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明白,为什么不离我远一点?为什么要这样玩弄我?你难道不知道你是我这辈子最不愿忆起的梦魇吗?"泉涌的泪珠再也不能抑止地跌出眼眶。
易子扬则是如雷轰顶,惨白了一张脸。
"你说——梦魇?这就是你如今仅剩的感觉?"
若不是弄晴太沉浸于自己的悲伤中,她将会发现他脸庞上深深刻镂的痛楚。
"不然你还希望我存留什么?你给过我快乐吗?你给过我欢笑吗?不,你没有,你给我的只是不余遗力的羞辱和打击,为了这份盲目的爱情,我赔上了一个女人最基本的尊严、骄傲、身心、全然的灵魂,无怨无悔地付出,但换来的是什么?是你的一句犯贱、一句淫荡、一句句残酷无情的羞辱……易子扬,我不想恨你,我真的不想恨你,你不要逼我开始恨你!"
他踉跄了好几步,弄晴的一番话,彻底击溃了他,他悲怆地望着她,"即使我告诉你,我爱你?"
弄晴笑了,笑得好难看、笑得好悲哀,笑得好讽刺!"你爱我?你会爱我?你会爱一个被你骂妓女、被你骂过无耻的女人?哈哈哈——"她尖锐而凄绝地大笑,"一个唾弃爱情、鄙视爱情的人居然告诉我,他会爱我?"
"晴儿,别这样!"易子扬扣住她的肩,痛苦地低喊,"过去是我的错了,但是我也用了六年的时间尝尽苦果,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伤你这么深,原谅我好吗?晴儿……"
"不要碰我!"她用力挥开他的手,"我再也不是过去那为爱盲目、执迷不悟的笨女人,我再也不会傻得爱上你了!六年前,我爱你爱得没有多余的力气珍惜自己、疼爱自己,在离开你的那一刻,我甚至希望老天能仁慈地让我在瞬间死去……六年来,我是怎么活过来的?一滴血、一滴泪,每夜每夜,我都希望自己再也用不着面对明天的太阳!心口那道又深又痛、几乎让我致命的痕,是你用你的冷酷狠狠划下的……我们共同谋杀了我们的孩子,这是我心口永难平复的痛!"
"所以,你恨我?你永远不会原谅我,是吗?"他无尽悲哀地问,天哪!他拿生命去爱的女人却恨他!一次的残忍绝情,要他用多少痛苦来承担?
"我不恨你,也从没想过要恨你,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是我给了你伤我的权利,若真要恨,也只恨我自己,我——活该。"她惨淡而哀凄地喃喃说。
"可是,却再也不可能爱我了。"他的声音比她更轻,她永远不可能忘得了他曾加诸在她身上的伤害!
"是再也不敢爱,也无力去爱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这感受你该比谁都清楚,何况伤我的还是同-条蛇,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尸骨无存,你懂吗?"
他万念俱灰地跌坐在椅子上,痛苦地将脸埋进掌间。怎么办?他究竟该怎么办?他不甘心放手,可是……若真爱她,他就必须放开她,别再折磨她!错的人是他,所有的伤害都是他一手造成的,若真有谁该受煎熬,那也是他,所有的痛,他愿一肩承担,只要她用不着再尝一丝丝悲苦。
正如楼少钧所言把她逼得生不如死的人是他,他又有何颜面谈爱她?就算一辈子都得活在无边的痛苦与悔恨中,也是他作茧自缚的下场!
"好,我懂了,我再也不会去纠缠你,让你回到你原有的平静日子。"纵然心头是万箭穿心的痛,他仍咬牙承受,这是他欠她的。
乍闻此言,弄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受,反而一颗心绞得死紧,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犹如掉了魂般,惨白着一张脸离开。
是否,在不知不觉中,她又被他狠狠伤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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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晴,有个朋友找你。"楼少钧在未关的门上轻敲了两下,说道。
"啊,二哥,你说什么?"弄晴回过神来,神情犹有些许茫然。' 楼少钧忍不住轻叹,"弄晴,你有心事!"
很明显,她隐藏不住,尤其,对方是知她、爱她、看着她长大的兄长,所以,她也没费心去否认。
"你很不快乐。"他顿了顿,"又是为了易子扬?"
弄晴一震,垂下了头。她极想否认,不过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如何取信于楼少钧。
楼少钧好无奈,"见鬼了,你究竟欠了他什么死人债啊!要这样饱受他的折磨!"
"哥!"弄晴不得不出声制止。瞧瞧,向来温文尔雅的二哥,连"死人债"这种粗俗话都出来了,她可不想因为她而毁了二哥的一世英名。
他挥挥手,"算了,不说了。有个人找你,他说他叫古孝伦。"
古孝伦?她怔了一下,他是为了易子扬而来的吗?不管是不是,来者是客,她起身下楼。
"嗨,孝伦,怎么来了,该不是和方蓉闹翻了,要我当和事佬吧?"古孝伦和方蓉之间是怎么回事她不很清楚,虽然那一天她放了方蓉鸽子,当了个不称职的红娘,但两人毕竟有缘,用不着她从旁协助,感情依然进展得顺遂。这些年来,她和方蓉始终不曾断过联系,多次鱼雁往返,她对他们之间的恋情也了如指掌。
"呸、呸、呸!我们感情如胶似漆好得很,你少乌鸦嘴!"古孝伦没好气地回她。
"那不然呢?"
"弄晴,"他凝肃地望住她,"你和子扬——"
"孝伦!"她迅速阻止他,"你想谈什么都行,只除了子扬。"
"失礼得很,我只想谈子扬。"
她一脸苦恼,"你别强人所难。"
"不是强人所难,而是你如果不听,将会遗憾终身,信不信由你。"
弄晴好无奈,她手撑着一团乱的脑袋,"想说什么就说吧,反正不管你怎么说,都无法改变什么。"
"那可不一定。"古孝伦高深莫测地道,"如果你还爱子扬的话。"
"你想,世界上有这么蠢的女人吗?"她苦笑。
难说哦!他有预感,眼前的女人会是一个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你知不知道,子扬他很爱你,在你离开他以后,他曾试图挽回过,那些日子以来,他的痛苦我是看在眼里的。或许他所犯的错很不可原谅,但他也尝尽了苦头,如果说你痛苦,那么他也绝对不好过,而你明明还爱着他,为什么不肯再给他一次机会呢?"
"孝伦,你这回真的扯得太离谱了!你不是第一天才认识子扬,他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吗?他心上根本不可能容忍'爱'这个字眼的存在,如果你想安慰我,换个高明一点的说词吧!"她幽然长叹,"我爱子扬爱得完全没有理智、没有原则可言,那一天在医院,他来过,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可是当时身心俱疲的我,也没有余力再去面对他,可是后来我出院了,也开始锥心地思念着他,我承认我很没勇气,我告诉自己,只要他有一丁点想挽回的念头,我会不顾一切,我仍愿再赌一日,再一次回到他身边……可是,他却什么也没表示,连我心碎地离开,他都绝情得连送机都不肯!可笑的是,我居然在上飞机前还频频回首,不肯死心……"
"不,你误会他了!天哪!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古孝伦诧异地低呼,"他怎么可能会不想挽回你,他想啊!但是……我记得他曾经痛苦地告诉我,他伤你太深,你恨他已极,不可能原谅他,他甚至写了一封信给你,莫非是楼少钧没有交给你。"
"信?什么信?我不知道啊!"弄晴好讶异,喃喃说着,"他真的有过挽回我的念头,他真的有……"
"那么你一定也不晓得,他在那间咖啡屋外头等了你一夜,也淋了一夜的雨!"
"什么?"她惊跳起来,激动地死抓着古孝伦,"怎么回事?告诉我怎么回事!"
"就是在你们初识的那间咖啡屋,他写了一封信给你,约你在那里见面,我放心不下他,所以跟着他去。那一天雨下得那么大,打下来都会敲痛人,正巧寒流来袭,风冷得都可以刮痛人的皮肤,而他就站在雨下,动也不动,任凭我说破了嘴,怎么拉也拉不回他,他说:'晴儿为我受了那么多苦,我这样又算得了什么!'他就这样一直淋雨淋到天亮,你没来,而他——也终于在天将破晓之际不支倒地。"
弄晴倒抽了一口气,眼底浮起心疼的泪意,"他……好傻!"
"那一阵子的他,比当时的你更憔悴,再加上又淋了一夜的雨,引发成肺炎,足足昏迷了五天!弄晴,他不是绝情到不去送机,而是那时的他仍在医院中昏迷不醒咽!
"醒来后,他说的第一句话是: '她走了,我真的失去她了。我听见她在叫我……她哭得好伤心……我想叫她别哭,可是她没听到,她带着满心的伤痕离开了我……'他问我:'为什么人一定要到割舍时才知道痛彻心扉?为什么我会因为一个误会,就盲目狠心地伤害一个这么好的女孩,这个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爱我的女人了……'"
弄晴听到这儿,更是哭得肝肠寸断!
"相识二十多年,我从没见他哭过,可是那一刻,我清楚地看见他眼底闪动的泪光!但是今天,他竟因为失去你而流下软弱的泪水。"
"是方蓉被他感动,主动将你的消息告诉他,她曾鼓励子扬勇敢争取你,可是他只是摇头,说你需要时间平复伤痕,他会耐心等你,直到有一天,你心中不再有恨,他会不惜付出一切,再一次赢回你。他常常一声不吭地将自己关在房中,一关就是一整天,不言不语,只是着了魔般画着一张又一张的画,每一张画中的主角都是同一个人——是你,弄晴!那套'扬梦盼晴'就是他在这样的情况下设计出来的,里头满含的全是对你锥心的思念与深情!"
"等等!你说那套婚纱……"弄晴太过震惊,几乎难以成言。她没听错吧?"扬梦盼晴"居然——是子扬的作品?
"对呀!子扬没告诉你,这是他为他今生惟一的挚爱所设计的?"
"噢,老天!"她几乎无法消化这样的讯息。
"那么你一定也不知道'弄晴忘忧'的事啰?"。
"那是什么意思?"她听到自己紧绷的声音如是问着。
"是三年多前研发出的香水名称,将它命名为'弄晴忘忧',就是希望他深爱的女孩忘忧无愁。"
"子扬……"她揪心地低唤着,"为什么他一个字也不对我说,任由着我如此误解他……"
"也许,是因为他爱你。"楼少钧的声音蓦地加入,他走向她,手中还有一封信,"这是他当初要我交给你的信,可是我没有,因为我无法信任他,我深怕你再让他伤那么一次,会连活下去的勇气也丧失。"
弄晴愕然接过,古孝伦在一旁疑惑地问:"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肯交给弄晴了?你不怕子扬再度伤害弄晴了吗?" '
"不,他不会的。"
听他说得这么笃定,弄晴不免有几分疑惑,"怎么说?"
"在展示会之前,我曾去找过他,警告他别再纠缠着你。可是他却回答我,这一次,他就是死也不愿再放走你,因为他爱你胜于一切,没有你,他的生命再无意义,六年前,他之所以甘心放开你,因为这是你的决定。因为爱你,他会不顾一切地争取你,却也因为爱你,所以他忍痛黯然收手,同样是男人,同样爱过,我能明白他是以怎样一颗刻骨炽烈的心在爱你!"
她望见手中未拆封的信,心湖大为撼动,双手颤抖得几乎无法拆开它——
晴儿:
也许现在的你对我已恨之入骨,我没有立场再为自己辩驳什么,伤害了你是我这辈子最不可饶恕的错误,但,请相信我对你并不是无情的,也许,正因为有情,才会让我盲目、残忍!那一天,看着你写的那句"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我决定卸下心防,尝试埋葬过去,却在校门口不期然撞见你与楼少钧相拥的画面,不知情的我,又退缩了!
如今,我有挽回的余地吗?告诉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弥补你所受的创伤?如果能够,我多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即使要我付出一切,我也再所不惜,只可惜现在说这些都已无用,你已不再希罕我的爱与歉意。但,虽然没资格,我仍想告诉你,晴儿,我爱你,只不过一直以来,我始终用冷漠与恨意来掩饰、压抑爱你的事实。
明天,也就是十二号晚上,我会在我们初识的地方等你,纵然明知你不可能会来,我仍会在那里盼你。当然,我很清楚楼少钧绝不可能将信交给你,说这些,并不是想为自己辩驳什么,我的错误也不是这三言两语便可弥清,也许只因为我需要发泄,如果你有可能看到它,我还有这份勇气剖白一切吗?真的,我不知道……
子扬亲笔
看完信,弄晴早已泪流满腮,捧着信纸哭得惨惨凄凄!
"子扬……我要去找他,这一次,我再也不离开他了!"
古孝伦露出欣慰的笑容,"老天保佑,终于等到你这句话了,子扬这几天过得糟透了!"
"二哥……"弄晴迟疑地望着他,虽然楼少钧的看法改变不了什么,但她还是重视这个始终疼她、爱她的二哥。
"去吧!虽然我打一开始就对这小子没什么好感,不过谁教我妹妹这么没眼光,死心塌地地爱着他呢?"
弄晴破啼为笑,感激地望了他一眼,然后踩着坚定的步伐迎向她始终不悔的执着。
尾声
见到门口纤盈娉婷的身影时,易子扬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
"不请我进去坐啊?待客之道愈来愈差了!"弄晴巧笑倩兮,没等他反应过来,她翩然而入,反身对着犹兀自呆怔的易子扬轻声道:"不介意我参观你的房子吧?"
"晴……"她根本没给他回应的机会、径自往楼上走去?
这……怎么回事啊!他完全摸不着头绪,迷惑地快步跟了上去。
在打开其中一道门时,充满童真的天蓝色卧房印入眼帘,她发现自己的眼界模糊成一片……他果然听到了!他果然在六年中,为她当年编织的美梦而努力。
她没敢抬头迎视他,怕他见着她脆弱善感的泪,所以也没察觉他盈满痛楚的眼眸。
这些景物,只会一再提醒他,他错失了多少本来可以牢牢握在手中的幸福!
打开主卧室的门,那套她曾穿过一次的惟美婚纱果然在这里!她轻缓地移步上前,颤抖着双手轻抚它,隐忍许久的泪再也难以抑止地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