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扬实业董事长刘庆不是什么名门公子,长得也不比潘安,谈吐更是充满不懂修饰的江湖味,只是他侠义仁心的气魄、粗犷有型的外表,不管是三教九流还是名媛淑女,被他吸引的还是大有人在。
他这个人少年时期混帮派,退伍之后混飞车党,混完飞车党混赛车界,混完赛车界混企业界;混呀混地,竟给他混出名堂来了!
刚开始,他只是试着在不参与赛事期间卖卖零件、改改组装车,想不到越玩越大,给他玩出个专门代理机车零件经销的商号,成为全亚洲最大的机车零件经销商。
只不过他实在混得凶,工作全丢给“马儿”何田去做不说,连上班时间都猛打电动,把办公室当运动场,活像个长不人的过动儿,没一刻能静下来。
“马儿”总经理何田走进来时,刘庆正在玩他新安装的设备——一种高尔夫球游戏机。
这款游戏机结合了运动与电玩,以高科技的运算功能算出球的速度及方位,加人天候、风速及地型等参数后,最后将演算结果投射在大型布幕上,完全模拟出真实高尔夫球的玩法,在室内同样享有户外活动的真实感。虽然昂贵了点,但绝对值得!
“我打算投资电玩代理,尤其是这种无法拷贝,完全靠硬体流通的游戏机,前景看好。而未来电玩与运动的结合,在空间及时间有限的都曾地区将是大热门;高尔夫球已经成为平民化的运动了,目前已经有十几家公司在和我洽淡中。”刘庆眼睛紧盯着萤幕,头也不回的对来人说。
这就是他,光玩乐也能玩出一门生意来,真是天生的玩乐命!
“有你的快递。”何田没对他的新玩具发表任何意见,只是举高手中的文件,眼睛跟着球路跑。
若说刘庆是天生的玩乐命,何田一定是天生的劳碌命。
何田认识刘庆时,刘庆已是日本机车职业赛的常胜军。
刚开始,何田担任的是刘庆的技师,不知为什么,渐渐就变成帮刘庆处理杂务,为他擦屁股的公关。
何田比刘庆敬业、比刘庆细心、比刘庆读过更多书,绝对有能力自立门户。但若说要打江山,一定会打得很辛苦,因为他是有生意头脑,没有生意手腕的人。
若要谈大生意,商场上讲的不是条件,而是交际的手腕,谁能得人心,谁就是胜利者。
刘庆刚好和何田相反,他这人没什么长处,就是会做生意,客户看到他的人,仿佛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样,什么合约都跟他签了,就算让他给卖了,还会高高兴兴的他数钞票呢!
他就是能让人混除戒心,很容易跟他成为朋友的那种人,不用三分钟就和人家勾肩搭背一起去喝酒了。
所以何田为何甘愿为刘庆工作?
就是因为刘庆能轻易拉到生意,业务上完全没问题。他只要为刘庆处理文件,安排刘庆签约后的后续动作,负责财务分析,花点脑筋保持进出货的通路流畅就好了。
何田实在不想自己比现在更辛苦啊!有时候还希望刘庆别想那么多新点子,别结交太多提供新生意的朋友了!
刘庆头也不回的说:“东西放我桌上吧!你要不要挥几杆?我可以让你哦!”看准方向,将球漂亮的打出去,落在预想的位置上。这对他这个天才运动员来说,一点也不困难。
“我没你那么好命!整天吃吃喝喝、打打球、玩玩车,这样也能年赚几十亿,真是没天理!”何田将快递往桌上随手一仍,变手插在口袋,心里有点不平衡。
“那就赚少一点吧!我再过百分之十的股票给你。”刘庆回头瞟他一眼,笑笑的说。
“再过百分之十给我?这样我们两人手上的股票就一样多了,谁当董事长?”
鹰扬是个赚钱的企业体,好赚到股东都舍不得让股票上市,光自己分红就够他们捂着嘴偷笑了,谁都不想忍受上市后,上市公司管理法的一大堆规则——又得给发行证券商多少股?又得给员工多少分红?
多浪费!
简直是自找麻烦!还是自己偷偷赚就好了。
“你想当吗?”刘庆突然停止挥杆,眼睛一亮,转身认真的面对何田。这时,何田的话比游戏机更吸引他注目。
“叫我当?你想的美!我知道你希望我当上董事长后,自己丢下工作出去玩,以为我不知道?到时我会比现在辛苦十倍,我又不是傻了!有命赚没命花有什么用?你知道现在多流行过劳死吗?”何田啐他一声,带着不满的情绪,从旁边的球袋挑出一根球杆来。
“不当就不当,趁机骂我那么多句,婆婆妈妈的小莲!”
小莲是刘庆对何田的呢称,因为他记得曾在国文课本里读到“莲叶何田田”这个句子,当他第一次听到何田的名字时,立刻联想到这句子,所以就这么称呼他。
“死刘鹰!又叫我小莲,不清楚的人会以为我们搞同性恋。”何田用球杆推开刘庆,自己就发球位置。
“要说同性恋也是你,你连女朋友都没有,我可是有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刘庆一脸得意的靠坐在自己的豪华办公桌上,继续调侃何田。
刘庆有个老婆,是个娴良淑德的女性,只是他有时候实在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就像这一次,两人已经冷战一个月了,他还不知道自己哪里开罪她了。
“对啦对啦!你最行!大嫂爱你爱到要用快递告诉你她有多爱你!”何田吃味的道。
“快递?对了,你怎么会沦为送邮件的小弟?什么重要文件要劳驾你亲自送?”刘庆试着从屁股底下抽出差点被他遗忘的快递。
“重不重要我不知道,不过是大嫂寄的,我想你是不是在等,所以就顺道帮你拿过来。”何田挥出一杆,但成绩不理想,倒楣的他还打中一只小鸟!他看了整张脸都垮了下来。他决定继续玩,一雪前耻,他才不承认这种烂成绩咧!
“真的是思鴒。”刘庆看着快递上的署名,疑惑的皱起眉来。
思鴒从来没有寄过什么给他,怎么突然送来一份快递呢?
薄薄的一张,难道……
他急急忙忙拆开来一探究竟,果然——
竟是离婚协议书!
第一章
多年前,在某个深秋的夜晚十一点多,一个穿着俗艳大礼服的女人牵着一个小女孩来敲门。
屋外雷雨交加,天气十分恶劣。
第一次看见白思鴒,刘庆十二岁,她四岁。
站在门边的白思鴒身着白色公主皱纱洋装,浅色的头发烫得鬈鬈的,柔顺的贴在颊边,像极了精品店里限量收藏的洋娃娃;懵懂无知的大眼睛隐含着害怕,红润的樱唇紧抿着,活像个不知何故被贬落凡尘的天使。
天使的妈妈和她一点也不像,她头顶着大波浪的长假发,脸上一层厚得像墙似的粉,完全让人无法看她的真面目与年龄。
这样的装扮,对刘庆来再熟悉也不过了——她是个舞女。
住在这栋楼的女人,几乎全是做舞女的,连刘庆的母亲也不例外。
身世凄凉的刘庆只有母亲,没有父亲。
据母亲说,他父亲得知她怀孕后就落跑了,还跑得无影无踪;对于父亲的了解,刘庆只知道他是个北上找头路的细工。
母亲刘惜月十六岁时未婚怀孕,从此开始她不幸的生活,家人没有适时给予关爱与同情,只有不断的唾弃与责骂。无法相信家人在她最需要爱的时候,竟只会落井下石,最后,她选择逃家以换取尊严。
奈何造化弄人,经济桔据的她,只能住在这种龙蛇杂
处的旧公寓里。
这附近的邻居不是流氓就是舞小姐,什么三教九流的
人都有,想在这种环境下出污泥而不染,就像奇迹一样难
如登天。
刘惜月生下刘庆后不久就下海了,为了生计、为了儿
子,她透过楼上楼下的姊妹向舞厅借了不少钱,不下海还
能怎么办呢?哪来的能力还钱?
所幸她还年轻,有的是肉体本钱。不同的是刘惜月还算有点自尊,做了两年舞女,还完债就不做了。
但她就这么逃出生天了吗?还早得很!
天公不做美,刘惜月还是常给男人骗,而且常常被骗到负债累累还无怨无悔。就这样,她徘徊在做与不做之间,进进出出舞厅好几回,总是无法摆脱这种出卖灵肉的生活,始终住在这种肮脏的环境里赚肮脏钱。
刘庆从来不会看不起母亲,当然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耻的。他只觉得她是个可怜的傻女人,为什么老是遇人不淑呢?
白思鴒和她妈妈是三个月前才搬到刘庆家楼上的,没听说他妈妈有丈夫,进进出出的情人倒是不少。
小女孩从来没有出过门,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在屋里,从没人听到她发出任何声音,仿佛她是不存在的一样。
再怎么说,也该有看看电视或玩玩洋娃娃之类的声音吧!
可是事实就是——什么声音也没有。
这一天,刘庆睡前喝了太多水,又被雷声给吵醒,所以才会在深夜时分,睡眼惺松的在屋内走动上厕所。
适巧的,就在此时碰上白思鴒和她妈妈来造访。
那女人甚至没有进门,只是用一种沙哑到不行的声音开口向刘惜月求道:“惜月,我有重要的事要出去一下,你可以帮我看一下思鴒吗?今天只有你一个人休息在家。”
她的造访有些奇怪,但当时没有人想到。
因为白思鴒常被一个人留在家,她母亲为何还大费周章带她上门求助呢?
刘庆没听见那女人说了什么,因为他的脑子还处在半睡眠状态;但当他瞧儿自思鴒小巧细致的脸蛋时,所有的睡神全被赶跑了!原本眯成一条线的睡眼也瞬间变成铜铃大眼,充满好奇的看着这美丽的小天使。
在他的世界里,看惯了庸脂俗粉,看惯了学校里没教养的野丫头,就是没看过像她这样灵秀的像天使的小女孩。
她紧抓着她妈妈的衣角,还有些怯生生的,当她看到刘庆时,却慢慢漾开一朵美丽的微笑。
刘庆不知道她为什么笑了,也许在笑他一脸痴呆的傻样吧!可是他心里有种莫名的兴奋,因为她并不怕他,她可能只是害怕陌生的环境而已!
然后那女人走了,白思鴒被留了下来。
随后,他陪同小女孩在客厅看电视,因为她既怕黑又怕雷声,所以他一直抱着她,并且把灯全打开。
然后,一个半大不小的小鬼,抱着一个小娃娃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的异常温柔举止,连刘惜月看了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刘庆这个孩子太粗线条了,如果拿芭比娃娃给他,他铁定把它们拆开重组成一架金刚战士!
想不到的是,思鴒的妈妈留下她后,再也没回来过。
苦命的刘惜月这下更麻烦了,带着两个拖油瓶,只有更辛苦的加班赚钱。
刚开始,恩鴒一句话也不说,他们还以为她是个哑巴,因为从没人听过她的声音。
但这只是怀疑而已,谁也不敢肯定她一定是哑巴,于是刘庆求母亲带她去看医生。
后来医生宣布思鴒生理方面没问题,应该是心理受过创伤,导致语言暂时性的失能。家人必须用耐心及爱心呵护她,等她慢慢康复。
几个月后,思鴒终于打开心结,他们才知道,原来她曾被妈妈的同居人痛打,所以暂时性的封闭了自己。幸好遇上好心的刘惜月一家,否则她说不定从暂时性失能演变成永久性的自闭症。
三人从此过了一段相依为命的和乐日子。
可惜这种日于无法长久,五年后,刘惜月得了梅毒。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当她感觉不对劲时,仍在拚死拚活的赚钱,用忙碌使自己忘记病痛。直到撑不住,她去看了医生,才知道一切已来不及挽回了。
刘惜月没浪费钱去治疗,只是在家静静等死。
也许这对她来说是种解脱吧!活得那么辛苦为哪椿?她这一生从没快乐过。
某天,她将两个孩子叫到跟前,默默的看着他们好一会儿,却不知该交代些什么。将死之人,总有什么末了的心愿希望在世的人为她实现吧!不是吗?
她这个儿子,该说的都说了——讲不听。不该学的通通学会了,根本就是个小流氓。她能怎么办呢?难道在这个时候她叫他别混了,他就会听吗?
但,最后关头,她也只能姑且一试了。
“阿庆,答应妈,别再和那些不良少年鬼混了,好好把书念完,将来才不会像妈这样苦命。”她苦口婆心的道。儿子虽然爱闯祸,十四岁就跑去混帮派,但幸亏没给她惹过什么大麻烦。
“妈,你从小乖巧,还不是犯了一次错就完蛋了!我就不信乖乖读书就一定有出息。还有,你没听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吗?不是想不混就能不混的!况且我怎么说也是个小老大,突然不混了,底下的兄弟怎么办?别人会来欺负他们的。”刘庆一点也不汗颜的说,显然观念早已偏差。
刘惜月看他这么冥顽不灵,一口气差点顺不过来。这个没神经的儿了也不会说点好听的话来安慰她,尽尽最后
的孝道,真是白养他了!
她也算仁至义尽了,儿子还是坚持走这条路,天可明鉴!她还能怎么样呢?
刘惜月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以后,还是拚命安慰自己刘庆有天迷途知返。
她叹口气,又道:“我走了以后,你就去投靠我哥哥,也就是你的舅舅,我已经打过电话知会他了。”刘庆这时又想插话,但刘惜月不给他机会。她就快死了!难道儿子就不能静下心来听她几句话吗?
“我知道你听不进去,也知道你自认为长大了,不需要别人照顾;但是你只差一年就满十八了,就不能忍忍吗?你需要一个监护人,以防有紧急事故发生。”
“我枕头下的三十万元应该够你读到高职毕业,不必向舅舅伸手要钱,其他的就要靠你自己了。”
刘惜向儿子月交代完,更加无奈的看向思鴒。
这个一留就留在她家五年的小女孩又该怎么办?她母亲没来领回她,也只能将她送去警察局了。
思鴒转眼已经九岁,长得亭亭玉立,美丽出尘,全身散发着一股灵秀之气,与这大楼的人更显得格格不入。再过几年,定会有不肖分子意图染指这朵含苞待放的小白花。
不管怎么说,把她送走才是明智之举。
她的一生都让男人给糟蹋了,这么美好的女孩,希望她活得比她更快乐更有希望,至少,不要像她这样没尊严的离开人世。
“你把思鴒送去警察局吧!看他们怎么处理;我大哥不可能收留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女孩。”她幽幽地看着思鴒,话却是对刘庆说的。
思鴒是个乖巧的女孩,从来就不哭不闹,还非常贴心。年纪小小的,就包办了一切家务——举凡煮饭、烧菜、洗衣、拖地,样样都行。