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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心驯霸汉  第12页    作者:余宛宛

  「还不过去。」

  柳丝丝低声催促著「江滟滟」,并递了把紫檀木梳与一罐桂花香油到她手上。

  桂花馥冽的香味让秋枫儿掩住鼻子,小声地打了个喷嚏。

  「我不会梳髻。」秋枫儿坦白地说道。

  「你不会什么!」

  莫腾一拍桌子,脸色赫然大变,那霸气的眼眉全泛上一层暴戾!

  江滟滟跟了他十年,他即便再不注意她,总也知道她爱在发髻上变换不同花样!

  「我不会梳髻。」

  秋枫儿如实再说了一回,不料却引来他一阵面对面的嘶吼:

  「那你会什么!惺惺作态吗?」

  莫腾拽扭著她的手腕,看她蹙眉忍痛却又不发一语,他整颗心激烈地动荡了起来。

  他犯不著为这种工於心计的女人大发怒气!

  难不成他当真犯贱,真要女人摆出这种抗拒姿态,他才心喜!

  火爆黑眼瞠出惊人的怒焰,让他凶恶的面相更增可怖。

  秋枫儿猜测不出他的心思,只知道他的脸色又是阴晴不定,也就只能继续回望著他——

  但,手腕的疼痛让她不得不重咬著唇,才能忍痛不叫出声。

  莫腾恶意地再折压著她的手臂,狠狠地看著她将两片丰唇咬成了惨白。

  「不叫出声,我就当你全无感觉!」她干扰了他的心思,他绝不轻饶。

  「痛。」

  她简短落下一个字,在他的惊愕间抽回手臂。

  秋枫儿扶握著仍在抽疼的手臂,只得庆幸江滟滟较深的肤色映不出点点青紫瘀伤。伤痛的痕迹太容易显现於外,总是不好。

  「爷,你别发火哪!」江滟滟连忙下榻,站到二人中间。

  莫腾挥开那白细纤掌,锁定的却是一双平凡的眼。

  她就这么迎视著他的眼神——她不怕他!

  一个总被他踩在脚下的奴婢,竟敢不怕他!

  「你包袱收一收滚回老家!」莫腾从牙关中进出话来。

  秋枫儿呆楞著,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说出这种结果。

  她错愕的表情引起他一阵快意——

  「你当真以为我缺了你这样一个婢女吗?」

  「爷,滟滟好歹服侍了爷这么多年,请爷再给她一个机会吧!」柳丝丝急忙帮腔说道,再怎么不甚和睦,至少也是多年的伴。

  「她留或不留关你什么事!」

  在莫腾怒目一瞪之下,柳丝丝低头,不敢再发一言。

  秋枫儿侧头看著窗外,眼底层梢倒是掺上了一层忧思——

  走了,就真的与鼎无缘了。

  他也恁是心狠哪!总要逼人走头无路……

  秋枫儿的手轻拍了两下胸口,只想拂去心头那层不愉快的悸动感受,像双旧履一样被无情地甩弃於一旁,著实让人不快。

  秋枫儿蓦然回首,并不意外他如影随行的瞪视,她讶异的是自己——

  何时开始有了喜怒哀乐?!

  遇见他之後吗?凝睇著他对任何人而言都显得太狂猛、太具侵略性的脸庞,她轻喟了一口气。

  「请让我留下。」秋枫儿清脆地说道。

  「再说一遍。」莫腾冷哼了一声,眉头微缓。

  「求爷哪!」柳丝丝在她耳边低语。

  求他什么呢?秋枫儿抿著唇,扬眸以对。

  除了鼎之外,那些困惑她心头的事也该有个结果——她一向云淡风清,不爱记挂什么。

  然则,他认不得她,终究是伤了她的心?

  否则,她又何必总要捕捉他的眼神呢?

  「让我留下吧,我还不能离开。」她启唇说道。

  「为什么不能离开?」他放缓语调,低沉的嗓音有著自己都没察觉的希冀。

  「我不能说。」她摇头。

  见他又要发火,江滟滟伸手扶在他的手臂上,安抚他的愠怒:

  「爷,她想必是爱恋你许久,可又害羞说不出口,你就准她留下来吧!」

  「秋枫儿」上前开口求情,也理所当然地为自己留条後路——

  谁说得准自己何时会回到原先的躯体里。

  「谁让你开口!」莫腾暴躁回头,厌恶看到那冰雪容颜上竞满是谄媚。

  「爷,她必然是忌妒你送给我这些美丽的东西,所以才会心有不满。」

  江滟滟的手偷拧了秋枫儿的手臂一把:

  「说啊,说你是因为忌妒我拥有那些东西才违逆爷的意思。爷会原谅你的!」

  「东西美丽不代表我必然要拥有,天地四时递嬗的美景,又岂是人们可以拥有的。」她不与认同地摇头。

  「不过是要你盘个髻,你居然可以扯出这么多废话,我若真是赶走了你,岂不让你叨絮埋怨个二、三十年!」莫腾不动如山地看著她,讥讽地说道。

  「你在帮我说话?」她清亮的眼看著他,唇边有一抹笑意。

  「别不识好歹!」莫腾一拍桌子,额上青筋危险地跳动著,眼上亦闪过一阵被识破的狼狈。

  「又生气了。」

  她低喃的话扯动他心上最柔软的一处,他朝她逼近一步……

  「爷,你千万别生气。」江滟滟的雪白衣袂再度飞舞到他的身边,想开口表明自己贤慧温柔,却没有捉著他发怒的重点:「我自个儿盘上几个简单的髻即可。」

  「我许你盘髻了吗?」莫腾不耐烦地斥责一句,暗暗纳闷秋儿的改变。

  秋枫儿的云鬓从来就不似其他女人,总是柔顺地披於肩後。况且,从出尘不染到对身外之物爱不释手,她的转变——惊人!

  「爷若不爱,我便不……」

  「谁要你这般唯唯诺诺地像个媳妇儿!」

  莫腾的大吼反倒让江滟滟惊跳了——爷怎么会对「秋枫儿」大吼!

  江滟滟偷瞄一眼爷黧黑的脸色,决定自己或许该表现得落落大方些。

  「我只要这三样首饰,其它的你们两人各自挑上一样,就当我代替爷赏给你们,慰劳你们伺候他多年的辛劳。」

  她再偷瞄爷一眼,气煞了娇颜——他在看「江滟滟」!

  「我用不著这些东西,有著这秋菊可瞧,足矣。」秋枫儿指著大石榻边那盆秋菊说道。

  莫腾一瞪眼之下,旋即怒不可遏地朝秋菊走去——什么都不眷恋!她又想学秋儿!

  秋枫儿抢先他一步,护住秋菊。

  「拿来!」心中莫名的不安让莫腾抢过盆栽往地上猛砸。

  江滟滟和柳丝丝习惯性低头掩住脸面以免招到碎片波及,只有秋枫儿——

  静静地站在原地,惋惜地看著秋菊!

  莫腾眯眼瞪人,这样的反应太热悉,由不得他不心疑。

  「快近午后了,我让丝丝做几样小菜让你用膳。」江滟滟一看到爷狂乱的眼神,立刻扯著柳丝丝就往外走。

  石屋内,只留下一团随时会引发的烈火,和一抹淡雅的月牙色身影。

  她无视於他的怒气,弯身拾起菊花,心不在焉的结果,是让碎瓷片在她手上割出一道血丝。

  她瞄了一眼伤口,并不觉得疼。

  「你搞什么!」他一把扯起她的手腕,撕破衣袖包裹著她。

  待他惊觉自己的动作时,他张狂的五官再度僵恶——

  该死的!昨晚才想离她远远的,怎么今天屡屡接近的人又是他!

  「这点伤毁不了我,你这一摔却毁了它们有灵性的机会。」她挣扎地想推开他太紧太霸的掌握。

  「我不只要毁了它们,还要它们不得超生!」

  他恼了,握著她的下巴,让她目睹自己的巨足重重地踩烂菊花。

  「何必动怒?我只是在陈述它们的遭遇,你又何必把每件事都当成罪不可恕的事,而发怒到不可收拾呢?」

  他高大的体格每每一逼近,就像是连她的空气都要驱逐一样地让人窒息。

  莫腾气红了眼,十指蓦地掐入她的肩头:

  「你知道什么对我最重要吗?」

  「不知道。」她专注地望著他。

  「我要一个对我无畏无惧、不弃不离、真心相待的人!」

  话,脱口而出。

  他精壮的手臂震动了下,阗黑的眼灼视这张他已看了十年的容颜——为什么直到如今,他才发觉她的与众不同?

  震声鼓动的心跳,求的只是一双能聆听的耳朵。

  「是你吗?」他低额贴上她的。

  他近在咫尺的深情凝视让她心口一揪,喜他如此倾心以对,也恼他如此倾心以对——

  如此贴心相交了,还认不出她吗?

  一喜一恼间,她的面颊泛朱,在他炯然的凝望下,好不容易才启唇说道:

  「我……」

  「不许你开口惹火我!」他霸道地掩住她的嘴,不让她开口。

  她瞅著他显而易见的脆弱与真情,怦然心动的芳心暗许承诺——若他认得出她,那么她与他……

  她轻拉下他的手,浅浅嫣然一笑,只道:

  「我不怕你。」

  莫腾低吼一声,霍地将她扯入怀中,唇重重地落在她唇上,那力道是要揉碎人的,那深情是要扰乱人心的……

  「你们在做什么!」

  当「秋枫儿」带著怒气的声音传来,他惊抬头看见她的白衣袂然,才发觉自己搂在怀里的人是「江滟滟」!

  「为什么是你!」他刚毅的面容扭曲成忿怒的僵硬,狠狠地推开她。

  「我始终是我。」她低垂了眼,心微凉。世人看事,用的是眼,而不是心哪!

  「爷,你若有心把『滟滟』收为妾,奴家也是不反对的。」江滟滟冷笑以对,总有几分不甘——

  为什麽爷要的总是另一个「她」!

  「闭嘴!」灼红的大眼,怒瞠如鬼。

  江滟滟这回没被吓退,拎起手中的食盒,娉婷地走至他的面前:

  「我让丝丝做了些酒菜,你就多少吃上一些。」

  小菜尚未在几上铺齐,莫腾的巨掌捉起钢酒壶咕地灌入了泰半瓶。

  那酒喝得那麽急,还来不及入喉,便整个儿自他唇边溢出湿了衣襟,狼狈异常。

  「爷,慢点喝哪!」江滟滟的小手忙著拂去他方正下颚的酒液,整个身子几乎贴到他的身上。

  等了这麽多年,就不信爷能逃得过这一次

  「少罗嗦!」

  莫腾暴戾地将酒壶往地上一掼,酒壶壶盖被撞开来,壶里却只溢得出酒香而再无点滴的酒液。

  「想不到爷的兴致这么好,幸好我备了不止一壹。」江滟滟的笑容别有用心。

  他夺过第二壶酒,不看「江滟滟」,吼声有气无力:

  「你出去!」

  秋枫儿见他又是一迳地闭眼狂饮,心里泛上了委屈与酸楚——

  今晚是第三个月圆之日,自己不过剩下几天的时日。

  鼎拿不回,人,再也见不得了。

  秋枫儿背过身,他却因为对「她」的在意,而愠恼著自己的三意二意。

  石门合上的那一刻,他捉过身边的白衣人影置於身下……

  「爷,你别这样……啊……疼啊……爷——」

  任凭石屋里传来的阵阵娇喘,秋枫儿仍旧背倚著石屋,无动於哀地面对著菊田。

  这会儿,也知道何谓儿女情长了。

  说牵肠挂肚太过火,但心里头终究是多挤入了一道身影,让惯於独来独往的心由抗拒到习惯有他相伴。

  唉……

  天色沉了,夜风凉了,屋内静寂了。

  秋枫儿望著天上明亮的圆月,心口陡地不安了起来。

  他,不会睡著了吧?

  她想起身,久坐而发麻的双腿却让她只能扶著石壁缓缓而行。

  今日,他白日并未入睡,想来该是疲惫异常了。她知道,他试过握著「秋枫儿」的手共眠——如同那一夜——但睡梦间妖魔的来袭,却让他再度尝到苦果,遂不再奢望於夜里成眠。

  她心急的脚步走到门口,手掌与身子皆被石壁偎成冰寒。

  「爷,醒来啊!」秋枫儿听见屋内传来江滟滟惊恐的声音。

  「啊——呀!」

  莫腾惊天动地的吼声,让秋枫儿猛打了个冷哆嗦。

  月光太亮、月色太透,十五圆月的莹光洒在白色的石屋上,泛起磷磷的青白冷光。

  「爷!」

  江滟滟啜泣著从石屋里匆忙逃出,雪白的右颊有著鲜明的五指印,脸庞整个红肿了起来。

  秋枫儿飞也似的冲入石屋,入目的一切让她陡地打了个冷颤。

  他明明该是平躺在床上,现在却整个身躯只有背部贴在榻间。

  雄鸷的脸庞胀成暗红,被勒住的脖子不停地发出喘不出气的嗄声,青筋暴突的手臂在空中又抓又推,却赶不走那笼罩在他身上的梦魇。

  「滚开!」

  他出掌,用力地击向自己的胸口,发出怦然一响。

  秋枫儿扑到他的身边,捉住他的肩头用力摇动著。

  「醒来!」

  她用著最大的音量在他耳边叫著。

  他一掌将她甩到几步外,依然锁著眉、额脸冒汗地惨叫著,肩臂上开始流出一道一道的鲜血。

  「醒来!」她没在意自己手肘被地上磨出伤口的疼痛,一咬牙便再度站到他身边。

  「你,快醒醒!」

  她正压住他的伤口想止血,不料他一吃疼,整个人发疯似的掐住她的手臂,只将她的声音当成是邪灵的喧嚣。

  她扯回自己几乎被折断的手腕,匆匆後退一步。

  该如何唤醒他?

  想落在他脸庞上的巴掌,终究还是没落下——他受的苦难,够了。

  虽说被甩巴掌的痛,对他而今所受的苦来说,微不足道哪。

  秋枫儿推开一地的酒壶、食盘,小心翼翼地坐在石榻边,双手保护地掩住自己的头脸,而後方低头靠近他的耳边低喃:

  「醒来,好吗?睁开眼睛,看我。现今,我帮不了你,只能坐在这儿唤你醒来,盼你不再受此凌迟之苦。我不懂老天为什么要让你承受这样的命运,敞若真有前世今生的业障果报,你这些年岁还的也够多了,何苦再让这些憎恶之心,引你再落恶世的轮回呢?」

  她诉说到最後,句句声含不舍。

  他的呼吸仍然粗重,双手却已不再胡乱挥打,反倒像在找寻什么似的在空中捕捉著——

  ……是谁在同他说话?

  ……阴阗的潮湿泥淖间,他紧闭著双眼,无视於鬼魔妖魅的大口撕咬,只想分辨那声音来自何方。

  「你说过要我心甘情愿地守在你身边,这样的我就叫心甘情愿吗?我愿意就这样坐在你身边,可我不愿眼睁睁地见你受这样的苦。醒来,好吗?醒来,好吗?」

  ……醒来,好吗?醒来,好吗?

  醒来!莫腾霍然乍睁开眼,瞪著屋内的烛火通明。

  他又睡著了。

  「醒来,好吗?」柔婉的声音在他耳畔唤著。

  莫腾蓦然侧过头,对上一双漾满水光的眸。

  她的身子一震,双手揪住自己的衣襟,忍住乍然击中胸口的闷痛。想说话,无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就这么仰著一张疲惫的脸,眼巴巴地看著他。

  「是你。」他乾燥的唇摩擦出话来,身躯的痛苦抵不过他此时心头的狂喜。

  秋枫儿点头又摇头——他口中的「你」,是谁?

  「你在我耳边说了什么?」莫腾的大掌握住她冰凉的手,让她颤抖的指尖贴到他不平静的心口上。

  「你听见我说了什么?」这违反她与鼎的约定吗?

  她心一慌,想拉回手指,他却不许,反倒借力使力地将她拉上杨边,扯著她偎到他的胸前。

  「我只听见你在呼唤我。」他的唇滑向她的耳畔,轻吐:「我醒来了。」

  她望著他,被他从未有过的柔情锁住所有力气,心却隐隐约约地直冒著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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