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算了,我待会儿自己拿。”史上茵继续忙著煮一壶新的咖啡,没空指导她。
黎杏君没帮上忙,心里更难过了。
这时候,旁边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不知所措的看了会儿,不知道该不该接,幸好史上茵出声请她帮忙,她才义无反顾的拿起话筒。
“喂?”她有点紧张的应了声。
“送一壶拿铁上来。”电话里的男声这么说。
“拿铁是吗?好的。”
然后,电话竟就这么断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人都不用留下姓名、地址的吗?到时候东西要叫人家送到哪里去?
“姊姊……”她有些迟疑的叫唤史上茵。
“电话里说什么?”史上茵头也不回的问。
“他只说送一壶拿铁上来,然后就挂断了,我根本不知道是谁打的。”
“哦,是翰扬啦!等会儿我弄好,你帮我送上去好吗?”史上茵温柔的笑道,似乎知道她想帮忙的心,刻意要让她放轻松些,所以分配工作给她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了。
“好!”黎杏君急著讨好,也不管翰扬是谁,很开心的答应了。
等到上了楼,她才知道自己开心得太早了。
原来武翰扬在三楼有个工作室,专营电脑网路、资讯传输,成员也不多,只有五个年轻人,负责监控电脑骇客及网友资料。
门是开著的,这会儿这五个人正在开会,午餐还来不及细想,只有空叫壶拿铁止止渴而已。
武翰扬一看清送饮料上来的是什么人,俊眉随即一皱,走过来,一只手撑著门,不甚高兴的开口,“你来做什么?僵尸。看你的样子就不适合端盘子,还是赶快回家去当吸血僵尸吧,至少那样饿不死你。”
黎杏君听了为之气结,差点当场发飙,可想到他是那位温柔姊姊的儿子,想黏著那位温柔姊姊就得经过他同意,只好隐忍著陪笑──
“翰扬哥哥,这是你要的拿铁,史小姐还开了今天的菜单,你们可以顺便勾选一下。”说著递出手中所有的东西。
“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他俐落的接过盘子,字字清楚的说:“回、家、去!”
“不要!”她凛著脸,孩子气的回道,“我死也不回家去!”
“死也不要吗?”武翰扬轻哼一声,很没人性的又说:“那拜托你死远一点,不要死在我或上茵面前。”
“你这个大烂人!”黎杏君忍不住咒骂一声,咬住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早上还以为这人只是面恶心善的软柿子而已,想不到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烂人,连无家可归的小孩都欺负。
“哦?有人要哭了耶,小女孩就是爱拿眼泪当武器。”
“我才没有哭!”
“翰扬,你在干什么呀,干么欺负人家小妹妹?”里头的人见他迟迟不回,忍不住开口询问。头头今天怎么了,嘴巴怎么变得那么坏?
“这是家务事,你们不要管。”武翰扬转头回了句。
“家务事?这小妹妹是你的亲戚啊?”另一个伙伴疑惑的问。
“不是!”黎杏君立刻予以否决。谁那么倒楣和他是亲戚?当然,如果是温柔的史小姐就另当别论。
“当然不是。”武翰扬也异口同声的道。
“不是亲戚怎么叫家务事咧?真奇怪。”问问题的人不得不再提出另一个问题。
“因为她是上茵收留的逃家小孩好吗?看样子她想赖著不走了。”
“你不要用那种鄙夷的眼光看我,我可以付钱。”黎杏君有自己的想法。
“付钱?你拿什么付?而且我家没有空房间了,抱歉。”武翰扬想也没想就回绝了。
“最低程度,我可以租用你家的沙发,史小姐也可以雇用我。”
“租用沙发?这个想法真是天真。上茵有欠工读生吗?我怎么都不知道?八成是你在装可怜以博取她的同情吧!”他一猜即中。
“厚!你有点人性好不好?难道真的要逼我去死吗?”她指著自己的鼻子,气愤的道:“看到没有?我是个情绪不稳定的青少年,如果我跑去死了,全都是因为你的一念之差,你要背负绝大部份的责任!”
武翰扬被她堵得哑口无言,这才惊觉自己为了赶走她,言词上真的太过火了。
她的话的确有道理,一名逃家少女的情绪波动是很大的,他不该这样刺激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想想自己的母亲老是在做好人,为什么他老是在当坏人呢?虽然他是以现实为考量,勉强算有口无心,但也不该忘了做人基本的准则。
“咳,租金两千元,三餐上茵会提供。”他清清喉咙,有点尴尬的道。
“一千元吧,我还要存钱搬出去呢!”黎杏君见他软化,开心得差点跳起来。原来自己这么有说服力啊,有机会要靠这张嘴赚钱,不要靠劳力。
“两千。因为我时常不在,上茵一定叫你进房去睡。”
“不能出价的哦?”她失望的道。
“不能。还有,不准再化这种僵尸妆,客人会被你吓跑。”
“这叫颓废妆好不好,是美国最时尚的化妆法耶!”她又不是为他工作,管得还真多。
“我知道。发明这种妆的人是个大毒虫,几年前已经死于药物过量,你想追随他的脚步?”他不冷不热的陈述。
“才不会,我又没吸毒。”妈妈有交代,所以她绝对不碰毒品,虽然前一阵子她真的很想试试看。
“那就好。下去忙吧!我等会儿会打电话下去确定午餐。”
于是,黎杏君就这样在史上茵的身边待下了。
第三章
没有多余的钱置装,却又不能每天穿著同样一套衣服,所以从前她不屑一顾的旧衣服,现在却成为急需品。
黎杏君利用最后的时间回饭店搬出一些私人用品,包括几件衣服和鞋子,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小饰品。
为了维持颓废风格,她买的衣服不是黑就是白,而且都是些T恤及垮裤、牛仔裤之类的,鞋子也是条纹布鞋,以现在的目光看来,这些东西还真不实际,如果当初她买的是香奈儿之类的名牌服饰就好了,至少还能变现。
唉!没有钱真的很悲哀。
就如同武翰扬所说,因为他不常回家,所以史上茵总是鼓吹她进房去睡,而不用睡沙发对黎杏君来说,本来就是一大福音,她当然乐于遵命。
所以,事实上她是以两千元的价格租到一个房间,真是太便宜了,外面绝对找不到这种行情,这时就不能怪武翰扬不让她出价了。
隔天,黎杏君依然化了一个颓废妆去上班,她本人觉得没什么,史上茵也没说话,倒是有意见的武翰扬表现得特别明显,结结实实的发了一顿好大的脾气呢!
一大早,史上茵就要她上楼去收拾武翰扬的脏衣物,好让她下班回家时能顺便带回去清洗。
上了楼,只见五名工作人员各忙各的,书黎杏君一时间找不到武翰扬,更找不到他的脏衣物在哪儿。
其实这间工作室并不大,偏偏要摆下许多仪器及控制面板,造成许多小走道必须侧身才能通过。真难想像在这么拥挤的空间里工作怎能不发疯。
黎杏君就近选了条比较宽的走道通过,这时只听一阵轮子的滚动声,想是有人坐在有挂轮的椅子上行动,不一会儿,小走道的尽头出现一张脸,是昨天仗义执言的那位年轻人。
“喂!小心点。”他说。
“我又没做什么。”她为自己辩护。
“那边那些电夹很容易脱落,别碰掉了,你刚才不应该走这边的。”
她看了眼身边所谓电夹的东西,嘀咕道:“你们又没挂遵行方向的牌子,怎能怪我?”
“我不是怪你,而是现在头头的脾气很不好,你最好不要惊动他。”
“又在乱发脾气了?这个人怎么那么爱生气。”
“人的一天中总有几个时辰气不顺的嘛,我们已经习惯了。”
经过指点,她在像迷宫一样的室内找到一个小角落,找到一张行军床,然后在行军床下,找到一袋脏衣物。原来这就是武翰扬平日的生活呀!简直像坐牢一样,既没有空间又没有自由,完全被工作绑死了。
还在悲叹这男人的生活没有乐趣,突然,他满脸怒容的出现在她面前──
“我叫你不要化这种僵尸妆出现在我面前,你是听不懂吗?”他手里拿著一根扳手,活像恐怖电影里的疯狂杀人犯找到猎物似的。
原来武翰扬的起床气很差,通常要经过三个阶段──前十分钟要傻傻的坐著等清醒,再来半小时要不言不语的梳洗吃早餐,后面半小时会对看不顺眼的事物大发脾气,历时一小时十分钟,不多不少。
而黎杏君显然碰上他最暴躁的后半小时了,刚才那位年轻人试著提醒她的就是这点。
“呃……史小姐没说不行啊!”她有些踌躇的回道,想是有点吓著了。这男人现在看起来真的很不好惹,手上的扳手仿佛随时会派上用场,不像之前都是嘴巴坏而已。
“上茵怎么说我不管,我说不准在我面前化这种妆!”他厉声喝道,拽著她的手,像个独裁者一样将她往浴室里拉。
“你干么?别这样!”她害怕的叫苦,可是反抗没效,下一秒,一条湿毛巾捂上她的脸,然后是一阵粗暴又无礼的乱抹,当她的脸像汽车屁股一样。
“救……命啊!”她找到空隙,断断续续的喊著,抓住他粗勇的手臂,无力的挣扎,希望有人听到声音会前来搭救。不过先前那人已经警告过她,显然大家都知道现在的武翰扬像地雷一样危险,谁也不愿接近,她怎么会这么倒楣给触发了呢。
“这是什么?”他突然停下抹脸的动作,钳制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偏向一边。
“没必要跟你说!”她没好气的瞪著他,不抓他的手了,改用来遮住脸上的瘀伤。
“这不像胎记,被人打的?”他眯起眼睛看进她眼底,像要读取她的心思似的。那瘀青已经泛黄,显示受伤的日期至少在两天前,如果他没猜错,应该就是她逃家的那天,而她肯定是在替某人掩饰罪行,否则不会将颓废妆化成僵尸妆。
“不用你假好心!”感觉他的力道减弱,她用力推开他,逃也似的离开这个鬼地方,连史上茵交代的脏衣服都忘了拿。
后来她跟史上茵抱怨,说她儿子的起床气有多恐怖,她再也不上楼了。史上茵了解的笑笑,没有替儿子说什么,便让别人取代了她的工作。
几天后,脸上的瘀青终于退了,黎杏君不再上粉底,但仍然坚持画上眼影,维持她的颓废形象。须知化妆品是很贵的,先前她像涂墙一样的抹,消耗量惊人,她不敢保证日后还有钱买全这些奢侈品,尤其她使用的牌子那么贵,如果随便用劣质的取代,恐怕皮肤会遭殃。
人可以挑工作,但工作不见得就能挑人,一天中午,史上茵的三个服务生都在忙,只剩她这个生手比较有空,于是她又被派到楼上去送午餐。
工作室的门仍是开著,可是没看见半个人,黎杏君像做贼一样东张西望了会儿,希望不会碰到那个大烂人。
但天不从人愿,才踏进他的地盘一步,头号大烂人就从小走道里出现,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好像是故意出来迎接她的一样。
她不知道,这地方是有监视器的,想碰见谁,可不是老天能决定的。
“我送东西来了。”她双手推出餐盘,希望速战速决。
“那天对不起,你来错时间了。”武翰扬单手接过,突然道起歉来。
黎杏君有些楞住了,想不到大烂人也会道歉,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其实大烂人不发脾气的时候还满可爱的嘛,甚至可以说他长得十分俊俏。
他不是浓眉大眼型的,但眉宇间的神色异常坚定,很有神,感觉就像个天生的领导者;鼻梁又高又挺,显然主人有他的傲气,不该低头时绝不低头;唇形菱线分明,上下唇比例完美,像用艺术家的彩笔画上去的。
总归一句话,这人如果改一改他的臭脾气,相信会有很多人倒追。
就在黎杏君还没回过神来时,他突然又双眉一敛,以质问的口吻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学校应该开学了,怎么没去上课?”
“咦?”她闻言又是一楞。
学校是开学了没错,可她又没去注册,上什么课咧!再说父亲都跟她闹翻了,她哪来的钱读书,原本仅剩一点完成学业的心也荡然无存了。
“上茵没叫你回学校上课吗?你们女人都是怎么想的?”武翰扬气急败坏的拿著餐盘,走到角落往一张桌子上一丢,拉著她的手,怒冲冲地往楼下走去。
上茵因为结婚而放弃学业,心中虽然遗憾,但从不后悔,可是这女孩有什么理由放弃即将到手的毕业证书?他能料见她如果现在放弃了,将来必定后悔。
黎杏君被半强迫性的拖在他后面走,此刻心里只想推翻她先前的想法──这大烂人太阴晴不定了,管他长得多俊俏,任谁都不会喜欢上他。
原本以为他要拉她去和温柔姊姊谈谈,想不到他一路拖著她到门口,穿越马路,往一座停车场走去。
“停!你要带我去哪里啦?”黎杏君不由得对著他的后脑勺喊。
“带你回学校。你读哪一所高中?我送你过去。”武翰扬仍坚持的往前走。
“我没钱注册,学校没有义务让我白读。”
他听了终于停下脚步,回头认真的看著她,“没钱注册怎么不找我商量?你只剩这学期就毕业了,这样放弃不是太可惜了吗?”
“哦?现在你又想当好人喽?之前我才借你的床睡一晚你就哇哇叫,我怎么敢跟你开口借钱说我要读书?”她极尽嘲讽的问。再说要借钱找史上茵还可能些,找这个大烂人简直是自讨没趣嘛。
“当寄生虫和读书不能拿来一起比较,如果你不读书,我还是把你当成寄生虫。寄生虫不准待在我家,请你另谋出路。”他将手往外一指,提出严正警告。
“呃……那么……翰扬哥,借我钱吧!”
为了继续待在他家,黎杏君只得低声下气的奉他为债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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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学校比想像中容易,突然间,黎杏君不再认为读书是件苦差事了,这是因为背负著某些人的期望吧!
其实她并不爱读书,有时候,她觉得读书完全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别人。母亲还在世时,她为了母亲而读,母亲不在了,父亲根本不关心她的课业,所以她的功课一落千丈,而现在有史上茵和武翰扬的关心,她好像又重新找到了生命的意义一样,卯起劲来表现。
也许就是因为她如此任性,又依赖人,所以一直无法从丧母的伤痛中站起来吧!她是朵需要感情依附的菟丝花,无法忍受孤独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