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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书房里,高英哲面对着电脑萤幕,半晌下达不了一道指令。
他索性关掉电源,重燃一根烟,仔细思量,自忖着这前所未有的莫名情绪反应。
这是从“玫瑰豪情”里再见到赵敏时所延续而来的。
连日来,他对周遭事物意兴阑珊,全般乏味。填塞脑海的净是她既端庄又风情万种的千娇百媚样。时时刻刻、分分秒秒地无端窜升。
“难道这是恋上一个人的前兆?”他自问。
高英哲并非纯情到没谈过恋爱,相反的,他的风流诽闻、香艳韵事不绝于耳,令人目不暇给。但是,这样浓烈的想念一个人却是生平头一次。
他欣赏她的和善;欣赏她刚柔并济的特质;欣赏她暗藏眼角的一抹神秘。她看似易懂,实则教人无法触及她的内心世界。
这女人令他急欲探寻一窥她面具下的真性情。
高英哲捻熄手中的烟,走近酒柜旁为自己斟满一杯威士忌,轻啜一口……辛辣带涩。
“赵敏呀赵敏!是巧合还是缘分将你再度推向我?”他凝望酒杯低问。
若不再相见,他原当那次相遇是人海中的无意邂逅,断然不会存有一丝憧憬,更不会如此辗转难眠,心系一人。可如今……
“是冥冥中注定的。”他援杯中的威士忌J,一饮而尽。“这次我不会再让机会擦肩而过。”他笃定地说。
这是高英哲三十三年来未曾有过的激荡。他的心燃起一股强烈的占有欲……渴望、进驻她的心房;渴望温柔地拥她入怀;渴望……
对于高英哲年轻却能屹立瞬息万变的商场,他的成功绝非侥幸的偶然天成。他眼光独到、深思熟虑,做事坚定果决不容出错,只要一经锁定目标,必然全力以赴,在所不惜。因此,商场封谕他为“沙漠毒蝇”,招惹不得。
他的豪华别墅分遍于台湾北、中、南三幢,幢幢造价不下数千万计。并非他嗜屋成性,而是碍于人情难拒的非得捧场买下不可。
看来当初的投资该是回收的时候了。至于“投资报酬率”如何,就得视后续进展而定了。至少,近程射击远比台北到台中胜算高。况且,将心怡的女人置于咖啡屋里实是不智之举,难料其中暗藏多少像江聪达之类醉翁之意不在咖啡的好色之徒。
他心意已定,不禁推演着即将到来的胜利成果,忍不住像个傻蛋般地对着酒杯迳自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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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拿大
四月的温哥华仍是沁着浓浓的寒意。初春的细雪仿佛顽皮的小业飘舞在空中,迟迟不肯落下,为这古老的瓦斯镇妆点浪漫迷人色彩。
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来往穿梭……
赵敏挤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仍然取不到人气的一丝暖意。她不禁打了个冷颤,伸手拢紧胸前的卡其色风衣,漫无目的地的沿着红砖道尽头旁店家的特色。
这曾是她与JACK每周必到之处。
她的脚缓慢移动。每跨出一步,每触及一景一物,就好似尘封已久的往事再度被掏起般,历历在目,徘徊不去…… 蒸汽钟下仍是那位蓄着落腮胡、拥有一对深邃蓝眼珠的街头艺人。
“他还记得他口中所说:‘多登对的一对华人夫妻!’吗?”赵敏心想。有意测试的挨近他身旁。
“嘿!女孩,画肖像吗?”他扬起头,潇洒地问道。
赵敏没有回答,浅然一笑,耸耸肩地黯然走开。
她暗笑自己的迂。这里人来人往,他怎可能记住他们呢?可她没忘记他,就如同多年来未曾忘情于JACK。
她心存感激,感谢他为自己和JACK画了一张深情流露、羡煞众人的佳作——
画中的赵敏眼盈盈如水,脸上满溢幸福地依偎在一身古铜健康肤色的JACK怀中。二人在爱的熏陶下笑容可掬,神采焕发,俨然从天而降的一对金童玉女……
赵敏跃过街,在转角处的露天咖啡座坐下。她惯例地点了一杯“DSPRESSO”,这是他们共同的最爱,毕生的咖啡梦因缘于此……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纯白的磁杯,浅尝一口……暖意流遍全身,却久久驱不走内心浓浓的寒意。
在赵敏回来的几天里,她踏遍所有曾与JACK留下美好回忆的角落。可唯独一个地方是不容她再进入的。
“妈,后天我就要回台湾了,明天让我去一趟陈家吧。”赵敏蜷在沙发上,期待母亲一句有别于昨日的回答。
“说过多少次了,不准去!”赵母斩钉截铁地说:“敏敏,你有点志气好不好?婚约都解除了,还去做什么?弄不好还以为我们巴望他们什么好处呢!”一想起陈家来退婚时盛气凌人的样子,赵母的语气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只要我们问心无愧,管别人去嚼烂舌根。况且,亲家当不成,情份总还在的。”赵敏嗫嗫地说道,走向餐厅,倒来一杯热开水轻呵着。
“情份?狗屁!人言可畏倒是真的。”赵母想到意外传出,整个华人区的流言不断、中伤不歇,迫使她急切将赵敏送走,心中更添怒火。”说我女儿克死他儿子,我还没说他儿子误你青春呢!”赵母气呼呼地数落道。
“都那么久的事了,干嘛还老提它?”赵敏不以为然地翻翻白眼。
“久?既然知道就别死心眼的惦着一个死人。我原本以为让你回台湾可以早点忘掉,谁知——你教我如何放心再让你回去?”
“喔——我终于知道更年期的女人是矛盾又善变的。在这里,您担心;在台湾,你又不安心,总不能再把我塞回肚子里,或把我逐出地球,当个外星人吧!”赵敏故作轻松。
“少哈拉!我和你父亲商量好了,我……”
“别说您要陪我回去喔?”赵敏抢先说完,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惊惶样。
“女儿——”赵母一开口就被赵敏给截住。
“妈,我八百年前就断奶了,别老当我长不大行不行?或者,您也要学人家当个‘空中飞人’,加拿大、台湾两地跑?到时候万一老爸捺不住寂寞另外讨小,可别说我没提醒您喔!”赵敏挨近母亲身旁,淘气地使个眼色。
“我跟他吃苦了大半辈子,他敢——我就阉了他。”
“哇!还好我没有遗传您的‘恰北北’,要不然哪个男人‘行不知路’敢娶我?!”赵敏大力地拍着胸脯,庆幸笑说。
看着这个承袭她先生刚强个性,永不服输,习惯把心事暗藏笑语中,体贴得教人心疼的女儿,赵母不禁眼眶泛红。
“妈——您看您——”赵敏猛然放下水杯,将母亲搂得紧实……
唉!若说“不孝女”,她必定名列其中的榜首。没能承欢膝下已属罪大恶极,竟还惹得母亲为她担忧得老泪纵横,一颗心悬挂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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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赵敏从加拿大回来,第一天的上班情绪就被张艾欣搞得七上八下,糊里糊涂的不知所措。
她甫推开大门,礼物还来不及献上的当儿——
“敏敏,想死你了。”张艾欣一脸解脱,如释重负地仆拥而上,丰满的胸部压得赵敏无法喘息的既吻又亲,活像一对阔别多日、相思成灾“爱人同志”。
“喂!你变态啊!”赵敏回过神来,一把推开张艾欣,双手抖动搓揉着全身激起的鸡皮疙瘩,脸上净是受宠若惊的恶心样。
“变态?我为你每天受疲劳轰炸,你竟然说我变态。我看变态的是楼上那个人。”张艾欣没好气的拉过身旁的椅子,佯装生气的的一屁股坐下,一口气直数落的她的不是。
“又发神经!”赵敏斜睨她一眼,顺手扬起手中的礼物,安抚这位劳苦功高的大恩人。“喏!你的。”
“哼!谁希罕。”张艾欣扯下包装精美的盒子,不屑地丢在桌上,随即又换了一张暧昧的脸。“嘿!嘿!恭喜你雀屏中选。告诉你喔!高英哲从你走后每天来也!”张艾欣指着二楼,兴高采烈地说。
“好啊!多一位主顾。”
“喔!你别迟钝了当他真来喝咖啡?”张艾欣扁扁嘴,“他呀——一进门,二颗眼珠转呀转的,傻瓜都看得出来在找人。”她铁口直断。
“找人?”赵敏迟疑片刻,终于知道张艾欣话中语意。“对!找你这个大嘴巴。”她疲于应付地迳自走向柜台,投人堆积多日的报表和琐碎店务中。
对赵敏而言,那种少女怀春的浪漫幻想,期待轰轰烈烈热恋一场的美丽憧憬,早随JACK而逝了。因此,张艾欣“旁观者清”的预言,自然起不了一丝化学反应。
岂料,张艾欣的话应验了。
从赵敏回来的第二天起,高英哲未再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天一束横躺在门口,包装时而华丽、时而清新脱俗巧心设计的花束。上面固定附上一张高英哲署名,与包装同色调的精美卡片。
这样的鲜花攻势不断持续着,日日别出心裁,未曾重复。它为张艾欣和店里的小妹无疑注入一剂上班情绪的催化剂。
连日来这群“疯丫头”倒是印证了“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这句话了。个个争先来上班,为得只是求证前一天谁猜明白所送的花猜得精准。好奇心一个比一个还强,羡慕眼神一个比一个更甚。可唯独一个人,依然故我得一如资深老船长,不为这伎俩曙船。那正是这位主角皇帝——赵敏。
今天张艾欣又是第一个来到店外,捧起那束不加装饰、碧白马蹄下连接翠绿挺直枝梗的海芋花束。不过,说她是第一个到店里的人,首先必须除掉昨夜又留在店里未曾归返的赵敏。她红色跑车正停放在门口不远处。张艾欣始终搞不懂赵敏这个大笨蛋,老是放着家里舒适柔软的床不睡,硬要恋上冰冷的咖啡桌;硬要赖上她这高八度音的“闹钟”来吵醒她。
她还摸取皮包中的钥匙,双眼直盯着附在花束上搭配纯白卡纸,上面笔力遒劲的写着: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
半缘修道半缘君。
“哼!跟元稹一样虚伪。成天腻在女人堆,还假惺惺地说:‘喔!我只为你一个’。恶心!”张艾欣唱作俱佳地吐吐舌头,讪讪地评论道。
她的爆笑举动随着木门开启,正巧被破例早起躲在暗处的赵敏看得一清二楚。“小艾,豪门子弟多荒唐,懂了吧?”赵敏顺手一扯,“刷”一响,窗帘由两旁裂开,阳光霎时充满一室。
“呵!难得今天用不着我这破闹钟了。”张艾欣有些窘迫,“嗯!你的第三十束花。”
“你倒算得比我清楚啊!”赵敏调侃着,接过面前的海芋贴近脸旁,努力汲取它怡人的幽淡香味。
海芋,代表希望和高洁,不以娇艳的外表取宠,向来是她的最爱。
她优雅地为它褪去紫色外表,还它一身素净的展露清新之美。凝视片刻,满意它的栖身处后,才着手将桌上的垃圾一并扫入垃圾筒内。
“喂!喂!喂!大小姐,没见过像你这么现实的人。”张艾欣看着那还没传达爱意就被作废掉的卡片,忍不住为它叫屈。
“我是不想挡花店的财路,怎么说我现实呢?而且有人免费提供鲜花,这开销可以省下不少也!”赵敏沾沾自喜地说道。
“这么精打细算,难怪店会赚钱。如果高英哲知道了,不呕死才怪呢!”张艾欣嘟起嘴说着。
“你每天在我身边唠叨个没完,到底收了他多少好处?”赵敏斜睨张艾欣,正经八百地追问着。
就在此时,门被粗鲁地奋力推开——
“艾姊,今天是什么呢?写什么?”小妹一进门劈头就问。
“天哪!又来个疯子。你们这九只全中高英哲的毒了!”赵敏哭笑不得地摇着头,迳自上了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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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一天的营业,赵敏甫走出门口,身后随即扬起一声刺耳而急迫的煞车声。
她心猛然惊跳,正想朝对方破口大骂之际,身旁的车窗迅速滑下。
“敏敏,我送你。”
车内的男子探出头来,额上带湿的黑发凌乱散开,遮支沧半边的俊秀脸庞;粉红双唇微扬的带点玩味的冷酷笑意。
赵敏初是狐疑一阵,努力思索这唐突男子是何方神圣。玩酷、耍帅一流;风度、礼仪却是一点也不入流。
她瞪大双眼,慢慢走向车窗内的男子,定睛一看——
“高先生。”赵敏不悦地打招呼。
“上车吧!”高英哲自豪地说。
“我开车。”赵敏挑挑眉,扬扬手中的钥匙,带着一抹得意的笑走向停车处。
赵敏心里猜想:他准是后悔平白无故送了三十天的花了。看来明天开始,店里又得支付鲜花的开销费了。尽管如此,心中却是无比的轻松惬意,至少,那群“疯丫头”可以回复正常了。
她跃上驾驶座,启动车子,方向盘一打——一个漂亮的大回转正好与高英哲来个照会的“示威”,油门猛然一踩,“叭!”一声的迅速扬长而长。
赵敏此番的不按牌理,不按高英哲的布局行事,着实令高英哲跌破隐形眼镜,并且重重扼杀了他狂妄自大的男性尊严。
他原想今晚会是个美女投怀送抱的销魂夜,而如今——
他低头嗅着身上刻意喷上的古龙水味,呆坐在驾驶上捕捉她的余韵,脸上尽是蒙灰的失意。
多年来他凭着“最有身价的单身男子”的名号,左右逢源,从未有人可以抗拒他的魅力,可这高傲的女子竟然无视于他的存在。
“呵!棋逢敌手,好戏开锣了。”高英哲脸上的失意逐渐散去,他自言自语地笑开来。
对她,他愈加好奇;愈加迷恋;愈加痴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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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董,神通侦讯的古先生来了。”对讲机中传来黄秘书低柔的通告声。
“请他进来。”高英哲简洁地回答。
偌大的办公室内,高英哲端坐在皮椅上,整个人失魂的跌落在错纵复杂的思绪里。手中燃尽的YSL凉烟若没有秘书及时的通报声,眼看就将烫到手指了。
他用力捻熄它,再度燃起另一根。
“高董。”
推门而入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头发泛白,穿着深色西装,打着中规中矩的变形虫图样领带的男子。他手中拿着一个看似颇重的牛皮纸袋,必恭必敬地点头寒喧。
“请坐。”高英哲眼光落在对面沙发上。”查得如何?”他不耐久候,语气躁切。
“我们明查暗访,所有的资料全在里面。”古甯京得意地迅速将纸袋摊放在高英哲面前。
他随手挑出一本国际版的赛车杂志,双眉紧皱地盯着封面上一对深情难舍相互拥吻的男女.这侧面影像——
“赵敏?”高英哲一眼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