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是可笑极了!他对她真心以待能代表些什么?感情本就不能勉强的,无论他为她做了多少,若她依然不为所动的话……他能怎么样?他能怪她吗?
不能的……
曾烙勋突转平静的模样让澄霜心慌。“勋……”无助地呼喊着他,她闪着不安的泪眸有丝怯懦的瞧着他健朗的背脊。
她那软软的、无助脆弱的嗓音霎时间击溃了他,面对她,他总无注拒绝她分毫,他此生最大的敌人就是她,只有她才能教他这样无条件付出,甘愿耗尽一切来满足她想要的。
她是个温柔且凶狠的敌人,她轻轻的一个嗓音就能让他举手投降,让他做什么、想什么都以她为先,她能给予他幸福与快乐,亦能使他心碎痛苦……
“你要见他是吗?”沙哑的出声询问她,他显得干涩嘶哑的嗓音透出了浓厚的苦涩与无奈。“那你就去吧!我不会阻止你了。”说罢,他翻身下床,不等她的回应,他有点慌乱的、有点逃避的疾步走出了房间。
爱她,他就要放手,把她死死地绑在自己身旁有何意思?他爱她,便要她得到真正的幸福,既然赵成岗回来了,而她又未对他忘情,他只能放手让她去选择了。
假如她心里真还爱着赵成岗,他们的婚姻再继续下去的话,那不仅苦了他,也苦了她,他不愿强迫她丝毫,如果要她日夜委屈在自己怀中,他不忍。
太爱她了,因此她的幸福比起他的……重要太多,多得让他甘愿承受放开她所可能的后果、失去她的深切悲痛……
踱进书房,他于黑暗中摸索着自己该走的路、该去的地方,却不慎摔倒在地上。
没有站起来,他就这么坐在地上,目光空洞且无神的瞧着黑暗无光的前方……
一直以来,有她,幸福就长伴他左右;没她,幸福便离他而去。
他的幸福就操纵在她的选择上,然而,他已在心底作了最坏的打算,对自己的爱情地从未有过丝毫的把握,更没一分的信心能赢赵成岗,毕竟他是乘虚而入、夺人所爱,澄霜本来是那么重视与赵成岗之间那十几年的情分啊……
对她再次放手,他要她亲自寻回她所想要爱的人,就算他会多难过、多伤心,他此生惟一所眷恋在乎的就是她的笑容,只要她快乐就好了,他的喜怒哀乐一直不是他所关心的事,他只在乎她一人,他……一直算不了什么……
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像上回那样在落花中失而复得地拥抱她,无法再显占她的人、她的心、她的情。
看到她的泪眼,他知道这回她不会回来的了,不会再像上回那样重返到他怀中了……
终于抑制不了喉间的酸涩,累积成潮的悲怆与痛苦无情的撞击着他所有的知觉,泪水刹那间夺眶而出,他痛苦的埋起脸庞,在这片寂静得萧条的暗夜中,低低地、苍凉地悲泣起来……
终曲
那你就去吧!我不会阻止你……
恍恍惚惚的想着曾烙勋这句话,澄霜双手揪系被子,一夜无眠。
从未想过他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她不仅被他吓着了,脑子还慌成一团糟,她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明白地的性子,她知道此时再怎么解释也无用;偏偏婆婆也不在府里,没办法帮她来化解这局面。
是不是再说服他一次呢?
澄霜在房间内磨蹭了好几个时辰,等着他,但蹙眉看了看窗外渐昏的天色,她焦虑的咬了咬牙,终于决定先放弃等待曾烙勋的归来,匆促的出门去了。
她知道他不好过,但这是她欠赵成岗的,必须一个人偿还,她一定得去赴赵成岗这趟约的。
独自走进东巷,她缓缓走到昔日居住的房子前,有点迟疑的推开大门,熟悉得教她终生难忘的脸庞,瞬间映入她清澈的眸底。
重回旧地,再见故人,她不由自主地忆起从前的种种……此刻她百般滋味在心头。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低沉的嗓音透出几分不自然的嘶哑,赵成岗强抑心底炙热的悸动,扬起唇向她苦笑。
他在这里等了两个时辰,真的以为她不会来了……
昨日相遇,为免造成彼此不必要的麻烦与尴尬,他步上前对她轻道:“末时东巷。”说罢,他带着侍从离开。
乍见她的第一眼,他兴奋得不能自己,但当他的目光住她全身巡览时,却被她身上的华丽与绾起的发髻,狠狠地击溃了满心炽热的期盼。
那一刻,他惊讶、痛心、失落……无尽难堪之情直闯进他心房,他不想自欺欺人,纵然他有千般不愿……也不能减去她已嫁为人妇的事实……
“怎么会呢?赵大哥。”牵强的笑一直滞留在她唇边。
她的笑容没了昔日的亲昵,只有浓浓的愧疚,赵成岗不禁悲从中来。
“待在这里两个时辰……我想了好多事,想你以及一切有关于你的往事。还记得那首诗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紧盯着她愧疚不已但坚定的神色,他难过的眸子写尽了无奈,回忆不断冲击着他的思绪,他几乎不能接受“景物依旧,人事全非”这残酷的事实。
澄霜无言,轻黯下眼,她不能说些什么。是她负了他、对不起他,但她无悔……
“刚才绕过巷前,有瞧到以前那棵白玉兰吗?它开始吐香了,它这是‘王兰依旧迎夏风’——”赵成岗感怀万千。
“是的,很多事已经变迁了,物换星移,只有白玉兰……永远不变。”意识到赵成岗心中所想的,她只能亏欠但残忍的提醒他———她已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爱他的冷澄霜。
“你也变了?”他伤心又愤怒的走到她身前问:“就因为我迟了一年?”所以她就能毁掉当日的承诺与盟约?
别开眼,她轻轻回过身子,避免他太过贴近的距离。“赵大哥不也变了?你现在是当今状元爷……恭喜你达成了你的理想。”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我是变了,可我心不变、情不移!万岁要我留在京师一年,我忍痛推开所有的思念,忙着铺排好府第官职等等的事宜,在京师安顿好一切后我马上回来,却没想到见的竟是这样的光景!霜儿!你说过你会等我的!等我回来迎娶你的!你把这些全给忘了吗?”跨步走到她身旁,他激动的说道,无法相信她已对他忘情!
轻闭上目,她不想也不能再面对赵成岗了。“对不起……对不起……”她惟一能做的只有不断对他致上最深切的歉意,任他怨她、恨她她都无怨无悔,她前来的目的……就是给他一个道歉。“赵大哥,你懂吗?这两年间发生太多事,我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不懂!你要我怎么去懂?我只知道你我之间的情谊绝不会这么脆弱!你不可能对我食言!”“你骂我薄幸也罢,事实就是这么脆弱!”她歉疚难忍,但还是坚定地道:“在你走后,我曾经不停地思念你,抱着你会归来的期盼,我要自己坚持等下去,但直到我的丈夫闯进我的生命里,我逃不开、躲不过他那分深情……那时我曾因那么害怕坚持不了我们的誓言,勉强自己拒绝他,为了守你的话我伤害了他,我才发现自己会为他心疼、为他失神,他写我付出一切,我无法不爱上他……赵大哥,你人不在……一切都变得很轻易的……”
人不在,爱难守……
她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但如果这是她变心的原因,他说什么都不会甘心!
赵成岗蓦然抓住她的肩膀,道:“霜儿,请你嫁给我!我不在乎你是否已为人妇!因为我依然爱你如昔,现在我回来了,我会一辈子守在你身旁,再也不离开你!”
赵成岗突兀的动作与言词教澄霜惊讶得瞪大双目,用力挣开了他,她慌忙逃开。“对不起……赵大哥,我不再爱你了,就算你回到我身旁,我也不会爱你!我心已变,你要我怎么把心转回昔日那般?我爱我的丈夫,很深、很切、很重的一份爱,那远远超过了我对你的情意,我绝不可能去背叛他!”
“霜儿!”他痛苦不已的呼喊她的名字,他此生最爱的名字……
“赵大哥,是我负了你,是我有愧于你!对不起!”道出她心底最深切的愧疚后,她深深对他鞠了躬,谢谢他曾给她的爱,瞧了赵成岗最后一眼,她毫不猫豫地转身离去。
赵成岗不变的情意唤不回她了,因为她对他除了愧疚和感激再也没有其他情感了,她深爱曾烙勋,就算这样会让赵成岗一辈子怨恨,她亦甘之如饴,为了当烙勋,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不觉间,天色已转成淡红的晚霞,奔出东巷后,她抬头看了看白玉兰,天边美丽的色彩沾染了含苞待放的花儿,为它添上了几分明媚妖娆之色,想到曾烙动为她付出的一切,她唇上勾起甜蜜的笑,遂立刻迈步往丝绸庄走去。
白玉兰快要绽放了,她要跟她夫君共赏他们的白玉兰!
“少爷发酒疯了。”
尽管这样说很难听,可阿封子真想不到别的话,更能这样贴切的形容他家少爷的情况。
“他现在在哪儿?”担忧的蹙起眉,澄霜急问。
“少爷在隆文轩,铁少爷在旁守着他。”
听阿封子这么说,澄霜马上奔过去。
气喘吁吁的才跑到隆文轩前,就已能听见里头有如雷呜的杂乱吼叫声,她慌忙推开大门,轩内乱七八糟的景象教人愕然。
能拧破的东西全部无一幸免,能够逃过一劫、得以幸存的恐怕只有曾烙勋手上的酒杯。
“嫂子你可来了!”乍见澄霜,铁正如获救助般大喊,一对拧得死紧的浓眉显示了他手下的家伙有多难搞。
“到底怎么回事?”连忙跑到曾烙勋身旁,她马上夺过他手上的酒杯,却被他一把推开了自己!“滚开!”醉吼着,他执起酒杯又仰头猛灌!
看着烂醉如泥的曾烙勋,澄霜一咬牙,马上站起身。“正弟,先帮把他送进内室!”竭力按住他胡乱挥动的双手,她对铁正急道。
闻言,铁正立刻扛起他的胳膊,与澄霜一同扶起他往内室走去,把他推上炕后,看着一脸忧虑的澄霜,铁正不禁皱眉询问:“嫂子,你和大哥发生了什么事?”
铁正的问话让她移开驻留于曾烙勋脸上的视线,转过头看着满脸疑惑的铁正,她眉宇间有掩不住的心疼。“我跟你大哥有点误会……可以告诉我他怎么会喝成这样的?”
了解的略一点头,铁正娓娓道来。“中午我在外头办公时,大哥突然进来,手拿着酒就嚷着要跟我喝,起初我不以为意,就跟着他喝罗!谁知他愈喝愈多、愈喝愈……就烂醉成这样了。”摇摇头,他叹出一口气。
“好老弟我告诉你……霜儿她真好!是世上最好的贤妻!我爱她!我爱煞了她……”
曾烙勋醉着叫嚣,让澄霜听红了眼眶。
“他醉了就不断说着这些话。”对澄霜苦笑着,铁正听烦了这些肉麻话。
难过的看着自己最深爱的丈夫,他唇边不断逸出的呓语教她心痛难止,他喊着她的名字……不断、不断地,在他沉郁的嗓音中她几乎可以感受到他的心碎与绝望,可见她这回对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啊……
铁正端来解酒茶,帮着澄霜竭力压制曾烙勋粗暴的动作,澄霜耐心地喂他喝解酒茶,拧来热布敷在他的额头上。终于,他好像不那么难受了,也不再乱吼乱叫了,方才因酒精的作祟而扭曲的俊额已然舒坦过来。
轻拭着他火热通红的脸庞,澄霜忽地抬眸对铁正道:“你先出去忙你的,这里交给我好了。”
“嫂子,我怕大哥他……”轻皱起眉,铁正不禁犹豫,深怕万一曾烙勋再发起酒疯来,留澄霜一人在此未免太危险了。
了解铁正眸中的忧惧,澄霜轻轻一笑。“不会的,喝过解酒茶后他好多了。”
略一挑眉,铁正扬起俊逸的笑。“那有劳嫂子了!”转身掩上大门,他步出了内室。
“霜儿……”
炕上的叫喊攫夺了澄霜所有的注意,马上握住他的大掌,她含泪低喊:“我在这儿!”俯身伏到他身上,她要他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熟悉的白玉兰香气忽地迎面扑来,敲醒了他一半的醉意,半眯着眼,他看到那张让他思念了一整天的容颜,薄唇轻轻漾出一抹苦涩的笑,他笑自己的痴醉。
“霜儿走掉了……”想抓住这似实还虚的景象,他举手环抱着压于自己身上的娇躯,抱了满怀幽香,他却为残酷的事实而落下悲苦的泪水。
他真的好想她,想念着她的一切、她的所有!昨晚哭了一整夜,本以为天亮后他就能振作起来,毕竟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可他错了!在她离去的第一天,他就已被难熬的相思苦苦地折磨他的心绪,他什么事都干不成,脑子里没有一刻是不想着她的,他为这样的自己气恼,更瞧不起这样的自己!
心情难堪当头,他便想灌醉自己,醉了就不懂得去想她了,谁知……原来在梦里他亦难舍她丝毫,他知道她的身影已深铸于他的心坎上,再也无法割除掉……
“我没走……”泪已坠落下来,如雨般洒落到他茫然半醒的脸庞上,低泣着,她哭着吻上他的唇,彼此温热、颤抖出噬人的爱恋。
她香甜的气味深深刺激着他所有的感官,如此温柔醉人的气息他永生难忘!蓦然睁大布满红丝的眸子,他愕然的视线对上她迷 凄楚的泪眸。
“你……在这儿……”不敢相信的低喃着,瞬间他头痛欲裂,痛苦地埋起头,他难忍醉酒之苦。
“勋……”澄霜立刻伸手按住他难受的额头,素指轻柔地按摩着他疼痛的太阳穴,她竭力帮他减轻痛楚。
曾烙勋吃痛的呻吟着,待疼痛略微退去后,他马上抓住她的手,深邃阴沉的眸子刻上错愕。“你……怎么回来了?”不确定的问道,他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凄然一笑,澄霜轻挣开他的掌控,继续按摩的动作。“我是你的妻……当然要回来。”她清滢的眸子泛着丝丝泪光,透出了她忠贞不贰之心。
“你……没跟他走?你选择了我?”惊叫着,他忘了头痛之苦,跃起身子就贯拥她入怀,他紧搂着那失而复得的人儿!
靠在他火烫的胸前,她不禁苦笑。“我本来就没有要跟他走啊!我交代好事情后就马上回来了……选择你?对呀,我早就选择了你不是吗?在我献身给你的那晚,我已选择了你不是吗?”她含泪故作轻松的说道,哽咽低哑的嗓子却透露出她心底的难堪,为他质疑自己的忠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