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怎么问起这种事来?”他不答反问。
弄蝶倒也不隐瞒,坦白道:
“日前有人告诉我,外头流言四起,说你是为了救一命才娶我,这事可是当真?倘若真是如此,我可不要成亲啦!我早听那说书人道,夫妇之间还是要有点感情比较好些,我们之间如果没有半点情爱,将来铁定会落个不好的结局。”她一脸的认真。
裴穆清摸摸她上了淡妆的脸蛋,叹道:
“你这丫头想得倒挺多的!八成是近来太过无聊了,待到成亲之后可有你忙的了。”届时看她还会如此的胡思乱想吗?裴穆清心底一阵笑。
“忙?”弄蝶的好奇心又来了。“现今我就忙得很呢!整日背书、刺诱不说,近日茧儿还教我弹古筝。原先我还道女孩儿家的指甲干嘛留这般长?原来是专为弹古筝所用。”她不解将来何以还会更忙?
“将来你会忙得喘不过气来,届时可再也不会胡思乱想了。”他笑得挺诡异的。
弄蝶怀疑地盯着他。“到底忙些什么?起码先告诉我一声嘛!若是又要我学骑马,我可是不依。
“忙怀胎,忙教养孩子。总之,有你忙的便是了。”裴穆清瞧她的脸蛋忽地染上了红晕,觉得十分可爱。
“你笑什么?我可是挺认真的问你呢!”弄蝶想了想。“其实要我嫁给你也不难——”
裴穆清眯起眼,道:
“还有条件?”
“那是当然!幸亏我也不算讨厌你。虽然你老是惹我生气,但我对你的感觉总称不上是恨——而且挺怪的,每回瞧你靠近,便忍不住心跳加速,且还会头晕,没法子思考;看见你受伤,便巴不得替你疼痛;一日瞧不见你,便觉得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好似心儿缺了一角,没法子补上似的——姓裴的,你可要坦白告诉我,我是不是患了什么无可救药的病症啦?”这也是她的烦恼之一。
倘若真是什么无可救药的病症,那她当然不能和他成亲,若是成不了亲,岂不是对他挺不公平的?所以,说什么她也得事先弄清楚,免得整日胡思乱想。
裴穆清的表情倒也没啥改变,只是那嘴角轻轻的扯了一下,心情忽地大好起来。
“姓裴的!你可要老实说,若是骗我,就算我死了,也会化作厉鬼来找你算帐!”
裴穆清沉吟了会儿才说道:
“其实,这倒也不是无药可救——”
弄蝶眼一亮,大喜道:
“还有药可救?”
“称不上是药。你若想保住小命,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他根本是存心吊她胃口嘛!
扬了扬眉,裴穆清答道:
“跟在我身边,就可保住你的一条小命。”
弄蝶先是愣了愣,而后柳眉倒竖,恼道:
“我可是很认真的!什么跟在你身边?这哪是什么药方?想我一瞧见你,那些症状就全都出来了,又怎会好呢?”她当他是在骗她,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岂会让他轻易给骗了?
裴穆清倒也不反驳,只是轻抬起她的下巴,让她正视他。
“丫头,瞧着我。”
她脸红了红,道:
“我不是正在瞧着你了吗?你有什么好瞧的?”虽说他人高马大的,长得又十分英挺威武,但也不必硬逼人家看着他呀!简直是在炫耀嘛。
“瞧着我,不要移开。”过了半晌,他续道:“如今,可还会心跳不已、头发晕?”
弄蝶轻轻“咦”了一声,觉得古怪极了!原来自个儿瞧他愈久,心跳就渐缓。瞧!现在直盯着他瞧,似乎连头都也不会晕了。真是奇怪!难不成一直瞧着裴穆清就是最好的药方?
“丫头,现在你可知道我就是你唯一的救命药方了吧?唯今之计,只有一直跟在我身边尚可保住你一条小命。”换句话说,就是不能再离开他身边,以免病发。
弄蝶想了想,倒也觉得挺有理的,若是同他成亲,一辈子都和他在一起,也就不会发病了,可是——
“要我嫁给你也不难,但有一个小小的条件——你先别怒,听我把话说完。成亲之后,你可不能再将我的百宝箱拿去,否则我非跟你没完没了……”话还没说完,就教他给一把抱了起来,就像拎个布娃娃般。
“喂,姓裴的!你想干嘛?”她大叫大嚷。
裴穆清瞧她一眼,无奈的叹息道:
“再不拜堂,只怕大伙儿都要来寻咱们了。”语毕,竟轻轻吻了一下她那微启的朱唇,像是在允诺些什么。
这还是裴穆清头一遭对她做出如此亲密的动作呢!当然,不消说,弄蝶早已给吓得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了,一颗小脑袋瓜子也没法子思考,只能任他抱去前厅拜堂。
事后她可后悔极了!竟呆呆的就这样随他去拜堂,也不知道自个儿到底在干嘛?何以说后悔呢?还不是全为了裴穆清骗她之故,说什么只要瞧着他便不会脸红心跳!其实全是他胡乱编造的,要不然怎会在他吻她之际那心跳头晕的症状又出现了?不仅如此,她还多添了一项症状——只要一瞧见他,便开始感到虚脱无力……
看来,她当真是重病在身了!
第十章
喜宴仍在热闹的进行着。
拜堂之后,弄蝶先回洞房,裴穆清暗地里编派了十余个牧童守在洞房四周,在确定连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去后,他才放心的将心思放在眼前正跳着“喜鹊报喜”的女子们身上,但上瞧则已,一瞧还真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那三十名个个面戴纱巾女子,跳起舞来活像大汉醉酒般难看!而那弹奏古筝的女子更像是手抽筋了般,弹奏出来的乐声说有多可怕便有多可怕!大概唯一能看的就是那手持香扇的女子了。她跳起舞来,在曼妙中还多添了一份英姿,称不上娇柔,倒也不算太离谱,而且那腰身比起其他女子的水桶腰也是好得多了,就只可惜看不清楚纱巾下的真面目——
但她们个个的舞姿虽是滑稽得可笑,却也不会有人说话,还不是因为跳舞的都是自个儿的女儿?
“裴主子,怎么一直不见杨爷?”有人这么问着。
裴穆清只是笑了笑,道:
“杨贤弟率几个手下外出巡视去了,免得那杀人魔有可乘之机。”
“那可真辛苦了杨爷。”
一曲过后,跳舞的数名女子退了场,由富海引路,暂到东厢阁休息,一人一间房,礼过得很。而这裴穆清则在前厅待了半晌后,便也藉着“春宵一刻值千金”的理由回到了裴园——
至于那些暂充舞娘的牧场千金由富海引进了东厢阁后,只见那手持香扇的高挑女子挺优雅的扇了扇扇子,打量起东厢阁来了。
这东厢阁位于大屋最偏僻的角落,木柱上攀附着绿色的藤蔓,直伸到屋檐,被人修饰得整整齐齐,却又不失自然之美。在东厢阁客房前头的大院子里有个小亭子,上头挂着两串古式的风铃,只要微风轻轻吹来,清脆的铃声便会悦耳的响起。
在亭子的不远处有个人工鱼池,后头有假山、瀑布,此外还有圆形的花圃,上头尽是刚移种的花朵,有红的、黄的、白的、紫的……百花争艳,好不漂亮……总之,一进东厢阁,就像来到梦中仙境似的!尤其在院里有一株矮树,本来这倒也没什么稀奇,但那矮树下却悬吊着一个秋千,此刻正轻轻晃动着。那名高挑女子见了不禁掩扇而笑——
“没想到裴家少爷还有此等嗜好。”那声音嗲得恶心极了,让富海差点没当场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大吐一番。
“各位千金小姐,你们可别误会了!这是少爸送给少夫人的新婚礼物——你们可不会说溜了嘴吧?”富海死瞪着那名高挑女子。
“这可就难说了!若是早知裴少爷如此的宠溺妻子,那我非缠着我爹上门来替我说亲不可!”她吃吃地笑道:“若是裴家少爷有朝一日想纳妾,可别忘了通知我——
富海扯了扯嘴角,不想和她拌嘴,于是在引她们进了各自的客房后,便说道:
“待一备妥了轿子,各位千金小姐们马上就可以回到自个儿的牧场,现在劳你们多担待些!”说完就退下了。
那高挑女子进了房,瞧瞧摆设后便自言自语道:
“这年头想找个金山银矿的也不是那么容易了。”她进了屏风后面,将那面纱拿下,朝脸盆里自个儿的倒影仔细的瞧了瞧,笑道:“还是头一次瞧见这般标致的美人呢!”那话才说完,连她自个儿都觉得恶心极了。她接着换了件轻便的女装,又拿起面纱遮掩住脸,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
瞧瞧外头的天色也暗了,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去自个儿的牧场?只好又坐回妆台前,在那里自言自语的尽说些琐碎的女孩儿家的事。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那窗外似有碎石滚落的声音,她也不甚在乎,只想着赶明儿要叫人捎个口信过来提醒裴少爷这屋子也该修葺修葺了——
正想着,后头突然一阵劲风急至,她倒也不怎么惊慌,只是将身子轻轻一侧,就看见那股劲风——不!应该说是一头黑衣人手持一把匕首,正狰狞的瞪着她——
她吃惊的睁大了眼。“你——你该不会就是那杀人魔吧?”她语露惧意。
那黑衣人冷冷一笑,道:
“算你好眼力,只可惜你就要命丧于此了。”
“你可不要乱来!我若大声呼救,你一定逃不了——”话还没说完,那匕首便朝她砍来。
她又是轻轻一避,给轻易的避开了——由于简直避得太轻松了,让那黑衣人一愣。
“你可不要怪我,叫你别乱来,你硬是不听,现在我要去求救了!有本事就追来啊!”她笑着跑出了东厢阁,那跑法对一般女子而言算是挺快的了,但对她来说却是有些迟缓,倒像在逗他似的——
黑衣人一怒,手持匕首就追了出去。
追了好一段路,离那东厢阁也愈来愈远了,却一直没瞧见有半个人影——八成是只顾着去前厅凑热闹了!思及此,那黑衣人的胆子又大了几分,更加决心要追到她。不过说也奇怪——每当他脚程慢了些,失去了那女子的踪影,那女子又会忽地出现在他面前,像是等他追来似的。还有她偶尔喊上一声“救命”,却也不怎么大声,到有点像在轻声细语。他愈想愈奇怪,本想放弃了,但就在冥想的当儿,他却不知不觉的追进了右院。
一拐进右院,这才发现那名女子竟像是已等了他许久似的,正站在院中似笑非笑的瞧着他。
“这下看你往哪里逃!”
“我不想逃了。”那声音忽地变沉了。“这下我得好好跟你算一下帐了!若不是你这杀人魔,想我这堂堂七尺之躯的男子汉又岂会沦落到要扮成女人?”说完就扯下了面纱——不是杨明还会有谁?
就在黑衣人愣立的当儿,杨明用手指轻轻一弹,正中他的麻穴,当下黑衣人的身躯便软趴趴的跪了下去。
“你是男人?”黑衣人似乎感到十分不可思议,瞧这杨明沈妆艳抹的,分明就是个女人。但眉宇间又似乎有股英气,尤其那显得过于高大的身材——他瞪大了眼,眼睁睁的看着杨明从衣服里拿出两个馒头就地啃了起来。一时间,本来高耸得吓人的胸部竟平板得一如洗衣板——
“你当真是个男人!”这是一句肯定。
杨明笑了笑,道:
“货真价实!怪就只怪你有眼不认泰山,竟也误认你杨爷爷是个女儿身。大哥,你袖手旁观瞧我唱独角戏也算瞧够了,该是出面解决一切的时候了吧?”一时间,突然从四面八方跑出许多家丁来,就连先前跳舞的众家千金……不!应该说是众男子,全都身着女装走了出来。
“七条人命死在他手里,也该是他偿债的时候了。”裴穆清沉下脸道。
尤其一思及弄蝶差点就死在这黑衣人手里,他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若不是得先问清楚他杀人的用意何在,并查明他的同党是谁,只怕这黑衣人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就先让裴穆清给杀了。
“不急,不急。”杨明笑嘻嘻道:“咱们还得问清楚他杀人的目的何在。再者,也得瞧瞧他是何方人物,再来让他偿债也不迟啊——”语毕,一个箭步便上前将那黑衣人的头巾掀去。这不掀还好,一掀倒引起了众人的惊呼。
“这不是白教主身边的人吗?”众人皆往闻风赶来的白若亭看去——当下,他也不觉吓了一跳。
裴穆清愣了愣,上前一步,道:
“你就是那杀人魔?”
原来这黑衣人竟是白若亭身边的得意弟子,平日随着白若亭跋山涉水,四处去弘扬教法,没想到竟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就连白若亭自个儿也大感惊讶,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那黑衣人冷笑数声。
“今儿个被你们抓住了,是我一时失察。但你们若想从我嘴里问出个什么来,可就是痴人说梦了!”顿了顿,凄惨一笑,忽地朝明月伏地拜了拜,大喊道:“拜火教永存!”语毕,用力一咬牙,黑血就汨汨地从他嘴角流下,接着倒地身亡。
本来裴穆清同那杨明一瞧出不对劲,正欲上前有所动作,怎料那黑衣人竟在银牙里藏了毒药,以致不及阻拦。
杨明上前去探他鼻息,接着朝裴穆清摇了摇头。
“他死了。”
“这倒便宜了他。”裴穆清眼神阴霾。“就只可惜他尚有同伙未落网——”
“他是白教主的人,照理说,白教主该给大伙儿一个交代。”杨明向白若亭望去,分明怀疑这姓白的就是同伙之人。
“我……”白若亭一脸着急。“杨兄莫误会了我!这高寒虽是我的得意弟子,跟着我也有十多年了,但我从来不知他就是那杀人魔。坦白说,至今我仍不知高寒杀人的目的何在!”白若亭叹口气,思及与那高寒也有数年的情谊,如今人死了,终究不免有几分难过。
“白教主可知‘青春之泉’?”裴穆清忽地问道,想起当日裴格正卖给他的“情报”。
“青春之泉?”白若亭陷入沉思中,有好半晌的时间,众人皆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就只等他的回答。
白若亭的脸色突然变了变,愕然道:
“难不成高寒杀人取血就是为了制这青春之泉?”
“白教主知道此事?”
白若亭点点头,犹豫了半晌才道:
“此事已尘封多年,我本不愿再去提起,但今儿个看来是非说不可了。当年,先父之所以远赴关外重建拜火教,实是因为在关内发生了一件惨事——这话应从源头说起,本来拜火教信奉日月星辰,以感化人心,排解纠给,让人寻得心灵寄托为宗旨。哪知有一不肖教徒竟扭曲教义,拿处女之血混以罂粟提炼后再让其吸收天地灵气,而制成青春之泉供人饮用。并谎称饮后少则可以添寿十年,多则百年。先父见拜火教之教义竟让人扭曲至此,便断然结束了关内之拜火教,并亲自处决了那名教徒,而后远赴关外重新建立拜火教,而高寒便是当年那名教徒之子。本来先父因着一念之仁而没有杀他,并带着他一起重新生活,又岂知——”白若亭摇了摇头,叹道:“我若能早一步想到那杀人取血的用途是为了制造青春之泉,说什么也可以挽救几条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