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揉她膨膨松松的淡咖啡短发,微笑道:
‘你看起来很高兴?’
‘笑话。’她撇唇,努力弯下嘴角。‘我只是希望别因我的关系,而教你葬身狮腹。’她顿了顿,细长的眼望着他的眼。‘你……没有因此而受伤吧?’
黑宿原凝视着她,开口:‘没有。两头小狮对我还不足以构成威胁。’
啊,黑宿原变了!樊落几乎怀疑起他有个双胞胎兄弟。过去的他可不是这样的,她对于那西色斯岛上他努力勾起她同情心的举动还记忆深刻,他应该是个不择手段,只要达成目的的男人啊!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黑宿原不是不出岛的吗?’她问,同时想摆脱他的猿臂。说实话,除了婴儿时期老爸抱过她之后,几乎没有男人这样抱过她了,很不自在的感觉。
黑宿原沉吟了一下,放开她,犹自坐下,拍拍身边的位子。‘你也坐。’
‘不是有陷阱吧?’没办法,在岛上他耍她大多次了。
他微笑,凝视着浪花。‘才离岛多久,我认识的那个胆子可以跟铁壁比的东方小女人去哪了?’
‘去!’樊落咕哝。凭着不服的心,跟着一块坐下了。
她一定会后悔的,每回只要近他三呎,准没好事的。‘你是怎么认出黑宿原跟黑应龙是同一人的?’他笑问。
她瞪他一眼。看得出他对这个答案并不是很在意,像是随意聊着一个话题,她仍是答了:
‘从你的眼睛跟说话的语气看出来的。记得在我推你出去散心时,你对我恫吓佣兵的事吗?那不是一个懦弱的人会说的语气,也并不是在你跟前的人都是白痴,从那时我就知道黑宿原跟黑应龙是同一个人了。’
‘所以你把面具偷走,来报复我?’
‘面具是我家的东西。’
他的浓眉拱了起来。‘哦?是你家的?’
她看他的眼神充满古怪。‘你……来台湾不就是来索回的吗?’
‘我并不稀罕那种东西,你想要就拿去。’
‘那你来台湾是另有目的喽?我可帮不了你。’
他的笑容依旧满面;在阳光下,他看似温暖。黑宿原怎会跟温暖搭上边呢?
‘为什么要救我、’她吐出憋在心底巳久的疑惑。‘你并不是一个会舍命救人的男人。’
他的黑眸静静凝视着击在石岩的浪花,而后侧过脸看她。
‘当一个男人舍命救一个女人的时候,我以为答案已呼之欲出。’
原本轻松的身躯忽然僵住,樊落眼也不眨地瞪着他。
他弹了弹手指,她的反应并不在意料之外,若是她感激涕零地抱住他,他还真会以为他找错了人。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已然变调。
‘我爱上了你。’他的嘴角似乎挂起了以往邪气的笑。
‘啊!’咚地一声,樊落倒向堤防下,而黑宿原则身手敏捷地抱住她。
天啊,她肯定、绝对、百分之百又掉进他的陷阱中了。
对,是陷阱!
她的脸颊上尚遗留淡玫瑰色的疤,虽然不是十分突兀,怛却是看得见的伤痕。这是在那西色斯岛遗留下来的教训,而这道疤证明了他是个喜爱捉弄人的自恋家伙。
但,有谁会为了捉弄一个人而千里迢迢地飞越半个地球?他是闲到发慌了吗?
她睁开眼,一对上他的眼,吓得跳离他的怀抱。
‘你想怎样才肯放过我?’她算是低声下气了吧!只要、只要能摆脱他,她可以无视他高张的傲慢及跋扈。
‘我有什么不好?’他的神态像是十分认真。至少,是没看过他这么认真过,俊雅的容貌微微迷惑地,两道浓眉蹙起。
啊,他是真的认真起来了。
他说,他爱她。
如火烧的云彩逐渐爬上躁热的脸孔。天啊,他爱她?肯定是疯了!
‘骗人……’她的声音沙哑,随即清了清。‘你是个自恋狂,从不爱人的!黑宿原,显然你连自己也骗了……’
她不懂她干嘛还在这里跟他扯些什么?她应该包袱款款,逃离小镇!只要扯上他,她就倒霉!
他的坐姿十分随意,依旧是一身的黑,原本梳理得当的黑发教海风给吹得凌乱;他优雅地弹了弹手指,薄薄的血唇张开吐出连串的字句。
即使是她这个不常注意异性的小女人也在头一眼感觉出他的出色,然而在岛上接连的刺激教她遗忘了他外貌上的天赋;在她眼里他始终是是个变态者,只爱玩着自己喜好的游戏,不顾他人的感受。待在那西色斯岛,他就是上帝,而上帝是不需要爱一个女人的。
‘我喜欢玩弄旁人,但,可没有玩弄自己的嗜好。’黑漆漆的眸子瞇起,注视打起的白浪花。‘在我出生前八年,我是次子,不必背负任何责任;我的个性是天生,任何有宗教信仰的人士总视我为魔鬼,我是吗?’他的唇充满诡异。‘我不爱道德良知的束缚,我也不曾有过;我是一个只爱自己的男人,任何人都这么说,事实上我也不否认,但是,樊落,现在我相信我爱上了我的影子。’
‘你的影子?’是指她吗?笑话!她可是善良纯洁、有良知又有道德的台湾本土小女人呢!‘你肯定是疯了!’
‘你是第一个敢直言不讳的人。’他笑道。
‘你说,你爱我,根基在哪儿?’沉淀了心慌意乱之后,就是冷静了。她并不梦幻,只是有些现实。依他,是绝对不可能爱她。
‘是你像我吧!只要你像我的一天,我就会爱你。’
她跳起来瞪着他。‘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你自恋的延续!这种告白适合你自己去对着镜子说,起码镜子里是个百分之百像你的家伙!’
‘我要你。’忽然,他转过脸庞,专注地凝视她;磁性的嗓音飘散在风中、在海畔。樊落回瞪着他,心如擂鼓般的猛敲猛打了起来。她的气息显得有些不稳,双手掩住耳朵。
‘你有病!有病!噢,我真是见鬼了才会以为现在的黑宿原跟以往不同,不,是我搞错,你根本以玩弄我为乐!’她叫,一步退一步。‘不要再靠近我!我警告你,你喜欢玩弄人,可以!去找别人去!我不会阻止你,但不要再玩我!’樊落旋过身,跑离堤防!
他疯了!
她也疯了!
天啊,一个影子?她不像他!绝对不会像他!就算穷极一生,她也学不会在杀人之后还能处之泰然!
他说,他爱她。
那是疯言疯语!肯定是的!必定他闲来无事,寻不到人取乐,是哪个王八羔子说他鲜少离岛的……等等,她的脚步停了下来,在岛上尚有什么鬼佣兵的伺机而动,不是吗?那他怎么出现在这里?有他的地方必定有危险……
天啊,他有危险……不不、现在不是为他想的时侯,她该想的是他的危险极可能波及镇上的居!
※ ※ ※
‘宝宝!你来帮小爹卖奶茶啊?’尽是感动的声音。
他说,他要她。
噢,这是谎言。他拿她当影子看,他到底懂不懂真爱?
‘宝宝!来来,坐在这里,小爹帮你泡一杯奶茶。’严青秀的嘴笑得合不拢来。樊落一向不爱搭理他,更别谈来到他的店。
呜呜。对宝宝付出的亲情总算有收获了,今晚要好好地在理丝怀里痛哭流涕一番。
他伸出手欲拉她,樊落直觉侧了侧身子,避开他的‘魔掌’。
‘你干嘛?’她瞪着小爹。何时,她也跑到了小爹的店来了?
‘宝宝……’他的脸庞勉强堆起笑。‘我只是想叫你坐坐嘛!’好心痛,他疼了十年的宝宝对他还是有心防,究竟是他付出不够?或是年龄上的差距始终嬴不了宝宝的心,他知道他只大宝宝十岁,不足让她喊一声‘老爸’,但好歹他也是她老妈的丈夫啊,呜……
‘用“叫”的是从嘴巴喊出来啦。’她环顾一下店内。‘今天生意不好啊?’
‘还不是旅舍那里来了几个洋人,大伙都跑去那看啦!又不是看猴子,真是。’
樊落看看他,考虑了会。‘小爹……’
‘嗯?’他卖力地给女儿摇一杯最香甜的奶茶。
‘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耶……’
‘咦……’他的动作暂停下来,仔细打量樊落烦恼的脸。他的手指忽然颤抖起来,不知该喜该悲……难道,宝宝思春期到了?不不不,她才十九岁那,想当年他十九岁的时候……啊啊,已经到了差不多快坠入情网的时候!不会吧,时间怎会过得那么快?哼,管它快不快,谁敢来招惹他的宝宝,他会要那个年轻小伙子死无葬身之地。
想归想,不过还是殷熟地奉上奶茶……‘宝宝,有心事尽管跟小爹说,只要小爹能帮忙的,一定会帮!’
‘小爹……我想这件事还是先跟你说好了!黑宿原来到镇上了……’
话还没说完,严青秀的脸变青了!他击桌而起:
‘他来这里干嘛?难道是来找我们算帐的?笑话!狐狸面具是樊家的东西,莫名其妙地搁在他那里,没找他算帐就已是他的福了,还想来索回?’精密的头脑开始盘算起来,无意间瞟视到宝宝皱起的脸,忙变脸讨好地笑:‘宝宝,我看这几天你就上台北,看看跟哪个朋友挤一挤,那个姓黑的就交给我好了……’他扯下围裙,忽然停顿起动作来。
门外站着一身黑衣的男子,是那日他在岛上看见的骑士。他不当贼已经很久了,但识人的眼力还是有的!他曾经说过这个男人不简单,而现在他出现在台湾了。
‘黑宿原?’严青秀的眼停在他高猛的身躯上。宝宝不离身的黑外套就是这个男人的吗?他的心有些揪痛!理丝跟宝宝应该都是他的啊,理丝是一生一世属于他的,可是宝宝是女儿,女儿迟早是要离开父亲的,早离开、晚离开都是要嫁人,但绝不要这么早,绝不是眼前这个男人!
不,黑宿原并不能带给他的宝宝任何幸福;即使,在他的王国里,他是一个上帝都不行!
黑宿原的嘴扬成一个弧度。
‘我是。’他漫不经心地就站在门口,似乎不打算进来,他的眼锁住樊落僵住的背影。‘你是个儒夫,樊落。’
‘我宁可当一个懦夫,也不当你的影子。’她跳起来,旋过身面对他。‘你要玩谁就去玩谁,别缠着我!瞧,这里就有个人可以让你玩!’她把严青秀给推出来。‘你去玩吧!’
‘宝宝……’
黑宿原只是微笑,随即弹了弹手指。‘无妨,这次就让你当一回缩头乌龟,我只是尽绅士义务送你回来而已。’
绅士义务?樊落瞠目。他没说错话吧?那个以整人为乐的黑宿原?打死她都不信,可是他真的走了耶!没有任何变态地耍她了……天啊血像是跳进一团迷雾当中,等等!等等……‘小爹,你在干嘛?’
‘打电话。’
‘咦?’
‘我要让那个姓黑的瞧瞧,敢近我女儿一呎距离,会有什么下场!’
※ ※ ※
他不当贼已经很久了!
唉,为了卖宝,他终于违背了当年在心底对理丝的誓言。
‘小哥,你的体力还没走下坡,有没有兴趣重出江湖?’严氏一族的小弟如壁虎般轻轻跃上招财旅舍的外墙,在蒙蒙无月的夜色里,几乎融化在黑暗中。
‘闭……闭嘴……我已经收山了!’严青秀的冷汗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地滑落颊畔。宝宝,你可要体会小爹的苦心啊!为了你,小爹不惜跟惧高症对抗!天啊,是谁发明二楼以上的高度啊?
‘伯父虽然死鸭子嘴硬,没要你回家,但只要你把严家的孙子带回去,肯定他会笑得合不拢嘴来。’严氏一族的堂弟劝他。不敢直言根本是严伯父私下逼他说的。
‘孙子?’严青秀的注意力稍稍转移了。
‘是啊。你以为你隐居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就可以躲过一切了吗?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监视”里,就连弟妹怀孕四月,我们也都挺清楚的。等孩子生下,回去赔个罪,老爸会原谅你的。’严氏一族的兄长开了金口,魁梧的身子如壁虎般攀在墙上。
严青秀的娃娃脸在夜色中显得冷淡。
‘爸的孙子并不只有理丝肚里的宝宝,还有另一个。’
‘是那个樊落吗?喂,小哥,她可不是你生的那!只有笨蛋才半路认女儿啦!哎唷……’严氏小弟俐落地飞上屋檐,及时逃过严青秀的蜂针。
‘我找你们来可不是来讨论我的事!’
严青秀冷峻的神色叫严氏一族的堂弟低叫声好。
‘这才是我们严家的第一继承人嘛!’严家在抬面上是连锁小企业,暗地里却是好几代流传下来的偷儿世家。抬面由严氏兄长继承,而偷儿自然由几个兄弟里最优秀的严青秀接手;要不是十年前小小的误差,如今的严青秀该是世界神偷排名前五名。是樊家母女负累了堂哥,樊理丝足足年长了堂哥十三岁,这倒也就罢了,反正都是夫妻了,只要堂兄恢复严家姓,严族大家长是可以原谅他们的,但樊落终究是外人,严家排外性相当强,她想要得到严家认同无疑是天降六月雪!
‘喂,我叫你们来可不是来当说客的。’严青秀翻了个身,轻巧地跃上四楼。
‘哼哼,是叫我们来给姓黑的下马威嘛处小哥,电话里说不清楚,那个姓黑的是谁啊?竟然也能叫你劳动我们“严家六杰”里的三个?’
‘“严家六杰”?哈,小堂弟,什么时候六贼成了六杰?’严氏一族的堂弟笑道。
‘他叫黑宿原。’严青秀板着一张脸轻声说道。
‘黑宿原?’三贼跟着跃进四楼,停下动作。严氏哥问:‘……是那个那西色斯岛的主人?’
‘大哥听过他?’
‘最近在商界他可热门了!玩了一套瓜分岛权的游戏,入岛就得签下切结书,前一个月不知道为什么收到邀请卡的宾客全都散了,这还不打紧,最主要的是黑色佣兵找上了他……’他停顿了半晌,侧耳倾听;他的耳力冠于群弟。是有人也在附近吗?他瞇起眼,眼尖地注意到黑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街头。
‘黑色佣兵?’严青秀轻叫:‘宝宝可没提起!’呜,他的努力当真还不够吗?
严氏一族的兄长皱起眉头,回过心神,说道:‘招惹到他,可是会连想置他于死的黑色佣兵都会招惹的。青秀,你跟他有什么过节?’
‘没!’严青秀的眼瞇了起来:‘我看他不顺眼。’他举起手示意噤声。哼,从小到大,宝宝都没穿过他的衣服,凭什么那个姓黑的轻而易举就破了宝宝的小小怪癖?他不服,真的不服!
从落地窗往房内望去,依旧是黑蒙蒙的一片。他并不笨,里头的人不是昏睡,就是发现他们而装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