是蓝妈妈变得更年轻了!”
贺瀚忠有礼地回道,简言一句哄得蓝母笑盈盈。
“呵!你真会说话。”她笑睨一眼。
“伊澄还好吗?祖宁告诉我她出了车祸回家休养,所以我今天特地来探望她的。”他关切地问。
“伤是好了,就怕脑震荡会有什么后遗症……对了,瀚忠,如果你方便的话,不如趁机把她带出门去透透气,看她整天闷闷不乐关在家里,我都怕她会闷出病了。”蓝母压低音量向他交代。
“我知道,蓝妈妈你放心。”拍拍她的肩,贺瀚忠给她一抹安心的笑容。
“澄澄,快出来看是谁来看你喽!”两人在门前停下脚步,蓝母轻敲门扉,朝里头扬声。
门内传来轻应声,没多久蓝伊澄打开了门,意外地看见贺瀚忠捧着花站在母亲身后向她绽开和煦的笑。
“瀚忠!你怎么突然来了?”怔了一秒,她讶异地掩嘴轻呼,侧身让他入内。
“还说,你回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隐含了指责意味,他嗔瞪她一眼。
“你们聊,我去泡杯咖啡……”蓝母欲让他们单独相处,慈爱地笑着离开。
“蓝妈妈你别忙,不如我带伊澄出去喝个饮料再回来好了。”他顺手推舟,噙着笑容望向蓝伊澄,以眼神询问她的意愿。
“呃……”蓝伊澄困扰地犹豫。
现在的她,困在暗恋滕煜的苦苦挣扎中力图挣脱淡忘,没心情出门,也没心情应付贺瀚忠若有似无的示爱。
“好好好,这样最好!”蓝母点头如捣蒜,贺瀚忠反应够快,一下就能利用机会开口。
“伊澄?”他温和地询问。
“我不……”不想出门!可她话还没说完,蓝母便迳自截断:“出去兜兜风也好,别老是关在家里,你再黏着电脑不放,我就把你的电脑给扔了!去去去,换件洋装,和瀚忠出去走走。”
蓝母边叨念边付诸行动,施力将她推往衣橱,再拉着贺瀚忠步出房间,反手关上门,不容拒绝。
无奈地回望向紧闭的门板,耳边传来他们下楼的脚步声,蓝伊澄心不甘、情不愿地撇嘴,根本没有她说话的余地嘛!
妈妈都以她的电脑作为威胁了,她还能不就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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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来了!
一见到蓝伊澄的身影,滕煜惊喜万分,他望眼欲穿就快等成了长颈鹿,总算让他等到了!
开心地就要拔腿向前,但再看了两眼,他便察觉不对劲地顿住脚步。
该死的!她是要和刚刚那男子一块儿出门?!
一意识到这点,滕煜几乎捧醋狂饮!
瞧那男人一副体贴的模样,他觉得碍眼至极,直想撕掉那张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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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迟疑,蓝伊澄和那名男子已上了车,扬长而去。
暗叫不妙,滕煜连忙坐上驾驶座,以最快的速度发动引擎,方向盘一旋将车子滑进车道中,紧迫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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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贺瀚忠边开着车边和蓝伊澄闲话家常,两人间的气氛和谐,丝毫没有注意到后方有辆车一直跟着。
贺瀚忠挑了间相当雅致的庭园餐厅,幸运地将车停在餐厅门口的停车位内,随即下车和蓝伊澄一同入内。
蓝伊澄沿着石道边走边环顾周遭,户外庭院的造景十分怡人,花草树木将其中一处小泳池衬托得相当优美,湛蓝的池水在午后阳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营造出悠闲惬意的舒适气氛。
在侍者的引领下,他们选了落地窗边的位置,可以将一部份幽雅的景致纳入眼底。
侍者点完单离去,贺瀚忠再度打开话题,当他问及蓝伊澄以后的打算,知道她可能不再上北部后,心头一阵欢喜,不料——
“呃……伊澄,你认识那个人吗?”贺瀚忠压低音量问,目光越过蓝伊澄望去。
以他这个方向,一眼就瞧见了有名男子急冲冲地甫进店门即怒气蒸腾地冲着这而来。
他回头环顾了下,发觉并没有其他人,那么……男子锐眸化成的利箭,想射出好几个窟窿的人……是他喽?!
无惧地抬眸迎视再确认一下,不认识!
他何时招惹了这个凶神恶煞般的男人了?
闻言下意识地循着他的视线望去,一望之下,蓝伊澄差点忘了呼吸,怔愕地小口微张,杏眼圆睁!
“滕煜?!”她呐呐逸出他的名。
他不是应该在台北,怎么还在南部?而且还出现在这里?惊讶伴随着一连串争相冒出的问号,让她大脑空荡得作不出反应。
原来是认识伊澄。贺瀚忠由她的反应研判,不动声色地静观其变。
“澄澄,我从那天起就一直等在你家门外,为的是想当面跟你道歉。”滕煜站定在她面前,高大身形的压迫让蓝伊澄不由自主地从椅子上起身。
滕煜满脸胡髭,看起来有些狼狈和疲惫,是因为在她家门外苦候?
再见他就是一阵心悸,听见他傻气的等侯,她更是心湖激荡难抑,眼眶迅速凝聚雾气。
尽管千力百计逃避,强迫自己淡忘对他的强烈情感,他这一出现眼前,眷恋依旧,所有极力抑制的全都溃不成军!什么可笑的挣扎根本是徒劳无功!
“我都说了事情过了就算了,反正你不也知道这么做是错了的吗?我……哎!你不要再提了啦!”她撇嘴说。
戒备地瞥了贺瀚忠一眼,下意识还为滕煜着想,怕滕煜在他人面前
泄漏了他自己的秘密。
“你嘴上说既往不咎,那为何不肯见我一面?!”他饱含控诉。
如果能做什么求得她真正的原谅,那他会尽力去做。
“我……”她难以启齿地觑着他。她总不能说是为了让自己死心好结束得不到回应的苦涩暗恋吧!
“我不该利欲薰心,听了他人的威胁利诱,扯谎骗你,枉费你的努力……倘若你想讨回公道,向大众明事实,我会不惜替你证明的。”
滕煜不在乎在贺瀚忠面前道出这些真心话,改过之心令他坦荡无畏。
“你……小声点,别人会听见的。”蓝伊澄心惊胆跳地替他捏把冷汗,扯了扯他的手臂,示意他隔墙有耳。
或许……他就是伊澄闷闷不乐的主因吧!
贺瀚忠看着他们俩一来一往的互动,观察力敏锐地发觉,蓝伊澄看这男人的眼光蕴藏着含蓄的爱意,这是他八年来所不曾看过的;而他也明白了为何这男人方才以不善的眼光冲着他来了……
怅然若失的情绪随着了悟升上心头,他仍懂得维持风度。
“我有好多话得告诉你,给我机会,给我时间,不要躲着我好吗?”滕煜急切地说,着实找怕了、等怕了!
跨出步伐跟她更加接近,温厚的大掌坚定地攫住她的手臂,俊逸的脸上满布懊悔,黝黑的眸中溢满真诚。
犹豫在眉间游走,蓝伊澄的目光为难地在滕煜与贺瀚忠之间来回,最后,各种情感拉扯下,心仍是情不自禁地往滕煜偏……
“瀚忠,很抱歉,我想先跟我朋友谈谈,下次再请你吃饭赔罪。”她歉然一笑,拎起随身包包。
“你去吧,没关系。记得早点回家免得蓝妈妈担心。”贺瀚忠表现得相当有气度,给与一抹安心微笑叮咛。
不着痕迹地微蹙了下眉,滕煜听见他们相约的话语心里一阵怪异!
一把牵握住蓝澄的柔荑,他二话不说带走她,远离情敌的威胁范围。
明显察觉他的不悦,蓝伊澄被他少见的霸气震慑,不明所以地被拖着走,只能尴尬地回望贺瀚忠,朝他挥手道别。
一路踉踉跄跄地步出店外,滕煜总算稍稍放慢速度,而蓝伊澄这才意识到两人的手一直牵着,掌心传来的温度迅邃蔓延心房,她微愕地瞅着交握的手,感到无数只小鹿在心顶狂奔。
唉!这一刻,她明白,自已的暗恋情愫不仅收不回,也不是在原地踏步,而是更糟糕的——往下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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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在西子湾的堤岸上,耳畔传来海浪拍打岩壁的潮水声,心跳一阵强过一阵,蓝伊澄低垂螓首跟在滕煜身后,从下了车,手一直被膝煜紧紧牵着,仿佛预防她会逃跑似的。
“我们一件事、一件事谈。”沉默了许久,停在一处可坐下来的地方,望向无际的大海,滕煜低醇的嗓音随风飘向身后的她:“你知道,我在创作方面沉寂了许久,一直等待翻身的机会,所以……才会让唱片公司的副总经理丁立文,牵着鼻子走。不过,这件事不是预谋的,找你录音真的是单纯欣赏你的声音,我也一心希望能成功……可是天不从人愿,阴错阳差让温凯娣误以为那是她原先录的带子,我曾去向丁立文说明,谁知他竟想出了这样的馊主意,呃……就是你知道的这样——人是温凯娣、歌声是你。”他娓娓道着,说完,侧过身来看她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