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怕我们连累你吗?」单燏还想多跟新朋友说说话。
「不是。」男子牵动唇角,带著深切的苦意。「我得稍作准备,总不能这般去见她。」
「喔……」单燏点点头,有些失望。
「燏儿。」苍挹玦拍拍她的肩,迎视男子,采出些许端倪。
也许天底下并不是每对有情人都似他与单燏这般好运,无灾无祸,只有後头那荒谬的追兵,让他们两人的情感愈加坚定。
「你们自个儿小心,带著只暴躁的小鬼很辛苦的。」
「你说什么?你想再续战是暝?来啊!本大爷奉陪,这次咱们就比到分出胜负为止,来啊!来啊!」狻猊一听,抡拳摆出备战姿势,凶猛无比的叫嚣。
「小猊。」苍挹玦环住它的腰,不让它轻举妄动。
「放开本大爷,让本大爷跟它一决胜负!哼!死冷血动物,我就不信打不赢你!」狻猊撩高衣袖,但人被苍挹玦抱住,怎么挣扎也得不到自由。
「若是所有的人与妖都似你这般单纯,以为打架打胜便能解决事情,也许天下就会太平了。」男子撇撇嘴角,显然是看透了狻猊的小孩心性。
「你你你……」狻猊气得咬牙切齿,金眸眯得只剩一条缝。
「公子,多谢你,若你日後遇上困难,请至泉州单家,找大小姐单燏。」
「或至苏州驰骋居找苍挹玦。」苍挹玦亦报上名号,取出一块玉牌,上头刻有「苍」字。「公子拿著这块玉牌至各地苍家玉肆,或是有『驰骋』两字的玉肆,他们皆会视为上宾款待。」
男子静静地打量他们好一会儿,接过那块郁绿的玉脾,那透凉的触感让它把玩了好些时间。「我记住了。」
「哼!咱们下次再见,本大爷一定打得你落花流水,教你心服口服!」
「不送了,你们千万小心。」男子睨视狻猊,冷冷一扬唇角,转身欲回。
「尚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苍挹玦轻唤。
男子闻言停步,微侧过首,未语即离,在它的身影隐没在山中曲径之时,他们皆听见它若有似无的声音,「我姓水,名承潋。」
「你装什么神、弄什么鬼啊?!问你名字还得迟迟疑疑、犹犹豫豫,你是不是男人啊?!」狻猊因无法「证明」自己比水承潋强而气得直跳脚。
「小猊,人都走了,我们也走呗!」单燏要苍挹玦放手,牵住它的手,往山下走去。
苍挹玦也牵住它的另一只手,三人成了个凹字,往山下定去。
当他们走到山下,找到那块湖口、彭泽两县界碑时,山头传来阵阵火药的爆炸声。
「不知水公子会不会有事?」单燏有些胆心的回首遥望。
「他比我们还熟悉那座山,应该不会有事的。」苍挹玦见原本晴朗的天空开始快速凝聚乌云,且隐隐闪著银光时,便知水承潋会安然无恙。
「那只冷血动物不会有事的,咱们快些走吧。阿苍,我们接下来要上哪儿去啊?这两个月来,咱们好像早离泉州远远的,可那些追兵好神通广大,竟然对我们穷追不舍。」
「有些是听闻悬赏令,前来猎取咱们项上人头的江湖人士,所以我们一路上麻烦不断。现下我们到了湖口,可坐船,一路回苏州。」苍挹玦思前想後,决定或许坐船走水路,可以躲掉大半的追兵。「苏州是我驰骋居的地盘,安全但也不安全。」、
「我们在江西行省的范围内,只希望江西行省没有在捉狻猊。」单燏可不想自投罗网。
「我曾听祖父说过,捉狻猊的是江浙以及福建行省。」
「苏州也在江浙行省辖内……」
「是以我说安全,却也不安全。」
「不过,天下对我们而言已无安全之地,只要我们三人一道,到哪儿都行。」单燏豁达的笑逐颜开,明亮的黑眸有著幸福的光彩。
对她而言,此刻是最幸福的,也许日後会更加的幸福快乐,但她绝不会忘却这份端始的心情。
「三人一道……也是……」苍挹玦低头笑望狻猊,再微扬首笑睇单燏,视线相缠,洋溢著静而柔的情感。
「老天爷,咱们快些走呗!别再对看了,天啊……天啊……这个紧要关头,你们就收敛点,等到上了船,到了苏州,你们要怎么看本大爷都不管,好吗?」狻猊快被这两情绪缮的气氛给弄疯了。
它是不懂情啦!但至少还充当过红娘,为月老牵得一桩好姻缘,即使它自得又自满,可屡见他们这样,它也是会受不了的。
「咱们进城去梳洗一番,再找船搭。」单燏深吸口气,轻咳几声。
「还得找个大夫给你瞧瞧,你必定是受了凉。」苍挹玦皱起眉头,加快脚步。
「还有还有,买香给我吃,我肚子饿死了,两天没吃饭了……」狻猊赶忙说出它的需求,深伯他们两人忙著风花雪月,把它这大功臣给忘了。
「是是……」
身影渐疏,天边闷雷大作,放晴未久的天再次密密斜织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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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不是……」单燏弯身拾起被风吹落地、飘飞至她脚边的公告,上头描绘著一条龙,但令单燏脸色大变的是「蚣蝮」两个大字,还有「悬赏令」三个大字。「这是龙九子之一……咳咳咳……咳……」
「别瞧了,只要不是小猊,倒也无所谓。」苍挹玦搂著单燏问了客栈的小二哥,来到一家名唤「济世堂」的医铺。
「公子,夫人,抓药还是投医?」小厮见他们两人前来,立刻迎了出来。
「投医。」苍挹玦说明来意,扶著单燏坐下,而小厮则往内堂请大夫。
他们到了湖口,不忙著搭船,反因单燏身子著凉而先行就医,深伯小病成大疾,尤其是单燏这两个月来跟著他到处逃亡躲藏,即使她没埋怨,但俏颜上的疲态显而易见。
积劳成疾是最要不得的。
「请问……两位可排斥由女大夫看症?」小厮自内堂出来,面带难色的问。
「不排斥。」苍挹玦抚著咳嗽不已的单燏背部。「只要能治好病的都是大夫。」
「那好,实不相瞒,因为堂内另一位大夫出诊去了,只余咱们杜大夫的未婚妻白大夫在,因有些病人排斥给女大夫看症,是以才会有此一问。」
「有劳小哥了,我娘子咳了好些天,还望白大夫多关照。」
「哪里,小的立即去请白姑娘出来。」
片刻,一名身影纤长、气韵冷柔、面容皎白、发乌若夜、眉宇间微锁轻愁的女子出现。
她凝视苍挹玦与单矫,微微一笑,「请公子与夫人进内堂来,方便说话。」
即使单燏未盘髻,她仍是称单燏为夫人。
於是,苍挹玦和单燏也就将错就错。
待进内堂,苍挹玦暂行告辞至大街上去办事,留下单燏一人。
那女大夫为单燏把脉後,唇畔浮起一朵淡淡的笑花,「不碍事,不过是过度劳累,又遇连日下雨,有些著凉,我开一帖药,照三餐服用——」
「不知药得吃多久才会痊愈?」单燏可不想在这儿待太久,若是失风被捉,一切都完了。
此时,苍挹玦自外头走进来,在单燏身边坐下。「大夫,敢问我娘子情况如何?」
「不碍事,待我开帖药。」她拿了毛笔写下一帖药方,召来小厮要他抓药。「这药是三天份,若是三天後仍末痊愈,再来。」
「谢谢大夫。」
「哪里。」她唇角的笑花逸去,因单燏手中拿著的悬赏令。「夫人,可否借你手中的悬赏令一观?」
「当然可以。」单燏将悬赏令交予她,一边端详她的容貌,一边同坐在她身边的苍挹玦交头接耳,「玦哥哥,这大夫好漂亮,那杜大夫一定是玉树临风又英俊潇洒,否则怎能攫获美人心?」
「说到漂亮,你也下差呀。」苍挹玦替单燏理好鬓发,柔情蜜意地望著她。
「玦哥哥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做不得准的。」单燏嫣红了双颊,嘴里虽是这样说,可心里受用得很。「燏儿觉得那白大夫明眸皓齿、温婉柔媚,是大美人儿一个,如果我是男人,肯定娶这样的娘子。」
「那天下间不娶这样娘子的相公岂不都是瞎子?」苍挹玦好笑的问出她话里的真意。
「玦哥哥,你又拆我的台!再多几次,我就不必讨生活了啦!」单燏嘟起红唇,不依的撒娇。
「你嫁给我不就不必讨生活了?」苍挹玦只是说笑,并不是真要单燏为人妻子後就在家掌理家务,那只会逼疯这外向的女孩。
且单燏能言善道、目光精确、手腕高明,对苍家最为有利,苍挹玦自知生性不擅交际又不喜言语,不适合继承家业,足以才会累及早该享清福的祖父,若有单燏,相信她能补足他不足的一切。
「我相信玦哥哥家大业大,必定有需要我的地方,像我这么好的人才,摆在家里当活动美人图岂不可惜?」单燏相当清楚苍挹玦的任性。
必要时,他能与人相谈甚欢,甚至八面玲珑,可那不是他真正的本性,他只爱在幕後操控一切,不喜与人交际,或许非必要,他也不爱与人交谈。
这是她观察得来的现象,可令她开心的是,对苍挹玦而言,她并不是「不必要」的存在,是以她能享受到他的多话。
即使那话常常是为了揭穿她。
「那好,我还担心你会误会我的一片真心。I苍挹玦一直未同她说明自己的窘况。
「敢问夫人,这悬赏令何时发的?」白大夫久久之後才颤抖著声音问,她不只声音抖,连拿著悬赏令的手也跟著颤抖。
苍挹玦和单燏立时停下话语,四双眼盯著白大夫失了从容的容颜。
「不好意思……」注意到苍挹玦和单燏的视线,白大夫才惊觉自己的失态,「是我太急切……太急切想知道这则消息……」
「不,不打紧。」单燏笑了笑,声音微哑地问道:「大夫,这是方才我同外子寻济世堂时在外拾著的悬赏令,由於我们夫妇初来乍到,,因此很是好奇……敢问大夫,这悬赏令上的……蚣蝮,是何物?」
白大夫一听这两字,如遭电殛,平静的表面碎裂,一双水眸浮漾著伤痛。「是龙九子之一……没想到……」
她的声音因唇办过度颤抖而难以听清楚,苍挹玦和单燏对望一眼,摸下著头脑的看著白大夫。
苍挹玦那双黑眸沉宕温润,饶是观察力再强,也瞧不透白大夫神情违变的原因,他乾脆把肩一耸,自怀里掏出一块木头,拿出把刀来雕它的型。
「没想到怎样?」单燏不似苍挹玦那般漠不关心,她好奇得紧,眸子睁得大大的,生伯漏看、漏听了什么。
白大夫脸色苍白如雪,连唇办的色彩也半褪,「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分明……分明就……」
单燏灵眸溜转,怱地想到一个可能性,因而拉拉苍挹玦的衣袖,低声耳语道:「玦哥哥呀,蚣蝮是近水的,你不觉得很熟悉吗?」
「有吗?」苍挹玦倒不觉得自己除了狻猊,还结识另一只龙子……啊!
他恍然大悟,与单燏眸眼相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怎会如此凑巧?咱们是什么运道啊!」单燏有强烈的预感,水承潋搞不好便是这县城里要捉的「蚣蝮」。
「我想水公子应仅是一般的水妖,咱们的运气向来平凡,不太可能……」那么倒楣。苍挹玦勉强笑笑。
「可若真是,那……昨日炸山不就……」单燏不得不往更坏的方面想去。
「炸山?两位是打哪个方向来的?」白大夫一听到这两个宇,惊惶的问。
单燏选择噤声,只因她不能确定白大夫是否会危害水承潋,即使他们与水承潋相交不深,可它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於是一个等著回应,一个不愿回应,整个内堂寂静无声。
「小姐,药抓好了。」小厮的出现打破他们三人的沉默。
「那我和内子也告辞了。」苍挹玦收好东西起身,牵著单燏的手,两人视线交会,情意缠绵。
「请……请稍等……」白大夫捉住单厢的另一只手,力道不大,是她的眼神将单燏留下的,她示意神态倏然变得警戒的苍挹玦稍安勿躁。
白大夫颇有顾忌的看眼小厮,强压下那份慌张失措,低语道:「我想再替尊夫人把把脉,尊夫人的脉象与平常人有异,若是隐疾,早日诊出,可早日治疗,早日康复。」
「也好。」单燏反握住欲走的苍挹玦笑道。
「阿福,你先出外堂去,我替夫人把脉。」
「是。」名叫阿福的小厮眼神在他们三人身上溜了一圈後才出去。
「白大夫,你看起来似乎有苦衷。」单燏硬是拉著苍挹玦坐下,後者莫可奈何的跟著落坐。
她苦苦一笑,「夫人,椿槿只是想问明,你方才所说的炸山炸的是哪个方向?这对我很重要,求你告诉我。」
「椿槿?白大夫闺名唤椿槿?」单燏咬著下唇,轻咳几声,嗓音低哑。
「是的。」白椿槿颔首,但她无暇顾及单燏的反应,只专注在「炸山」上。
「那个方向。」单燏比了个方位,「我们是打那方向来的。」
白椿槿的脸色更是惨白,毫无血色,她神色飘栘不定,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游离的心神。「是吗?
「是的,炸山也是待我们下山後就……砰。」单燏比了个爆炸的手势,见白椿槿咬著唇欲止住唇办的震颤,却只是将唇儿咬得渗血。
「白大夫?」单燏有些担忧的唤著,「你还好吧?」
「多谢……我很好,好得不得了。」白椿槿勉强一笑,手揪上胸口,捉皱衣襟。「夫人,真是对不起,强留你下来,只为这么一则消息。」
「不会。」
「燏儿,咱们走吧。」
「可是——」
「不是咱们能管的事。」
苍挹玦朝她摇头。单燏点了下头,起身同苍挹玦离开之时,还一直回头看著坐在原地的白椿槿,她那空洞的表情深深印进她的心扉,教她不由自主的紧紧抱住苍挹玦。
「燏儿?」苍挹玦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尔後放柔了眼眸,微扬唇角,轻问:「怎么了?大街上好多人都在看我们哟!」
「让他们看去!」单燏将脸埋进他的颈窝,娇小不及苍挹玦下巴的身子在他怀里轻颤。「让他们看,他们会欣羡咱们,人家就是想抱你嘛……」
「是吗?」苍挹玦低柔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吐出的气息微拂过她的发。
「嗯。」
「你呀——」
「怎样?」
「哭吧……别管是否丢脸,哭一哭会舒服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